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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力主张人格神的天志才是价值的来源和权威。

    上面我谈了很多价值问题,特别是道德的价值。至于艺术价值在中国宇宙中更是普遍,无人能否认。所谓“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注二四),当庄子说这话时,可以说充分展现了中国人的深邃灵性。中国人在成思想家之前必先是艺术家,我们对事情的观察,往往是先直透美的本质(注二五),这话并非我们自我夸张,一个民族的精神可能长于此而短于彼,我们特殊天赋就是长于艺术创造,而短于科学兴趣。当然,这个短处日后需要加以改善。

    谈过这艺术价值后,且让我们回头再看看中国后来对价值的一般看法:像汉代的思想近似自然主义,甚至唯物论,因为他们多以阴阳五行之说来描述、解释自然历程。但即使如此,五行还是配合着五德来说,这种看法在董仲舒、班固、郑康成和赵岐的学说中最为明显。

    宋代的哲学家则是以《周易》《论语》《中庸》《孟子》之说为基础而继续发挥,比如:

    “天理流行无间,为仁之体。”(注二六)

    “天体物不遗,无一物而非仁也。”(注二七)

    “善者,天地之性。”(注二八)

    “元亨利贞仁义礼智八个字,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充塞天地,贯彻古今。”(注二九)

    “天地之间,理一而已。”

    “天理只是仁义礼智之总名,仁义礼智便是天理之件数。”(注三十)

    以上所述,也都认为宇宙间所有的现象充满了道德价值,所以我们可以说中国人的宇宙乃是一个道德的宇宙。关于这一层,戴震说得最透彻,他在《原善》里说:

    一阴一阳,盖言天地之化不已也,道也,一阴一阳其生生乎?其生生而条理乎?以是见天地之顺,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生生,仁也,未有生生而不条理者,条理之秩然,礼至着也,条理之截然,义至着也,以是见天地之常。

    由此我们可得结论,中国哲学家处处要以价值的根源来说明宇宙的秩序。本质上,中国的宇宙观乃是一种以价值为中心的哲学。

    以上我已说明了中国宇宙观的一般通性,总括来说,我们中国哲学所宣扬的宇宙具有三项特色:(1)是普遍生命创造不息的大化流行;(2)是一个将有限形体点化成无穷空灵妙用的系统;(3)是一个盎然大有的价值领域,足以通过人生的各种努力加以发扬光大。若要真正了解这些特色,还必须通过一系列的原理,这系列原理我曾在旁处讲过,(注三一)现在再将它们扼要说出:

    一、生之理

    生命包容万类,绵络大道。

    变通化裁,原始要终,敦仁存爱,继善成性。

    无方无体,亦刚亦柔。

    趣时显用,亦动亦静。(译注四)

    生命包容一切万类,并与大道交感相通,生命通过变通化裁而得完成。若是“原其始”,即知其根植于无穷的动能源头,进而发为无穷的创进历程;若是“要其终”,则知其止于至善。从“体”来看,生命是一个普遍流行的大化本体,弥漫于空间,其创造力刚劲无比,足以突破任何空间限制;若从“用”来看,则其大用在时间之流中,更是驰骤拓展、运转无穷。它在奔进中是动态的、刚性的,在本体则是静态的、柔性的。

    这普遍生命具有五种要义:

    (1)育种成性义:在赓续不绝的时间之流中,创造性的生机通过个体和族类的绵延,对生命不时赋予新的形式,不论从细微的观点看,还是广大的观念看,都是如此。即使是从大宇长宙的观点来看,整个宇宙发生的历程也是如此。

    (2)开物成务义:生命在其奔进中创造无已,运能无穷。生命资源正是“原其始”的“始”,像一个能源大宝库,蕴藏有无穷的动能,永不枯竭。一切生命在面临挫折、困境时,就会重振大“道”,以滋润焦枯,因此,生命永远有新使命。纵然是艰苦的使命,但永远有充分的生机在期待我们,激发我们发扬创造精神,生命的意义因此越来越扩大。生命的价值,也就在这创造的过程中,越来越增进了。

    (3)创进不息义:整个宇宙是一个普遍生命的拓展系统,因此整个大化流行不但充塞苍冥,而且创进无穷,在生命的流畅节拍中,前者未尝终,后者已资始,前者正是后者创造更伟大生命的跳板。如此后先相续,波澜壮阔,乃能蔚成生命的浩瀚大海,迈向无穷的完美理想。正如上面所说,“原其始”则知雄奇的生命源自无穷的上方,“要其终”,则知当下的生命迈向无穷拓展,而两者之间正是绵延不绝的创造历程。

    (4)变化通几义:生命之流和时间之流相同,你不能在同一个水流中投足两次,其育孕成化乃是前后交奏、新新不停、更迭相酬、生生相续,如同在时间中有无穷变化,生命在变化中也有着无穷机趣。

    (5)绵延不朽义:我所说的不朽就是指生生不息,创造无已。它是在生命历程中所展现的活力,在时间的创进中它是从不萎缩的,即使到了最后还是直奔“未济”(薪尽而火传),重新发扬新的生机。我把这“不朽”看成当下可成的,因为生命的创进并不是在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完成永恒,而是在此世的变迁发展中完成、实现,不是在彼岸,而是在此地,上可原其始,下可要其终。这段历程我们已经加以说明了,是要将至善的理想贯注在具体历程中,求其完成、实现。然而,这里所说的“不朽”不是指神的恩典所赐。如果是这种情形,那我们不能在此世得到,而是指人类靠着自己的奋发努力,激发出伟大的生命潜能,进而完成不朽的价值。人类固然是被创造的,但是人类身上却可以看出造物者的创造力,通过这种潜在而持续的创造力,人类足以开拓种种文化价值,在生生不息的创造活动中完成生命,这才是通往精神价值宝地的智能之门。

    二、爱之理

    生之心原本于爱,爱之情取象乎易。故易以道阴阳,建天地人物之情以成其爱。

    爱者阴阳和会,继善成性之谓,所以合天地,摩刚柔,定人道,类物情,会典礼。

    生命精神形于外,就是“爱”的精神。爱的感情取决于宇宙的变易,宇宙在一阴一阳之道中建立万有之情,优美的生命才能于焉实现。这里所说的“爱”,是指两性的亲切交流,就像电流通过两极而感应。它是一个普遍交感的过程,天地于焉灿然相合,在生之喜悦中推动万物,开展生命,并进而促使刚柔协然相摩,男女欣然相配,万物秩然相聚,社会怡然相通。要之,所有生命的完成,与所有价值的实现,都得通过“爱”的精神。

    爱有六相四义。六相是:(1)阴阳交感;(2)雌雄和会;(3)男女媾精;(4)日月贞明。(5)天地交泰。(6)乾坤定位。

    四义如下:

    (1)睽通:“睽”的意义,在《易经》里曾一再被提到:“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注三二)这是因为她们都是女性,同性相斥,彼此不能吸引,但是“通”在《易经》中又指出“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注三三)。即使是最有敌意的人,也能化成相爱的朋友。这就是所谓“对立中的调和”,或者“反对中的同爱”“相反而相成”。

    (2)慕悦:在相反的两性中,永远有着同情的互感,或者体贴的相伴。所谓“柔进而应乎刚”(注三四),对柔而言,刚永远有吸引力,对刚而言,柔永远是诱人的,它们相互分享内在的本质而彼此悦慕(注三五),如纪尧姆·基夫斯(Guillaume Geefs)的一个塑像中,裸体美人就是优雅地在狮旁祈祷:“爱,你什么时候才来注意我们!”再像西格弗里德·萨松(Siegfreid Sasson)也是诗意盎然地说:“在我心中,连老虎都在嗅蔷薇。”我想在这方面,中国哲学最能了解这种意境了,此所谓“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注三六)。

    (3)交泰:以《易经》哲学的话来说,这代表了相互的欢畅,天地和交,以示福泰,一切万有也都由衷地交流内在的生命喜悦“无往不复,天地际也”(注三七)。对于这层,老子说得更动人:“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注三八)这是一个何等酣畅快乐的景象!

    (4)恒久:爱,作为幸福生命的化身,刚柔相济相应,要能恒久持续才行。此所谓“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注三九)

    宇宙在运转中从未消耗其爱力冲动,这意味着爱的精神与其生命精神一样不朽,那人类何以就不能永爱不渝、永葆恒德呢?

    三、化育之理

    生命为元体,化育乃其行相,元体是一而不局限于一,故判为乾坤(一动一静),分别展现出天地的创造力与化育力,前者永远是动态的,后者则是静态的。这两种运作力量相并俱生,方能普遍完成生命而万象成焉。另外,生命的元体在创进中显其大用,故流为阴阳,一翕一辟,相薄交会,所以成和而万类出焉。生命乃是贯通天地人之道,以乾元的创造力引发坤元的化育力,然后浃化于万有生命之中,据以奔进无穷,直指不朽,这就是“化育”的精义。

    四、原始统会之理

    生命元体原是一,转而发为创造性的“元”(按指乾元、坤元之“元”)后,其用即散为万殊,以不同形式显现。老子告诉我们:“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注四十)道是生命的根源,是最先的“能生”(begetter),能生又产生“所生”(begotten),“所生”又生“能生”,以至无穷万类,因此“道”中所含的生命正是生生不息的创进历程。这显然是“多”,但如果我们究其根本,则可发现万物都是含生以相待,形成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正如《易经》哲学所说,“天下之动贞夫一”。老子也告诉我们“抱一以为天下式”,因为宇宙全局都由生命所弥漫,而生命各自分享原始的“一”以为一,一与一又相对而成“多”,而多与多互摄,又复返于“一”,所以王弼说:“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繁而不乱,众而不惑。”(注四一)最能深悟大易妙道。

    五、中和之理

    这个“中和”之理是中国精神最高深的妙谛,也是要了解中国文化最重要的标准、它寓于中国的音乐和诗歌之中,潜移默化了中国的历史和社会风俗,更进而形成修齐治平的政治理想。要之,“中”表现出“不偏”的精神,“和”展现出“相应”的关系,在下列特性中可以领悟:

    (1)一往平等性:宇宙生命充满了内在价值,各种形成的个体生命都根源于此,而秉承了尊严和价值,所以必须以平等性的爱心相对待。即使是其中任何一个受到斫丧,宇宙生命的内在价值都会黯然受损,因此我们必须避免这种生命的伤害。

    (2)大公无私性:生命在宇宙中是无所不在、弥漫全局的,人类也是如此,所以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包含有一个伟大的精神使命,那就是推己及人,实践广大的爱心。不仅是对我们自己的人性要完成实现,就连所有其他人的人性,以及所有其他物的物性也都要充分完成实现。真理并不是只实现自己的存在,而是要使所有形式的生命都能完成实现。这种己立而立的胸襟,不只关切自己,还关切一切万有,必须通过大公无私的精神才能达到。

    (3)同情体物性:虽然宇宙是生命弥漫全局的“一”,但各个个体的生命意义与独特价值也不容抹杀,也要能从各种立场来设身处地了解,然后就会发现每一个体也自成世界。在这些自成的世界中,个体生命的形式难免有其自私性,这就需要走出自私自利的自我中心,同时能为其他每一个体着想,然后才能产生共同互惠的普遍利益。这种功夫并不容易,只有通过同情恕道才能达到。这种精神,我在以后谈到“道德观念”时将会彻底说明。

    (4)空灵取象性:所有生命动力与生动气韵原都在空间展开,但“空间”由物体所占,并不是没有窒碍的,若是滞而不化,将会使生命才情难以自由驰骋,所以,为了确保生命驰情无碍,我们就必须想法子克服“空间”所造成的窒滞,此所谓“实者虚之”,借着精神空灵的妙用,来玄览物质空间的实体。这正是中国思想神妙之处,在中国伟大的艺术作品中最能看出这一点。

    (5)道通为一性:大道为生命之源,无所不在,略无窒碍,所以庄子说得好: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注四二)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注四三)

    “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道通为一……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道通为一。”(注四四)

    “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循于道之谓备。”(注四五)

    以上这些话所代表的精神与孔子思想可说极为契合,孔子就是要在生命通而为一的形式下贞观万物,这种精神正可说是中国哲学的通性。

    六、旁通之理

    整个宇宙大易之用,大化常道之行,只有在“旁通”的原理下才能领悟,这旁通原理又统摄了下列各特性:

    (1)生生条理性。

    (2)普遍相对性。

    (3)通变不穷性。

    (4)一贯相禅性。

    要言之,大易在其普遍创进中展现“道”的历程,据此以显示天地交泰,完成万类生命。正因为它能包容一切、纤微无憾,所以易之大用堪称“广大悉备”,旁通统贯。

    这种旁通原理在《易经》一书中剖析最为精辟,《易经》一书的深意限于篇幅未能在此细说,但是其中却有三个根本要义应该注意。从逻辑来看,《易经》是一个演绎系统,用一系列严谨的法则来推论易卦的构成(译注五);从语意来看,《易经》是一个完备的语言文字系统,很精细地说明卦爻辞中的变通法则(注四六);从哲学来看,《易经》又是一个动态的本体论系统,根据生生不息的原理,说明“时间之流”中的一切变迁、发展。此外,它更是一个通论价值的系统,根据广大和谐的原理讨论至善的起源与发展,所有这些要义都可以证实“旁通”这一根本原理。

    【原注】

    注一:Maeterlinck,Life and Flowers,pp.207-8.

    注二:在此小说中,风姨为女性,与希腊神话不同。

    注三:《论语?阳货》篇,第十九章。

    注四:《墨子?天志》,梅贻宝先生英译本,第七篇,第二十六章,页一三六。

    注五:《周易乾凿度》,亦见《列子?天瑞》篇。

    注六:伏生,《尚书大传》。

    注七:韩婴,《韩诗外传》。

    注八:许慎,《说文解字》。

    注九:班固,《白虎通》。

    注十:《尔雅·释文》引《礼统》。

    注十一:张载,《正蒙·太和》篇。

    注十二:朱熹,《仁说》。

    注十三:《程氏遗书卷》,第二十一章下;王阳明,《传习录》,第一部分,卷二,《大学问》。

    注十四:戴震,《原善》。

    注十五:《近思录》,卷一。

    注十六:华兹华斯,《序幕》,六节,页六〇四至六〇五,此依方东美先生译文。

    注十七:《老子》,第十一章。

    注十八:《老子》,第五章。

    注十九:同上,第四十五章。

    注二十:朱熹,《朱文公全集·舜典象形说》。

    注二一:《庄子》,卷一,第二章。

    注二二:《老子》,第五章。

    注二三:《老子》,第五十一章。

    注二四:《庄子》,卷十,第三十三章。

    注二五:本处中国思想在第六章将再详述。

    注二六:陈北溪语。

    注二七:张载,《正蒙·天道》篇。

    注二八:张南轩语。

    注二九:薛敬轩语,《广近思录》,卷一。

    注三十:朱子语,《续近思录》,卷一。

    注三一:方东美,《哲学三慧》,初次发表于一九三七年南京举行之第二届中国哲学会。

    注三二:《易经》,睽彖与革彖。

    注三三:《易经》,睽彖。

    注三四:《易经》,兑彖。

    注三五:《易经》,随彖。

    注三六:《易经》,咸彖。

    注三七:《易经》,泰彖。

    注三八:《老子》,第三十二章。

    注三九:《易经》,恒彖。

    注四十:《老子》,第四十二章。

    注四一:王弼注《易》。

    注四二:《庄子·齐物论》,卷一,第二章。

    注四三:《庄子·天地》篇,卷五,第十二章。

    注四四:《庄子·齐物论》。

    注四五:《庄子·天地》篇。

    注四六:在19世纪初叶的焦循对此曾有《易学三书》(《易图略》《易通释》《易章句》),论述甚佳。

    【译注】

    译注一:参考《老子》上经、《庄子·大宗师》《列子·天瑞》篇。

    译注二:性即“生”的意思。

    译注三:请参考方东美先生《生命情调与美感》。

    译注四:此处引号内系方先生亲自英译《哲学三慧》之部分,因言简意赅,任何白话译文恐难传神达意,故先引用方先生中文原文,以资读者比较参考,然后再根据英文以语体文译出。以下各节皆同。

    译注五:请参考方东美先生《易之逻辑问题》(现亦收集于黎明文化公司方东美先生全集《生生之德》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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