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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中国人生哲学最新章节!

    在此我想开始探讨中国的宇宙论。我之所以要谈这个题材,是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中国民族之所以能有伟大的文化,与其宇宙论是息息相关的。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永恒的自然界充满生香活意,大化流行,处处都在宣畅一种活跃创造的盎然生机。就是因为这种宇宙充满机趣,所以才促使中国人奋起效法,生生不息,创造出种种伟大的成就。像老子就一再说过,“道”可以为天下母,是宇宙之母,我们生于宇宙之中追求最高常德,就如同婴儿复归其母一样,也要返璞归真回到自然。婴儿代表纯真,看似无甚作为,却有无限潜能足堪大事,这从他们的想象力与游戏中也可以看出。平常当小孩正要工作或已经做完时,多会看看母亲,企求赞许或笑容。哲学思辨也是如此,老子说得好:“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所以,中国的思想家永远要回到自然,在宇宙慈母的怀抱中,我们才会走向正途,完成生命价值。

    现在,姑且不提这些深奥玄理,我想先用平易的话指出,我们若对居住的世界没有适当的了解,将会很快毁灭。各位读了这话或许只是一笑置之,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但这问题的确严重,我绝没有夸大其词。像各位安坐在房内专心读书,可能以为四周环境与我毫不相干,何必管它外在世界?何必管它什么化学变化在地球内部产生?什么物理变化在天空中产生?什么政治野心想以“战争贩子”的姿态奴隶世人,屠杀世人?————所有这些都和我们毫不相干。这种看法是对的吗?不!一点儿也不对。

    比方说,假定有一个庞大的星球,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空间,把我们的地球撞得粉碎,或者有一个地层底下的变动,引起了极热的火力,冲破地壳,把我们成千上万的房屋、城市烧成灰烬。或者,再假定有一个大规模的军事动员,恶魔般地侵略我们,刹那间,把我们可爱的国土烧焦成原子弹下的尘埃。我们仍然可以漠不关心吗?

    这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常规,我们平时生活在正常不变的环境里,只会看到切身的内在经验,而忽略了外在环境。有时,我们生活得很惬意、很平静,没有风波、没有危险,因此学得只注重生命内相,而忽略其必要的外缘。事实上,要是脱离了外在世界的凭借,别说生活、行动,甚至连一时一刻也不能生存。

    如果对这些没有认识,那不但是生存不可能,我们甚至连做梦都做不成,以前庄子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假如在梦中没有一个梦境世界,再假如那梦境世界没有美丽的花园、可爱的草地,以及满园的花香春意,庄子即使梦为蝴蝶,又怎能栩栩然陶醉其中?一言以蔽之,宇宙就是人类借以生存的环境,而宇宙论则是对这生存环境所下的合理解释。

    宇宙,在中文里原是指“空间”和“时间”,上下四方的三度空间叫作“宇”,古往今来的一系变化叫作“宙”。宇和宙一起讲,就表示时空系统的原始统会,“宇宙”两个字中间如果没有连号,就是代表一个整合的系统,只在后来分而论之的时候才称空间和时间。西方即使闵可夫斯基(Minkowski)所说的四度空间,亚历山大教授所说的“空间————时间”,都不能贴切地表达“宇宙”一词中时空的不可分割性,最接近的讲法倒是爱因斯坦所说的“统一场”。在中国哲学家看来,宇宙正是所有存在的统一场。

    按照近代科学的发展,一切物体的状态,一切自然事件的过程,以及一切宇宙能量的开展,都需落在时空的间架里面讲。这讲法乍看蛮好,但若在中国哲学家看来,这种科学式的讲法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这样讲是有道理的,因为“空间”————“时间”只是物体机械存在的场合,若拿它来当作全部生命的环境就变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生命除掉物质条件外,原兼有精神意义与价值。

    从中国哲学家看来,“宇宙”所包容的不只是物质世界,还有精神世界,两者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不像西方思想的二分法,彼此对立,截成互相排斥的两个片断。在中国,宇宙绝不是一个战场,借柏格森的一句话来说,不能有“生命与物质的交战”。当然,在这综合的宇宙全体中,也可以有某些分际,像我们在《易经·系辞传》中可以看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后来,宋代哲学家,像张载、朱熹,也在“虚”与“气”或“理”与“气”之间有类似的分际,但他们仍然在这些分际之中,力求其一贯融通。

    所有这些理论千万不能与西方形上学的二元论混为一谈,更不能矫揉削弱,曲解成偏狭的唯心论或唯物论。“宇宙”在中国人看来,是精神与物质浩然同流的生命境界,在波澜壮阔的创造过程中生生不息,宣畅一种日新又新的完满、自由,绝不受任何空间或时间所束缚。

    “它全心全意地致力于一个目标,那就是跳出宿命论的束缚、扬弃阴郁、突破偏执,以求自我解放、神思驰骋,更而力振翅翼、征服空间、超越命运,臻于活力世界。”(注一)

    把这一特点说明之后,我现在想把中国的宇宙观分成三层来讨论。为便于了解起见,我有时会拿中国学说和西洋思想对照来说明。

    (一)宇宙在我们看来,并不只是一个机械物质活动的场合,而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境界,这种理论可以叫作“万物有生论”。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真正是死的,一切现象里面都蕴藏着生意。

    诸位如果读过中国一部有趣的小说《镜花缘》,就可以充分了解这一层。当三月的春天来临时,西方的王母娘娘在昆仑山上设宴做寿,一切自然万有,与超自然的万有,像小神仙们,半神半人的少女们,大自然的众神、妖怪,以及所有奇奇怪怪的神仙们:包括北斗宫的魁星夫人、空中的“风姨”(注二)、天上的月姐、蓬莱山上的百花仙子、百兽大仙、百鸟大仙,海中的百介大仙、百鳞大仙,和木公、金童、玉女等。所有不同类型的生物都来参加了献寿盛会。

    这种文学上的幻想,直把世界上冥顽不灵的东西都看作生香活态的现象。虽然哲学不能像文学幻想一样具体描写世界的生态,但也可以假定有一种普遍流行的盎然生意贯彻于宇宙全境。古代希腊不少哲学家,以及中国历代所有大哲学家,对宇宙多持这种看法。

    只有近代大多数的欧洲哲学家才是另一种想法,他们因为深受物质科学的影响,不得不认定宇宙只是一个冥顽的物质系统,照他们的讲法,宇宙只是由质与能的单位,依照刻板的机械定律,在那儿离合、变化所构成。无可讳言,这种讲法若是从科学验证的方面来看,确实能成功地引发出许多抽象、精密的思想系统。

    但是,如果拿这种科学唯物论来解释人生,那就极为枯燥、困难。格格不入,所以近代欧洲哲学家为了圆满地探求人生意义与价值,便非要另起炉灶不可。麻烦的是他们在精神与物质之间永远划出一条鸿沟,壁垒分明,难以融合。在西方历史中,他们绞尽脑汁,想要建立一种哲学体系,以便世界观与人生观能够和谐并进,但是我恐怕他们的努力,即使不失败,也会产生矛盾。

    对于这个问题,中国哲学家却有一套十分圆通、完满的看法。“宇宙”,在我们看来,根本就是普遍生命的大化流行,其中物质条件与精神现象融会贯通,毫无隔绝。因此,当我们生在世上,不论是以精神寄物质色相,还是以物质色相染精神,都毫无困难,物质可以表现精神意义,精神也可以贯注物质核心。简单地说,精神与物质恰如水乳之交融,圆融无碍,共同维系着宇宙与人类的生命。

    中国人和希腊人的宇宙观大部分可以拿“万物有生论”来解释,这几乎成了一个通则,但在近代西方思想却不然,因为近代欧洲人往往把宇宙当作物质的机械系统,其中并不表现生命。即使有时遇着生命现象,比如说,在地球上的或是在火星上的生命现象,也会被化约成物理条件,以迎合物理、化学等科学定律的研究。这种思想的趋势,除去新近所发展出的“新唯生论”“有机论”与“物活论”以外,可以称之为“宇宙无生论”。

    而中国哲学家正相反,他们不常用“宇宙”这个词,正代表他们不愿意把宇宙只看成一个空间与时间的机械系统,所以在经书子书中,我们常会遇到一些观念,像“天”“天地”“乾坤”等代表创造化育的作用,在自然创进历程中则有“道”“自然”“阴阳”和“五行”等观念,再如“虚”“理”“气”“心”等亦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名词也都是用来形容宇宙的特性。

    所有这些观念和名词,含义虽不同,但都是用来对宇宙秩序和结构作妥帖的解释。如果我们只执着于这些差异的名词,不能会通,那中国的宇宙观就可能会被误为驳杂、纷乱,言人人殊。但是,我想这种种的理论都可以归结于一个根本要义,而表现出一种伟大的哲学见解,那就是“宇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广大生机,是一个普遍弥漫的生命活力,无一刻不在发育创造,无一处不在流动贯通”。

    孔子说过:“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注三)《易经·系辞传》的作者更深知乾以大生,坤以广生,故合而言之,称颂天地之大德曰“生”。像老子、庄子和列子所说的“道”,也显然是生天育地、衣养万物的母体。(译注一)像墨子也说:“天欲其生而恶其死。”(注四)再就孟子来说,如果你能“知性”(译注二),你便能“知天”。像汉代一位有名的思想家赵岐注解《孟子》时也说:“天道荡荡乎大无私,生万物而不知所由来。”

    秦汉间的思想家大多笃信阴阳五行之说,以物体为基础来论天,所以看来近似唯物,但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把积气之天与积形之地,看成是包容万物的“苍苍然生”,基本上还是采取一种“万物有生论”。

    下面,我将引述各家之说,以证明我方才的说法————

    “天地含情,万物化生。”(注五)

    “万物非天不生,非地不载。”(注六)

    “天地有合,则生气有精矣。”(注七)

    “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注八)

    “天者施生。”“地者元气之所生。”(注九)

    “天之为言陈也……施生为本,转运精神。”(注十)

    后来,宋明哲学家所继续、发挥的就是这种宇宙观,朱熹有一句话可以总括从汉朝到宋朝所有儒家对宇宙的看法。他说:“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张载所谓,“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注十一),也是融合各说,以形容宇宙间蓬勃的生命。至于程颐、朱熹、黄勉斋、薛敬轩同说的“天地以生物为心”(注十二),更是透彻之言,再像程颐、王阳明说心、说仁到精微处,也是要体察天地人类和万物的“生道”或“生意”(注十三)。

    这种思想倾向可以用戴震的一句话来集大成:“气化之于品物,可以一言尽也,生生之谓欤!”(注十四)所以,我们最后可以看出,中国的哲学家不像西方思想家在科学主义的偏执下囿于“万物无生论”的偏见,而是永远在追求一种广大圆融的观点,以统摄大宇长宙中生命的创进完成,所谓“天地生物气象”即是(注十五)。

    (二)宇宙,从中国人看来,是一种冷虚中和的系统。它在物质上的形式可能有限,但在观念上的功用却是无穷。我在别处也曾指出,中国的宇宙论,就“体”而言是个有限观,就“用”而言,却是个无穷观(译注三)。关于这一层,也可与西方思想作个对比。像希腊人,惯于把宇宙看成是具体的东西,所以他们从几何学上来着想,上下四方都是有限的空间,宇宙就是这种有限空间中的物理现象。在这种有限空间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好比是“现在”,都要落入“现在”来设想,因此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存在,真正实在的只是永恒的现在。

    近代欧洲人则不然,自从笛卡儿发明了他的解析几何之后,“空间”已被认为根本是无限的延伸。也就是说,在极抽象的解析中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像天文学家们使用了巨大的望远镜,便如同“应邀进入无限的空间”,因此可以观察太阳系统、恒星系统和星云系统,然后“看”出————不只想象出————天外有天,永无止境,然后推论宇宙乃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空间。如果你想计算其直径长度,那天文数字将会大得吓人。再就“时间”来说,则现在之前有过去,过去之前还有过去,一直可以推到无穷的过去。同样,现在之后有未来,未来之后还有未来,也一直可以推到无穷的未来,正是华兹华斯所谓————

    托命于空明,

    婆娑削尘虑,

    无穷翔远心,

    去住有佳趣。(注十六)

    上面我们看了西方两种不同的宇宙论————古代希腊的“有限说”和近代欧洲的“无限说”。中国的宇宙论则适居其中。以我们中国人看来,在某一方面是有限的,在另一方面却无限。对这一点我需要加以说明,我们中国人设想宇宙,从空间来看,多以“四海”之内,“华盖”之下,美丽的云层以下为范围,所以空间的范围事实上并不很大。

    再就时间而言,从远古数到未来,如果依照邵康节(邵雍)的四个纪元“世、运、会、元”来推算天地始终之运,顶多也不过数十万年(三十年为“世”,十二世为“运”、三十运计一万八百年为“会”,十二会计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元”)。当然,这四个纪元因周期性的更迭轮转,仍可把时间延伸至无限。所以,若只就形体而言,则中国的宇宙可算是有限大,但这只是中国宇宙论的一面而已。若从另一面来看,有限的形体却能表现出功用的无穷。这中间是如何转化的呢?

    中国人向来具有一种天赋:凡是遇着有形迹、有障碍的东西,并不沾滞,总是把它们点化成极空灵、极冲虚的现象。我们知道如何在物理世界掩其实体、显其虚灵,世界真相因此而展现,“真”的领域因此而显豁,“善”的提升因此而完成,“美”的创造因此而实现,这正是我们中国人在智慧上所表现的特别本领。

    《易经·象传·大有》说:“大车以载,积中不败。”《老子》中也可以发现类似的话:“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注十七)换言之,世界上很多东西的功用都不在于物体之实,而在空虚之虚。杯子之所以能装酒,汽车之所以能乘客,大厦之所以能住人,就是这个道理。

    就以一座大厅来说,在屋顶下各位能发现什么吗?除了一大片空间,充满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然而,在此我们就可以体会到中国智慧里“去其障,致其虚”的精神作用。我看各位已经有人对智慧相当能欣赏,而且能以最空灵的话表示,正像我们中国一句诗所说的:“含情无言最迷人”,如果不是多言无益,那他的无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们可以再回到中国哲学的这种慧见,凡是物质一着实的,就会沾滞不化、索然乏味,凡是能去迹存象,保持精神空灵以显势用的,就会顿生芳菲蓊勃的意境。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永远能将实者虚之,并将物质世界以哲学心灵点化成空灵胜境。让我们再听听老子的讲法,这正是:“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注十八)“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冷,其用不穷。”(注十九)

    朱子也极明白这种道理,所以他说:“盖自本体而言,如镜之未有所照,则虚而已矣……至语其用,则以其至虚,而好丑无所遁其形。”(注二十)再像老子所说的“大方无隅”,以及墨子所说的“方不障”,都是这“实者虚之”的道理。宇宙虽有形体却不生障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使有限宇宙的形体,表现无穷空灵的妙用。此中所有的秘诀就在于:“损其体,去其障,致其虚。”

    我想请各位注意近代几何学一种有趣的理论,各位可以在纸片中画上一点,然后以这一点做圆心,画上一个圆圈。假使把这个圆圈当作一个球体,也就是说在理论上代表这世界两度空间的平面,那么它显然在空间上是有限大的,对不对?现在,我们可以再想象这平面上住了无数扁平的动物。也就是说,两度空间的动物,有长度与宽度而没有高度,如果让这些奇怪的动物在球体上游行,采取一种一直向前的回线。在这方式之下,它们将是周而复始、毫无止境。万一它们也有此意识,迟早便会对这两度空间的世界产生一种“无穷感”。所谓有限之体可以显无穷之用,上述的说明也是一个例证。

    庄子是深知这个道理的,所以他说“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注二一),这个伟大的真理在《中庸》里也说得很透彻:“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不偏为中,相应为和,道理即在此。

    或问,中国人何以能将有限的宇宙形体点化成无穷的空灵妙用呢?就是因为我们能够放旷慧眼、玄览宇宙,处处使自己对“道”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也就是对宇宙和悦相应,中正不偏。所以,在“德”上就能忠恕体物,使万物都能同情交感,对一切万有更充满喜悦和欣赏、赞叹。

    《中庸》说得好:“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正因我们能守这“中和”的至高美德,眼光绝不偏颇、自私,心胸绝不狭窄、顽固,行动能够保持大本,生命能够遵循达道,所以,我们所了解的宇宙绝非一个封闭的系统,而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开放世界。“生命”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绝非呆滞、僵化,而是邀请我们参赞化育,与宇宙共同创进,臻于无穷,此所以孔子会说:“君子无入而不自得。”

    (三)宇宙在中国的智慧看来,也充满了道德性和艺术。所以基本上来说,它是个价值领域,这一点与西方哲学大不相同。虽然希腊也有些哲学家视宇宙为价值领域,但自柏拉图以降(如果苏格拉底不算),宇宙都被截然二分了。在宇宙的底层,也就是物质世界罪恶横行、善良衰微、虚伪充斥、盖过纯美,所以当希腊人讲到尽善尽美的境界,总认为先须超脱物质世界,才能归趋上界神境。

    近代欧洲人,从科学立场上看,只把宇宙当成是自然现象,所以在运转不已的历程中并无善恶、美丑可言。在他们看来,这物质世界在价值上是中性的,无所谓价值不价值。如果要谈价值,便需要先撇开这物质世界,像宗教哲学家或艺术家一样,另外再建立一个超越领域,价值观念才有所依托。像康德就显然如此,斯宾诺莎也隐含此意,唯一的例外是莱布尼茨。正因如此,到了黑格尔及其学派,才产生各种不同的学说。

    我曾经一再说过,几乎所有的中国哲学都把宇宙看作普遍生命的流行,其中物质条件与精神现象融会贯通、浑然一体、毫无隔绝,一切至善至美的价值理想,皆可以随生命的流行而充分实现。

    换言之,宇宙,当我们透过中国哲学来看它,乃是一个沛然的道德园地,也是一个盎然的艺术意境。《易经·系辞传》中曾经一再说过:“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乾为大生之德,以天代表,坤为广生之德,以地代表。)

    “易简之善配至德。”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所以说,一切事情都是通过生命而达到至善。

    老子虽然有时会感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注二二)但这显然是在痛斥那些假“圣人”之名,而践踏人性的伪君子。后起的道家常常误解这句话,只把宇宙看成自然的运行,而将善恶的观念撇开不论,这绝不是老子的本意,他从未反对宇宙的道德性,因为“道”与“德”乃是宇宙内在的真性实相,宇宙一切万物尊道而生、贵德而成,“莫之命而常自然”(注二三),外在的天志与天意或许没有,但一切价值仍内在于万有生命。老子只在这一点和后来的儒家与墨家不同,像后来的儒家皆相信天命之说,而墨子则极力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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