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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阴阳家之顺天应时之道

    中国之学术思想中,阴阳家之思想,其源最远,其流最杂,而影响于后世之民间者亦至大。于先秦诸子中,世皆以邹衍为阴阳家之祖。兹先引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言其学之一段文,更析其义。其文如下:“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 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乎齐梁同乎哉。”

    此段文,乃司马迁之言邹衍之术者。术即其思想进行之道也。此初不外先验小物,以推至于大;先序时间上之今,以至于远古,更至天地未生之时;先列空间上近者,中国之九州为神州,更推而远之,至于大九州,更至天地之际。此种推论,今可名之为一类比的想像之推论。如由中国之有九州,有海在其外,即类比的想像至于大九州,即是其例。故曰其术皆此类也。则其言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之历史,亦当是本近事,而以类比的想像,成其推论。然类比的想像,不必皆合法之推理,故司马迁以为闳大不经也。

    然司马迁文,又谓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与仲尼孟轲之困于当时者殊。即见邹衍之术影响之大。其以类比的想像为推理,更兼言 祥吉凶,亦归于仁义节俭之道德,则兼可满足人之想像、推理,一般生活中之吉凶利害上、与道德上之要求。故阴阳家之说,不同于儒家之专依道德理性而说者,亦不同于道家如庄子之寄其想像于寓言,而又知其为想像为寓言者。再不同于墨法家之专重言实际上之功利者。吾人当说阴阳家之思想方式,为一混合杂糅人之推理、想像、功利要求、与道德要求所形成之一思想方式。然此自为人所可有之一思想方式,亦实为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最易形成之一思想方式。此即阴阳家思想之本质所在,而其源最远,其影响于后世者至大之故也。

    又据史记所说邹衍之书,不特于时间上、空间上,重由近至远,由今至古,以至于古今之人群社会之盛衰、 祥、度制,与治之所宜,亦及于名山、大川、禽兽、物类。此即见其所思想之内容,乃在此时空或宇宙及其中之人事与自然物类之事。原此人之知顺时序以生活于一空间,以有其人事,兼与自然物类相接,乃与人有文化之历史俱始。汉书艺文志谓“阴阳家者流,出于羲和之官,乃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书经尧典作于何时,不必论。然尧典始于言“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后;更言分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依日所在之星位,东南西北之四方,以正四时云云,则正与汉志所言者合。此人之能顺四时之序,观空间中天象之东西南北之位,与自然界物类相接,以有其人群生活上之事或政事,固与人类文化历史俱始。如大戴礼夏小正之纪一年中各月之天象、气候与动植物之情形,即可知其源甚远。阴阳家如邹衍之所思者,亦正在此时空或宇宙中之人事,与物类之关系。则谓阴阳家者流出于羲和之官,自义理上言之,固未尝不可说。自历史上言,阴阳家之思想观念,亦必多有自古传来,流行于民间,更为邹衍与后之阴阳家之徒所取者也。

    复次,吾人上言邹衍之思想方式,为本想像之类比以推论,亦兼涵功利与道德之要求者。此亦为人自始即能自然形成之思想方式,而用之以解释人事与自然物之关系者。人之原始宗教生活中,皆有巫术之成分。巫术大皆原于人之本联想的想象,以作类比的推论:人之言语行为之及于自然物及鬼神者,其效用皆类同于其及于生人者;又其效用之及于一人物、一鬼神,亦即及于同类之其他人物与鬼神。由此而有咒语及其他种种之魔术。其中即包括种种自然之迷信,亦同时包括若干真正之对自然之知识。此巫术与其中之迷信以及知识,又莫不连于人之“趋吉避凶,希其善行之得赏,畏其恶行之得罚,而为善去恶”之“功利的兼道德的要求”,合以形成人运用巫术时之思想之形态或方式。此巫术中之知识成分,即原始科学与技术知识;其中之想象成分,连于原始之文学艺术;其中希善之赏,畏恶之罚,则连于人之法律政治之意识。至于因此而更专求为善去恶,则连于道德;信有鬼神,则连于对鬼神之敬祀,而连于宗教。然人初固不能知有此种种人文领域之划分,亦恒不知其巫术中之何者为迷信,何者为知识;则此巫术之自古及今次第传来,以流行于民间,更为后之阴阳家之学者之所取,亦恒未能于此严加分别。此即阴阳家之流,其思想亦最为驳杂,恒与一切民间方技术数之学相连,而不可分之故也。

    阴阳家之说,盛于晚周;而秦汉之际,有所谓方士。或谓方士原于阴阳家,或谓阴阳家原于方士,实则此二者,正当互为因缘而生。其初则当只有自远古传来之民间社会之巫术,其中包括“人对天文物类,与人间之吉凶善恶之关系”之迷信与知识者。所谓方士,初盖皆集此类知识或迷信以诏世之专家。阴阳家之学者,则如更能将此类知识迷信,加以系统的安排或理论化者。此二者乃由春秋至战国以后之产物。此阴阳家与方士之徒,不断吸收民间之知识与迷信,以自成其为专家学者,亦不断以之诏世,而散布之于民间。故其思想即又终不能只属于个人,一学派,而兼属于民间社会。其思想皆可称为个人之思想与集体之思想之混合物。故其流传于口说,载于文字,以见于古籍者,皆难确考其始于何人何时代。邹衍之书,史记谓其有十余万言,其内容必甚丰。然其中何者为取诸其前之学者之说,何者为取诸民间流传之观念,则司马迁亦未必知。又此十余万言之书既佚,其流传至后世之阴阳家或方士者又毕竟如何,亦皆难考定。然今观吕氏春秋、礼记月令、管子、大小戴礼记、逸周书、易传,及汉人之诸家易学,与汉代所传之纬书以及医书,如内经之类,以及其他方技术数之书,莫不有阴阳五行之论。五德终始之说,影响于秦汉之政治之转变者,既大且巨。由汉书五行志所载之汉代人对五行之种种迷信,更见此阴阳五行之说,深入人心。然凡此等等,原于邹衍之说者有若干,则一般之考定,大皆出于猜测,抑亦有其必不可确切考定出之故在。吕氏春秋、礼记、管子等书,所记者孰在先,孰在后,亦同有不可必确切考定出之故在。此即因此一流之思想之形态或方式,原与中国文化之历史俱始,而又原为流行于民间之一“个人思想与集体思想之混合物”之故也。

    吾人虽不能对后之阴阳家之流之思想与邹衍之关系等,有确切之考定;然对此一流之思想之形态与方式,与其中之基本观念,亦可有较上文所及者更确切之论述;以见此阴阳家之思想之流,亦自表现一道。此与前所述之儒墨道诸家所言之道,相较而言,亦有可称为一新道者在,吾今姑名之为顺天应时之道。

    二 阴阳与五行之名义,及五德终始说之起源

    对此阴阳家之思想,吾人于上文论邹衍时,已谓其内容包含对时间、空间、人事与物类之关系之类比的想象,而即依之以为推论,而以阴阳消息与五德终始为根本观念,加以说明。此阴阳之二字,自字原观,初盖用之以表日出或日没于云,而连于天象。故说文谓“阴,暗也;阳,高明也。”继即用阴阳以表山之南北之方位,而连于地理。如诗经言山之阳、山之阴。日出而暖,日没而寒,故阴阳亦表天气之寒暖。如周语言“气无滞阴,亦无散阳”。左传昭元年言六气,古注谓指阴阳、风雨、晦明。若依字原而论,阴即晦,阳即明。则此六气中之阴阳,当只是表天气之寒暖,或天地中之寒暖之气,否则只有四气,非六气矣。由阴阳表寒暖,而连于寒暑,亦连于四时;于是“春夏阳气胜,秋冬阴气胜”之说生。由此再引申,而物之寒者,如金水,则为阴物,物之暖者,如火日,则为阳物,则阴阳又可兼表物类。是见此阴阳之观念,乃始于表空间中之天象,进而表空间中之地理,再进而表寒暑四时,而后更表地上之物类者。至由表地上之物类,更以之表地中之物气,而国语周语中遂有“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燕烝,于是乎有地震”之言矣。至于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则初当是表人在地上所见之五种物类,而人恒用之,以存其生者。故左传文公七年言水火金木土谷,为“六府”与“利用”、“厚生”之事并言。此五类物,亦对人有最大之材用者。故五行又名五材,洪范言金木水火土,只言其从革、曲直、润下、炎上、宜稼穑之功用,亦是古义。然此地上之五物类,原在地上之各空间位中;其在地上之活动变化,亦有不同之空间方向。如水润下,而火炎上,木横放而向上生,金凝重而向下沉,土则不如木火之向上,亦不同水之流下,与金之沉入土中,故为居余四者之中间之位者。人于金木水火土,既见其在地上之活动之方向之不同;北方之地恒较寒,南方之地恒较暖;寒者为水,暖者为火;遂进而以水表北方,以火表南方。极寒之时为冬,极暖之时为夏,而水火可表冬夏。木盛于春,春时日自正东出,而木可表东方与春。日至夏而偏自南出,由渐暖而至暖,即由木而至于火。至秋以后日偏西,由至暖而渐寒,以至极寒。即如由金之渐寒,以至于如水之极寒。于是金即可以表西方与秋,水表北方及冬。土为余四之中,则宜用以表东西南北之“中央”,与四时之“中气”。此诸观念,盖极早已由人之自然的联想而形成。大率此五行乃初用以表人所用之地上之五物类,而后引申其义,以表空间时间中之方位与季节。便与阴阳之观念先用以表天象天气,后乃用以表季节与地上之物类者,次序正相反者也。复次,人于此五行物类之能辨别,又首赖于辨别其形色。火赤、木青、土黄,皆人所同见。水本无光,故其色黑。金无定色,而有内光,以反映他色,故谓为有无色之色,即白色。则五行连于五色之观念,亦初甚自然。墨子贵义篇谓人言墨子之色黑,不宜去北方,即依北方为水,水色为黑而说。则五方连于五色之说,在当时民间已有之。至于对人所共见之五行星何以名为金木水火土,则其故不可考。近人王梦鸥氏邹衍遗说考一一页,谓汉书艺文志有“五行者,五常之星气也”。此是误引,因原文乃形气非星气;然其谓其色苍者,谓之木星,其色赤者,谓之火星,其色黄者,谓之土星,其色白者,谓之金星,其色黑者,谓之水星。此则大体可说。火星赤,土星黄,而木星苍,皆显然可见,至言金星白者,则吾意当是由见金星晨出,故光白,言水星黑者,则盖以其最小,光不易见,故黑。此上所言,自皆是推想之辞,然亦合乎情理。否则人之以金木水火土名五星之故,全不可解。盖人必先以五色连于地上之五行之物,然后移用于五星。汉志亦先言人之五事失,五行之序乱,而五星之变作。不可谓五行之观念,初依于五星之观念而立也。五行之观念,自是始于指人所用之地上之五类物,以推用于五方、四时、及天星。此原不同于阴阳观念,初指天象,而推用于天气、四时、及地上物类者。汉人尊天,或重五星之变,忘其原矣。阴阳之初表天象、天气之变化,为动态的说;五行、五材之初表五类物之质材,有颜色之不同者,则为静态的说。今以阴阳兼说地上之物,以五行兼说天上之物;又于阴阳之二者中,以阳为动,以阴为静;于五行所表之五类物,兼重其功用与活动,如能有“行”者,则“上天下地中”之物之“动静”之道通。此当是阴阳五行之合为一名,所代表之人之自然宇宙观之基本义旨也。

    至于此阴阳五行之观念,如何连于五德之终始?五行既连于五色,更如何连于朝政之当尚何色?如何以秦政之尚黑,至于车马、旌旗、衣服,无不尚黑?而汉政之尚黄者,则于此等等,又无不尚黄?秦汉时人对此色,何以如此之重视?则吾人居后世者,尤难理解其故。此盖当始于人固原知以物类之事,喻人之德行之事。此即如孔子以水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喻人之为学成德之事之不已。又如孟子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喻存心养性之事。再如荀子劝学篇之言“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而以金木之当受绳砺,以喻人之当化性以成学之事。荀子取金木之事,以喻德行之事,不同于孟子之以水火之事,喻德行之事。然皆以物类之事,自有类似于德行之事者在。此外,则慎子以块不失道,喻道。老子以水与地喻德。庄子书之喻,更不可胜数,如齐物论言“大块噫气,其名为风”,养生主言“如土委地”,推说其旨,亦以土喻德。合而观之,则以金木水火土喻德,固诸子之常谈。又人之德行必显于人之喜、怒、哀、乐之情,此情即必更见于容色。人之见彼草木之青绿,火日之赤,与大地之黄等之时,固莫不与一定之情调相连,即可由此情调,以引生相应之德行。则人之旌旗与服之为色,固皆可有其所象征之人之情感及德行之意义。而欲变一时代之人之情感与德行者,亦必当即改正朔,亦易服色等,以一新天下之观感。此正朔之改,要在表示人对于天之阴阳之变化之观念之改。旌旗衣服之色等之易,则要在表示人对于五色、五行中所重者之不同,而亦表示人对于色所象征之情感、德行之所重者之不同者也。

    若吾人循方才所说,以理解邹衍以降之阴阳家之思想之线索,与阴阳家之道之特性,则吾人可说邹衍之五德终始之说,初当是先有见于物之性质之表现于其色,与人之德行情感之必表现于容色相类似,而物之色亦原有可象征兼引起人之德行情感之意义,遂即以五行之名为人之五德之名。至于何以于人之德说之为五,则其原盖在子思、孟子之说。孟子明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除君臣有义、朋友有信外,父子之亲,为仁之始,长幼有序,为礼之始,夫妇有别,即智之别;故五伦之德,即仁义礼智信之五常。此五伦、五常之言,亦见于传为子思著之中庸书。中庸书固不当为子思著,如前所辨。然五伦与五常之并举,则可能首倡于子思。孔子与其余弟子,固未有如此之列举也。荀子非十二子篇言“子思孟轲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今人或谓五行即五伦五常,此固非是。荀子亦必不反对此五伦五常而斥之也。或谓荀子于此乃误会邹衍之五行之说,为子思孟轲之说。此则大有可能。或又由邹衍尝谓其言五德,原是本于子思孟轲而来。史记言邹衍之说归于仁义节俭,则其于儒墨之论,固皆有所承。邹衍盖是一方有取于墨家所传之民间五行之论,更合之于子思、盂轲之五德之言,以成其说。墨家之思想学术,原较近民间,故五行之说,见于墨子。墨辩中亦讨论五行有无常胜之问题。邹衍既合五行五德之说为一,又或尝言其五德之说,乃本诸子思、孟轲,则由此而有荀子之误会,亦不足为怪矣。

    然邹衍之五德终始之说,据史记所言,又非只所以言人之德行,而要在本之以上推“自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而符应若兹”。此乃是以五德之转移,言历史中之不同时代之制度中,所表现五德之转移,亦无异将子思、盂轲之道德哲学,转为政治历史之哲学。此以不同时代,当有不同制度之说,则孔子言“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已具其义。至言世运之有转移,则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之说中,已有之。观孟子之引及此言,盖是指当时之一现成之说。孟子最后言“由尧舜至于汤……由汤至于文王……由文王至于孔子……”各五百有余岁,亦有世运既转,贤圣自随之而出之思想。孟子于圣贤之德,亦尝谓其不必同;亦似意涵:各时代有具不同之德之圣贤,相继而出之旨。然孟子又言孔子至今,百有余岁,而叹无能继孔子者,并以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自任;则又非信圣王必五百年而后出者矣。又孟子之言王政,多及于以仁心行仁政,而罕及于政治上如何有具体的因革损益之道。至于荀子,则虽重制度,而言“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则重在树立制度之常道,而不必重在言制度之变。孟荀更皆未尝论制度之变化,本身有一定之规则,如邹衍所谓随五德之终始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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