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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明末之经史经济等实学中之哲学含义

    由上文所述以观,明末之黄梨洲、王船山、顾亭林,于理学之外,更倡经史之学、经济之学,及顾亭林、王船山之非斥王学之论,即可说由于一对前此之学术之大反省而致。盖当天下事势已成,而不可挽,固更无人可奈之何。然正学术之方向,于势未成之先,则人力所能为。依亭林、船山之意,以观阳明之只言致良知,则自始偏在内而遗外。阳明虽自能立功,而不将此事功之学,列于其所讲之学之内,仍是学术有偏。阳明固亦言致良知乃合内外之事,即摄格物之义。后王门之泰州、东林与蕺山,更明重格物,以补单言良知之偏。则在原则上,于阳明与王学之流,亦不可以重内遗外责之。然此中之学术之事,尚非只是一原则性的说“合内外”或兼说“致知与格物”者所可了。言格物必须格种种之物,并致其种种之知,以实成对种种人情、种种物理、种种事势之客观知识,然后能因人情物理事势,以成功业,而端正天下事势之变化之方向。此固非只说一原则性的“合内外”,或“致知格物”所能了。只有此原则性之说,仍只是一好听的话头,空虚之道理,而不同于依具体之人情、物理事势,而论之经史、经济及其他格物致知之实学者也。

    此所谓经史、经济及其他之格物致知之实学,可依其特性分为类,而类下更有种别,以下底具体之事物者。故其学问进行之方向,则与由下而上,以约归于一统体性之天理、性理或义理者,自是不同。今可说此种种之实学,亦即今所谓史学、文学、社会或自然之科学,而超出吾人所谓哲学之外者。然言此实学之重要性与价值,与上所谓此实学之某种,乃依某一学术思想方向而成,当如何培养形成此一种学术思想,则此亦属哲学之内之一统体的说话。然此统体的说话,则与以天理、性理、义理,而作之统体的说话者,又不同,而其为哲学的说话亦不同者也。

    如以史学而论,其所研治者,乃古今之事势之变。此一一古今之事势固史学所考察之内。然谓史学之思想方向,在于事势之理,则此一言属于哲学。此中之事势之理,亦表一哲学的概念。毕竟事势之理,是否与性理、天理、义理,有相对独立之意义,其为理之意义如何等,即一哲学问题。凡在理学以外之学,由北宋之王安石、苏氏,至南宋之永康、永嘉,以至顾黄王及清之颜元、李塨、戴东原等,则同以一切客观之事势,以及一切客观之物,皆可谓有一独立于当然之义理、内心之性理或形上之天理外之一独立意义者。而此亦即诸人之哲学所同也。

    依上所述,以观顾、黄、王及清代之不属宋明理学之流之思想家之哲学,则见此诸人对客观之事势之理与物理,亦各有其所特重之义,有可加以分别略加指出者。

    一、如以王船山而论,则吾人前论王船山之学,已述其重“即器言道,即势之所往见理”之趋向,故言“有即事以穷理,毋立理以限事”(语见续春秋左氏传博议下)。此要皆自客观事势、器物之理而言。船山亦以此而最善论种种人文之理,历史之变,并言因世事之势,以转势,建立安固天下之形势之道,后之学者莫能及。如前文论船山学所已详述。故今不再赘。

    二、如以黄梨洲而论,则梨洲为明儒学案之学术史,重各家学术之特性,而不如孙奇逢、周海门之为理学宗传、圣学宗传之书,意在归宗于一同者。此即客观的学术史之态度。后万氏兄弟之修明史,亦谓依梨洲之史法。由此而开清代之史学之风。明史重列传、重人物。此与船山论史,重历史之事变之势者,略不同。船山论安固天下之道,重边塞之防,而主匿武于四方。梨洲论政,则重内政之制度,谓三代有法,后世无法,言君德,重相权,谓明政之败,自高皇帝废宰相制度始。其明夷待访录一书,所言之政治制度,世之学者类能道之。然吾尤特重其言:仿周之乡校,以学校为议政之所之说。此乃意在使学者本学术之议论,影响及于现实政治;亦使本学术之议论,限在学校,而不致成处士横议,如王学末流之任情为是非;又使议论时政之事,在学校之制度之内,而得其保障,不致如东林之士之议论朝政者之惨遭杀戮。此梨洲之学校,正无异兼为近代西方之议院,为民主政治之基石。故其含义最为广远。故今特标而出之。其余,亦不赘述。

    三、至于顾亭林之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等,则皆唯就史事、地理、民物为述。不同船山、梨洲之各有一套对史理政理之议论。此即意在博学于文,藏说理于述事。观亭林所述之事,则知其乃意谓天下安固之道,在地方乡里之自治,在善良风俗之形成。故其述历史之变,亦重在观风俗隆窳之变迁。本此以言春秋及战国之礼教之盛衰,及东汉之风俗之美,而败坏于曹魏等。故潘耒为日知录序,既言其书“于凡经义、史学、官方、吏治、财赋、典礼、与地、艺文之属,一一疏通其源流”,更待言其“叹礼教之衰迟,伤风俗之颓败;则古称先,规切时弊,尤为深切著明”。亭林之天下郡国利病书,述各地之山川民风物产,则开后之人文地理之学。其旨则亦在谓天下之安固之道,在因地之宜,以兴利除弊,而不在只求集事权于朝廷与一君,以成其寓封建于郡县之政,其旨皆极宏远。

    四、明末清初之儒者,除顾黄王以外,如关中之李二曲、河北之孙夏峰,在当时与黄梨洲,并称三大儒(据全祖望李中孚窆石文)。二曲、夏峰与南方陆桴亭、张杨园讲宋明理学,皆重反身之受用。二曲四书反身录尤语语切己。桴亭思辨录,更多及治道。杨园有补农书之著。皆不同王学末流之清谈良知、空为议论者。除顾黄王之重史理、政理、地理之外,则博物之学,亦兴于此时。耶稣教士传西方之天文、历法、物理之学于中国,亦正与中国学术思想之流,由反虚入实,由重客观之史理、政理、地理,至重种种万物之理,加以分别研治之趋向,互相凑泊。如杨升庵等之为博物之学,尚多只出于求博闻广记之意。宋应星之天工开物,则科学技术之专著。至方以智之以研几、质测言物理,则构想与观察实验之法并重,而无异西方之物理科学之论矣。对此晚明之物理之学,乃专家之学,今不拟多及。

    五、明末清初之流行于社会民间之思想,尚有一种为昔所未有。此虽不关于专门高深之学术,然以其深入民间,亦不可不一提。此亦足见明末清初之思想,重客观之事势之理之趋向者。此即由袁了凡之功过格,至清初周安士全书所代表之善书思想。明末清初流行之此类善书,据一日本学者之研究,不下数十种。此诸善书,乃将一切道德教训格言化,以便人之客观的把握,有类吕坤之呻吟语,洪自诚之菜根谭。然由袁了凡至周安士之思想,要在就人之日常行为,以规定其善恶功过,进而言因果报应,以勉人为善去恶,积功悔过。此善书中之因果报应思想,固本于佛家,亦与诗书之“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及汉代之天人感应之义相合,而为后之道教徒用以劝世者。故此善书之思想于儒道佛,乃不名一家,亦无甚深微妙之论,又可说之为人之道德观念,与功利观念之结合之产物,而不合于儒者以道德为义所当为,不应计及功利之传统精神者。故为一般学者所不屑道。然刘蕺山则尝特提及袁了凡。其为人谱,乃意在以之代了凡之功过格。而周安士之书,其影响尤大。其所重之太上感应篇,为三百年来中国民间最普遍流行之一书。或考其发行之数量,过于其时新旧约书之在西方。此由袁了凡至周安士之言善恶功过,皆有因果报应,正是视宋明儒所谓性理、天理、义理之当然者,与人之行其所当然之事,皆一一有实然之因果报应,而同于事势之理、物理之有其因果之必然。故此一流之思想,亦同可说为明末清初重客观实在之事理物理之产物也。(此一流思想与明至清,重净土之佛学潮流相连。净土乃客观实在之佛土。带业往生,更仗佛力转业,亦因势理为功也。)

    六、由明末至清之思想方向,转向于客观之事势物理,而人除其当前所接之客观事物可直接经验之外,一切历史之事物与他人所经验之事物,无不凭其记载于文字,表现于文物器物者,以为吾人所知。即此吾人之当前所经验之事物,亦须用历史所留之文字加以陈述。吾人对所经验之事物,有所反应,而更制造之器物,亦无非一种文物。由此而人之思想转向于重客观之事势物理者,必然同时转向于重此人类历史社会所遗留之文字器物。由此而必重研究此文字之形音义之训诂音声之学,对文字集成之书籍之校勘、版本、辑佚、注疏之学,历史文物之能长久保存者之金石之学。此即尤为清代之学者之功力之所注,成绩之所在。此诸学则可称为重客观文字文物之理之学。而与上述之史理、政理、地理、自然物之理,及人事之因果报应之理,相对相关,而亦可说为另一种客观之事物之理,而其原,则亦只在人心之思想方向之向在此客观事物之理而已。

    六 清初程朱陆王之学

    对此上所说之研治史理、政理、地理、因果报应之理、与文字文物之理之种种学,皆属专门之学。非吾今之所能论,亦不属于哲学。然吾今之总论其依人心之向在客观之事物之理之思想方向,而次第成此种种专门之学,则为一综合性之哲学的陈述。明清以后之学者,依于此思想方向,而决定之对整个学术教育文化之态度,对人生之态度,对宇宙人生之理之看法,以及其如何处其所在之时代,对其时代依某种态度作回应,则皆属于其哲学。则此明末清初以来之学者,亦多自有其哲学思想,而可分为不同之流别与形态以论之。而此论亦为论哲学思想之哲学也。

    由上述之观点,以说此明末清初以来之哲学思想,除上已及者之外;则缘明末诸学者之惩王学之空虚狂放之弊,东林学派与刘蕺山,已重程朱言格物与主敬之义,以补单标致良知一名号之不足。李见罗则出于王学之门而攻王学。陈清澜则承罗整庵之困知记,作学蔀通辨,兼攻阳明之学,与其邻里之陈白沙之学,谓其皆出陆学,而直攻陆学。上文提及之张杨园,初学于刘蕺山,后专信程朱之学,而践履笃实;亦复深斥阳明之学,并以其同门之黄梨洲之学为不然。上文亦提及之陆桴亭与陆陇其,称江南二陆,亦皆宗程朱。陇其为名吏,排诋王学尤烈。此学术风势之所趋,与朝廷之崇尚程朱之学,互相结纳。而张烈、孙承泽、李光地,并为显宦而排王宗朱。此朝廷之提倡程朱之学,盖亦由程朱之学使人狷介自守,以规矩自持,不易犯上作乱;不似陆王之学教人自信本心,非礼法名教所能羁勒。此孙承泽、张烈、李光地之人品,皆有可议。孙承泽既降李闯再降清,而力攻阳明朱子晚年定论之著,实不知其于程朱之理学,果何所得。清初为程朱之学者,唯吕留良能本程朱守道之精神,不甘华夏之沦于夷狄,而著书言民族之义,其学传于其弟子曾静。清帝雍正乃以帝王之威势,作大义觉迷录,以折服曾静,更鞭吕留良之尸。此雍正所著之大义觉迷录,所据者全是圣经贤传、程朱义理,而所以行之者,则为一帝王之威势。以势行理,何理不摧?以势用理,何势不行?势即是理,何理可讲?故清初程朱之学,依势而行,亦依势而失其生气。唯至清中叶以后,太平天国之乱起,罗泽南、曾国藩讲程朱之学,更本其守道之精神,为守中华文教之统,而治兵平乱,乃重见程朱之学之光彩,亦见程朱之学,能有用于事功之成。然此非谓曾罗等于程朱之义,另大有所发明之谓。曾罗之事功,亦兼由其他方面之达用之学以助成之,亦不可全归功于程朱之学也。

    至于清初之为陆王之学者,则初有毛奇龄之崇尚王阳明之古本大学,以攻朱子。毛多闻博洽,而好名好胜,行不足称。后有李穆堂言陆王之学,作陆子学谱,以辨义利,为陆子之学之宗旨所在,而不侈谈心性。此正在使陆学就实,以用于行践。穆堂刚直不阿,批君逆鳞,而困厄以死。其学亦及身而止。在清中叶之后,有彭尺木、罗台山、汪大绅能言陆王之学,又皆兼信佛学。其中之汪大绅之二录、三录,评论昔贤之学,多有所见。然亦未尝开学术风气。后此之清代学者,则齿及陆王之学亦寡矣。

    七 清学与宋明之学

    此三百年之学术思想,除承程朱陆王之宋明学之流者外,即为反此宋明理学之流之学术思想,而人恒名之为汉学或清学者。此一反宋明之理学之流之学术思想,毕竟其原如何,则学者多有争论。如清江藩之汉学师承记,则谓其原在 若璩、胡朏明与惠氏祖孙之考据之学,继之乃有戴东原之反理学之论,即是一说。然章实斋,则由戴东原上溯此重考据、重博识之传,谓正出于朱子之学之流。戴东原初受学于江永。江永固为近思录注,而兼为朱学者也。然近人则以戴东原,自是亦讲一套义理。其义理之学,应原自其前之义理之学,故胡适之戴东原哲学一书,谓戴氏之论,出于其前之颜习斋、李刚主,谓清之反宋之理学之思想,由颜李而开云云。钱宾四先生近三百年学术史,则谓于颜李之学最心契者,为王昆绳,而昆绳则为陆王之学。陆王之学归于即知即行,亦正可开颜李之重实行之学。钱书又谓在颜李之反理学之论之先,刘蕺山之门人陈乾初,已疑宋明儒共尊之大学,其时之潘用微著求仁录,已谓“朱子道,陆子禅,皆非儒学之正宗”。合此二说,与章实斋之说,则清学之传,正当溯原朱陆与刘蕺山之学。惠氏之学,则尝自谓“六经尊孔盂,百行法程朱”,是汉学初亦不反宋之理学也。然若纯从此师友渊原、个人宗尚之言,而说学术思想之原流,或忽此中之种种思想方向之转移,与义理观念之创新,而所成学术形态之不同。今欲自思想方向、义理观念、学术形态而论,此清学之本质,自大别于宋之理学,然此不碍其历史渊原出于宋学,如黄河河套向北而流,仍原出于其初之向东而流也。

    此清代之学者之思想方向之转移,可先由其疑宋明儒学之邻于佛老而见。此儒者之互以“邻于佛老”相攻,固亦其原甚远。如朱子屡疑陆象山为禅、而象山与朱子、辩太极图说,又以朱子之于太极外言无极为禅、叶适并以周程之学之偏重心性为近佛老、刘蕺山以二溪(王龙溪罗近溪)皆“启瞿昙之秘,而归之儒”是也。然唯至清儒,乃以此程朱陆王之理学之传,皆是佛老。此则除潘用微于清初已有“朱子道、陆子禅”之论外,费密弘道书,亦以宋学同佛老,而非真儒。后此之颜李与戴东原,皆同沿此论,以评宋明儒之学。儒者之互以“邻于佛老”相攻,初最无意思。若道之所存,理之所在,虽佛老何害?若凡言稍玄远或涉及心性者,便为佛老,岂必言皆老妪能解,只及事物,全不及心性者,方为儒学?凡为此反宋学之论者,其言又岂皆老妪能解?又岂皆能全不涉及心性?然吾人今可于此诸儒者之一切相攻之言,置之不理,而可转而观其所以相攻之故。此盖唯在其并世而生,思想各有所向,遂“不见”他人之思想之所向。然吾人居于后世,则可唯观其思想之所向,亦更不见其有此“不见”。则吾人更可于不同之思想之所向,皆无不见;而于此清学之反宋之理学之论,亦不见其为“反”,而唯视之吾人今之观其思想之所向在何处之所资。则吾人于其思想之所向,在一真实之义理者,亦可更表而出之。并对其言之价值加以肯定,以证吾所谓中国之学术思想之慧命之流,未尝断绝之说。吾今即本此以约此清代之学者之反宋之理学者,其思想之所向之真实义理,为宋明之理学者所未详及者,略述之于下节。

    八 清学之方向及其七形

    此清代学者之思想方向,自其别于宋明理学家之向上向内而言,可说其为向外向下。然此非劣义之向外向下,此乃优义之向外向下。此向外向下之优劣二义之分,如逐物为劣义之向外;则成物为优义之向外。顺私欲为劣义为向下,则由上达而反于下学,由极高明而道中庸,不只求上达,以自成圣成贤。而下同于民之情,以遂人之欲者,为优义之向外向下。整个观之,则清代学者之思想方向,其趣于一优义之向外向下者,略共有七形态之殊。

    一、此中之第一形态,为近人梁任公三百年学术史所尝推尊之费密弘道书、唐甄潜书所代表。其中之费密尝问学于孙夏峰,交于李恕谷,唐甄尝与王昆绳、魏冰叔为友。观费唐二人所特重之问题,即儒者之道如何得弘于民间之问题。而唐甄则儒而兼治生业。故更特感于“学与农工商之生业,如何能实相辅为用,以合为一人之整个之生活”之问题。此问题,乃依于一真实义理之真问题,亦非宋明儒者所全未感受。如元之许衡,已谓儒者当以治生为本。陆象山、王阳明皆有四民异业而同道之论。王门之泰州之学,皆与其日常生活相结合,如前所已述及。然实际上,则昔之讲儒学者,虽初亦来自民间,然由科举考试入于仕途,则其在社会之地位,恒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或为官、或成游荡之知识分子,或造乱之人。此即使中国之知识分子,恒不能再转而与民间之为农工商之生业者,再相结合,以由上而下,以成就此四民之业之相互通流。在此点上看,西方之近代化社会,明更有此四民之业之通流,以使知识分子之知识道德,表现于农工商之业之成就。费密、唐甄之书,于三百年前提出此问题,即其识见之不可及者也。

    二、其第二形态,即为世所共知之颜习斋李刚主所代表之形态。此颜李之学,如只自其言理不离气。性皆气质之性,气质之性亦非即不善之原等而说。则宋明儒者中论此者甚多。近则王廷相、杨晋庵、孙淇澳、王船山、刘蕺山、黄梨洲,皆同此论。颜李于此所论,无多特殊,而精详不及前人。今欲说颜李学之特色,当说在其言格三物之六德、六行、六艺。但此中之六德、六行,乃宋明儒者所共重。唯重对“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之实行,乃颜李之学之真特色所在。颜习斋尝谓“请画二堂:一堂坐孔子……七十子侍,或习礼,或鼓琴瑟,或羽龠舞文,或问仁孝,或商兵农政事。……一堂坐程子,垂目坐如泥塐,如游、杨、朱、陆者侍,或反观静坐,或执书伊吾,或对谈静敬。此二堂同否?”(颜氏学记卷三)此习斋所言之二堂不同,固是显然。吾人前述程子之学,亦引及程子尝言昔人有礼乐以养心,今则唯赖义理自持,故以主敬为功夫之本。则程子亦未尝不于此致憾。然程子毕竟未如颜习斋之以复兴此六艺之学为己任。盖其意谓必义理先立,然后能兴六艺。然由宋明诸儒之讲说义理,则义理固已极精微高明,而无不立矣。再进此一步,固当如颜习斋之重此六艺之实行,而以程子之只主敬读书,以穷理之功夫,为未合孔子堂上之风,而加以评论也。

    由颜习斋之重礼乐射御书数之实行,而此实行,必待于用此身体,以养成种种之实习。故习斋重身,亦重习,并重身所习之物。此在宋明儒学,则在泰州王门、东林学派,皆重身与物。故言安身、修身为本,亦重言格物。然未尝明以身习六艺之物为格物。于习之一观念,则宋明儒者多以习气之名,指生活习惯之不善者,又多以善习只所以见性,而善习之内容,亦不出乎性之所涵。此义固未为不是。仁义之行之习,固只所以使仁义之性充量表现也。然人之成其礼、乐、射、御、书数等人文活动之习惯,则别是一种习。此非习气之习。此习亦非只所以表现先天之德性。此乃所以养成此礼乐射御书数之人文活动之习惯,以实有此人文之化成于天下之事之物。此诸人文活动,亦非赖后天之习惯不得成。若无此后天之习惯,则人虽仍可说在德性无亏、人格无亏,然其人文之事业,则可有亏欠。其德性人格即只存诸内,而未能表现于客观外在之人文事业之中,亦即其德性人格,仍未得大成也。习斋之重此习,并自名其斋为习斋,以见此人文之六艺之学,不可不尚此习,缘此而重此习所连身与物。此固亦向在一真实之义理之思想,然凡此习斋所见者,船山多已先言,而弘阔精深,大过之。惜习斋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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