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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又说:“释氏说空,不是便不是。但空里面须有道理始得。若只说道,我是个空,而不知有个实底道理,却做甚用?譬如一渊清水,清冷澈底,看来一如无水相似。他便道此渊只是空底,不曾将手去探,是冷是温,不知道有水在那里面。释氏之见正如此。”(《语类》卷一二六)

    道家、佛家均未说及理世界。他们说到超乎形象底,但其所说超乎形象底,均是不可言说、不可思议底。所以他们只能说无,只能说空。理是超乎形象底,但却是可言说、可思议底。严格地说,只有理才是可言说、可思议底。理才真正是言说思议底对象。严格地说,具体底事物,亦是不可言说、不可思议底。它只是可感觉底。理真正是有名。具体底事物,亦不是有名,它是可以有名。它是个“这”,不过“这”是可以有名底。我们可以说:有不可感觉,亦不可思议底,这是无名;有只可思议,不可感觉底,这是有名;有不可思议,只可感觉底,这是可以有名。

    理世界的重新发现,使人得一个超乎形象底、洁净空阔底世界。它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无动无静。有某种实际底事物,必有某理。但有某理,不一定有某种实际底事物。人“见”此世界,方知其以前所见,拘于形象之内者,是如所谓井蛙之见。这个新“见”,可以“开拓万古之心胸”。这是一个精神的极大底解放。

    理不会造作,无动无静。其能动而“会造作”者是气。气是形下世界所以能构成底原质。朱子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答黄道夫》,《文集》卷五十八)又说:“疑此气,是依傍这理行。及此气之聚,则理亦在焉。盖气则能凝结造作,理却无情意,无计度,无造作。只此气凝聚处,理便在其中。”(《语类》卷一)在理学的系统中,气的地位有似于在道家系统中底道。不过在此方面,程朱是横渠的继续,其所谓气,有似于横渠所谓气。横渠所谓气,如“野马尘埃”(《正蒙·太和》),亦是一种物。朱子所谓气,虽未明说是如“野马尘埃”,但也有清浊正偏可说,所以仍是一种物,是可以有名,不是无名。他不是超乎形象底。在横渠及程朱的系统中,气之观念,不是一个形式底观念,是一个积极底观念。

    气凝聚为某物,此某物必是某种物。是某种物,必是禀受某理。其所禀受底某理,即是其性。所以说:“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某形则是气所凝聚。所以说:“必禀此气,然后有形。”

    人禀受有知觉灵明之性,有仁义礼智之性,所以人能有知觉灵明,有恻隐、善恶、是非、辞让之情。知觉灵明之性,仁义礼智之性是未发。实际底知觉灵明,及恻隐、善恶、是非、辞让之情,是已发。未发谓之性,已发谓之情。所谓心包括已发未发。此所谓“心统性情”。

    人的心中,不仅有上述诸理,而且有万理的全体。这就是说,人的心中,有整个底太极。不仅人如此,每一物皆如此。朱子说:“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语类》九十四)又说:“统体是一太极。然又物物各具一太极。”(同上)或问朱子:“如此,则是太极有分裂乎?”朱子说:“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极尔。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而见,不可谓月已分也。”(同上)

    虽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然因其所禀之气,有清浊偏正之不同,所以或知之,或不知之。人以外底物,所禀底气,是较浊而偏底,所以人以外底物,完全不知有理有太极。人所禀之气,较清而正,所以人可以知其禀受有理有太极。不过虽可以知,但仍须用一番工夫,然后能知。照朱子的说法,此工夫即是《大学》所说“格物致知”的工夫。

    朱子《大学章句》格物章补传云:“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未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朱子此说,正如柏拉图的“回忆说”。照柏拉图的说法,人的灵魂,对于所有的“观念”,本已有完全底知识。但因为肉体所拘,所以灵魂不记忆其本有底知识。哲学家或诗人,以灵感或其研究算学或科学底工夫,能使其灵魂上升,离肉体之拘,而回复其原有底知识。在此时,哲学家或诗人,如出了洞穴而重见天日。他在洞穴中,所见者不过是些事物的影象,及灯火的光。既出洞穴,他始能见真实底事物,及日月的光明。这是柏拉图于《理想国》中所设底比喻,以比喻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是朱子所谓“一旦豁然贯通”,“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的境界,有此等境界底人,朱子谓之圣人,柏拉图谓之哲学家或诗人。

    有这种境界底人所做底事,也就是君臣父子、人伦日用之事。不过这些事对于他都不只是事,而是永恒底理的实例。他的境界极高,而所做底仍就是一般人所做底事。高明与中庸的对立,亦如是统一起来。

    继明道之后,心学的领袖是陆象山。象山可以说是直接为禅宗下转语者。象山的哲学及修养的方法,是禅宗的方法,至少可以说是,最近乎禅宗的方法底方法。

    若用禅宗的方法,则见程朱理学一派,所求太多,所说亦太多。这就是象山所谓“支离”。象山幼时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尝谓人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不类?’”“他日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尝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全集》卷三十三)他的“大省”,就是禅宗所谓悟。有了此悟,以后只须自信得及,一切放下。明道《识仁篇》说:“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亦有此意。

    学者须先有此悟。这就是所谓“先立乎其大者”。象山云:“近有议吾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技俩。’吾闻之曰:‘诚然。’”(《全集》卷三十四)先立乎其大者以后,可以自信得及。自信者,自信“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是理”(同上)。于此点自信得及,则知“道遍满天下,无些子空阙。四端万善,皆天之所予,不劳人妆点,但是人自有病,与他相隔了”(《全集》卷十五)。知不劳妆点则即无须妆点。知有病则只须去病。此谓一切放下。

    象山云:“此理在宇宙间,何尝有所碍?是你自沉埋,自蒙蔽,阴阴地在个陷阱中,更不知所谓高远底。要决裂破陷阱,窥测破罗网。”又说:“激厉奋迅,决破罗网,焚烧荆棘,荡夷污泽。”又说:“彘鸡终日营营,无超然之意。须是一刀二断。营营地讨个甚么?”这很有临济“逢著就杀”的意思。这也就是所谓“一切放下”。

    象山自以为他的方法是减,朱子的方法是添。《语录》云:“因说定夫旧习未易消。若一处消了,百处皆可消。予谓晦庵逐事为他消不得,先生曰:‘不可将此相比。他是添。’”(《全集》卷三十五)又说:“圣人之言自明白。且如‘弟子入则孝,出则弟’,是分明说与你,入便孝,出便弟。何须得传注!学者疲精神于此,是以担子越重。到某这里,只是与他减担。”(同上)

    减的方法也是一切放下的方法。一切放下之后,只有我的一个心,我一个“人”。象山云:“仰首攀北斗,翻身依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此所谓我一个“人”正是“这般人”。这般人是所谓大人、大丈夫。象山云:“大世界不享,却要占个小蹊小径子。大人不做,却要为小儿态。可惜。”至此境界,不仅所谓传注的担子不必要,即六经也不必要。此所谓“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全集》卷三十四)。

    自信得及,一切放下。四端万善,皆吾性中所固有,只需顺之而行。象山云:“人精神在外,至死也劳攘。须收拾作主宰。收得精神在内。当恻隐即恻隐,当羞恶即羞恶,谁欺得你?谁瞒得你?见得端的后,常涵养,是甚次第!”所谓收拾精神,就是注意于自己。这是所谓“反身”。亦是禅宗所谓“回光返照”。普通人都只注意于外界事物。此所谓“精神在外,至死也劳攘”。收拾精神,回光返照,能悟到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则所谓外物,又不是外。即应付外物,亦不是劳攘。其所以不是劳攘,因其心已是“廓然而大公”,其应事亦是“物来而顺应”也。象山云:“凡事莫如此滞滞泥泥。某平生于此有长,都不去著他事。凡事累自家一毫不得。每理会一事时,血脉骨髓,都在自家手中。然我此中都似个闲闲散散,全不理会事底人,不陷事中。”此正是禅宗所谓:“终日吃饭,未曾咬著一粒米。终日穿衣,未曾挂著一缕丝。”

    由上所说,我们可见,象山的哲学及修养方法,是最近于禅宗底。说他的哲学及修养方法是“易简”、是“直捷”,是不错底。程朱一派,说象山是近禅,也是不错底。不过象山自己不承认他是近禅,这也是不错底。因为他是说:事父事君,也是人的性分内事,也是妙道。他下了这个转语,他所讲底,便是道学,不是禅宗。

    心学的最后底大师是王阳明。阳明的哲学及修养方法,也是注重在自信得及,一切放下。自信得及是自信自己有知善知恶的良知。一切放下,是不拟议计较,只顺良知而行。阳明的《大学问》解释大学的三纲领云:“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自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现,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者也。至善之发现,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六)人的良知,就是人的明德之发现。顺良知的命令而行,就是致良知。对于良知如有拟议增损,就是私意小智。私意小智就是明道《定性书》所谓自私用智。

    良知是人的明德的发现。所以致良知乃所以回复人的明德的本体,人的“天地万物一体之仁”。阳明云:“人心是天渊,无所不赅。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如此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全书》卷二)象山说:“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致良知就是所以去此限隔。

    致良知就是明明德。明德是“天地万物一体之仁”,所以明明德就在于实行仁。所以说:“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致良知也就是致良知于行事。顺良知的命令行事,然后良知之知,方为完成。这就是阳明所谓“知行合一”。《传习录》云:“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地便罢。’”“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王文成公全书》卷一)人的心之本体,在其不为私欲所蔽之时,知行只是一事。如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有怵惕恻隐之心”。顺此心之自然发展,则必奔走往救之。此奔走往救之行,只是怵惕恻隐之心之自然发展,不是另一事。此所谓“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此时若有转念,或因畏难而不往,或因恶其父母而不往,则有知而无行,这都是由于自私用智,非知行本体如此。又如人知当孝父,顺此知之自然发展,则必实行孝之事。其有不能行孝之事,则亦是其心为私欲所蔽。其心为私欲所蔽,则有良知而不能致之,其良知之知亦即本能完成。致良知就是去其私欲之蔽,以回复知行的本体,也就是回复明德的本体。

    王阳明《传习录》云:“先生尝言,佛氏不著相,其实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实不著相,请问。曰:‘佛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却逃了夫妇。都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著了相,便须逃避。如吾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妇的相?’”这就是把禅宗的理论推至其逻辑底结论。禅宗说:于相而无相,于念而无念。如果如此,则何不于父子君臣夫妇之相,亦于相而无相;于事父事君之念,亦于念而无念?这是禅宗的一间未达之处,亦是其不彻底处。心学就在这些处批评禅宗,也就在这些处接著禅宗。

    良知是知,致良知是行,一心一意专注于致良知,即是用敬。真觉解良知是万物一体底明德的发现,而又一心一意专注于在行事上致良知,如此则高明与中庸的对立,即统一起来。阳明的形上学,不如明道、象山的空灵。用禅宗的话说,他的形上学是有点“拖泥带水”。用我们的话说,他的形上学对于实际,太多肯定。不过致良知三字,把心学的修养方法,说得更确切、更清楚。

    照以上所说,道学已把所谓高明、中庸、内外、本末、精粗等对立,统一起来。明道说:“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元无二语。”(《遗书》卷二上)伊川说:“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至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末,无有精粗。”“然今时非无孝悌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遗书》卷十八)圣人所做底事,就是这些事。虽就是这些事,但这些事圣人做之,都成妙道。此所谓“迷则为凡”,“悟则为圣”。彻上彻下,都是一统底事,是一行不是两行。事父事君,亦是妙道,这是把禅宗所一间未达者,也为之戳穿点破。这可以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所以用道学家的方法而成为圣人底人,“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论语》曾点言志章朱子注)。程明道诗云:“年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自豪雄。”(《明道文集》卷一)这就是道学家所谓孔颜乐处,也就是在天地境界底人的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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