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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名与器之连于人所为之事、为事之道、所成之德,则未必为人所知。而墨法之家之言政治,重在近效者,亦可不见此名器之种种社会政治的意义、与道德的意义。然在汉儒之董仲舒,则最善论此人之“名”所代表之意义之重大。其春秋繁露深察名号篇,即深论天地之号、天号、君号、天子、诸侯、大夫、士、民、性等名号之义。今白虎通义一书之首卷,言爵位称号,卷二则一半言谥,卷四一半言封爵、宗法,卷八言宗族,卷九一半言姓氏名字,皆是本此中之种种名之意义之重大,而为论。此即可见汉代经学家之所用心,而为昔所未有者也。

    此白虎通义之次称谥而讨论者,则为祀法。祀者,念所祀者之名,而致其诚敬,以祭祀之事。卷三论社稷,则称社稷之神之名,而致其诚敬,以祭祀之事。祭祀乃大礼,亦恒合乐,故卷三由社稷而论礼乐。卷六之封禅,为告祭天地之事。灾变、符瑞,为天对人感应之事。卷七之筮龟、占卜,为问于神明之事。卷十一论丧服、殡葬,卷十二中,则宗庙,为祀庙之制,郊祀为祭天之制。此皆关联于人对神灵、对死者之事,而带宗教意义者。此可见汉代经学家之宗教意识之强,故于此等等事,皆郑重讨论之也。

    复次,卷四继宗法以下,即言兴国、建国、迁国、京师、俸禄、以及于五行之物之性、五味、五臭等,与人事之取法五行等。此初看似义不相属,实则其所以继宗法,而言兴国建国等者,则以国原由家族之扩大而成之故。其先言兴国,则以兴国,原所以存宗祀之故。有国有官,则必定俸禄。俸禄乃取诸地上之可食、可用而有味、有臭之五行之物,人既用此五行之物,则当知其意义价值,而对此五行物,亦有所取法也。今按爵位姓氏,乃表示人在他人心目中之存在地位,祭祀乃人对不可见之神灵之感格,用五行之物,而法之之事,则人对地上物之事也。卷五以兵事、征伐、讨贼、诛罪、复仇、谏诤、记过、隐恶,相连而说。乃由于此诸事,皆关联于吾人对“无道不德之他人”之行事者。其下言射礼以表尊卑,乡饮酒以序长幼,养老以敬老,入学必尊师,设学校以施教,建明堂以通神灵。凡此等等,则又皆所以昭显人所尊、所贵、所敬之他人与神灵之行事者也。

    卷七言政治上考黜,乃言人之政治生活之进退。言王之三不臣、与臣之五不名,则见君臣之关系之非无所不在,而有其实际上、名义上之限制,其义在表示人可出于此政治关系之外甚明。在先秦儒者,言士可自动的出入于政治关系中,而或进或退,或出或处,为臣或不为臣。君臣关系,亦原只为五伦之一,故政治关系之不能概括人与人之一切关系,其义原甚明。然在汉世,则天下一统,而君臣之关系与天子之地位,遂特为突出。黜涉臣下之权在君,不同先秦言士之出处进退,其权之在己者。然此白虎通义所记经师之论,仍有王者之三不臣、与五不名之义,而郑重论之,定为经制。于此卷中,言占卜,亦谓王者之为政不能专断,故须问于神明;又言别有圣人,如孔子,为“文”之所在;更言王者须顺承八风节候以为政。此三者之相连而论,则要在表示此三者,皆王者所当崇顺,而见王者之权力,亦自当有节限。否则何以将此三者与三不臣、五不名等聚在一处而论之故,亦不得而明也。

    至于其卷八首言改正朔,存二王之后,夏殷周三教,更迭为用,则为汉世春秋家之义,其前未尝有者。而董仲舒之徒,更欲行之于汉世,此乃代表儒者之一政治理想主义,俟后文于论汉人之春秋学处,当再及之。

    卷八下文言三纲一节,乃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前于论韩非子章,已言韩非书先有其义。在秦汉之世,君主之地位突出,又重家族,故父之地位,亦突出;而君父皆夫,故夫之地位亦突出;再济以汉人之天尊地卑、阳尊阴卑之阴阳之说,遂有此三纲之说。在白虎通义之婚娶中,有出妇,而言无去夫,亦以如地之不能去天为说。于是使此君臣、父子、夫妇,皆成不平等之关系。此与先秦儒者之五伦之说中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关系,初皆为对等之关系者,全然不同。此只代表汉以后儒者之思想,而有其时代之意义者。然固非儒者言论常所必涵之义也。此外其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婚娶之礼之不同,及绋、冕、爵、弁,皆所以表示重政治地位之差等,以定礼制等,则皆沿袭于周之宗法封建制度而来,更加以一理由化之说明。今日观之,固无多意味可言者也。

    至于卷八之言性情、五脏、六腑、魂魄、精神,卷九之言天地、四时等,可代表汉代经师之生命观与宇宙观。其言五经及其教,则代表其传统之学术文化观。此本属哲学之当行。白虎通义于此所发挥者不多,兹可并略。

    循上文吾人对白虎通义一书之大体,略加分析,即已可见汉代经学家,对宇宙人生与人文世界之名器事物,皆能即其名器以言其道,即其事物以言其理。故知其道其理者,亦可更用之以立名、建制、用物、制器以成事,而立人道,成人德。此通经致用,乃经师之抱负向往所在,而不同于当时之子家、史家、可只志在成一家言,以传后世者。以汉为一新朝,故经师之学,亦最被见重。此经师之立名、建制、用物、制器,乃立种种名,建种种制,用种种物,制种种器,成种种事。今欲使之配合为用,则于此种种名等,皆当分别观其意义与价值,而见其名、其制、其物、其器、其事之范围所及,节度所存。如白虎通义首论天子之爵,言天子之父天母地,但亦只是一爵之称。除天子之爵位外,更有其余人之种种爵位。各爵位之人,其当为之事,各有范围节度,互相配合,以成人之交于神明、接于万物之王政。此与班固之论九流之子学,各有其分别所见之义理,而皆可措之于事,互相配合,以成王政,其旨固未尝不同也。然以班固观九流之学,则皆自始各只为成王政、或人文化成之一端之学,其学术之价值,显然各有其制限或节度。汉代经学家,则自始注意于此王政之全体,或人文化成之全体。由班固就诸儒集体讨论之结果,所编成之白虎通义一书,则正可见此经学家之如何观化成人文之一切名器事物之道之理,而求立种种名、建种种制、用种种物、制种种器,并使之各有节度互相配合为用之思想之规模之大者也。

    然由此白虎通义所见之汉人经学,虽可见其思想规模之大,但对全部之经学而观,则白虎通义之经学,只要在言立名、建制、用物、制器,而皆可摄在经学中之礼学。一切政制礼制,与其中之名制器物,皆礼之所及者也。此礼学,仍不同于春秋、易学、诗乐之学。在礼学之规模中,固可论及诗乐,而用之以成礼,亦可涉及易学所言天地之道,更可涉及书春秋学中所言之三王之政制,如白虎通义中之所及。然诗乐与易书春秋之学,亦可各自为一中心,以各自成一套经学。易学涉及宇宙之构造,春秋学涉及对人之善恶,与时代之政治文化之兴衰之价值判断,实更为汉代经学之大宗,后文当分别论之。上文言白虎通义所代表之汉代经学,唯是由“其言礼制中之名制器物,重其相配合相节限,以成其用”,以见“汉代之学术之重此以配合为综持,以节限成度制之精神而已。

    三 汉世学者之摹拟为学之道,见于扬雄者

    依吾之意,汉代学术之以配合为综持,以节限成度制之精神,亦不只表现于汉人之于先秦诸子多通学,能为综持之论述,如淮南子、董仲舒春秋繁露,及白虎通义之言礼制等;亦表现于汉人为学之摹拟精神与批评精神中。汉学者中,最富有一综持性的摹拟精神者,吾以扬雄为代表;其最富有综持性的批评精神者,吾以王充为代表。二人为学,皆同有极强之节度意识,兹于下文并及之。

    据汉书扬雄传赞云:扬雄“以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此扬雄之所摹拟者,不只包括经传书中之易论语,亦包括文字学书之仓颉篇,及有教训意义之箴,与纯文学之离骚,及司马相如之赋。其太玄拟经,其法言似子,其训纂篇,班固谓其是史,其州箴、反离骚四赋,则是文学之集。后世所谓经史子集之著,扬雄皆由摹拟而成之。扬雄固必先综观其前之经传文史之书,而后更择其所视为最优者,而摹拟之。其摹拟之遍及于经传文史,即代表汉人为学之综持精神。其只选择所视为最优者,而摹拟之,则所以自节制其摹拟之事。又为此摹拟昔人之著,乃只以昔人著作之法度为法度,而又不重袭其文。此亦须于此法度之所以为法度,先有一直接之契识,而加以持守,以自制其思想、情感、想像、文字之运用者,然后能为之。此亦出于一节度之意识也。扬雄以摹拟古人,成其著述,而其著述之思想内容,亦如贾谊、淮南子、董仲舒等之兼摄先秦诸家。其法言一书,固以孔子为宗,而有“小诸子”(法言君子篇)之语,故其五百篇言“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不无”,其问道篇,尤大责申韩用人若牛羊。然在其问神篇,亦谓其多有取于邹、庄之言天地人之经者。其问道篇以道德仁义并举,而谓有取于老子之言道德,又言有取于庄周之少欲,邹衍之自持。更谓申、韩、庄、周,“但不乖寡圣人,而渐诸篇”,则亦可如颜子、闵子。其太玄之书,以玄为道体,其玄摛言“玄者,幽摛万类,而不见形者也,资陶虚无,而生乎?……措阴阳而发气”。此“玄”、“虚无”与“阴阳”之名,皆明出乎老子与阴阳家。其玄数篇,言太玄数之配五行、十二律、天干、地支,亦是求应合于阴阳家之流之说,以为论。其法言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法言君子篇)。太玄之所以言此天地之论,固已有取于老子阴阳家之伎矣。扬雄尝讥淮南子、太史公为杂(法言问神篇),不知其自己之学,亦未免乎杂。然杂所以成其综持之论,则正代表汉代学者之精神,亦何害也。

    扬雄之书,为其一生精力所注,而最自负者,即上述之太玄。其书仿易之以一奇一偶之二爻,居六位,共成八八六十四卦者;而以一二三之三位,居方、州、部、家之四重,成九九八十一首。其书仿易之卦辞即彖辞作玄首;仿易之爻辞,作玄赞;仿易象辞,作玄测;仿易之系辞传,而作玄冲、玄错、玄摛、玄莹、玄数、玄文、玄掜、玄图、玄告。此太玄之书,班固已言“观之者难知,学之者难成”,刘歆亦笑其“空自苦,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扬雄则自谓其“非好为艰难,乃势不得已”(皆见汉书扬雄传)。然桓谭以其书必传,张衡以为汉家得天下二百岁之书,三国时吴之陆绩著述玄,谓扬雄之经,周孔不能过,“考之古今,宜曰圣人”。后世宋之司马光,更大好之,而更仿之作潜虚。吾对其书,愧不能好之,而耐心研读。然人之谓其以艰深文浅陋者,亦无知妄说。吾观其书,自是依一理性秩序,而刻意经营之著,实较易经之原书,更为严整。其根本旨趣,盖不出班固所谓“大潭思浑天”,而“与太初历相应”。亦即意在以此八十一首,表象天运所成之岁历中之阴阳之气之次第升降而批参,所成之种种节度,而配合于种种人事之节度,以赞之。故其书卷一首段,终于“八十一首,岁事咸贞”之语。此八十一首,每首各有九赞,共为七百二十九赞。以二赞表一日之昼与夜,共可表一年之三百六十四日又半。更加踦羸二赞,以表半日及四分之一日,以合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之一之数。此显然是立意以太玄之首与赞,配合于岁历。其所以费大力而为此书,唯依其亟欲表象此岁历中之节度,故其书正当视为汉代人之重观节度之精神意识之一表现。否则对汉世之何以有此一奇书,亦不可解。今吾人果能识得其所欲表象者,在此岁历中之节度,而更本耐心以细读其书,则亦未尝不可解也。总而言之,扬雄之以摹拟古人著述之法度,以自成其著述,其法言中对诸子之学之有取有舍,以及其拟易作太玄,以表象岁历中之阴阳之气之流行之节度,皆是汉代学者之风。此重视天之阴阳之气之流行之节度,始原于阴阳家。对诸子之学,有取有舍,则为汉代学者之一般态度。扬雄摹拟古人之著述之法度,以自节制其思想、情感、想像、文字之运用,而成之著述之种类,竟如此之多,则可谓之前无古人。此则自是开一为学之道。能开此一道,亦即一创造。唐之文中子,有中说拟论语,宋之司马光拟太玄,作潜虚,邵康节亦尝称美扬雄,而自拟易,以成其先天图之易学。胡应鳞少室山房笔丛卷三经籍会通,录后世拟易之书七种,拟诗书等经者又二十余种。盖凡此后世之一切由摹拟以成著述者,则皆可谓由扬雄导夫先路。然非在汉世之学风之下,亦不能出此扬雄之一人也。

    四 汉世学者以批评为学之道,见于王充著

    至于王充之以批评为学,则与扬雄之以摹拟为学者全异,然王充亦亟称扬雄。其论衡案书篇谓“汉作书者多。司马子长、杨子云,河汉也;其余,泾渭也”,王之称扬,盖由二人同重本法度,以成其有节制之论之故。而吾人亦可谓王充之批评精神,乃汉人之重法度节制之意识,另一种形态之表现。王充所著书,今存者唯论衡。论衡中对汉人所传之世书俗说中之种种批评,固有其所依据之一套哲学。此可名之为自然主义,经验主义之哲学,如其论衡之知识、自然之篇所说。由此自然主义经验主义之哲学,而王充遂最能见及人之生而具禀性才能,有贤不肖种种之不同,如其论衡之本性、初禀、率性、答佞、程材、谢短、效力、别通、超奇、定贤诸篇所论;亦最能见及人生以后所遭遇之命运,与气寿之种种不同,如论衡之命义、命禄、气寿、逢遇、幸偶、状留诸篇所论;复能见及人与其他万物之形性之种种不同,人之小与天地之大,而互相悬绝,以及经验世界中不能知有鬼神之存在等;由此遂反对一切天人相感应,物类与人相感应,及鬼怪神仙之虚妄之说。此则见于其论衡之物势、奇怪、书虚、异虚、感虚、福虚、祸虚、龙虚、雷虚、道虚、谈天、说日、寒温、谴告、变动、招致、明雩、顺鼓、乱龙、遭虎、商虫、讲瑞、指瑞、是应、治期、论死、死伪、纪妖、订鬼、四讳、涧时、讥日、卜筮、辩祟、难岁、诘术、祀义等篇。此数十篇文,居其书过半。王充依其自然主义之说,则天地之气,总是同此天地之气,故由此同一之天地之气而生之人,在任何时代,皆有才智特出者。后世之人之才智,不必不如古,而世运之行,今世亦可胜于前世。故论衡中又有须颂,齐世、宣汉、恢国诸篇之著,以言汉世之盛于前世。凡此等等,固皆已见王充之能知人性、与其命运之种种节度,故谓天地万物之与人为异类者,无感应之事,又知各历史之时代中之人才与世运,亦各有其特色与节限,故谓前世非必能凌越后世。然此皆本在王充之自然主义、经验主义之思想。此王充之自然主义之哲学,亦与魏晋人之自然主义,以及南朝时主神灭论者如范缜之思想相接。然王充之言其哲学,皆以批评世书俗说之态度出之。凡其所批评之种种虚妄之说,如天人感应,今世不如古世等,亦原皆在世书俗说之内。王充之所以为王充,则在其先能总览其前世所传下之书说,而更本其对自然世界之经验,以作推理,更不殚其繁,以评斥此世书俗说,或不合经验事实,或理论上自相矛盾。而王充亦能言此世书俗说中之种种虚妄之言,其所以形成之故,在语言文字之误用,如其语增、儒增、艺增诸篇之所论;至其正说、书解、案书、对作、自纪诸篇,则为对其前之著述,与其自己之著述之价值之评论。由此诸篇,正见王充能知人之语言文字之意义之原当有节度,若凭想象,而对所闻之言之意义,加以增益,更将所增益之意义,再用语言文字以说之,即有语言文字之误用。是为种种虚妄之言之所以出,亦流传至今之书说,待于重加以对案,更与以批评之故。对自昔所传之书说,重加以对案、批评,固自昔之人之所能。如孔子之“信而好古”,孟子之言“尽信书不如无书”,即于可疑者亦当疑之旨。韩非之书,于古昔所传之圣王之事,更多指其诬妄不足信。然在汉初之在上在下者,皆亟亟于求得古人书,而更以己意,加以解释;于是所附益之说,愈出愈多;而皆以世之好书之故,而为世所信。如纬书中之所记,汉书之五行志所采者,即固多只是虚妄之说也。王充于此,一一加摧陷廓清,其中自亦不免倾水弃儿之论。然其本对自然之经验,而依理性,以作批评之精神,亦可谓能求至乎其极。其详辨古昔所传之世书俗说中虚妄之说,则无异为后之辨伪,与考证之学之先河。吾友李源澄先生于二十余年前,尝有文论之,其言语文与其意义之辗转增益,而有语文之误用以成虚妄之说,又实无异为今之语意学之先河。王充能本一自然主义、经验主义,以破除人对自然之种种迷信,亦可说其有一科学精神。故在清末民初之论者,恒本此以推尊王充。然王充又实未能对此自然世界,论其法则,而形成科学之理论。中国之科学思想之源自王充者,亦甚微少。王充之所以为王充,则要在其能博览古今之书,更评论其中之虚妄所以形成之故,在语文与其意义之辗转增益,故吾人只宜说王充是开一“以批评为学”之道也。

    此以批评为学之道,要在知古今之著述之学术价值之节度,知运用语言文字之节度,而更对若干著述、或语言文字之集结,加以廓清淘汰。此不同于刘向、刘歆之校书分七略,只将所传之古籍,加以分类,以见其书中之学术之所属之类,其范围制限节度所在者。亦不同于班固之本向歆父子之七略,而更作艺文志,以见各家学术之如何配合,以用于王政者。由王充之批评,以观刘班所列之书,则当删削者应不少。然通而观之,则同是对以前之书籍学术,重加以整理辨别之事,惟刘班只有辨书籍学术之类,以分别见其所及之范围制限节度,王充更欲辨其言之属于真实或属于虚妄之类,而更排斥彼虚妄者而已。

    至于以王充与扬雄,比较而观,则扬雄重在摹拟古人,王充则多批评古人。扬雄为法言拟论语,为太玄拟易,又尝言“窃自比于孟子”(法言吾子篇),王充则不特破一般世书俗说,亦有问孔、刺盂之作。其自纪篇不讳言其书之多有胜古人者。则其为学之道,与扬雄正为两极,一则舍己从人而仿古,一则抑人扬己而称今。然自另一面观之,则扬雄与王充之书,同不为其时人之所重。二人皆同不满于西汉之今文学,与纬书之传。扬雄之拟论语、周易、离骚、相如赋等,乃意谓唯此诸书为可拟,其余皆不足拟;而即以其只仿此数书,见其对其余著述之轻视,而更不屑加以批评。王充之不惜于世所传之书说,一一费唇舌,加以评论。又反见其对此书说之重视。则扬雄固未尝舍己,王充亦非全是抑人。二人之学,皆无弟子为传人,然自皆各开一为学之道。上已言宋有司马光拟太玄,而后汉书则以王充与仲长统、王符合传。仲长统、王符,固未必受王充之影响。仲长统昌言唯及时政,王符潜夫论,更能通治道之原,然其书本训篇,犹存汉人之天人之感应之说。王充之学,则规模远大过二人,亦全不信汉世之天人感应之说。然后汉书于王充,言其“闭门潜思,正时俗嫌疑”;于王符言其“隐居著书,指讦时短”;于仲长统言其“每论说古今,及时俗行事,恒发愤叹息”,则正以三人之批评精神相类,而合之为一传。今观王符潜夫论卜列、巫列之篇,言不当“狎于卜筮”而“祭非其鬼”,不可“多忌妄畏”,亦与王充之论相似。仲长统昌言一书,立论之重证实,与王充之旨亦略同。上文尝言王充之自然主义、亦开魏晋之自然主义、后世之辨伪考证之学之先河。今按唐之柳子厚辨诸子,亦以天为自然之天,而反对封禅之事,并论封建非圣人意,乃出于时势之所不得已,正与王充之辨伪书,重自然与时势者之精神,正最为相类,读者可更细观之。则王充之哲学与批评精神,固非后世无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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