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虞美人草最新章节!

    房间朝南。法兰西式窗子距地板仅五寸便是大块的玻璃。打开窗子,阳光便任情射入,温煦的风也任情吹入,阳光驻留在椅脚,风却不肯停住,毫不客气地吹向天花板,再绕至窗帘背后。这是间明亮舒爽的书房。

    窗子右边搁着一张书桌,如果阖上圆弧形拉门,可以上锁;打开时,中央铺着绿色绒布的桌面自远向近逐渐倾斜,便于摊开书放平了书脊阅读。桌面下左右两侧是配有银制拉手的抽屉,至地板共有四层抽屉。樟木的拼条地板涂着透明的清漆,又亮又滑,外人穿着鞋直接进来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滑倒。

    屋内还有一张大木桌。木桌占据了书房中央的位置,齐本德尔 风格与新艺术风格结合,于时髦中大胆融入了奢华的古雅之趣。周围四把椅子自然也是同样风格,缎子纹样想必也与之相匹配,只是为防日晒罩上了白套子,结果安心倒是可以安心,省事亦省事了,椅面和椅背却无由一饱眼福。

    书橱靠墙而立,高约一米八,宽近三米,一直森然列至门口。这是甲野死去的父亲以前从西洋订购的,他喜欢这种既能组合一体也能分开单独摆放的样式。书橱内插得满满的蓝、黄和其他各种颜色争奇斗妍的书籍,上印镶金书名,无论是横排的花体罗马字或竖排的方形汉字看上去都很漂亮。

    小野每次看到钦吾的书房总是难抑羡慕之情。钦吾自然也不厌嫌。这房间原本是父亲的起居室,打开一扇门可直通客厅,从另一扇门则可以经内走廊进入铺着榻榻米的和式起居室。这两间西式房间是父亲因住房狭仄于二十世纪加盖出来的。并非为了追逐时髦,实在是迫于实际情况而请人盖的,结果盖出来的样式参照当时风潮而牺牲了自己的喜好。换言之,并不是家人特别满意的房间,然而小野却对其羡慕不已。

    小野觉得倘能在这种书房逍遥自在地阅读自己喜欢的书籍,读累了与喜欢的人聊些喜欢的话题,称得上是极乐世界。博士论文能立马写出来,博士论文完成后再写一两部轰动后世的大作,那必是极为惬快的日子。而像现在这样租住人家的屋子,脑子被左邻右舍乱糟糟的生活搅扰得一塌糊涂,如何能实现?眼下还被过去穷追不舍,日思夜虑,陷入事理人情的纷惑,又如何能实现?不是骄狂自大,小野自认为自己拥有一颗聪明头脑,拥有聪明头脑者发挥才智为世间做贡献是其天职,为了尽天职,须具备得尽天职的条件,这样的书房正是条件之一。————小野非常期望拥有一间这样的书房。

    甲野和小野高中不同校,大学时代是同校同级。一个读哲学,一个读文学,因为学科不同,所以小野不清楚甲野的能力如何,他只听说甲野以一篇题为《哲世与现世》的论文毕业。没有拜读过的他当然无法判断哲学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价值,但不管怎样,甲野没有得到银表,小野却得到了银表。恩赐银表不止可以计时,也能测量头脑的好坏,以及估量出未来的成长和在学界的成功前景。没有得到特殊嘉赐的甲野注定不是一个杰出人物,何况毕业后似乎也未像模像样地钻研学问,或许甲野是深思熟虑厚积于胸,但如果真有东西的话也该有所阐发显扬,一味引而不发便可以认定其实胸中并无所藏。不管怎样,小野认为自己跟甲野相比更称得上有用之才。然而有用之才却不得不为了每月六十圆的盘费、为了衣食住行而奔走,甲野却可以无所事事天天过着无聊的日子。让甲野占据这间书房实在不值。如果自己能代替甲野成为这间书房的主人,这两年中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但事实却是,他不得不因为贫寒的出身而忍气吞声过着蠖屈不伸般上天给予的不公平日子。常言道,不幸之人终究也有一阳来复 之时。小野日日夜夜都在祈盼这一天到来。————毫不知情的甲野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

    推开正面窗门,只要跨下一级石阶,不仅可以一览无遗地将旷阔的草坪尽收眼底,还能让清朗的空气顺着地面趋入屋内,但甲野却紧闭窗门,将自己静静地关在屋子里。

    右首小窗不但拉下玻璃,悬垂左右的窗帘还遮住了半扇窗户,只剩屑细的光线幽幽落在地板上。酱紫色毛织窗帘的纹样上积满尘埃,看来大概有二十天没有动过,颜色也几乎褪尽。与屋子颇不协调的装饰,在过渡时期的日本无疑是被广泛使用的。将脸贴住窗帘缝隙间的玻璃朝窗外望去,透过石楠树丛可以看到院里的池子,纵直的枝条缝隙间池面的横波纹时断时续映入视界。池子斜对面是藤尾的房间。甲野不看树,也不看池子,更不看草坪,只是一动不动凭桌而坐。暖炉中有一块去年没烧尽的炭,在冷眼观望春天。

    隔了小半晌,响起啪嗒一记搁下书本的声音。甲野取出那本沾满手垢的日记本开始写起来:

    他们欲对吾施恶。同时不许吾视他们为凶徒,亦不许吾与他们的凶暴对抗。他们曰:不屈服,即嫉汝。

    甲野用纤细的笔触写完这段文字,又在最后用片假名加上莱奥帕尔迪 ·的名字,随后将日记本搁在右手边。他拿过刚才看的书,重新安静地读起来。不留神,细长螺钿杆钢笔从桌面滚落地板,脚下溅出一摊黑汁。甲野双手撑住书桌角,身体微微后仰,低头俯视地上洇开的黑汁。圆形墨迹向外四溅。螺钿笔杆滚动着,在昏暗中闪着一道细长幽冷的光。甲野移开椅子,伸手摸索着从地上拾起钢笔。钢笔是数年前父亲从国外买回的纪念品。

    甲野用指尖夹住钢笔,将手反转,夹起的钢笔自手指间滑入掌心。翻转掌心朝上后,细长钢笔杆在掌心上前后滚动,闪闪发光。这是父亲留下的小小遗物。

    甲野一面让钢笔杆在掌心滚动,一面继续阅读。掀过一页,只见如此写道:

    剑客舞剑时,倘双方伎力相若,则剑术等同于无术。倘不能一筹制胜于彼,等于和不学无术者对阵为敌。人与人之间的欺罔行为亦与此相类。被欺者与欺人者同样聪睿诡谲时,二者所处境地相当于开诚布公,互相洞察其奸,故此倘非内心之伪与恶竞短争长占据优势以为奥援,或倘非遇上一个不够诈伪、不够奸恶之人,又倘非与至善之人为敌————倘非如此则绝难决出什么结果。第三种例子本来就罕有,第二种例子亦不多见,由是便只有凶徒与败德者匹敌成为常态。试想,人们本来只需互相行善施德便能达成之事,却逼迫人们必须费尽千辛万苦方始达成,或者彼此钩心斗角互相伤害才能达成,岂不悲哉?

    甲野又拿起日记本。他将钢笔插入墨水瓶,看着墨水迟迟吸不上来,干脆松开手。莱奥帕尔迪的诗集摊开着,甲野将黄封面的日记本搁在诗集上面,两脚撑着地板,双手交叉抱住后脖颈,靠在椅背。一仰头便恰好与父亲的半身肖像画相对而视。

    画不大。说是半身,其实只到背心第二粒扣子。身上穿的似是大礼服,不过湮沉于昏暗的背景辨识不清,清晰可见的唯有稍稍露出的白衬衫和那张额头宽宽的脸庞。

    据说这是一位名家所画。三年前归国时,父亲带着这幅画渡过千里大洋从横滨港登陆,之后便一直挂在钦吾每次仰头都能望见的墙壁上。即使钦吾不仰头,肖像也在墙壁上俯视钦吾————执笔时,或托腮时,或头趴在桌上小憩时,一刻不间断地俯视着钦吾。钦吾离开时,画中人仍时时刻刻在俯视书房。

    因为在俯视,所以画中人仍活在这块天地,双目炯炯有神。不是花费时日与耐性精描细绘画就的眼眸,而是一笔画出轮廓,眉毛与睫毛间形成自然痕影。眼下挂着眼袋,堆叠的岁月聚成条条细纹牵扯着眼角往下低垂,一双眼眸便灵动其间,并不转动却栩栩如生。能够瞬间捕捉住一刹那的表情将其在画布上表现出来的人,不能不说具有非凡的才技。甲野每次看到这双眼眸,总觉得画中人仍活着。

    在理念世界点漾一波漪澜,便有千波漪澜追慕而至。每当甲野缱绻于澜澜相拥的思索中,陷于忘我之境时,偶然抬起烦恼的头颅与这双眼眸相对,便会蓦然想起,原来这幅画还在,甚至有时暗暗吃惊,觉得他怎么还在。————此刻,甲野的视线离开莱奥帕尔迪的诗集,带着千思万绪靠在椅背时,比平常更加地惊讶。

    遗物实在是一种残忍之物。它能勾起人的缅怀和痛苦,却无法使亡者复生,譬如贴身藏着数根亡者的头发,任如何思念,任如何哭泣,尘世的日月只会往前转动。遗物只应烧毁。父亲去世后,甲野不知不觉地讨厌再看到这幅画。让他安守方寸相信父亲虽离他远去但平安无事,依稀想起仿佛近在咫尺的慈颜,是仅仅为了在记忆之纸上化出父亲容貌,还是为了晓示他静待重逢之春的到来?可是,甲野想重逢的人已经死了,只有眼眸活着,并且只是活着却纹丝不动。————甲野茫然地望着壁上的眼眸胡思乱想起来。

    老爸也真可怜。他还未到寿终正寝的年龄,胡子还未白,气色仍丰润。他肯定也不想死。真可怜。既然非死不可,干吗不回日本后再死。他肯定还有许多事情未及交代。想听想说的话也肯定还有一大堆。太遗憾了。一把年纪还数次三番被派往国外,并在国外任所罹患急疾骤然去世……

    活着的双眸在壁上凝望着甲野。甲野靠着椅背凝望壁上的眼眸。每次抬头望向墙壁,两人的眼眸都会对视。两人纹丝不动地对视,当时间一秒一秒重叠为分时,便觉得对方的眼眸开始转动,这不是甲野视线移动所产生的错觉,而是对方凝视的目光越来越锋锐,灵魂脱出眼眸直直地逼向甲野而来。甲野不觉惊疑,抬起头来,当头发离开椅背往前凑去两寸时,灵魂却已消失,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眼眸中,眼前的画框依旧只是画框。甲野重新将头靠在椅背。

    真荒唐。但最近时常发生这种事,大概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又或者神经出了点问题。不管怎样,甲野讨厌这幅画,尤其是与死去的父亲太神肖了,这更令他心神难安。他知道一味将心思留在死者身上于事无济,但死者偏偏悬在你鼻尖不时提醒你要忆想死者,就如同被人用木剑逼迫着切腹一样,不只让人心烦,还会让人极不痛快。

    如果只是一般的忆想倒也了罢。每次想起父亲,甲野总觉得父亲可怜。甚至以目前的健康和精神状态而言,他觉得自己也可怜。虽说活在现实世界,但是徒有其名,自己只贪享物质上的衣、食、住,而大脑却生活在其他国度,将母亲和妹妹的事彻底抛在脑后,所以才能活到今天。在计较利害得失的人看来,这种脚踵离开现实地面的活法实在难以理解,肯定会认为甲野愚蠢透顶。虽然甲野已决定放弃一切,但他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父亲只是个凡人,倘使父亲在九泉下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不孝子。不孝子不想忆起父亲,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父亲可怜————甲野总觉得这幅画不好。等有空时将它收起来放进堆房吧……

    十人有十人的因果。惩羹吹齑也好守株待兔也罢,无一例外都要受大自然根本规律的支配。有人白日中天听着午炮 煮饭,跖下之徒却躲在夜半褥子下筹谋太平之计。甲野独自一人在书房胡思乱想时,母亲和藤尾也在和式屋子内说着悄悄话。

    “这么说,还没有提起?”藤尾问。浅褐色的夹衫满是丝节,看上去非常俭朴,但敞开的长袖口露出一条鲜艳的红绸里子尽显婀娜。腰带上有赭石色古色古香纹样,不知是什么料子。

    “你是说跟钦吾?”母亲反问道。母亲穿的是与其年龄极为相称的素色条纹和服,只有腰上缠的黑色腰带格外显眼。

    “是,”藤尾一本正经叮问:“哥哥还不知道吧?”

    “我还没对他说呢。”母亲慢条斯理地答道,随后掀开坐垫一角问:“咦,我的烟管呢?”

    旱烟管在火盆对面。藤尾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细长的烟管,隔着铁壶递过去:“给,在这儿。”

    “跟他提了,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如果他说什么,你打算作罢么?”母亲揶揄一句,随即低下头往旱烟袋里装云井烟丝。女儿没有答话。如果答话,反显得怯弱无力,想要予对方以最强硬的回答,莫过于沉默不语。沉默是金。

    母亲凑近火盆架,满满吸入一大口,随即从鼻中喷出两股烟云,同时开口说道:“要对他说随时都可以,假如觉得还是说的好,我会对他说。跟他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只要告诉他准备这样做就行了。”

    “我也这么想,只要我拿定主意,不管哥哥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会的……”

    “他能有什么好说的!假如他是个商量得通的人,我们一开始根本不用这么做,其他办法多得是呢。”

    “不过万一哥哥有其他想法,我们也很难办啊。”

    “可不是,要不是顾虑这点,我们根本没必要对他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他是这个家的法定继承人,所以他要不答应,我们就会变得一贫如洗,走投无路。”

    “可每次想跟他说什么,他总是说所有家产全都给你,你就安心好了什么的。”

    “光嘴上说有什么用!”

    “可我们也不能催他呀。”

    “他如果真打算把家产让给我们,催促他快点让出来也无所谓……只是这样做面子上会很不好看,就算他是个书呆子,我们也不方便主动开口。”

    “可是,就直接跟他说有什么不好的?”

    “说什么?”

    “说什么?说那件事啊!”

    “小野的事?”

    “是啊。”藤尾这回回答得很明确。

    “跟他说也行,反正总有一天要跟他说清楚的。”

    “这样的话,他应该会有所行动吧?假如他真打算把全部家产让给我们,应该就会让出;假如他只打算分一点家产给我们,也应该会分;不想待在这个家的话,也会主动离开这个家的,对吧?”

    “话是没有错,但我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我不想靠你过晚年,你赶快给藤尾想个办法呀。”

    “可他不是说过不想照顾您么?既然不想照顾,又不给我们家产,那他到底想让您怎么办呀?”

    “他根本就不想怎么办,他只会那样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的,真让人头痛。”

    “他大概多少知道我们的想法了吧?”

    母亲不吭声。

    “前些日子他叫我把金表送给宗近时……”

    “你告诉他说你打算给小野么?”

    “我没说打算给小野,但也没答应给宗近。”

    “他真是莫名其妙。他让我给你招赘,要你照顾我的晚年,那意思还不是打算把金表送给一先生?可一先生不是家里的独子么?怎么可能入赘我们家呢?”

    “是啊。”藤尾应了一声,转过细长的脖颈向院子望去。院子里的浅葱樱看上去仿佛一个劲儿在催促傍晚到来,梢头的花瓣已经一瓣不剩,重又长出泛着淡褐色的嫩叶;透过左边三四棵修剪成圆形的石楠树的树丛间隙隐约看得见书房的窗口;樱花树的枝干执拗地偏向一边伸展着,在它右手是池子,池子尽头突出于水边的便是藤尾自己的房间。

    藤尾环视了静谧的院子一圈,侧转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母亲。母亲方才便一直盯视着藤尾,此时面面相对,藤尾不知突然想起什么,漂亮的脸颊一边瞤动数记,不过不等浮出笑容便已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宗近家那边没问题吧?”

    “有问题也没办法呀。”

    “可是您回绝了吧?”

    “当然回绝了!前几天我去宗近家时,跟他父亲详细解释了理由……就像我回来后跟你说的那样。”

    “嗯,我还记得您说的。不过,我总觉得好像还是不够透快。”

    “不透快那就是对方的事了,你也知道宗近的父亲是个慢性子。”

    “可我们也没有非常明确地回绝是吧?”

    “毕竟有这段情分在,我总不能做得让人一看就是专门替孩子跑腿的,直截了当地跟对方说我们家藤尾不乐意,所以这门亲事作罢呀。”

    “那有什么?讨厌就是讨厌,无论怎么也不可能喜欢的,您不如就直截了当说就好了嘛。”

    “可世间不是这样的。你还年轻,或许你觉得这么露骨地说出来也无所谓,但关系到世人会怎么看所以不能这样做呀。同样是退亲,但假使不想法子把话说得婉转含蓄一点,就只会惹对方生气,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啊。”

    “反正您是回绝了对吧?”

    “我说钦吾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娶媳妇,我年纪也大了,总觉得没着没落。”母亲一口气说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年纪大了觉得没着没落……怎么样呢?”

    “因为觉得没着落,所以假如钦吾还那样坚持己见,我只能让藤尾招赘,但一先生是宗近家唯一的继承人,我们不可能让一先生入赘我们家,而藤尾也不可能嫁到宗近家……”

    “您这样说,万一哥哥答应娶媳妇,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没事的。”母亲浅黑额头蹙起一个八字。八字形随即散开,母亲接着说道:“他想娶就让他娶,糸子也好别人也好他想娶谁就娶谁,我们这边尽快让小野先生入赘就行了。”

    “可宗近家那边呢?”

    “不要紧,你不用担心。”母亲稍显不耐烦,接着又补充一句:“反正在一先生考上外交官之前,他们家不会娶媳妇的。”

    “万一考上了,马上就会来提亲吧?”

    “那个人能考上?你自己想想……就算我们跟他家约定如果一先生考上了,我就让藤尾嫁过去,真这样说了也不用往心里去。”

    “您真这样说了?”

    “我当然没这样说。不过,就是说了也无所谓,反正那个人绝对考不上。”

    藤尾歪着头笑出来。隔了一会儿,她坐直身子,打算结束这个话题:“那么,宗近伯父真的认为我们已经退亲了吧?”

    “应该是……怎么样,那以后一先生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还不是老样子。前几天去看博览会的时候,他的态度跟之前毫无两样。”

    “你们什么时候去博览会的?”

    “今天是……”藤尾想了想回答:“前天……是大前天晚上去的。”

    “照这样说来,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宗近父亲那样性格的人,说不定没明白我们的暗示呢。”母亲有点心急气躁起来。

    “也可能是一先生的问题,也许他听伯父说了,只是不在乎而已。”

    “是啊,两边都有可能。反正,我们就这么办,总之先对钦吾说清楚……我们这边不说的话,这事情一直拖下去都不会解决。”

    “他现在应该在书房吧。”

    母亲起身,刚踏上廊檐一步又退了回来,弯下腰悄声问:“你还会和一先生碰面吧?”

    “也许会的。”

    “下次见面时,你最好暗示他一下。你不是说和小野约好要去大森么?是明天吧?”

    “是的,约好了明天去。”

    “干脆让一先生看看你们约会时的光景好了。”

    “呵呵呵呵!”

    母亲走向书房。

    穿过亮堂的廊檐,将整面磨出清晰木纹的西式房间房门推开一半,只见关闭得死死的屋内暗黝黝的。母亲松开门把手,将身子靠在推开的门上,双脚无声地落在拼花地板上,身后的门锁舌回弹发出啪嗒一声响。被窗帘遮住春光的书房,这一方昏暗的天地间将二人从人世间隔离。

    “真暗啊。”母亲说着来到屋子中央的木桌前停住。从背面只能看到钦吾倚靠在椅背上的头。钦吾朝声音响起方向缓缓转过头,现出约三分之一斜垂的眉毛。黑髭顺着上唇自然坠降,将近尽头时突然又向上翘起。双唇紧闭,同时乌黑的眼眸转至眼角。母子二人用这种姿势互相对望着。

    “屋里太阴暗了。”母亲站着重复道。

    甲野无声地站起身,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两三下声响,走到木桌角时,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要不要打开窗子?”

    “随你便……我是无所谓,只不过觉得你大概会闷得难受吧。”

    甲野隔着桌子摊开右掌向前伸出。母亲接受示意坐到椅子上,钦吾随后也坐下。

    “你身体怎么样?”

    “谢谢您关心。”

    “是不是稍稍好一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