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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了。”小玲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您还住在岐阜时,我在您家府邸门前晃悠了好几次。可每次都被六平太叱责,终究是没能进得了门。”
“你……你真是懂事啊,要进了门就麻烦了。”
“真无情。”
“本来就是这样。俺有俺的世界,你要是来捣乱,就全毁了。”
“伊右卫门先生,女人是很可怕的。”
“小玲,你别吓唬人。俺又没对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一起取了下暖罢了。”
“这便是男人。”小玲的眼角眯得更细了些,“您是说您只是一时花心?女人可不这么想。”
“那你要怎样?”看着浮游于月光里的小玲,伊右卫门不禁害怕起来。
(报应啊!)
他额上浸出了汗水,是违背千代誓言所遭的报应啊。
(此后一生再也不对别的女人花心了。)
筷子已经放下,菜里的干鱼都硬了。
“快请用膳吧。这里面没有下毒。”
“你还会下毒?”
“————请,”小玲举起酒杯,“把这杯干了。”
“俺已经醉了。你就饶了俺吧。”
“才不饶呢。今夜我要把这些年的恨全都一一讲给您听,您得乖乖听话,让喝就喝。”
“小玲,俺觉得害怕了。”伊右卫门举起酒杯,可手却颤抖着,没法儿斟酒。
“真是耿直啊。”小玲靠了过来,捧住伊右卫门举着酒杯的颤抖的左手腕。“看,这不停下来了么?人家小玲又不会做坏事,只是,想今晚跟您喝点儿小酒,再好好温存一番罢了。”
“是真的?”他一脸轻松地望向小玲。
“真的。我住在遥远的地方,今后再也不会说要跟您温存了。”
“你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小玲靠在伊右卫门的膝上,仰望他道。
她的身子,暖乎乎的。
(嗯,不是亡灵。)
伊右卫门松了一口气。
“俺有精神了,喝酒吧。”
“太好了。这个杯子我也要用————不,我要喝您嘴里的。”
伊右卫门含了一口酒,抱过小玲,凑近她的唇,缓缓送了出去。
“真好喝。该我了。”小玲也含了一口酒,送到伊右卫门嘴里。当酒滑入肠胃后,伊右卫门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的酩酊醉意,仿佛踩着淡红的云彩飘飘欲仙。
“小玲,这不是普通的酒吧。”
“那自然。或许可以称作‘花心酒’?为了一时半会儿的快活,到头来却后悔不已。”
不久,两人来到就寝处。醉意仍然继续着,月至中天还未散尽。
“小玲,”伊右卫门道,“刚才你说你在哪里?”
“就在伊右卫门您的身旁呀。”
“我问的是你住在什么地方。”
“您可别吓坏了。”床上甚是温暖,“在极乐净土。”
伊右卫门想她定是在开玩笑,于是哈哈笑起来。
“这哪是吓人的话?”伊右卫门安安心心地继续笑着,“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亡灵,倒是很希望能时不时见到呢。”
“又是这种话。那小玲就真的常常出来找您啰?”
“你说蠢话的嘴唇真可爱。”伊右卫门俯在小玲身上亲了一下她的唇。适才的恐怖已经淡去,浪荡子的情绪浮游上来。那杯酒渐渐引诱着伊右卫门进入一个让人陶醉沉迷的世界。
“真的是在极乐净土哦。”
“那肯定是个好地方吧,俺也想去看看呢。可是,你怎么会去那里?”
“实话告诉您吧。其实,就是为了告诉您,我这才千里迢迢到这伊吹山村里来的呢。”
“辛苦你了。”
“您还真是好心情啊。男人们只要自己安全,都会这样语调轻佻的。”
“哪里,这实属真心。”
“说什么真心?真心到底藏在这身皮囊的什么地方啊?”小玲在伊右卫门胸口挠起了痒痒。
“噗————好痒!”
“只有痒是真心。”小玲说罢竖起了指甲。
“痛————”伊右卫门身子一蜷,顺手想抱住卧在右侧的小玲。可是,却抱了个空。小玲已不见了踪影。
(……)
他似乎感觉不对劲儿,可醉醺醺地想不清楚。而后他发现小玲躺在自己左边。
“什么嘛,原来你在这里啊,看我都搞错了。”他一脸苦笑。
“我跟您说,”黑暗之中,小玲侧脸靠着枕头道,“我已经死了。”
“啊?”
“在横山城下的树林里与您相逢之后,我便回了甲贺老家。在那里,孩子————”
“孩子?谁的?”
“当然是伊右卫门您的。可惜,没能生下来。”也就是说是死产。
“俺都不知道啊。”
“不光是孩子,我的命也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可是你在这里。”
“是啊。”她一直靠着枕头,凝望着伊右卫门。“我来是想告诉您,我有了伊右卫门您的孩子,还差点当上了他的母亲。可惜母子两人都死了。这些事您一概不知,却在长浜的府邸跟千代夫人快快乐乐恩恩爱爱,我实在气不过。”
“喂————”
“我不会让您再说什么只是花心的话了。”
“喂……”
这之后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待睁开眼时,已是清晨。
到底这种事在这个世上有可能吗?第二天清晨,伊右卫门睁眼时,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还盖着棉被。
(————这?)
他一跳而起,推开了隔壁的推门。隔壁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一股霉味儿!)
他又打开格子窗,阳光照了进来。枯叶在地面上散乱着,像是有数月都未曾有人踏足此处。
(难道,是遇到了狐仙?)
小玲确实来过,那些铺在地上泛青的榻榻米还鲜明地留在记忆里。终于,望月六平太回来了。
“怎么了?脸色不妙啊。”他在檐下问道。
“六平太,俺见到小玲了,就在这里。”
“这里?”六平太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小玲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难产死的。她说是您的种,不过,是我的也说不定。”
“已经死了?昨晚的那位?”
“定是您做梦梦见的。不过大人,狩猎的事先放放。”他在檐下坐了下来,“您不考虑考虑离开织田家另投明主?”
“什……什么?你冷不丁的这么突兀,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哈哈,不过对鄙人来说并非突兀之事。自那日成为大人府邸上的食客起,这件事便一直在进行。”
“什么意思?”
“唉,大人愚钝啊!我的主子是中国的毛利家,任务就是把织田家的动向逐一禀报上去。”
“间谍?”一战战栗袭向伊右卫门。本以为他是个律己奉公的织田武士,可哪想到事实竟是如此!“你竟是间谍?”他取出刀来,就要一步迈出。六平太飞身上前,用一枚针抵住了他即将迈出的右脚腿肚儿。
“大人别动!此针涂有剧毒。请平心静气听完我的话。”六平太语速极快,“大人,现在织田家任命羽柴筑前守为大将,准备组军征伐毛利氏。之后就是战事。因此间谍也再无用武之地,我就回毛利家去了。也顺便建议大人另投明主,织田家怕是没有将来的,定会灭亡。”
“为何?”
“织田家现在虽已夺得北陆、甲斐、信浓数地,可今后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以信长的实力,能攻破西部大国吗?中国方面有山阴山阳十国的毛利氏,四国方面有长曾我部氏。南九州方面有兵力甲天下的岛津氏在把关。他赢得了吗?”
“……”
“是时候另投明主了。织田家必定会因为信长的扩张减速而产生内部矛盾。一定会有反叛者出现。毛利家是这么认为的。那样的话,离四分五裂的日子就不远了。您还是转投毛利麾下吧,我自当为您引荐。”
原来,望月六平太一直与毛利家曾经的外交官,一位名叫安国寺惠琼的禅僧,有很密切的联系。
安国寺在给毛利的信件里,对信长这样评价道:“现在宛若一片日出之势,不过终究只能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与六平太的观察是一致的。所以他才提议————离开织田家另投明主。
六平太对伊右卫门是一片好心,他脸上的真情表露无遗。
“六平太,你很聪明,俺很愚笨。千代说,对奉公人来说,愚笨者更幸福。俺觉得也对。”伊右卫门道,“千代认为,奉公武士里有一种叫做‘无用之智’的东西,也就是把主家和他家用以比较的智慧。没有比这种智慧更能消磨奉公之心的了。六平太,你可算是这‘无用之智’的证据了。无论你在这方面多么聪明,但终究不过是个甲贺者罢了。俺从一介浪人跌爬滚打,现在已得封两千石。”
“这两千石在人的一生之中算什么?对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过疑虑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俺也有过疑虑。”伊右卫门脸颊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不过,只是自寻烦恼而已。六平太,你走吧,俺不会要你命。”
六平太就此别过,他走出檐下,跳入庭中。伊右卫门追了上去,问:“六平太,等等,小玲的事————”
“什么?”
“那位……她确实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说完,六平太意味深长地笑笑,“伊右卫门,多谢数年来的照拂。昨夜的小玲,就当是六平太的礼物吧。”
“礼物?”
“此事虽不通情理,我还是点破为好。小玲还活着。不过因为年老色衰,她才用那种方式陪你睡了一晚。不愧是小玲做的事。自此以后,她或许还会在梦中跟你相会,别忘了跟昨夜一样对她好点儿。只要你还活着,小玲就会在你梦中出现。”
“现……现在小玲在哪儿?”
“早该下山了吧,我们正打算一同去毛利家。”六平太踩着墙垣,纵身消失在杉木林那边。
第二天伊右卫门回到了长浜。“千代,没打到猎物。”
“哎呀,怎么脸色铁青?”
“是庭里的绿叶映衬的吧?不过,在伊吹山里,六平太跑了。”
“他是个间谍嘛。”
“啊?你知道?”
“嗯。我一直没跟一丰夫君说这事儿,那样的人养上一个也是挺有意思的。织田家的事、各国的事,各种各样的他都跟我说。千代足不出户就好像畅游在大世界里的十字路口上一样呢。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你……你到底有多聪明啊?!”伊右卫门不禁觉得千代可怕起来。
注释:
【1】 摩利支天:本是印度民间信仰之神,在日本被认为是守护武士的本尊。
【2】 参笼:指的是在一定期间内,一直守在神社或寺庙里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