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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终始而转移。然在晚周,除孟荀之儒家外,道家与法家,则皆为显然主张一切文物制度当随时代而变者。礼记中庸言“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其身者也”,表记之言“夏道尊命,……近人而忠焉”、“殷人尊神;……先鬼而后礼”与“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及“虞夏之质”与“殷周之文”之不同,礼运言大同与小康之不同,公羊家言三世,皆谓不同时代有不同之政治制度与道德精神。邹衍言自天地剖判以来,即五德转移,治各有宜,符应若兹,则正可能为此一流之思想之一先驱。此一流之思想,皆同可谓为对人之政治文化历史,加以反省而生之历史哲学思想,并由此思想以主张在今后应有一新时代、新政治、新道德精神之兴起者也。

    三 秦汉时人之历史时代意识

    此上所说可能由邹衍为先驱,所开启之晚周之历史哲学之思想潮流,乃晚周之道法儒之徒,所共同开启之一思想潮流。此一思想潮流,乃兼顾往而瞻来者,故亦或以一预言未来之姿态出现。其中法家首实现其开创一新时代之理想。秦始皇帝之自以为“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史记言其自名始皇帝,以使继之者为二世、三世、以至千万世,传之无穷,即亦代表一超越过去一切历史时代之圣王,而使宇宙一新之意识。为李斯所作而以“皇帝临位,作制明法”二句始之泰山石刻文,亦见一空前之新时代来临之自喜之情。然史记又言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周为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尚黑……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皆决于法……然后合于五德之数”,则见此始皇,仍只是应五德终始之说之水德,而兴起者。水德之后,自当有代水德而兴起者,则何千万世之足云?故汉兴之初,张苍以唯汉能应水德,以胜周火。贾谊、公孙弘,又主汉当应土德,以胜秦水。此皆谓后一时代应胜前一时代之德之说;其序,为以后克前之木金火水土之序,以此为革命之说之所据。自刘向以后,乃又有前一时代应引生后一时代,而主五德之转移之序,当为金水木火土之“以前生后”之序,以此为禅让之说之所据。终汉之世,五德终始之说,迄为人所信。此其根底,盖在汉人之历史演变之意识。

    今按此汉人之历史演变之意识,一方表现于向后追溯,一方表现于向前期待。其表现于向后追溯者,则沿邹衍之五帝之说,晚周已有三皇之说。三皇之说有种种。秦汉人之天皇、地皇、人皇之说,则纯出于想像之构造。邹衍言有天地未生以前之事,淮南子亦言天地开辟以前之事。(淮南子俶真训)纬书则有“太初为气之始,太始为形之始,太素为质之始”,“太易始著,太极成;太极成,乾坤行;乾坤行,太极大成。一大之物名天,一块之物名地,一气之 名混沌。”(乾凿度)“元,清气以为天,混沌无形体”(春秋说题辞)等言,为汉儒所承。故郑康成注易有太极曰:“极,中之道,淳和未分之气。”,何休公羊解诂隐元年注:“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汉书律历志言“太极元气,涵三为一”,正本于纬书。班固白虎通义卷九,论天地之始,亦引乾凿度之太初、太易之说,并言天地始于混沌。许慎说文解字释一字曰:“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此皆由对当前历史,向后追溯,以至天地未生之前之想像,而启示人以一形而上学之情调者。在另一方面,则汉人之历史意识,更表现于向前期待,以由前时代,进入一新时代之想。故汉人之书,多以“新”为名。如陆贾新语,贾谊新书,刘向新序,桓谭新论 [1] ,王莽之国号亦曰“新”,皆见汉人之欲建一新时代之想。项羽见秦始皇言,“彼可取而代也”,汉竟代秦而兴,固亦已是一新时代。然此五德终始之说,则更为汉人所据,以期待汉以后之新时代者。故汉兴百余年,至昭帝,而董仲舒弟子眭孟,即据五德终始之说,言汉德之将终,于是有哀帝再受命之事,然仍不能挽回人心之望另一新时代之起之想。王莽即初由应此人民之望,本五行相生之说,而受汉禅;汉光武又由应人民之望有一代王莽之新朝者,而更兴起;本此革命与禅让之说,而汉禅于魏,魏禅于晋,历六朝隋唐至宋太祖受周禅,皆假禅让之名,行改朝易姓之实。此汉世以后,视革命禅让之事为不可已之一思想,固导自阴阳家之五德终始之论。然自其远原言之,则此一新时代当有新精神,在上所引孔子言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皆有所损益,故继周者对周礼,亦当有所损益,礼记之言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道法诸家,重因时势以为新政,并有其义。自其近原而言之,则在秦代,言顺时令以为政,而成之书,则首为吕氏春秋。吕氏春秋,为吕不韦宾客之集体创作。史记吕不韦传,谓其书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高诱初注其书,谓其“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以忠义为品式,以公方为检格”,其言皆甚泛。吾意此书规模固大,尤善即事明理。其应同篇,亦及于五德终始之说。然其书特色,则要在顺一年十二月纪之时序之变,以说王者之为政修德之事。次则有淮南子之书,规模亦大。其书除有时则训等篇,言人之顺四时而生活之外,更重言古今之时势之变,及学术文化亦随时代而新生之旨,如其要略篇所说。再次,则有董仲舒承公羊家之春秋之义,以天之道虽不变,而三王之道,以遭变不同,必迭起为用,以救溢扶衰,以春秋当新王之思想。更次为王充之不同时代皆有圣贤人出,今世不必不如古,而著宣汉篇之思想。凡此诸家之著,皆见秦汉之世之学者,视其时代为新的时代,而应有一新的政治制度,新的道德文化之精神,运于其中。此皆与阴阳家之思想之流,重人事之顺天应时而俱变之思想,相涵接而不可分,而亦皆可名之为言人之顺天应时之道之思想者也。

    此阴阳家与秦汉学者之顺天应时之道,不同于泛言敬天、知天或事天之道,或泛言待时、应时或随时之道。如泛言敬天,而视若一人格神而事之,则此为诗书与墨子中之敬天、事天之旨。至如重知天命以知天,尽心知性以事天,尽性以达天德,则孔、孟、中庸之旨。以天为人之心知生命之原,更知天之亦为知之所不知,则庄子之旨。既知天行之有常,而不更别求所以知天,则荀子之旨。孔、孟、庄、荀之知天,已重在知天命、天道、天德,而不重知天之自体为人格神之义。荀子之天,尤近乎自然主义之天,只为一四时之运之原,故曰“天有其时”。圣于泛言重应时、待时、随时,则各家之论中,固皆有之。如孟子言:“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孔子圣之时者也。”即应时而知其义之所存者也。孟子亦言“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基,不如待时”,唯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耳。墨子急于救时世之弊。庄子大宗师亦言真人“喜怒通四时”、“以知为时。不得已于事也”。易传更处处言时,如乾卦彖言“六位时成”,坤卦文言“承天而时行”,随卦言“随时之义大矣哉”。则言敬天、知天、事天、待时、顺时、随时,乃此先秦诸家之公言。然阴阳家与秦汉学者之顺天应时之道,则自有其特殊之意义。此则要在此所谓天,非泛言之自然之天或人格神之天;而此所谓时,亦非泛言之时,此时乃一有种种“节度”之时。故此时所自原之天,无论视为一自然之天,或人格神之天,皆为一其活动有其种种节度之天。此一有节度之天时之观念,则涵义至为广大,正为阴阳家与秦汉学者所最能加以重视,而求一一引绎之而出者也。

    易节卦彖曰“天地节而四时成”,革卦彖曰“天地革而四时成”。四时即天之自节自革,以成四时之节度之事也。易传又言“刚柔者昼夜之象也”,一昼一夜,亦天之变化之节度如一刚一柔者也。易传又言“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寒暑相推,即寒暑之自节自革,以使岁有寒暑之节度也。此人之知有昼夜、寒暑、四时,盖与人之历史文化俱始,不待专家之学为之教也。人于寒暑、四时、昼夜中,见日月星之变化,江河之水之盈亏,植物动物之盛衰生死,更应随其时,以为采集、狩猎、耕种之事,亦初由累积经验,而自知为之者,亦初不待于专家之学也。至于记天象、物象之怪异者,及记人对自然物所为之狩猎、耕种等事,以成原始之史籍之内容,亦不足言真正学术知识。然人至于自觉此天时之有寒暑、四时、昼夜之节度;更知其由于天之日月星之运行;并知此日月星之运行,自有其轨道与缠位;再能依日月之运行之周而复始,定一年为十二月,或更分一年十二月之气候之不同,为二十四气;则为人之以空间位定天象之天文知识,与以数定时间历法之知识之始。此中天上之日月星之空间位之转移,见日月星运行于空间之节度;而由之所成之四时、十二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之变,则为天时之节度。在不同之天时中,地上之川原之盈亏,动物植物之盛衰生死不同,则见地上之物之如何存在,亦自有其节度。由此而人之自求生存于此地上之一切对诸自然物,所为之事,亦有其自然而当然之节度。人之自觉的反省及此天时之变、与地上万物及人之活动,原皆有其自然相应合之节度;更求人之活动之节度,恒与天时之变万物之变之节度,处处相应合,而不过;则为阴阳家之学术思想。史记记邹衍之学,言时间空间与万物,归于仁义节俭。人之所以当节俭者,正所以求与天时之变,及地上之万物之变相应合而不过也。

    四 天时与人事历史中之节度意识

    按吕氏春秋十二纪,淮南子时则训,以及小戴礼之月令,大戴礼夏小正,逸周书时训解、管子幼官、四时、五行、诸篇,皆同具体指出四时、五方、十二月中,自然界之日月天象之如何、天气之如何、动植物之如何、与之相应之音律数如何、色香嗅如何,及与之相应之人之事之德、祭祀、居处、服色、时政等当为何。此诸书所记,互有出入,而大体相似。谓之月令者,郑目录云以其纪十二月政之所行;蔡邕明堂月令论,谓是“因天时,制人事,天子发号施令”;则此月令,乃王者配天时,而于每月中对人民之所令。亦犹古所谓“天之命”通过王之命,分别见于十二月中,以对人月月分别有所令。若然,则月令之观念亦可说为昔之天命、王命之观念之特殊化而成。此月令书毕竟始于何时人,不可考。或谓礼记月令为周公作,(如贾逵马融蔡邕之说),或谓礼记月令乃本吕氏春秋而作(如礼记正义所引郑目录之说),皆无确证。以理推之,初当是人在十二月中之生活所自然演成,而不必由何人何书而始。此言四时十二月之时令之变,其见于礼记、吕氏春秋、逸周书、管子、淮南子等书者,亦盖辗转抄袭成。然其所以辗转抄袭,则正见其时代之人,皆重此依天时与地上万物之节度,以定人之所为之节度,之思想潮流者也。

    上言此月令等书言四时、十二月中天气之变、动物、植物等之变,亦言及十二月中所应之音律数之变,与其所相应之色味臭等之变。此乃由于人在四时、五方、十二月中所接之自然物不同,其所感觉之色声味臭,自亦随之而异之故。人所感觉之色声味臭有五色、五声、五味、五臭之不同,自相节限,而各有其度量;亦正如昼夜、四时、五方、十二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之变、天象与地上之动植物之变之自相节限,而各有其度量。即似皆同可以五行之义贯通之,以明此种种不同之节度之自身间之应合关系。此“五行”之义,即可成为一具通贯意义之哲学观念(此可参考隋萧吉五行大义及明戴廷槐性理会通五行总论等书)。凡彼有节度之物,皆有限之物,亦皆必在天时之运行中,相代而起。天之昼夜、四时、十二月、二十四气,固自相代而起;其依时而生之物,亦莫不相代而起。相代而起者,此终则彼始,此消而亡,则彼息而生。凡终与消,皆如日为云蔽而可谓阴;凡始与息,皆如日之出,而可谓之阳。而一切事物之终始消息之变,即皆为阴阳之变,而阴阳亦为具贯通意义之哲学观念。邹衍言阴阳消息,又言五德终始。然终始即见消息,五德属于五行;则言五德终始,即言在此阴阳消息中之五行。阴阳之消息始终之观念,初所以明事序,而属于时间,为纵的。五行原指地之五物质,初所以辨物类,而定五方之空间位,为横的。合之以言整个之时空,或宇宙中诸物类之消息始终,而见其无不有其节度,以生于此时空或宇宙。而人之行事,亦即当依此天之阴阳五行之节度,以顺天应时,以成其行事之节度。此即阴阳家所陈之道,所以更有种种细节之故。汉志言阴阳家“敬授民时”,司马谈言阴阳家“序四时之大顺”,皆未尝为苟说。舍此而对阴阳家之思想,作歧想,皆未能于阴阳家之道有的解者也。

    但在上列月令等书,不仅言此自然之天,有其四时十二月,其四时之序,与地上之五方及物类之应合关系;亦言及上天下地之神灵,有在十二月中次第当令者;而在五方中,则有天上之五帝,分别为其主。此十二月中之神,如勾芒等,或为与地上之动植物之生殖相关之神,如希腊之Dionysus初为助葡萄成熟之神。此当令于五方之天上之五帝,则当是后于历史上之五帝之说而起。二者又皆可能是后于齐自称东帝,秦自称西帝而起。此天之五帝之名,可配于五行五色之名,亦或由于五帝之名,原由一般之火神、水神、土神等之名而来之故,此皆不可考。然要之此以十二月中之每月只有一神主之,五方之每一方,各有一天上之帝主之,乃表示神灵之活动,亦有其时间空间上之范围或节度者。五德终始之说中,言人间帝王之受天命而生,亦即言其只是受天上之五帝之一之命而生。人王之政治命运,有其盛衰,亦即原自天上之五帝在历史之世代中之当令与否,而有其时运。此即不同于诗书中,只以昊天上帝之降命于人王,其事之靡常,以说明人间帝王政治命运之靡常者。此乃是将诗书中之一昊天上帝,分化为次第当令,而具不同之五德之五上帝,以使其当令而降命人王之权力,亦自始即依其德之有定限,而有其定限或节度者。由此而人间改朝易姓,而有政权之更代,即使在天上当令之五帝之德及权力,与人王之德及权力,皆同有其时运与定限或节度。于是人间之人王,必应具五帝之一德,而承其命以兴起,亦必以其所承之帝之德之权力之运既终,而其命亦革,乃为承另一帝之命,而兴起之人王所代。此即是为人间之革命禅让建立一宗教之基础,亦为人所信之天上之五帝,建立一政治之涵义。易传言“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此所谓顺乎天,在汤武之时,当只是顺一昊天上帝。然在五德终始之说既起之后,则此顺天,即是顺天上之五帝之一,以成其人间之革命。当此人间在革命之时,天上之五帝之命,亦自见其节度,以成天上之革命,而使此天上人间,同入于一革命之世界。如以禅让代革命,亦是天上人间同行禅让之大礼。此又即此五德终始之说之影响于秦汉之政治思想,何以如此其巨大之故也。

    关于此天上之上帝,其数何以必为五,以与地上之五方人间之五德配合,以合为五行之论?又以此五行之说,分自然万物之类是否皆适当?又其与五色、五音、五味、五臭等,是否皆果有其应合之关系,而一一皆容吾人以五行说之?此皆非吾人今所欲讨论之问题。如依易传之八卦配四正四隅之说,八卦各有一德,则人间应有八德。地上应有八方,天上亦应有八上帝,则人亦可倡八德终始之说。然易传说卦又言一帝出于震,以运于八方,则又初只有一帝。此八卦之系统与五行之系统,初明为二系统,则如何将此二系统,配合为一,遂成汉代易学家之问题,后文当及之。然此二系统,同以为世界之时间、空间、不同类万物、以及天神之德之权力,皆各有其节度,而人当法此节度化的宇宙,以形成此节度化的人间则一。此秦汉学者,重观此一节度化的宇宙,而求人之顺天应时之道之精神态度,即亦更有其类似之表现,见于秦汉学者之言政法学术道德等人文之道之他方面者,将更论之于以下诸章。

    此阴阳家所开启之顺天应时之道,其影响于中国后世之文化风俗及民间生活者,为中国人之重节气如清明、端阳、七巧、中秋、重九、冬至、过年之类。但在汉世,尚不必已全有此诸节气。此中国人之重过节之伦理文化涵义,吾于中国文化精神价值一书第九章第一节尝论之。至于此重顺天应时以生活之道,则演变为后世皇历之书,对人每一日之生活之事,皆定其宜与不宜。人果依之以行,未免过于机械。然亦可使人之生活,恒有节度。此其义固亦由周秦两汉之世,历二千年,以传至于今。而此顺天应时之道之影响,亦不可不谓之广大、而长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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