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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也。”

    名家以“辩”批评了一般人的对于事物底见解。《齐物论》又以“道”批评了名家的辩。《齐物论》说:“辩也者有不见也。”“大辩不言。”不言之辩,是高一层次底辩,所以我们说:道家经过了辩者的批评而又超过了他们的批评。

    《齐物论》于“万物与我为一”一句之下,又转语云:“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此一转语,是庄子比惠施更进一步之处。这是《齐物论》的第二层意思。“万物与我为一”之一,是超乎形象底,亦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底。因为如对一有言说有思议,则言说思议中底一,即是言说思议的对象,是与言说思议相对底,亦即是与“我”相对底。如此底一不是“万物与我为一”之一。庄子说,一不可说。他是真正了解一。惠施说:“至大无外,谓之大一。”他只知说大一,不知大一是不可说底。道家知一是不可说底。这就是他们对于超乎形象底知识比名家更进了一步。

    名家以为一般人的常识是错底。名家的这种见解,亦是错底。“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一般人对于事物底见解,亦是真理的一方面。他们可以批评之处,只是其不知其只是真理的一方面。他们不知,所以他们见解成为偏见。若知偏见是偏见,则它立时即不是偏见。再进一步说,人之互相是非,亦是一种自然底“化声”。凡物无不各以其自己为是,以异于己者为非。这亦是物性的自然。从道的观点看,这亦是应该是听其自尔底。所以“得其环中”底人,并不是要废除一般人的见解,亦不要废除是非,他只是“不由而照之于天”。这就是不废之而超过之。《齐物论》说:“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此谓之两行。”天钧是自然的运行。是非是相对底。一般人对于事物底见解,其是真亦是相对底。一切事物所有底性质亦是相对底。但“万物与我为一”之一是绝对底。不废相对而得绝对,此亦是“两行”。

    这又是庄子比惠施更进一步之处。惠施只知辩,而不知不辩之辩;只知言,而不知不言之言。惠施、公孙龙只知批评一般人对于事物底见解,以为他们是错底,而不知其亦无所谓错。所以名家“与众不适”(《天下篇》谓惠施语),而道家则“与天地精神往来而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天下篇》谓庄子语)。所以我们说:道家经过名家而又超过之。

    不过道家只知无名是超乎形象底,不知有名亦可以是超乎形象底。名之所指,若是事物,则是在形象之内底。名之所指,若是共相,则亦是超乎形象底。公孙龙所说,坚、白、马、白马等亦是有名,但亦是超乎形象底。由此方面说,道家虽对立于名家所说底有名,而说无名,但他们对于名家所说底有名,尚没有完全底了解。在他们的系统中,他们得到超乎形象底,但没有得到抽象底。

    《齐物论》又云:“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这是得道枢底人的境界。上文说到“道通为一”,又说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此尚是就得道枢底人的知识方面说。得道枢底人,不仅有此种知识,且有这种经验。他的经验中底此种境界,就是《新原人》中所谓同天的境界。有这种境界底人,忘了一切底分别。在他的经验中,只有浑然底“一”。“忘年忘义”,就是说,忘分别。“寓诸无竟”就是寓诸浑然底“一”。

    因为要忘分别,所以要去知,去知是道家用以达到最高境界底方法。此所谓知,是指普通所谓知识底知,这种知的主要工作,是对于事物作分别。知某物是某种物,即是对于某物作分别,有分别即非浑然。所谓浑然,就是无分别的意思。去知就是要忘去分别。一切分别尽忘,则所余只是浑然底一。《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为学要增加知识,所以日益;为道要减少知识,所以日损。

    所谓道,有两意义:照其一意义,所谓道,是指一切事物所由以生成者。照其另一意义,所谓道,是指对于一切事物所由以生成者底知识。一切事物所由以生成者,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底。因为若思议言说之,则即加以一种性质,与之一名。但它是无名,不可以任何名名之。它既是如此,所以它是不可知底。所以对于道底知识,实则是无知之知。《齐物论》说:“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不知之知,就是知之至。《庄子·天地篇》云:“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知是普通所谓知识,离朱是感觉,吃诟是言辩。这些均不能得道,只有象罔能得之。象罔就是无象,无象是超乎形象。“超以象外”,然后可以“得其环中”。这种知识就是无知之知,无知之知就是最高底知识。

    求最高底境界,须去知。去知然后得浑然底一。求最高底知识,亦须去知。去知然后能得无知之知。总之,为道的方法,就是去知。在《庄子》书中,有数次讲“为道”的程序,亦即是“为道”的进步的阶段。《大宗师》云:“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耶?’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于物也,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所谓“外天下”“外物”之外,是不知或忘的意思。外天下即是不知有天下,或忘天下。天下亦是一某物。一某物比较易忘,物比较难忘。所以于外天下之后,又七日始能外物。外物即是不知有物或忘物。人的生最难忘,所以于外物之后,九日而后能不知有生或忘生。已外物,又外生,则所谓“我”与“物”的分别,“我”与“非我”之间底鸿沟,在知识上已不存在。如此则恍然于己与万物浑然为一。此恍然谓之朝彻。言其“恍然如朝阳初起,谓之朝彻”(成玄英疏语),如所谓豁然贯通者。此时所见,惟是浑然底一。此谓之见独。独就是一。一包括一切,亦即是大全。大全是无古今底。古今是时间上的衡量。大全亦包括时间,所以不能于大全之外,另有时间,以衡量其是古是今。大全是不死不生底,因为大全不能没有,所以无死。大全亦不是于某一时始有,所以无生。大全是如此,所以与大全为一底人,亦无古今,不死不生。在此种境界中底人,从大全的观点,以看事物,则见“凡物无成与毁”,亦可说是:凡物“无不成无不毁”。此之谓撄宁。撄是扰动,宁是宁静。撄宁是不废事物的扰动,而得宁静。

    《大宗师》又一段说:“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曰:‘何谓坐忘?’颜回曰:‘隳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是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忘仁义礼乐,相当前段所说“外物”。仁义是抽象底,故较易忘。礼乐是具体底,故较难忘。“隳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相当于前一段所说的“外生”。“同于大通”,相当于前一段所说“朝彻见独”。“同则无好”,相当于前一段所说“其于物也,无不将也,无不迎也”。“化则无常”,相当于前一段所说“无不成也,无不毁也”。“同于大通”,“朝彻见独”,是坐忘底人所有底境界。“同则无好”,“化则无常”,是坐忘底人所可能有底活动。

    或可问:上文说,道家不废是非而超过之,此之谓两行。今又说“为道”须去知,忘分别。去之忘之,岂不是废之?于此我们说:说去知忘分别,是就圣人的境界说。这是属于“内圣”一方面底。不废是非,不废分别,这是就他应付事物说,这是属于“外王”一方面底。他不废应付事物,而仍能有他的境界。这就是所谓撄宁,也就是所谓两行。

    圣人有最高底境界,也可有绝对底逍遥。庄子所谓逍遥,可以说是自由的快乐。《庄子·逍遥游》篇首说大鹏,小鸟;小知,大知;小年,大年。这些都是大小悬殊底。但它们如各顺其性,它们都是逍遥底。但它们的逍遥都是有所待底。《逍遥游》说:“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列子御风而行,无风则不能行,所以其逍遥有待于风。大鹏一飞九万里,其逍遥有待于远飞。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其逍遥有待于久生。这都是有所待,其逍遥是有待底逍遥。圣人游于无穷。游于无穷,就是《齐物论》所说:“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其于物也,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成也,无不毁也。”所以他无所待而逍遥,他的逍遥是无待底,所以亦是绝对底。

    早期道家中底人原只求全生,避害。但人必须到这种最高底境界,始真为害所不能伤。《庄子·田子方》篇云:“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肢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人又必到这种最高境界,而后可以真能全生。《大宗师》篇云:“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故圣人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这是真正底全生避害之道。这是庄子对于早期道家的问题的解决。从世俗的观点看,庄子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他所说底并不能使人在事实上长生不死,亦不能使人在事实上得利免害。他没有解决问题。不过他能取消问题。照他所说底,所谓全生避害的问题,已不成问题。他对于这问题,可以说是以不解决解决之。

    道家求最高知识及最高境界的方法是去知。去知的结果是无知。但这种无知,是经过知得来底,并不是未有知以前底原始底无知。为分别起见,我们称这种无知为后得底无知。有原始无知底人,其境界是自然境界。有后得无知底人,其境界是天地境界。

    后得底无知有似乎原始底无知,天地境界有似乎自然境界。自然境界是一个浑沌。天地境界亦似乎是一个浑沌。在自然境界中底人,不知对于事物作许多分别;在天地境界中底人,忘其对于事物所作底分别。道家说忘,因为在天地境界中底人,不是不知,亦不是没有,对事物作分别。他是已作之又忘之。不知对于事物作分别,是其知不及此阶段。忘其对于事物所作底分别,是其知超过此阶段。王戎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世说新语·伤逝篇》)就知识方面说,亦是如此。原始底无知是不及知。有原始无知底人,亦可说是在知识上与万物浑然一体,但他并不自觉其是如此。无此种自觉,所以其境界是自然境界。后得底无知是超过知。有后得底无知底人,不但在知识上与万物浑然一体,并且自觉其是如此。有此种自觉,所以其境界是天地境界。

    此点道家往往不能认识清楚。他们论社会则常赞美原始社会。论个人修养,则常赞美赤子、婴儿,以及愚人。因为在原始社会中底人及婴儿、愚人等,浑沌无知,有似乎圣人。其实这种相似是表面底。其境界的差别,是两个人极端的差别。道家的圣人的境界,是天地境界。但他们有时所赞美底,却只是自然境界。

    道家反对儒家讲仁义。他们并不是说,人应该不仁不义。他们是说,只行仁义是不够底。因为行仁义底人的境界,是道德境界。自天地境界的观点,以看道德境界,则见道德境界低,见行道德底人,是拘于社会之内底。道家作方内方外之分。拘于社会之内底人,是“游方之内”底人。超乎社会之外底人,是“游方之外”底人。“游方之外”底人,“与造物者为人(王引之曰:人,偶也;为人,犹为偶),而游乎天地之一气。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 溃痈……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游方之内”底人,“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庄子·大宗师》)道家以为孔孟是如此底“游方之内”底人。如果真是如此,则孔孟的境界是低底。

    不过孔孟并不是如此底“游方之内”底人,孔孟亦求最高境界,不过其所用方法与道家不同。道家所用底方法是去知。由去知而忘我,以得与万物浑然一体的境界。孔孟的方法是集义。由集义而克己,以得与万物浑然一体的境界。孔孟用集义的方法,所得到底是在情感上与万物为一。道家用去知的方法,所得到底是在知识上与万物为一。所以儒家的圣人,常有所谓“民胞物与”之怀。道家的圣人,常有所谓“遗世独立”之概。儒家的圣人的心是热烈底。道家的圣人的心是冷静底。

    用集义的方法,不致有方内方外之分。用去知的方法,则可以有方内方外之分。道家作方内方外之分。“游方之外”底人,他们称为“畸人”。“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大宗师》)道家的哲学中有这种对立,其哲学是极高明,但尚不合乎“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标准。

    固然道家亦主张所谓“两行”。“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大宗师》)这是人与天的两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又“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天下篇》)这是方内与方外的两行。不过就“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标准说,“两行”的可批评之处,就在于其是“两”行。在“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标准下,高明与中庸,并不是两行,而是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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