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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老子未以精与气之名,连用为一精气,亦未以精之名与神,连用为精神。然在庄子外篇,则多将精与气、精与神连用成名。如“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在宥)“神之又神,而能精焉”(天地篇)“神明至精”(知北游)而庄子外篇以精神为一名之处尤多。亦或以精与儒家之诚连用,如渔父篇言“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此言以气之精育群生,即言将此气之所内涵之功能或精蕴,加以表现,以育群生之谓。言“神之又神而能精”“神明至精”即由神之相续,以见精之至;而言精神、精诚,则有将人所内具之精蕴,表现于神之运,与志之诚之义,要皆是以精为神气之本也。

    兹可总述此道家之流精气神之三名之义,以言其关系。气乃以一流行的存在,或存在的流行,为义。神以气之遍感遍运于其他之气或物,为义。精则自气之有其内蕴,而能表现于气于物,为义。凡于人或天地万物之气之流行中,一方见有已成之定形或定质之物之化,一方见有物之新生出,即见有此流行之气。更还观此新生者之所以自已成之物,而化出,即见此已成之物与其气,具有其所内蕴,而能表现彰明于外,以成此新生者。此所具之内蕴,而能表现彰明者,即此气之精。亦必气之有其内蕴之相继表现,而后有气之流行之相继;又必有气之流行之相继,乃有对其外之气或物之相继感通,以成遍感逼运之神。故气必有其精,而后成为气,以更有神。故气之精即神之精。气依于精,谓之精气。气而有神,名神气。由精至神,是为精神。此即见气之流行,神之通感运行,并以此精为其本。精略如西方哲学中所谓本质Essence,气之流行为此本质之显为变化Becoming,神则为一变化之流之通感于其他变化之流,略如Geist。此人之精气神之运及于一定之物,方有一般之心知志意情欲,为一般之自觉之所及此皆属于心之浮层,乃以此精气神为其根本,而精又为气神之根本;故一切内心之学,亦皆当在此根本上用。此则道家者流言精气神所趣之思想道路也。

    三 董仲舒与淮南子之重精为气神之本之义

    此道家者流之趣向在言精气神,更以精为本,在老庄之书只有散见之文,然在吾人前所述之管子之内业之文中,其言精气神之修炼,归于以精为神气之本之旨,已大显。时相先后之吕览书,言精气与神者,亦散见各篇;然特有精通、精谕之篇。其论人篇言,“知精则知神”,尽数篇言“精不流,则气郁”,亦是精为神气之本之旨。循此以观汉人之喜言精神、精气,则知其大皆以精为本。此以精为神气之本,与重养精神之义,即在醇儒之董子亦有之。如董仲舒春秋繁露言:“天积众精以自刚……故天道务盛其精。”(立元神)则明见其乃是自有内在之精蕴,能表现彰明于外者言精。其下文更言“圣人积众贤以自强”,则以众贤有德,而能表现为功,正是人中之精之故也。董仲舒又言:“身以心为本,精积于其本,则血气相承受……然后身可得而安,治身者务执虚静,以致精。”(通国身)此则谓人体之精为其血气之本。又言“气之清者为精”(通国身)气清,即能表现其内藏者于外之谓也。董子于言精之文之后,亦恒继以言神。如言“能冥能昏,谓之神人”(立元神)。又言此气神之运行,乃“气从神而成,神从意而出,心之所之谓意;意劳者神扰,神扰者气少,气少则难久矣。故君子闭欲止恶,以平意,平意以静神,静神以养气……精神者,生之内充也”(循天之道)。“安精养神,寂寞无为”(立元神),此其欲超一般之心知,由虚静寂寞,以安精、养神,而治血气,其旨亦与道流不殊。

    然董仲舒更重郊祀之礼,以教王心承天心,以致其诚敬,而与天神通感,则纯本儒家义说。扬子云法言特有问神之篇,亦要在承儒家之传统,以神即心之潜于天地之中。其文曰:“或问神,曰心……潜天而天,潜地而地。神在所潜而已矣。……天神明天,照知四方;天精天粹,万物作类。”此亦以神明之照知属功用,精粹为万物之所以作成其类之本质。东汉儒者之论定经术于白虎观所成之白虎通义之一书卷九,言天地之始判分,仍以“精出曜布,庶物施生……精者为三光,号者为五行”;然后有“情性”“神明”与“道德”“文章”为言。此仍是以精为五行之气与神明之本之旨。故卷八精神曰“精者,静也,大阴施化之气;神者,恍惚,大阳之气,万化之本”。则此精气之施化者,亦即“万化之本”之本。至其言圣人一节,谓圣人与神通精,则自其兼通动静而言也。

    此汉代之儒者,如董仲舒以至会于白虎观之诸儒之言精气神,乃由其为一时代之共同观念,人恒不能外之而不言之故。汉人之言精气神之义最多,而与管子之内业之说最近者,则其前之淮南王书,以及纬书与内经等书。唯此诸书,方为汉代之神仙与道教之思想之所自出也。

    淮南子精神训首言未有天地之先,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别为阴阳(之气)……万物乃形,烦气为虫,精气为人。是故精神者,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门,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此无异言先有天之精神之气,人得之,遂成为人之精神;故此人之精神,亦可再入于其所自出之门,以与先天地之精神合一。此中言“精神,天之有也”,及言天地之开辟,有如庄子之言天地之精神。其于此精神二者,乃先言二神之气混生。此二神混而生,即亦无异合而为一。此应即相当于主术训所谓太一之精。其言此二神之气,自有其精以生人,此精亦即自神气之有其内蕴,而能表现于人者以言。人得精气,乃更有其精神。则人之气与神,皆依此精而有,功夫亦在“澄澈神明之精”(要略)以“怀天气、抱天心”(要略)。以此精为本,为主于神明心气,正老子董子以精为本之旨也。此精为气之本之义,用于人身,则淮南子精神训后文言“血气者,人之华也;五脏者,人之精也”。更言五脏当属于心,然后“精神盛而气不散则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而五官之孔窍,即精神之户牖,以使神通于外,而不驰骋于外者。驰骋,即精神之陷于物中而驰骋。此与神之通于外,依其“精神内守形骸不外越”者,大不同。精神守于内,即精神守于心,以外通物,而内主其形身。故言“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此言与荀子之言“心者形之君,而神明之主”之义之不同处,则在荀子直以心知为神明之主,淮南子言心知则必先有神为宝,然后能主形,更制其形中之气。故原道训谓“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俶真训言“神者,智之渊也。渊清者智明矣。智者,心之府也”。其以神为心智之渊,则神之义明较心知之义为深;而神又出于精,故上引精神训文后又言“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此乃以对心而言,神为其内宝,对神而言,则神为精之神;故后文谓能于死生无变,以死生为一化,以万物为一方者,在其见此死生之万物“同精于太清之本”。后文又言“抱素守精……游于太清”,亦以精为太清之本。其流至于后之道藏之三洞四辅之书之编纂,亦以洞真部之太清经为首。老子“其精甚真”,真即精也。后之道教经典言清,太清之上有上清,上清之上有玉清,玉清之上有大罗之初应一气,愈说愈高。易纬通卦验首托孔子曰:“太皇之先与耀合元精,五帝期以序七神”,亦以精为首,神为次。易纬乾凿度则言天地之始,其德“通情无门,藏神无内”。无门无内,应即神藏于精,而无内无外之境。淮南子又言“心之精者,可以神化”(缪称训),而精神训亦言其能“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行”。此即于精神皆守其根之旨。精神之根,即天之精神也。人由守此根,以入于此天之精神之门,即人之“契太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由此而下文更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沦于不测,入于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故形有摩而神未尝化者。……化者,复归于无形也;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也。……故生生者,未尝死也……化物者,未尝化也……至人……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此即明言内守其精神之根者,即能超出其有定限之形体之生存,以还入于其生命所自始之天之精神之门,更与之为一,而能以不同形相嬗。此则由其人之精神,初是与天地俱生,以生万物之生,之“生生者”、而原不死者;故人之内守精神之根,而还入于天之精神之门,任其形骸之返地,而“抱素守精,蝉蜕蛇解”于其形体之外,以“游于太清”者,亦自无死,而唯以不同形相嬗矣。淮南子此篇之至人,亦即诠言训“能反其所生,若未有形……未始分于太一”之真人也。

    此淮南子精神训之文甚美,而读者或不知其关节,与前后文明相照映之义。故上举其要以述之,以见其义旨非只在描述一精神之境界,而实是指出人之由精神之内守其根之功夫,即可超其形体,以还于其所自生之天之精神之门,而不死,以不同形相嬗。此不同形相嬗,乃指登假于道之人之精神,能自变化其形体,以自相嬗继,与庄子寓言篇之言“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者,其义不同。此正为仙道之理想。则世之谓淮南子学仙道,而与鸡犬共登天,故亦淮南子精神训之文,原有之理想也。

    然此淮南子之书,亦只有此一守精神以游于太清之本,以不死,而能自变化其形体之理想为止。于如何守精神以游于太清之次第功夫,故未述及。此即不同于道教经典之有种种炼养之功夫者。此一人之精神可不死之说,乃意谓人物之形体,皆原于天之精神,故此人之精神可离此人之特定之形体而存,更能自变化其形体。缘此即有人之登假于道,以成仙之理想。然世之哲学,亦可据现见人之精神之依于其形体之气,谓精神本以血气为主,血气常附形体,仙道之说为诬妄者。此即如王充论衡之说此神不离形,而无神仙之论。王充固言“养精爱气”(论衡道虚)自“作养性之书……爱精自保,庶冀性命可延,斯须不老”。然又谓“人亦虫物,生死有时,犹入黄泉,消为土灰”(论衡自纪篇)。则知为不死之仙,乃不可能之事也。然依王充之说,亦谓形体依气而有,形体化而气自在天地间,则人果能由炼养其形体,以化之为气,其气不灭,其炼养之功,亦当不灭;则将此现有之形体,由炼养以化之为气,再依此气以生新形体,亦即在理论上非无其可能者也。

    大约淮南子与后之道教言炼养之功夫,除服药石之外,皆重调气息。此气息乃最易由人加以变化转动者。若并此而不能加变化,则更不能自变化其质实之形体矣。由调气息,以使口鼻之气,入于五脏;以至于人之精血之所在,而施以炼养之功夫,则仙道之流所谓炼精。此中人之精血,为人之无穷之子孙生命之原始,则亦可说其内藏无穷生命之精蕴者。仙道之流之或以房中术为仙道,或以保童贞之元阳为仙道,其术虽不同,盖皆依其有见于此人之精血,为人之无穷生命之原始,遂信其内藏无穷生命之精蕴;而意谓人果能由炼养此精血,而开其内藏,即可通接于此无穷生命之本原或元始,而人即可至长生不死。然人亦可于此有精血之身体之其他部分,或其心灵之任何部分,皆谓除其已有之表现之外,更内藏有精蕴,而此精蕴,亦是通于生命之原始之无穷者。则人由炼此一部分之心身始,而得其精蕴,亦同可通接于生命之原始之无穷。由此而吾人于所知之任何精气神之表现,亦皆可谓其内藏深一层之元精、元气、元神,而此所知之精气神之表现,亦即以此元精、元气、元神,为其精蕴;而此元气元神,亦皆无异元精。则吾人对此精气神之任何表现之炼养,皆可通接于生命之原始之无穷。要之,人无论沿何途径,以通接于此生命之原始之无穷,如参同契所谓“天地至精,可以口诀,难以书传”,以更变化其原形体之质,使皆成气,即常言之化气之事。至由此炼精所成之气,达于至清至精,则其感物也,亦当能遍通而遍运,此即炼气化神之事。气至清而感物,更不滞不执于物之实,视之如虚,而以神与此虚相接,即炼神还虚。此盖非谓其神之归于虚无之谓,唯是如列子仲尼篇托亢仓子言“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以成一精气神合一之生命,恒至清以遍通遍运,以流行而不滞于物之谓。至清而开其藏以表现于外之谓精,流行之谓气,遍通遍运之谓神,不滞于实之谓虚。此后世仙道之言所代表之理想,亦固皆可沿上述淮南子精神训之义,以进而形成者也。

    四 淮南子,与汉以后之道教之发展

    此淮南子之言之足开仙道之说者,除其精神训之言及精神之修养者外,据汉书艺文志,除淮南子内篇二十一篇,与今存之淮南子之二十一篇数合外,更有外篇三十篇;而在诗赋略及术数略中,皆有淮南之书。淮南王传,言淮南作内篇二十一篇,外书甚众,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此其中篇及汉书楚元王传所言“淮南有枕中鸿宝苑,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是否亦在艺文志所言之外篇中,亦不可考。然其书盖皆是其门下士之集体创作。其书之多,则见其门人之多。惜其书多佚。大约其中之言黄白之术者,同于前此之方士所言者。淮南学之特色所在,则就今存淮南子书而观,其中除言精神之炼养者外,更详论种种政教之道,以综合百家言。其中之若干义,吾已散及于前文及原性篇,亦非此章之所当及。于此所唯当略及者,即淮南子既兼有政治思想与神仙思想,其书又多,则其谋反之事既败之后,共著其书之门人,即有一将其书所涵之政治思想与神仙思想,加以结合,以传播于世,更形成一社会中之政治性的宗教团体之可能。西汉顺帝时,襄楷有太平道,其所据之思想,是否亦有原自淮南子者,亦不可知。襄楷自谓其太平清领书,自于吉传来,似别有其传。西汉成帝时董仲舒之弟子眭孟言,汉德将终;齐人甘忠可依包元太平经谓,许汉再受命,而哀帝遂有再受命之事。则见包元太平经中有五德终始之说。顺帝时之太平清领书,当自此太平经而来。则此襄楷之太平道,其政治意味必甚重。后之张角为太平道,亦意在为一政治性之革命。然今存太平清领书中,亦有道教之修炼思想。太平道奉老子,又不同阴阳之流。此太平道,即当视为阴阳家思想、道教之修炼之说、与政治革命意识三者之一结合体。此盖即后之道教组织之形成之一原始也。

    至于汉末之所谓天师道,则传由张道陵所创。张道陵为张良之八世孙,史谓道陵之孙张鲁,初为五斗米道,鲁之子张盛至龙虎山,遂有天师道云云。天师道唯行导引辟谷以长生,亦有以符箓等驱邪、医疾、禳解之术。则其道之内容,当是一神仙之术、医术、与巫术之结合。此为后世道教之正宗。天师之名,首见庄子徐无鬼篇。今名天师道,即无异将汉人所信之天神推开,而代以天师。其与太平道,同奉老子。老子固以道为先天地生,则得道者,亦应可称天师。此天师道之初不具政治性,即纯存在于社会之道教也。原始之天师道,如何教人修炼之详细内容,今不可考。然传为汉末之魏伯阳著之参同契,则其书尚存。参同契之本易卦言修炼,则与汉代之易学之旨通 [4] 。若此书果为后汉之著,则此书为道教思想之开始学术化理论化之始。至东晋葛洪著抱朴子,以外篇说儒家经世之政教,以内篇言仙道,明主以道教为本、为主,儒教为末、为附。抱朴子之言仙道,则既有体内之炼养以成内丹,亦有体外在之服食药物,以成外丹之说。而在其外丹之说中,亦有黄白之术。此即综合儒道又综合战国黄白之术,与体内之炼养之说,亦可称为道教之学术理论之趋于融通。晋哀帝时,更传有上清经之出世,为道藏中之第一经。后更次第有道经出世,而道教之理论大备。此可参考近人陈国符之道藏源流考一书。至南北朝时,北朝之寇谦之,兼重符箓与科教。科教中即包括对灾祸之禳解,对鬼神之祈祷等仪式之规定与实行者。南朝陶弘景,传尝搜道教经典,作真诰叙录,设道观以为道人清修之所。后之马端临文献通考谓“道家之术,清净一说也,炼养一说也,服食一说也,符箓一说也,经典科教一说也”。清净指老庄之清净人心之说。炼养即体内之修炼、或内丹之说。服食则服体外之药物、或外丹之说。此后二者皆所以使人成仙或长生者。符箓则为巫术中之咒语之变为一符号者。经典科教,即道教之书与仪式之规定与实行。而其禳解祈祷之宗教仪式,则既为一宗教性的与鬼神之交通之礼,亦兼有对鬼神之役使之巫术者。合此神仙之术,巫术及与鬼神交通之宗教之礼,遂有道教之仪式组织。道人共居道观,而道教即渐成一足与其时之佛教对抗之一固有宗教矣。

    沿此上所说,则吾人无妨更一纵论此中国之道教之发展之方向,使吾人对道教之道有一整个把握。依吾意,此道教发展之方向,如自此中之修炼之目标而观,则大约其初所言之效果,只是长生,以游于海上三神山,此则战国至两汉之神仙思想中已有之。葛洪抱朴子内篇之所谓“游于名山,谓之地仙”者也,其后乃有淮南子内业,至参同契诸书言体内精气神之修炼,由此而有抱朴子所谓“举形升虚,谓之天仙”。此即与魏晋时代之其他言虚无或无之思想俱起之道教思想。至寇谦之、陶弘景,而道教成一组织之宗教,与外来之佛教抗衡,与儒并尊,更与儒佛之教,互相激扬,于是道教之影响,遂遍及中国社会之各阶层、中国文化之各方面。由此而道教之人中,亦当同时有不居道观、不在道教之组织中,自隐于山林,以从事修炼者。民间遂逐渐形成若干游戏人间之神仙故事,见于晋唐之小说。由是有八仙之说。此八仙之名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考其出于元世,盖初由杜甫先有酒中八仙之诗而来云云。然郑樵通志有八仙图,又有八仙传注,唐江积撰。此是否即道教所传八仙不可知。然道教所传之八仙,则皆托诸唐人。在八仙之传说中,传吕岩得道于锺离权,权授以采药镜。观今存吕岩诗,盖为一豪放不羁,以游于人间之奇士。此外有关于韩香子、李铁拐等之故事,亦皆颇有奇趣,并带一游戏人间之诗人情调;皆与杜甫诗中之酒中八仙之情调,有近似处。然此种能游戏人间之八仙,则较其前之只求往海上仙山、或升天之神仙意识,又更高一格。此乃由于其游戏人间之时,即同时直下化此人间为仙境,而不必求于海上天上。求仙境于海上天上,犹如佛家之只求出世之小乘;而八仙之游戏人间,则略近于世间与出世间,不见为二之大乘境界矣。此八仙之传说,及唐代丛书中之唐人小说中神仙故事,与唐诗中之有仙意者;皆较魏晋以来神仙传记、及神异之小说、与游仙诗等,尤富于奇逸之想,亦开文学之新境。至由五代至宋之道教思想,由种放、穆修、李之才,传至邵康节者,则另具一形态之哲学义理。邵康节乃亦儒亦道,而亦游戏人间之“天挺人豪”;但只居一地以为安乐窝,则不同八仙之喜遨游四海者耳。北宋之张伯端遇刘海蟾,谓得唐锺吕之传,遂作晤真篇,言道家之性命双修,别于儒佛之只修心性而不修命之旨。至于金之王重阳,由儒人道,创全真教,传至元之邱处机,而元成吉思汗尝降旨,命其管领三教。此全真教与其时之大道教、太一教,皆并以“兼善济物,匡扶世运”为怀。近人陈垣并称之为南宋初河北之新道教,而为之考。其中之全真、大道,全不尚符箓;太一教,则仍以符箓应世。然皆不同于其时南宗之宗张道陵之正一教,专守符箓科教者。全真教“其逊让似儒,其勤苦似墨,其慈爱似佛”(光绪陈教友长春道教原流卷一引金辛愿灵虚观记),此则真有救世之大乘精神者也。金元之道教,十之七属全真教。至明之末季,则不特其时之道教徒多主三教同原之说。即儒家如王龙溪、赵大州、李卓吾、焦弱候、管东溟等,佛家如憨山、智旭等,同有会通儒佛道中之二教或三教之说。民国以来之道教,则更有加耶回二教为五教,而主五教同原者。此则初原于道教之道,自始即为种种道之复合物之故。汉代之道教即为一神仙之道与巫术医术之复合物,其与阴阳家在汉时即发生交涉。佛学东来,而道经多仿佛经,并取其义以为之。至唐而与儒佛二教,互相激扬;宋金元以后,即自然与儒佛二教趋于混合。道教之说,恒生根于民间,初不必有高深之义理,而对余教之义理,恒只取一被动的摄受之态度。故其思想之内容,即恒由各方面之混合而成。然此混合之自身,亦是一道;而其所据之以从事于混合者,亦自有其千古不变者即:必求人之成为长生不死之神仙,而讲求所以成神仙之一切修炼之道是也。此则固未尝出于汉代之道教之根本思想之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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