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中国人生哲学最新章节!

    (一)宇宙,在中国哲学家看来,绝不是物质的机械系统,而是一个大生机。在这个宇宙里面,我们可以发现旁通统贯的生命。它的意义是精神的,它的价值是向善的。惟其是精神的,所以生命本身自有创造才能,不致为他力胁迫而沉沦。惟其是向善的,所以生命前途自有远大希望,不致为魔障锢蔽而堕落。我们的环境是广大悉备的生命领域,我们的宇宙是浑浩周行的价值园地。

    (二)“人生”在我们的体验看来,绝不是晦暗的罪恶渊薮,而是一种积健为雄的德业,人生可能充满荆棘,但我们必须奋发努力,一一通过。在这人生历程中,我们可以察觉中和昭明的善性,这善性的本原是天赋的,但它的完成却靠人为。因为它的种子来自天赋,所以一切善性在宇宙间都有客观的根据,不随人的私心而泯没。又因为它的果实需靠后天努力,所以一切善行需在肥沃的土地上努力耕耘,才能开花结果,不任天之好恶而转移。所以,从先天讲,我们的禀赋与善性是浑然同体,从后天讲,我们的德业与善性又是浩然同流。

    (三)宇宙的普遍生命迁化不已,流衍无穷,并且挟其善性以贯注于人类,使之继承感应,扩大格局。人类的灵明心性虚受不满,存养无害,如此进德修业,弘扬天赋善性,便能使宇宙价值恢宏扩大,更加完美。如此,人与天和谐,人与人感应,人与物均调,便处处都是以价值创造为总枢纽,此所谓“体仁继善,集义生善”。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在中国哲学里,“宇宙”代表价值的不断增进,“人生”代表价值的不断提高,不论宇宙或人生,同是价值创造的历程。

    要先确切明了以上各点,才可以探索中国道德生活的根源,但在谈这问题以前,我想先谈谈希腊思想作个比较。柏拉图在《飨宴》曾说到有一位喜剧家,凭其文学幻想而对人性有一种趣喻。他说:“原来的人性不像现在这样,而有极大的不同,性别也不像现在的两性,而是三性。除了男性、女性之外,还有男女同体性……原始的人是浑圆的,背面和侧面形成了一个圆圈……他们的气势和能力都非常壮观,而且心智思想都很伟大……甚至敢于攀登上天。”(注一)这故事后来提到天神宙斯如何被此浑圆的人触怒,因而把他们切成两半,一男一女,截然二分,后来这男女两性在一分为二后,又如何急于重新复合,回到原来的本性,以充分表现“爱”的历程。

    我觉得这故事最有意思的是第一部分,也就是说人类本来在形状上是浑圆的,思想与能力都很伟大。同样地,我们也可以说中国人原来在个性上也是浑圆的,在思想上也是伟大的,因而在哲学上产生了三种和而不同的不朽精神,那就是儒家、道家和墨家。这三家相互会通所形成的集体智慧,就是典型的中国人个性。不过,在实际历史的发展中,三家也分别有不同的精神:像儒家的精神是阳刚雄健,道家的精神是阴柔慈惠,而墨家则是融合两者,坚忍耐劳兼而有之,但是不论哪一家,都极为深刻、可爱。

    儒家是要追原天命,率性以受中,道家是要遵循道本,抱一以为式,墨子是要尚同天志,兼爱以全性。就是因为天命、道本和天志都是生命之源,而中国人酷爱生命,所以我们极端尊重生命的价值,对于生命,我们总是力求其流衍创造,以止于至善。中国人深知:如果离开生命的价值,宇宙即蹈于虚空;如果撇开生命的善性,人类即趋于诞妄。

    在《论语》中,当孔子说“天”时,一再提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的说法。在《易经》中也是如此,他赞乾元是“万物资始乃统天”,坤元是“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而生生之易纯为天之本质,道之历程,亦即是人之准则,故不能不以至德之善配其广大。子思在精神上承其祖先孔子之学,发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的奥义,到孟子继起,主张“知性即知天”的精义,终于完成了儒家人生哲学的基本学说。

    从此以后,中国人生的最高原则便是————尽己性、尽人性、尽物性,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这样的人生,借《中庸》的话说,正是“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注二)这种人生观广大悉备,高明、博厚,真是令人欣赏、赞叹。

    我说上面这些话,并不是在过分地尊崇儒家,而相对地贬抑道家或墨家,我一向认为儒、道、墨三家会通之处,才是中国思想的最高成就。可惜后来的思想家多昧于此意,更可惜的是儒、道、墨三家自己有时也未觉察到这一点,以至于常有无谓的争讼、诋毁,自损中国哲学的完满精义。我确信这三家思想系统都在积极肯定生命的价值,由其会通之处,就可看出中国道德生活的共同基础。

    像老子就说过:“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注三)

    若拿此精义与孔子学说相互比较,便知“道”与“天”同是生命的“本原”,“生”与“畜”则是妙道的“运行”,“长”“育”“成”“熟”“养覆”是生命之“相”,而“莫之命而常自然”,则指生命的“感应”,表示生命本身有莫大的潜力,创造自如,毫无限制。

    从这一方面看来,老子对生命的看法,正与《易经》所称天地之大德曰生的“生”完全相同。当这“生”的元体发而为用,翕含辟弘,即能创造化育,完成万物。这天地“大生”与“广生”的完成万物,犹之乎老子以“道”与“德”而完成万物,所以老子说万物尊“道”而贵“德”,正是此意。再说,“生而不有”,即是通变化裁,生生不息;“为而不恃”,即是劳谦不伐,有功不德;“长而不宰”,即是开物成务,创进不息。如此往来通几,唯变所适,正所以体上天好生之德而发为民胞物与之德。要从这种生命之德来看,便知道与儒家在精神上完全是相通的。

    关于这一层,后来的思想家误以为老子的“尊道崇德”是在贬抑儒家的“仁义”,这可以说是完全错误的。在解老诸书中,韩非是最早的,他曾引证老子的原文:“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注四)由此清楚可见仁义礼是道德的名目,其纲纪应系于“道”与“德”这生命本原,如果是舍本而逐末,或忘源而求流,才是老子所不取。

    当儒家提到“生命”时,他们总是追溯到“元”作为根本来源,然后分于命,以言性。如果与道家比较,则两者只是用词不同,意思并无不同,因为“天”与“道”都是代表生命的根本来源。当老庄论“道”时,不只说“无为”,而且说“无不为”,重点在后者,所谓“道无为而无不为”即是此意(注五)。也就是说,“道”并不是矫揉造作、率尔盲动,而是周遍贯注、自发完成。

    孔子对这一点也是同样了解的,所以在《礼记》中鲁哀公问及天道时,他回答说:“……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注六)

    荀子在《天论》篇也说道:“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注七)

    由此可见,“无为”乃就“已成而明,不见其功”着想,“无不为”则是更就其“所以成”着想,所以“道”和“天”都是无为而无不为,一方面看似无为,另一方面实无不为。当生命已成形,看似无为,但当生命发而为用,却是无不为。我们若能体会生命活动在创造赓续中貌似无为,而实无时不为。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注八),就如我们为什么称“生命”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历程,这种生命真可说是进入化境,需要神乎其技才能完满实现,而且不露痕迹。

    庄子的哲学,因为上合老子和孔子,所以说得最为奥妙:“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注九)因为,当老子谈及生命价值时,总是要追溯生命本原,以“道”与“德”作为仁、义、礼的来源。如果反其道而行,离开了道的本原,只空谈仁、义、礼,那才是极大的错误。

    孔子、孟子以及后来大多数的儒家,都是以天命之生来阐扬仁、义、礼、智,其原因亦复如此,如果丢开了生命的本原,任何道德评价都将是不可能的。

    这在墨子更具体,不像儒、道两家那样讲玄理,而是从“天欲其生”说到“兼爱”,又从兼爱说到仁义的德目,基本上这也是从源溯流,以“天志”作为人类道德的基石。

    综观上面这些讨论,便知儒、道、墨三家中国哲学的主流,不论在方法上、精神上还是在根本原理上,其道德的形上基础都极其相同。只可惜后来有些哲学家自己未能体会此中一贯精神,以致孔子辟墨、汉儒非老、宋明清儒斥老墨为异端,都是令人浩叹的事。

    我们若已明了道德的根基在于价值贯注的普遍生命,现在就让我们进一步讨论道德的共同标准。我们为什么要有道德?依据什么精神来实践这个道德?扼要来说,道德是生命的本质,也是生命价值的具体表现,我们本着中国人酷爱生命、尊重生命的民族性,不愿把生命只看作盲目的本能冲动,所以先要慎重地选择高尚的理想,并且奋发努力,促使这些高尚的理想一层一层地完成实现。换言之,我们不仅仅是为了生活而生活————那是任何野蛮动物都能做到的,我们是要不断地提高生命的意义,增进生命的价值,再接再厉,以止于至善,我们是为了实现最高的价值而生活的。

    问题是,我们如何可能达到这种理想?关于这一层,孔子、老子与墨子已经为我们指出了道德生活的共同标准,像孔子说的“忠恕”,老子说的“慈惠”,墨子说的“爱利”。名称虽不同,但实质却相同,都是中国人在道德上一贯的精神。孔子、老子、墨子可说永远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导师,他们对道德生活体验最深刻,观察最透彻,所以说出来的哲理,正是我们全体民族的座右铭。他们真是我们民族的道德发言人,他们一直不停地在精神上指导我们,现在轮到我们接下这火炬,来照耀中国的未来,乃至于世界的未来了。

    清代名学者刘宝楠认为,“一贯之道”从汉代以后一直不得真解。事实上,这种精义应该向前追溯到孔子和先秦儒家,特别是老子、庄子和墨子。

    在《论语》里,子贡问学时,孔子曾说:“予一以贯之。”又告诉曾子:“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最能体会此意,所以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注十)那么,“忠恕”到底是什么意义呢?

    在《大戴礼记》里(注十一),孔子答哀公问小辨说:“知忠必知中,知中必知恕,知恕必知外,知外必知德。”又说:“内思毕心曰知中,中以应实曰知恕,内恕外度曰知外,外内参意曰知德。”

    这里所说“知忠必知中”的“中”字,与《易经》“大中以正,各正性命”的“中”字,与“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的“中”字,及《左传》“民受天地之中以立”的“中”字正是取义相同。大致来说,孔子及其他儒家所谓的“中”,都是指着这种“大公无私”的生命精神。

    这种大公的精神在《中庸》一书中说得更是精透,所以直标出“中者天下之大本也”。这“中”一方面有形上学的意义,即“equilibrium”,另一方面有心理知识论的意义,即“concentricity”。《中庸》上说“天地位,万物育”就是靠这大中以正的普遍生命,由此可见“内思毕心曰知中”就是直透天地生物之心的核心。

    那么,“恕”字又是指什么呢?中国这个“恕”字从如从心,探求天地生物之“心”而“如如”(“中以应实”之谓“如如”),就是恕。因为中国思想诚于中的心灵与形于外的精神,一向并无割裂,所以我们可以说,“恕”正是将个别心灵渗入宇宙生机,化小我为大我,以与大道合一,旁通万物的生命,更而建立一种上下与天地同其流的完满境界。恕,不是只讲自我的生命,而是要浃化大道与宇宙的生意合而为一。

    在《道术》篇中,贾谊曾说:“以己量人为之恕。”在《说文解字》中,许慎把“恕”解释为“仁”。如果再上溯至韩婴与荀子,则此意更明。荀子在《非相》篇中说:“圣人何以不欺?曰:圣人者以己度者也,故以人度人,以情度情,以类度类……以道观尽。”(注十二)

    总的来说,上述不同光芒都有同一焦点。对孔子及儒家来讲,整个宇宙乃是普遍生命的流行,在完成实现的历程中充满高尚的价值。所谓“道”,就是这个普遍生命的本原,所以也就是价值创造的根本来源。大道之行在表现绵延赓续的创造精神,指出如何安身立命,完成生命价值之途。在大道之光照耀下,我们所住的世界正是一个“大中以正”的圆融整体。人类身为这种普遍生命的参与者,为了参赞大道,共同创造,便必须将自身投入大化流行,一体同命,这才为人类的道德生活提供了一个共同的基础。

    但当每一个人各自安排其生活时,总难免因私心而只顾私利,以致因私而害公,因此,为了确保人类宝贵的道德生活,每一个人都应善体“中”道,使所有的私利都能顾全大局,有其共同的焦点。这只有通过“忠”,才能从自私的本性中解脱出来,与他人在思想、感受与行动上能相互体谅与认同。

    然而,可能仍有人在生命上昧于私利、气量狭小,虽然是走出了自私的小圈子,却又另外形成小组织,结党营私,为害公益,这仍然是有违真正的“忠”道,所以就还需“恕”道来辅助“忠”道,俾使精神气象更能广大恢宏。这“恕”道,就是指真正设身处地,群策群力,为最大的多数着想,这才是“一以贯之”之道。

    这恕的共同核心,即是“道”的创造精神。因为“道”无所不在,永远在普遍生命的流行中展现其真义,所以我们从自我生命的体验,便可以转为同情于他人的生命,调和于人人的生命,旁通于万物的生命,最后浃化于大道的生意,使内在与外在世界合而为一,不可分割。准此恕道,我们便可以见到每一物、每一人的生命及其善性,皆与我们的生命及善性合体同流,就像波浪与海洋,一体无碍,破有限而入无限,真是穆穆雍雍,气象一新!这便是恕道的大用,足以促进道德生活走向完美。

    要言之,《易经》所说的“无妄”,《中庸》所说的“至诚”,《大学》所说的“藏心以恕,正心以诚”都在透彻地发挥这忠恕的一贯之道。若能真正地体会忠恕以提升生命的价值,融合内外以实现生命的任务,至善即由此而生,仁爱亦由此而成,这就是孔子及儒家的最胜义。

    在这种伟大教诲的感召之下,我们又怎能不奋然兴起,以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而参于天地,赞其化育呢?这正是所谓的:“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也正是所谓“致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注十三)

    由此可知,大宇宙少不得我一人作为创造主体,我一人不生,便是宇宙有缺点、便是生命不周遍,也便是客观的道德价值滞而不流,或流而不畅。作为一个个体,我一人更少不了大宇宙,大宇宙不立,便是自我无基础,便是生命真茫然,也便是人人的心性善念,成为虚妄假立,游离无据。陆象山说得好:“宇宙内事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是宇宙内事。”根据中国的道德理论,在宇宙内,没有一事不是生意盎然的,也没有一物不能含爱行仁的。

    儒家的道德精义约如上述。现在再让我们阐述道家的学说,汉代司马谈惯以两点作为道家精神的特色:“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后来的思想家不解其意,就以为“道体”真的只是绝对虚无、寂寞虚无,而“道用”只是一种因任自然、放浪形骸,于是便把道家哲学讲成颓废的思想,这真是可怕的误解。

    事实上,老子本人直透“道”体,以“道”为万物生生不息的根本母体。它周行宇宙、溥博和同,其强大的形式犹如风箱,“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所以无一物可离“道”的无穷本体,也无一处会缺“道”的神奇妙用。这个大道真正是普遍流衍的生命,深微奥妙,创新不息。

    在老子看来,如果生命不能扩大气象,就会闭塞萎缩,引起锢蔽和自私。如果人类妄自菲薄,就不知“法天之无不覆,法地之无不载”,以及“法道之无不生成”。因此,“自私”是人类必须克服的第一步,“自小”更是团体生命的最大敌人,老子为了教人去私以息争,退身以存公,所以一再说过:

    “吾之大患,为吾有身。”(注十四)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