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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于孔孟之欲及身而平治天下之精神者也。

    然安石之学,知以新政变旧俗、造新势之必要,而又为当时之其他并世而生之贤智之士,如司马光、苏洵、苏轼,以及为理学之二程之所反对。此诸人之所以反对安石之政,其理由盖各不同。大约司马光亦治史,而趋于保守。此盖由其治史而有见于势之成者不可骤变之故。此势之不能骤变,亦是势之理。苏氏父子之学,则善以人情观史势。故苏洵谓安石之为人,不近人情,其雷厉风行,亦不近人情,而终不能有其成功。苏氏之学,固亦宗儒。然观苏洵之为史论,善以人情之好恶利害之机势,揣测古人之情境,而居千载之后,代为划策,其文亦不脱策士气。然善观此机势,亦是有所见于事势之所自始之理。此苏洵之学,乃兼出于纵横家与道家。至于苏轼尤聪明盖世,亦能为史论,而纵横家之色彩稍轻,道家之色彩为重。其意盖谓天下之治平,要在使天下无事,而王荊公之多事,则不如少事。如苏轼任侠论,尝谓天下之乱,由为天民之秀杰之智、勇、辩、力之士,不得其养,遂为造乱之人。今能使此智、勇、辩、力之少数人士,皆得其养,则天下自治。此乃老子之“为难于易”,以求事少而功多之旨。此亦由其有所见于“易足治难,少足致多”之事势之理。又如苏轼大臣论,论君子与小人争而求胜之之道,不在君子之疾恶如仇,而在知“小人为君子所疾恶,则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君子之智者,所以待小人之道,在“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宽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盖“小人急之则合,宽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此谓小人“急之则合,宽之则散”,故君子与小人争,当“宽之使不吾疾”,即深知小人之情与其聚散之势,言君子之当以道家之宽,以胜小人之道也。大率苏轼之论事势之理,皆类此。其欲求事少而功多,乃近道家。故其言治,亦不以王安石作钜大改革为然。然其重“势之行”,则与安石无异也。

    至于二程之不契于安石者,则又不同。盖二程初非反对政治上之改革。其不契于安石者,则初在安石之意气太盛,固执己见。故明道尝谓安石当平气,以听其言。此则意谓安石之内心之涵养不足,无内圣之学,故终必由拗执以偾事。二程之不契于安石,则要在本其义理之学为标准,以为评论。此又大殊于司马光、苏氏,各本其对事势之见之不同,而与安石成政敌者也。

    北宋王安石之新政既败,而朝廷之积弱之势已成。金人乃挥兵南下,而运移于南宋。对此安石之新政之所以败,史家议论不一。或谓其新政原不足以成改革之业,其新学亦多荒唐;或谓其新政初未尝不是,唯用人不得其当,行其政者多为小人;或谓若当世之贤者,皆共助成其新政,则亦将不终致败坏。然此皆同本势理为议论。谓之原不足成改革之业者,固是谓其实不应合于时势;谓其政是而行之非其人,不得当世之贤者之助成之力而事败,亦皆自势之必至为论者也。安石固欲以新改造时势,然造时势之事,抑或不合于时势,或坏于小人之势,或扼于君子之势,皆势也。事以势成,亦以势败,则势又何尝之有?然势固成败之关键所在也。

    三 永嘉永康之学与事势事功之理

    南宋为理学之儒者,如朱子陆象山等皆上承周程之学。象山固称安石,朱子亦以新政之败,非安石一人之咎。象山为学,自谓在人情、物理、事势上用功。朱子论史,亦深观事势之所以成之故。然象山之教人,要以发明本心即理之义为主,朱子亦教人先读经后读史,于义理本原,先见得明,而以格物穷理诚意正心之内圣之学为本。朱陆皆同以天下大势,系于人心之所向,人心果皆向在义理而得正,则兴学兴教,固足以兴政,而义理亦足以造势也。然南宋之永康、永嘉之人,仍以承周程之传之朱陆之学为未足,则又不同北宋之王安石之提出一套新政、与司马光之保守、苏氏之学求事少而功多者。此永康永嘉之学,据宋元学案皆遥承宋初三先生之传,亦有渊源于二程之学者。此诸人皆念在家国,其立身行己与论学,于儒者之重仁义之教,亦初未有违。唯意谓欲立事功、移国运、变时势,除程朱所倡之心性义理之学外,当另有一经国济民之事功之学而已。

    此永嘉之学,始于薛季宣,更有叶适与陈傅良。永康之学者,则有陈同甫。此永康、永嘉之学皆重古今之事势。如叶适水心集法度总论,谓古今之法度皆所以维持天下之势。其上西府书,谓“古之所谓英雄豪杰,必能见天下之势。故能因人之未定,以收其权;因天下之不足,以成其功。”读三国志谓“天下之治乱有候而盛衰有机”,故有治势三篇之著。此重观事势,原与朱子之友吕祖谦为近。然永嘉永康之人,则更重其学之为当今之用,则不同于吕祖谦之承中原文献之传,以论述旧史为事者。此中之叶适、陈亮,对程朱皆具敬意。时林栗劾朱子之讲学,而叶适为疏,力为朱子所讲之学辩。陈亮亦谓本朝伊洛诸公,辨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又谓“研穷于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理于方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此即自谓于此心此理之学,自愧其不及程朱诸儒也。是见永嘉永康之徒,皆对程朱之理学,原具敬意。其对程朱之学,所视为不足者,则别有在也。

    此叶适之不足于宋明程朱之理学之传之意,见于其习学记言之书,及其他之文者,盖由朱子中庸之序言“道统之传,由尧舜禹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心法相传,至孔子而有颜曾思孟之传”为道统所存而引起。在叶适之意,孔门之学,不当限于“重吾日三省吾身”,作内心之自修之曾子一脉。此外之子贡之重博施济众等,亦同为孔子之学。孔子之学亦不限于大学中庸与孟子之学。尧舜禹相传之道,其表现于治历、明时、平水土、建制设官、利用厚生之实事者,为洪范之所谓皇极之义所总括。孔子之一贯之道,亦不当限于曾子所言之以忠恕存心。今程朱只重在心性之学之精微,乃意在明儒家亦自有足与佛老之论相抗者。而不知其讲学偏在内心,遂不将事功之学,放在学术之内,其学即势有同于佛老之重内遗外,明体而不能达于用者。故叶适之论儒学,必讲官制、财赋、兵法……之种种经国济民之学。此与由今存朱子语类之书,观朱子之讲学之言,十之七八皆只及四书与宋五子之理学之传者,固显有不同。今观叶适之论,亦非无其所见。盖孔子之学原重及身行道,而有达用于当今之一面。故颜渊虽学在“不迁怒、不贰过”,亦尝问为邦。于仲弓,则孔子谓其可使南面,而颜渊仲弓,则皆在孔门之德行科者也。陆象山亦尝谓自颜子殁而孔子之事业无传,亦深叹之也。至于四科中之言语、政事之科,更皆明重在当今之用。由孔子称管仲之功,则子贡之求博施济众,亦自为承孔子之学者。唯子贡之学之内心之功,不及颜曾仲弓耳。此则吾于论孔子之学时已及之。则孔子之一贯之道,虽可始于曾子所谓以忠恕存心,固不当止于此。而尧舜禹之道,亦不能以人心道心之四句之言尽之。盖自历史而观,中国文化之初成,固原在治历、明时、平水土、建制设官之利用厚生之事,对内心之反省之学,乃为后出。尚书开始之人心道心四句,亦出伪古文尚书,尧舜禹亦原未尝以此心法相传也。今叶适之言二帝三王之道,表现于立皇极,亦更合于历史之真。此亦本书之道言所论及者也。

    此中叶适之论之缺点,乃在其不知由二帝三王之只有立皇极之道,至孔子言仁,而以忠恕存心等,正为此皇极之道之进一步之发展。则颜曾思孟当为孔子之正脉所存,而子贡、子游、子夏,则不足以当之。故叶适以其言补朱子之道统之论之所不足则可;欲以其言废朱子之论,而唯言皇极,更不言此颜曾思孟之心性之学,欲以其皇极之道统,废宋之程朱诸儒言心性之学,上承太极立人极之论,则不可。皇极之一极,固不足尽濂溪至朱子之太极、人极之二极也。然今观叶适习学记言之文,则不免此偏差。唯由其为林栗之劾朱子之讲学之事辩一文观之,则又见叶适亦未尝以朱子所讲之学为非是。盖亦唯意朱子之道统限在颜曾思孟之心性之学,亦忽二帝三王之立皇极之经国济民之学,故特标此皇极之义,并言孔子之一贯,不必限于以忠恕存心之曾子之学,以补朱子论学之所不足耳。此则又未为非是也。

    至于陈亮与朱子之辩汉唐之政,则由不满于朱子言汉唐之政,纯为牵补过日之论。陈亮谓不当以汉唐之千余年中,人“有眼皆盲”,汉唐之政能立功,而德亦当见于功。故不可于汉唐之政功,只存卑视之心。今欲建功立业,亦当有正心诚意以外,如“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以鼓舞群伦之学。陈亮谓在汉唐千余年中,非有眼皆盲,及其许汉唐之功,亦原非不可说。汉唐之功之成,自有其所以成功之理。则今欲建功立业,即不取汉唐之帝王之心,亦当取其所以能成功之理。以王道之仁义存心。而以霸道之功业为用,亦正所以成其时之复兴之业,以北定中原者。此陈亮之旨,皆不可非。吾原道篇一书专论义理,亦同不谓汉唐之世有眼皆盲,而尝论汉世儒者,亦能建立种种顺天应时之道等;又尝论魏晋之世,人能明玄理,成文学艺术之道;隋唐之为佛者,亦能立佛道。此亦即谓道无不流行之时,人之慧眼无尽盲之日,盲于此则不盲于彼;故亦不以汉唐只为道丧之日。吾之所言与陈亮之所言者虽不同,然其不以汉唐之千余年间,有眼皆盲则一也。

    观宋代理学家之起,周张二程初自谓乃承洙泗之绝学,故必跨越汉唐,以提高眼孔。此在宋学之初起之时则可。朱子推尊周程之学,而谓其学迈越汉唐亦可。然后人继之而雷同附和,谓道之晦盲否塞,至千余年,此千余年人有眼皆盲;则无异谓此道全无力以自见,千余年之人心,皆无其智慧之表现。此则不能深信道之有力,亦对千余年之人心,鄙夷过甚。持论过高,即成刻薄。乃使古今历史中间隔断,古今人之慧命,不见其承先启后以流行。凡论史之道,于密接之前代,虽可评其所不足,以便开新;然亦当恶而知其美,就前代之事之足为当世之法者,肯定其价值,以为开今日之新之所据。则陈亮之不同于宋代理学家之只高言二帝三王之政,而不轻视此汉唐之功业,其持论,固更为弘通。后之王船山论史,亦同不于此汉唐之政,一概加以鄙夷,亦正承此义而说。吾人固不可如后之王懋竑之朱子年谱等之说,于凡与朱子辩者,皆一一斥之为异学,而谓此永康陈亮、与永嘉叶适之所论,皆一无是处也。

    四 阳明之学与东林及刘蕺山之学之限制

    明代之王阳明之学言致良知,原重致当下之是是非非之良知于事事物物。故不重法古,而重知今日之此时此地之事物,以致其良知。人能知此事物,则赖知识。阳明虽不重以有此知识为教,然阳明自有此知识,方能成就事业。而闻其致良知之教者,如先有对事物之知识,更致良知,以知行合一,亦必能成就事业。阳明学派中之泰州学派之人,多身处民间,又重格身、家、社会之物。如何心隐、颜山农之徒,皆行带游侠,欲即其宗族朋友之交,以成社会之事业,亦以此而见恶于当国之人。然学者若徒讲此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之义,却又可使人只腾为口说,更知而不行。盖人在其讲此知行合一之义时,固可生一大幻觉,而意此知与行,并在所讲所知之中,而皆已当下具足,即可更只讲说而不行也。此即成清谈良知之学之王学末流之弊。又此致良知之学,在阳明,乃重在致良知之是是非非,于吾人之内心之意念之善恶之事。然其中自亦包括致此良知之是是非非,于他人之言行之善恶之事,以评论古今人物。故当此良知之学,既为天下人所客观的讲述时,则人必重此对古今人物之评论,并互是非其所评论。此则如李卓吾之以其是非,更是非天下人与昔人之是非,而著书不已也。然此人之以其一人之是非,是非天下人之是非,更为后之闻其言者之所是非,则使良知之是非之事,全客观化,而外在化,而成为无定之是非。此即徒使人厌弃此所谓本良知而为之是非之论。此乃吾前文之所论及。吾前文已谓东林之学者惩王学之弊,而重先止善,然后为是非,并重格物以求其应物之是非之得当。此固意在矫此王学之弊。然此善未易明,而人之格物之功,亦容有未至。则亟于本所知之他人之言行之善恶,以为是非者,仍可伤于矫激,而不得是非之正。于是当时人之是非,遂转而还议及东林;而东林所为之是非,亦不能定天下之是非。至刘蕺山之言圣学,遂反而唯重自修作圣之功,更以东林之重对他人之善恶之是非,将入于申韩之刻薄,而不谓然。此固足以矫东林之弊矣。然蕺山之学唯重在自修作圣之功,其人谱之归于“敦大伦以凝道,备百行以考旋”者,仍属个人修身之事。蕺山本其作圣之学,而从容殉难,固能成己。然于天下国族之兴亡之势,仍无能为力。此又见事势之自有所必至,自有其理所固然,非蕺山之为义理、天理,性理之学所能挽者也。

    此世间之事势有其所必至,非人力所能挽,即人之命运之所存。儒者于此即命见义,以行义,而自尽性以立命,外此无所能为。然任何人于事势之所必至者,亦同不能挽,而外此亦同不能更有所为。儒者于此,能即命见义,乃至殉道而死,以尽性立命,至少可贞人道于永恒。则于儒者之对天下事势,不能更有所为者,亦可不加以苛责。唯以讲学而言,则人之平日所讲之学,是否其中亦包括求端正天下之事势之学,则与学术之偏全有关。如尝讲求此端正天下之事势之学,则虽至事势不可挽回之际,只有行义而殉道而死;人亦可对其平日所讲之学,无愧于心。东林之贤者与刘蕺山之平日,固亦尝讲求挽回事势之学,则其殉道而死,固可无愧于心也。然后之学者于东林与刘蕺山,唯重言其所以成其行义殉道之事之自修作圣之学,而不兼先别求一端正天下之事势之学于平日,并知此学亦有相对之独立之意义,则其学术之方向,仍有所偏,而其为学之志,亦初不能无愧歉于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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