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中国哲学原论最新章节!

    一 魏晋之时代精神

    今存郭象庄子注,世说新语谓其窃之向秀,近人如陈寅恪等据列子诸书中向秀注庄子之遗文,又谓向郭注庄之义,互有出入。然其文句多同,不可为讳。则见郭注之必有取于向秀。当时注庄子数十家,注家之左右采获,必不可免,亦不必论其是否意在相窃也。观今存向秀注庄义之异于郭者,盖皆不及郭象义之新颖。故今即以郭注为本,以论其所发明之庄子之道。

    吾昔于原命文,尝谓郭象之言命,只视同于人当下之所遇,而无庄子言命,初有不可解于心之义。故郭象之言安命,皆具顺适轻灵之旨,而缺庄子之悲感与庄严。吾于原性篇,又谓郭象言性,重人物之差别之性或个性、独性,亦非庄子之所重。故其注庄子言命与性之语,亦与庄子原文,显然不合。实则今若将郭象注庄,所言之种种玄义;与庄子原文本义,一一加以比较对勘,则不相合者,固不止此。然郭注之文,原皆是通大义,亦自抒其对庄子型之义理之会悟。昔人已谓其无异以庄子注郭象。故吾人亦无一一加以比勘之必要,后文当略及之。此中,吾人最须问者:唯是郭注所表现之义理形态,其异于庄,而不及于庄,或进于庄子者何在。据吾人今之论题而问,即郭象之所谓道,异于庄子,而不及或进于庄子者何在?对此问题,则吾将循吾昔论郭象之言性命之义,异于庄子之处,更加以申论。

    吾今所申论者,是历秦汉至魏晋人,论人性善恶之品级与才性之异同,及人在一大政治社会中,须分别担任不同之职务,以合成一人文之世界,与人对自然万物之有各种类之知识;已使其时人对世间之种种“差别”、“分殊”之存在,有更真切之感受与认识,而与庄子之时,已大不相同。汉分为三国,乱于魏晋,而汉人据阴阳家与易学,所建立之历史哲学,及宇宙论、天神论,同时破裂。在此一处处见有“差别”、“分殊”或“破裂”之时代,人之维持其心灵之统一与单纯之哲学思想,即必当一方为自破裂之世界向上升起,而趋向于简易与轻灵;一方为顺应种种之差别与分殊,而如其差别分殊,加以观照,而各还之于其自身,使不得扰此心灵之统一与单纯。此观照,始于思想之向上升起,如盘旋于一空阔,以使此心灵在上一层面,看世界,则可直接形成一玄学。由观照而审美、而表现心意中之美境,则成对自然美、人格美、言辞之美之欣赏与艺术文学之创作。此皆人之观照心灵所必然应有之产物,亦魏晋文化之时代精神之所在。在此一时代精神之下,其在审美与文学艺术上之创造性的表现,即为人所共见;则其在哲学思想上,亦必有其创造性之表现,以同趋向于在高一层面,以观照世间,而求减轻种种人对世间之沉重之负担之感,以由质实而化向于轻灵。故在哲学思想方面,王弼之重忘象得意以讲易,重以虚无释老子之道,即已代表此时代精神。吾前说郭象之言安命,有顺适轻灵之旨,亦代表此一时代精神。吾今将更进而论者,则是郭象所见之“道”之全体,亦只具此一顺适轻灵之旨,故与庄子言道多有关联于吾人存在的生命,如何成至人、真人之庄严的工夫历程者,大不相同。此郭象所见之道,具一顺适轻灵之旨,盖由于其忽视吾人之存在的生命,尚须次第向上拔起之纵的一面;而只重吾人之心灵之可自浮游于天上,以横面的观其一切所遇,更与所遇者顺应,而俱适俱化与俱忘之一面。专循此一面发挥,亦即自有其种种高妙之思想义理可说,而非庄子之本文,所尝如此透辟地言之者。此中即见郭注中所见之道,虽与庄子同型,然亦别有一清明纯易之景象。其纯易,有如今日城市中之马路之平滑;而庄子所行之道,则有如昔日山林中之路,须历苍莽而次第攀登者。此自只是一大体之印象,然读者亦可缘之而契入郭庄言义理之异同也。

    二 郭象之注庄在庄学中之地位

    如吾人离上文所言之大体之印象,在纯义理上说郭庄之异同,则吾人只能先由郭注之如何释庄子书之名言,与其所喜用之名言,为一客观之根据或把柄,然后及于纯义理之本身之异同。按在庄子原文因重不同方面与层次之工夫,故于其理想之人,有不同之名;而其言修道之工夫,亦有不同之层次。此吾人于前论庄子文已及之。如天下篇有天人、神人、至人、圣人之不同,明见高下全分之差。外物篇言“圣人之所以骇天下,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骇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观此文句,圣人既高于贤人,则神人自亦高于圣人。逍遥游之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此三人虽可是一人,然要是由无名、无功、无己三面之工夫,而有此三名,乃别出神人、至人之名于一般所崇尚之圣人之外;逍遥游之言由无名,而无功、无己,以由圣人而神人、至人,亦显有工夫次第。如吾人前论庄子时所说。其内篇之德充符篇,言孔子之未及于至人,则有至人为高之意。大宗师言真人,亦是别出一种人,于一般所谓圣人之外,而见其修道工夫,有非一般之圣人之所及者在。大宗师言修道工夫,谓有圣人之才者得圣人之道,亦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再七日而后能外物,再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尤须经朝彻、见独、无古今,入于不死不生,以至于撄宁。此皆重次第工夫之证。然郭象注天下篇,则只直谓天、神、至、圣,“凡此四名,一人耳”。于外物篇亦注曰:“神人即圣人”。于逍遥游之神人,则唯说其是寄言,神人即圣人,至人亦即圣人,而未重其自三方面言,而别出至人、神人于圣人之外、与由圣人而至人、神人之工夫次第。其注大宗师,则于三日、七日、九日之别及外天下,根本不注;只注外物、外生。而于外生注曰:“都遗也”。而于朝彻以降,则皆以见独之义,一滚而释之。故以“与独俱往也”,释无古今,又以“物萦而独不萦则败矣,故萦而任之,则莫不曲成也”释撄宁。然在庄子原文,则并未以见独之意,贯彻到底。今以此意贯彻,故于庄子言之七重、九重者,谓只是研粗以至精,而于此中之工夫层次之义,则未有注释。郭注之研粗至精,只有在一层次上之磨炼之义而已。于此吾人固亦可说,纵然说多层次之工夫,亦皆只是在一层次中,由外而内,次第剥落,以由粗至精之工夫。依工夫而进之不同等级之人,实亦只是一种人,故圣人、至人、神人、真人,亦毕竟无别。则于庄子之所加以次第分说者,郭象之统之而说,亦正得其归止之意,然郭象说出此归止之意之言,与庄子未如此言者,仍有言与不言之不同,则其意亦未必尽同,即庄子之意,乃在教人历次第工夫,而次第升进其为人。而郭象之意,则在言此次第工夫,其义理只是一个,而工夫亦可归一。前者之教可是渐教,而有多层面;后者之教则趋于顿,只向于最高一层面。依此最高一层面之论,言修道,则不只圣人与真人至人神人,只是一层,圣人与一般世俗当涂之人,亦要使之化为一层,以成一真俗不二之圆教,否则不能化归至一层也。此圆教之论,可谓至高而至美。然以之为观照之所对,作玄论,又可使此至高至美者,只存于一观照之境界,以虚陈于作玄论之纯粹思想中,以浮游于空阔;则有得,而亦有失。故后之有承于老庄之义,重修道之工夫之道教,则仍必重工夫之次第,言真人、仙人及俗人之差别,及真人、仙人之品级,而不能如为玄论之郭象,趋向于通真俗为一圆也。

    然克就郭象之注庄之趣,向在通真俗为一圆、或一层次之义理工夫而说,则王弼之注老,已是如此。当时之谈玄者,亦皆是如此。此亦原是道家之学之发展中,应有之形态,亦人类之思想中所应有之一形态。其偏处,可以其他形态之思想,加以补足。亦正以其偏,而有其精彩。如循其精彩处而观,则于王弼,吾人可言其有进于老,而于郭象,亦可言其有进于庄也。王弼之进于老,吾人前言在其能偏自虚通寂无之义,以言老子之道,而使道只为物“所由”、“所经”或“所之往”,可以玄微之言称之,无形而不可名;亦不属于任何有形之具体存在之天地人物;并于此中见万物之自然其所然,自由其所由,自生其所生。郭象之进于王弼者,则在沿此王弼所言之自然义,而更言庄子“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以神器独化于玄冥之境”(庄子序)。老子言天下神器,则神器即世界。分而言之,神犹我主观之心,器则客观之物器。神器之独化于玄冥,即使我与物冥,而玄同无二,此玄同之言,本老子。庄子胠箧有“天下之德,始玄同矣”之言。郭象之玄同物我,乃以老子同谓之玄之言,释庄子物我为一之旨,而兼通老庄;然其言玄与冥之义,与其所谓道之义,亦不同王弼重在以虚通寂无,为言,而重在自道之成就此物与我之相冥言。道成就此物我之相冥,而道自身有自冥之义;则道之虚通寂无,亦自归寂而自无,遂唯存此“物我之相冥而俱适,以自生自得,自然而独化,即是道之行”之义。由此而郭象之注庄,即不特有“无有”之义,亦重“无无”之义。庄子固尝言“汝能无有也,未能无无也”。以郭象注庄之旨,观王弼之注老,仍是偏在无有,而未能无无。郭象则显然有此“无无”,以言物我之自然、自生、自得而独化之旨。此自生自得等之是有,固不同一般之有,以其是由“无有更无无”之所展示故,然此自是一有。今案张湛所传之列子一书,杂取道家言以成书 [10] 。其书天瑞一篇,又明言:有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而常生常化者,并引汉人所传之有形质之天地始于气,气始于未见气之说。第二篇又言无动而生有,而此所谓无,只是言形形者之无形。此形形者,固自为一不生不化之形上之有,而为一切生化之所依者,则又异于郭象之只言自生自化之有,而无不生不化之无形者之说。列子书最有意趣者,乃其仲尼篇言游观,先“取足于身”,以为游之至,更言“物物皆游,物物皆观”。此贵游出于庄子,重观则魏晋玄学所特尚。此“游观”可与佛家之“止观”相对而论。然于物物皆游者,亦能物物皆止。郭象之观物之独化,而游于独,以有至足,正是此旨。故今文既论郭象,亦更不及此列子之游观之论。大率魏晋玄学之发展,始于何晏道论之以有之为有,“待无以生”(列子天瑞篇张湛注引),亦以空无之义,注论语中之道。至王弼,而重以虚通寂无之义,注老子之道。历向郭之注庄与列子书之出现,裴 “崇有”舆“贵无”二论 [11] ,葛洪以玄道为一无形之有之论;遂更有孙盛之论老庄非大贤,老子疑问反讯,及王坦之之废庄之论,合以形成此玄学思想之流之一辩证的历史发展。向秀、郭象之论,正居此历史发展之中流。孙盛疑老,本逻辑以质问老子言之相矛盾者,王坦之废庄之论,唯以功用为说。此皆以落入世俗之见,而非所以谈玄。葛洪、抱朴子书,乃神仙家言,亦老庄儒法之言之混合物,有规模而缺精彩。故本书皆略而不及,乃于王弼之后,唯论郭象也。

    三 玄学中之自然义与郭象自然、自生、独化义

    吾人前论王弼,尝谓“自然”为穷极之辞,无称之言。而王弼言道之虚通,为吾人之心与万物之所由;正所以使所遇之物呈现于此心之前,而见其自然其所然,乃其真信与精纯之所在。然重此自然之义,则为魏晋思想所同趣,初与重名教之说相对反者。此所谓自然,初非今所谓自然界之自然物之集结之和。此乃初连于人物之自顺其性,以自生其所生,自由其所由,以及自得其所得,自乐其所乐之义者。老子之所谓自然,即原有此义。故吾人前释老子道法自然之句,谓得道者之安久于道,而恒自得其道,为自然其所然。得道者之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亦具使万物自得,自乐其生,以自然其所然之义。此老子之自然,初亦如孟子言心之所同然之然,而兼具主观上之“然悦”、“肯可”与“生发”之义者。此“然”之一字,依说文谓从肉(月)在火上,而犬在其旁,即有然悦、肯可之义;而火之炎上,即有生发之义。故用为“火之始然”之然。庄子齐物论言,物有所然,有所可,有所是,亦非只指一物在客观上事实之是如此,乃同时具人物之自有其所肯可、所然悦之义。此老子庄子之言物之各自有其所是、所可、所然,或有其所自然,乃初重物之特殊性。此与墨子之重类同,以及孟子之重心之所同然,以见人皆可以为尧舜之共同性者,乃异流之思想。此重物之类同与同然之思想,发展为同类者恒相感相应之思想。此则或如易传所泛言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物各从其类”,或如吕氏春秋应同篇,言天与人之以其同处相应,或如淮南子览冥训言“同气相动,持自然之应”。董仲舒春秋繁露同类相动等篇,则言物之自然其所然,实非自然,皆由同类之相动,以“使然”。凡阴阳家之言天人与万物之相感应,亦多是依同类以相类比之思想。然凡同类者,自一方观之,亦为异类。人于所视为同类者,谓其必相感,即可形成种种之迷信诬妄之说。后汉之王充著论衡,自序其旨在疾虚妄,遂评斥天及物类与人事相感之说之虚,亦言同类者不必相感,并谓天之生人物,初非有意,其生非必然,而为偶然,亦是自然。故论衡偶会篇言“自然之道,适偶之数;非有他气旁物,厌胜感动,使之然也”。物势篇言“天地合气,人偶自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此乃以“自然”之说,代“使然”之说,意在说天地之生人物,初皆不出于有意,即非原于天神之命令。人物之生之动,亦非由其外之物使之生,同类者使之动。王充以天地初只是一气,气合为偶然,而生人物之事,亦为偶然,即自然。由此而天地之气、与所生之人物,即皆可说属于自然。天地之气,古今常存,所生人物之善否,及人世之治乱,皆无必然之数。古固不必胜今,人亦不当贵古而贱今,而可自安于其所适遇之自然或偶然之命。此皆次第相承之论,具见其书者,今不及引。唯王充之所谓自然、偶然,皆只是一情态之辞,而非指客观存在,而名之,如今所谓自然界之类。王充以后,历汉末至魏晋,而人以“自然”与“名教”相对反。此自然亦是指人物之“自生、自得、自由、自顺其性,而非由外物使其必如此如此然”之一情态之辞,亦不可以今所谓自然界之自然解之者也。

    知此由老庄以降所说之自然之义,乃与“同然”、“使然”之义为相对,则魏晋人之尚自然,即尚人物之自然,亦尚人物之特殊性、个性,而不重其类性。此义吾已详论于原性篇,读者宜参看。由尚个性,而尚人物依自力而自生,而不尚其他外力使之生;亦尚人物之可如此然,亦可不如此然,而谓其然皆不可必,而只由于一偶然之会、以如此如此然。故人欲真识得人物之自然,则要在忘其类性,亦忘其外有他物之力,使之不得不然,而必如此如此然者。此即须将吾人当前所遇之个体人物之外之一切想念,加以化除,以使吾人之心灵,先成一虚通寂无之心灵,以观万物之在一虚通寂无之境中,自然其所然,如凭虚而在,以呈现于此心灵之前。此即为王弼所及之义也。

    至郭象之义之进于王弼者,则可顺此王弼所言之虚通寂无之境,原只为人物之自然,呈现于吾人之心灵前之一通道,而了解之。此境、此通道,固为人物之“自然”之呈现之条件。然亦为人物之呈现之事所经过而超越者。人之心灵在此通道上之所会所遇者,仍只是此诸人物之自然之呈现。此人物之自然,呈现于吾人之心灵,则二者相冥为一,而忘我与物之别,或我与彼之别,以玄同彼我、或物我之相对,以成一“通我物或彼我”之“绝对”,或独一无二之“独”。此“独”之恒自化,即不成一所执之绝对,亦非一可执之实有。此“独”,只表一当下之遇会中物我之玄同,乃不可执为实有;不可谓其由前一遇会为因,或他物之力为因而来;亦无力以出“他物”或“后一遇会”,以为其果者。于是此一一遇会,与其所及之一一物,皆空前绝后,亦空灵自在。此则必赖人之心灵生命之运,其前后不相挂累,内外不相对待,上不依于天神或形上之实体,下不依于人物之形质,而上下皆无着处,然后能见此独。然人能在其主观之生命心灵之运中,不以前累后者,即能忘内以冥外;见内外不相待,而玄同彼我者,亦即能不执我之前以累后者。又人能上不着于天神,下不着于人物形质,以观呈现于心灵之前者之自生独化,亦自能不以前累后而忘内外之对待。故玄言虽可有多方,而妙义则契会于至简。智者亦可由一念之契会,即达于至人之用心。多方之玄言,亦唯所以助人之观玩,以便人不期而有此一念之“偶会”与“自会”,此亦是偶然与自然。故言虽多方,亦未尝不可少也。

    四 郭象之超因果义,与无无义

    此郭象之言自然自生独化之论,非必如后之吉藏之三论玄义之意,谓此自然自生之说,即无因有果之论。此郭象之论,以今语说之,只宜说之为一种对纯现象之纯观照主义。此一纯观照,使人自所遇会而呈现于前之物之象之上下四方,皆游离脱开,而此物之象,即如凭虚而在,以成一空灵之境。此非主无因有果,而是直下对其与上下四方之其他之物与象之因果相待关系,视而不见,即忘此因果相待关系,以便使此呈现之有,得浮游于一虚无面上,而亦于其自然,更不见有使之然者。于此又不以此“虚无”,能生化此有,进而亦不见此虚无,亦不以此虚无说道;而只以“此心灵与此有之冥合为一,以无此心灵与此有之相待”说道。此方为郭象之旨也。

    循上所论郭象之旨,故郭象言自然,即须去使然之说,亦须解消所谓总体之天地之一概念,为分散之万物。故屡言天地为“万物之总名”。进而言无先物之形上实体、或“道”、或“无”。凡此等等,皆未必为庄子之原旨,今说之于下。

    按庄子则阳篇尝言及当时季真之主莫为,与接子之主或使。主莫为,即自然之说;主或使,即使然之说也。然庄子原文,于此二者,初未尝有所偏主。盖以为皆可说,亦皆可不说。至于后之汉人之言有天神元气、与实有道能生万物者,则皆为主或使之说者也。然郭象于则阳篇注,则明反对接子之主或使之说,而偏尚季真之主莫为之说。其言曰:“季真曰道莫为,接子曰道或使。或使者,有使物之功也。物有自然,非为之所能也。由斯而观,季真之言当也。”此即见郭象之言“自然”必去“使然”之说,此乃意在与上之汉儒之说,成对反。然固未必即庄子之原义也。至于郭象之言先物之形上实体或道或无者,则更散见其注中。如知北游“先天地生者物耶”注曰:

    “谁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先之,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矣,又奚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

    又大宗师“比于列星”下文注曰:

    “此言得之于道,乃所以明其自得耳。自得耳,道不能使之得也。我之未得,又不能为得也。

    然则凡得之者,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掘然自得而独化也。秋水篇知道注曰:“知道者,知其无能也,则何能生我?我自然而生耳。”再齐物论天籁注曰:

    “天籁者,岂复别有一物哉?即众窍比竹之属,接乎有生之类,会而共成一天耳。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则我自然矣。自己而然,则谓之天然。岂苍苍之谓哉?而或者谓天籁役物,使从己也。夫天且不能自有,况能有物哉?故天也者,万物之总名也。莫适为天,谁主役物乎?故物各自生,而无所出焉,此天道也。”又齐物论罔两问景段下注曰:

    “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故明乎众形之自物而后始可与言造物耳。是以涉有物之域,虽复罔两,未有不独化于玄冥者也。故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故彼我相因,形景俱生,虽复玄合,而非待也。明斯理也,将使万物各反所宗于体中,而不待乎外,外无所谢,内无所矜。”

    “言天机自尔,坐起无待,而独得者,孰知其故,而责其所以哉?若责其所待,而寻其所由;则寻责无极,卒至于无待,而独化之理明矣。”又天运篇第一节注曰:

    “夫物事之近,或知其故;然寻其原,以至乎极,则无故而自尔也。自尔,则无所稍问其故也。”

    凡此郭象之注文,皆非与庄子原文相应而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