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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安可谓右”,亦不可说之为二。自变后以观,则右与左合,而非不变,故曰“右苟不变,安可谓变”。变前变后之情形不同,故变前之右(或左)中之无二,二亦不能指此右(或左),并无碍于变后之左右既合,而可以二指之。于变后之左右之合所成之实,可以“左与右”谓之,亦可以“二”谓之,以皆同指一实也。然此亦不碍当右未与左相合,右未变之时,右之只是右,亦只可以一谓之,而其中自无二无左,而左中无此右二中无此一也。左之变前变后之情形,亦然。在变前“右”、“左”、“一”三名,与“二”之名之所指之实,互无其所有,以成其名之互异。在变后,则右与左合,可以“二”谓之,亦可以“左与右”谓之,以成此二名之同指一实。然要皆必依名所指之实之异同,以定名之异同。由二名所指之实,非一实,而互无其所有,以见二名之异;更由二名所指之为一实,而互有其所有,以见二名之同;则为上例所示之原则。故必实变,然后名得与之俱变。此即所以通名实之变,而使名实,恒有对应关系之道也。

    依此左右一二之例所示之原则,而公孙龙于此篇乃更举“牛合羊非马”“牛合羊非鸡”为例,以见名之异,必赖其所指之实,能互无其所有以彰显;名之同,则赖其互有其所有,以彰显。又必对异明同,对同明异,然后名实之同异俱彰,而不至“争光两明”,以造成名实之混淆。此即后文论此二例之归趣,而为世之释此后文者所忽者也。

    在牛合羊非马之例中,公孙龙先自其中之牛与羊之关系而论。其谓“羊有齿,牛无齿”,以谓“牛之非羊,羊之非牛,未可,是不俱有,而或类焉”。或谓牛只无上齿。牛无上齿,为与羊不类,而有下齿,则与羊类。故牛与羊有不类而异,亦有类而同,此则不能彰显牛羊二名之异。今纵谓此齿字专指上齿,此语亦只见牛无羊之所有;而不见羊无牛之所有,而未能兼由此羊之无牛之所有,以彰此牛羊之异。又此语只言羊与牛有异,而未言其无同,则可言其有异而不相类;亦可由其未必无同,而言其或相类。则此语固不能彰显其牛与羊二名之必异,其所指之实之必不类也。

    至于下一节谓:“牛有角,羊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则此当是自牛羊之有角虽相类,其角未必相类,而其他之处未必相类而言。故不能以其皆有角,以言其必相类。因此语只是言牛羊互有其他之所有之角,而言其有同,而未言其无异。此与上羊有齿,牛无齿之例,只是“言牛无羊之所有、而与羊异,未言其无同”之旨相对。合以见:只言二名所指之物有异,或只言二名所指之物有同,皆不足彰显其同异,以言其必不同类,或必同类也。

    然在牛合羊与非马之全句所表之意,则又与上二者不同。此中羊牛之有角与马之无角相对反,马之有尾(有须之尾)与牛羊之无尾相对反。牛羊与马之名之异,则以牛羊与马之名所指之实,互无其他之所有,而得彰显。牛羊之同为有角,亦由其与马之无角相异,而使此同为有角得彰显。此即合于由左右一二之例中所示之原则矣。

    由此以更观其牛合羊非鸡之例,则又尚未能合于此上之原则者。盖此谓羊合牛非鸡之理由,乃只自牛羊有毛,鸡有羽,牛羊有五足,鸡有三足说;而未自牛羊无羽而有毛,鸡有羽而无毛说;亦未自鸡有“三足”无“五足”,牛羊有“五足”无“三足”说。则羽毛亦可说相似而同类,鸡与牛羊之或有三足,或有五足,亦只是足之多少之别。故依此以言牛羊非鸡,或牛羊与鸡之名之异,其异亦未得全然彰显也。故下文谓“与马以鸡、宁马,材不材、其无以类审矣”。此即谓在“牛合羊非马”之情形中,牛羊有角之材,而马无其材;马有尾之材;而牛羊无其材。牛羊与马,各有其材与不材,互相对反,则显然“无以相类”。然后羊与马名实之异,乃得全彰也。

    至后文之他辩,则是另举青以(义同于与)白非黄,白以青非碧为例。青与白合,而相与不骊,即不混。青与白中皆无黄,则青白与黄之名实之异自彰。而白以青,则是白之骊乎青,青白混而争光两明以成碧。则碧与“青”及“白”之异不彰,以碧中似有青或白故。故举黄以与“青与白”对,其名实之异俱彰。举碧以与“白以青”对,则其名实之异,不得俱彰。故举黄为正举,举碧非正举;亦如举马以与牛羊对,为正举,举鸡非正举也。正举者,名实之异俱彰,如君臣之异职而相辅。非正举者,名实之异不彰,如争光两明,以相淆乱,如君臣之争暴。欲去此两明之争暴,以使名实之异俱彰,则唯赖于不同之名所指之实,互无其所有之处着眼,以辨其异。此即同于其前文之自二中之无一、无右、无左,右中左中之无二,以辨“左”、“右”与“二”之名之异也。然此固不碍合左右以成二之实,可以“左与右”谓之,亦可以“二”谓之,亦如牛不二羊不二,合牛羊而可谓之二也。

    八 公孙龙之指物论

    公孙龙子之最难解者为指物论。吾亦尝玩之数十年,自屡易其解,终觉其文如龙蛇天矫,缚拿不住。后乃渐知此篇不能单独而解,必须通公孙龙子全书之旨而解。其要在知此中之“物”,即名实篇之物,而“指”则“举名用名以指物之实”。物属天地之所产,用名指物,则吾人正名,以使物之实得其正位之事。所谓名,自有其所表之意义,即物之性相之实。此意义或性相之存于心,则为人之意象观念。指物必用名,人用名时,亦自有将此名所代表之“意象观念”,与为其内容之“意义”或物之性相,一齐指向于物,或指目物之事。然此指之一名在公孙龙,则非专表此指向之活动之自身,亦非专表此名所代表之意象观念之意义、或物之性相等,而当是表此整个之“用名与其所表示者,以指物之实之事”。公孙龙书初未对此事之内涵作分析。今世之论者,务于此作分析。或谓此指专表此指向之活动,或谓此“指”专表“此名”,或此名所表之意象观念或意义,性相,此皆翻失其全旨 [10] 。公孙龙只于上述之一事实,总名之曰指,而此“指”即“用名指物”。故此指中亦自有名在。公孙龙言指物,其要点唯在言人主观所造之种种名,乃用以指客观之物之实,如马之名乃人用以指马之形,白马之名乃人用以兼指马之形与色。分别之名,皆只分别负其指物之责。然此种种名,却初非用以指此“用名指物”之事,与其中“所用之名”者。故马之名不可以指白马。若马之名可用以指白马之名,则人可由白马之名中有一马字,将如白马论中所引之问者之言,以谓此马字即马字,而谓白马是马矣。公孙龙在白马论中之答问者之疑之道,是自此白马之是整个之名说,如上所述。而其所以整个是一名,则因其只对其所指之实,即马之形与色,而负责。此名之用,只限于指其实。此“名”属于能指,“实”是所指。然此能指中之名,则不可同时更化为所指。如再化为所指,则吾人亦可就此白马之名中,指出其有此一马字,以谓白马是马矣。知上述之义,而吾人即可契入此指物论全文矣。

    此文始于“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二句。言“物莫非指”;即谓天下之物,莫非吾人用名之所指或所可指。几篇中“物莫非指”之句,或以“物莫非指”加以解说之句中之“指”,皆只能作“所指”或“所可指”解,否则此句不通。由此而与之相对之下句“而指非指”中之上下二指字,只能一作“能指”解,一作“所指”解,否则此句亦不通。又下一指字,更宜作所指解;上一指字,宜作能指解 [11] 。故此“指非指”之句之意,是说此用名指物之事,乃人之能指之事。此能指之事,则非所指,亦非所可指者。是即全文宗旨所在。今对此二句之解能把握,则于全篇之文,亦自不难通矣。

    至其下文之二句“天下无指,物无可以谓物”,则是谓用名指物,乃人之正名之事。用名指物,即名实篇以名谓物。若无人之以名指物、谓物之事,则物不能自相谓、自相指。下文谓“非指者,天下而物,可谓指乎?”即言若非有此人之指,天下之物不能自相谓、自相指,即不可谓之为指也。此物之不可谓之为指者,由于此指乃人之事,非天下物之事,天下之物中亦无此指。故下文更曰:“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为天下之所无,未可。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之指也;不可谓指者,非指也”。即言不可以客观天下所有之物,为其所原无之指,而物亦不能成为此指,而非指也。

    至于下文之谓“非指者,物莫非指也”。则是回证篇首之第一句,即物虽不能相谓相指,然物则莫非人之用指物之名之所指与所可指,如上所已释。再下文曰:

    “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天下无指者,生于物之各有名,不为指也。不为指而谓之指,是兼不为指。以有不为指,之无不为指,未可。且指者,天下之所兼。天下无指者,物不可谓无指也。不可谓无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指非非指也。指与物,非指也”。“使天下无物指,谁径谓非指?天下无物,谁径谓指?天下有指无物指,谁径谓非指?径谓无物非指?且夫指固自为非指,奚待于物,而乃与为指?”

    此节文反复缴绕,最难疏抉。但果顺上文之句法,而以“非有非指”,为“天下无指,物不可谓指”之理由;以“物莫非指”,为“非有非(所)指”之理由;以“指非指”为“物非莫指”之平行句,更以“物之各有名不为指”,为“天下无指”之理由;则吾人再逆回其言以观之,即可见其意是说:物各有吾人以名指之之时,所赋与之名,物各有名,以相分辨,各如其物,则无相指之义;此名初只是属于人之能指之事,而非属于所指之物。故吾人于物,虽各有名以指之,而物之自身则不为能指,而不能相谓、相指。然此中人之由指物而赋与物以名之后,或指与物之后,人又恒径以名为物所自有,如将此“名”实物化,遂由此名之能指,以谓物亦能有所意指。此正吾人经常所有之见。如吾人既以一“白马”与“马”之名,赋与于某物之实之后,则可将此白马与马之名,同附着于某物之实,而人可由此二名所附着之实之同,而谓其意指白马与马二名之同,遂谓白马是马,亦以马之名指白马之名,而此则正为公孙龙之所欲破。破之之道,则在言此名之赋与于物,乃由于人之能以名指物,此名初只属于此人之能指。人有不同之名,则有其不同之所指之实;却不能以“指”指“指”,使能指成所指,亦不能此名指彼名,使彼名成所指。故曰指非指。知此指非指,则能指永不能成所指,能指之名,亦不在所指之天下之物之实中;天下之物之实中,亦无此能指、与用以指之名。故物之有名者,其名虽能指,而其物之自身,则不为能指,而物亦兼“不为(能)指”。既兼不为指,则不能谓物有名,便“无不为指”矣。

    此上公孙龙之辩之要义,全在自“实物”之非“能指与其名”,以划开“指”与“物”,使一一名,分别只指一一实,更无名实之混合为一物,以使之兼为能指与所指之事。亦即无指中之名、再成为他名之所指之事。由此以观其后文,所谓且指者天下之所兼,即谓“以一名指”,乃可兼对天下之诸物者,如以马一名可指诸马。故其所能指者,宽广于其实际所指之一马,而此马之名所指之实,则又只为诸马之所以同为马之实,即其马之形。故马之名不同于白马之并指马之形,与其色之白之实者。由此指与其名,能兼指诸物同有之某实,如马之形,故指与其名为天下诸物所兼。是即见此指与名,亦决不能只黏附于某特定之天下之物,以化同于物。而指与其名,即决非天下之物中之所有。故天下之物中,亦无此指与其名之存在。此则由能指与其名之非物,以划开指与物也。然指虽非物,而物则不可谓之不为此指与其名之所指,而谓无此“指”与“其名之加施于物”,不可谓有“非所指、非可指之物”也。故亦不可谓此所指或可指者,非所指或可指者。故曰“指非非指”。人又必须知此指与其名,乃人所加施于物之上,而非加施于其能指与其名,故曰“指(施)与物,非(施)与指也。”

    以上唯是明“能指与其名”,别于所指之“物”之义。至于最后数语,则不外言天下之物中虽无指,然指则必待天下之物而后立,以明指物相待之义。故曰“使天下无物(为所)指,谁径谓有:非所指者(即能指)?天下无物为所指(之实),又谁径谓有能指(与其名)?此即谓有物为“所指”;乃有非此“所指”之为能指者。下文则是说若天下只有此能指,无物为所指,亦无所谓“非所指之能指”,亦不能说物莫非此能指之所指。在此情形下,无非(能)指之物,以为此能指之所指,则此能指无所指,而此指又不能以其自身为所指,如首句所说;则指即不能成为指矣。指自为非指,则亦何有“待于物,而对之为指”之事乎。此要不外言指必待物,以有所指与能指之分;亦必待物,以使物成莫非所指。否则指不能自指,即无所指,不能待物与为指,而不得成指。即亦无指物之论可说矣。

    此篇之文,前半之意在言能指非所指,而能指与其名不得黏附于物,而所指之物亦不能成为能指。使天下无物指以下文,则言此能指之亦待所指之物,以成其为能指,以补足另一面之义。其文义之次序,固显然可见。庄子辩者二十一事中有“指不至、至不绝”列子仲尼篇有“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注:吾文写至此:乃忽念公孙龙之辩名指与物,正有类于西方现代哲学之论名指与物之层次之说。然吾初则全无此西方哲学之论在心也。)谓是公孙龙之说。能指与其名,虽指物而不黏附之物,即指不至;而指必待物以成为指,即指不能绝尽其物,以自为指。故曰物不绝不尽也。

    九 公孙龙至墨辩及荀子正名、法家言名、至尹文子言名之发展

    上文选公孙龙五篇之大旨,至其余一篇迹府,无异公孙龙小传,可不论。此五篇之文,因有反复之问答,立义亦颇精密。但其归趣,则实甚单纯。即不外使一一用以指实之名之同异,与实之同异,处处求有对应关系、以正此一一之名。对此公孙龙所提之诸论点之讨论,则墨辩经说下于坚白问题,仍主不相外而相盈之说。此乃纯自“客观之石之实”涵坚白,而“衡指之”说。则加“石”而“参直之”以说,亦可共说坚白石三。此乃自另一观点说,亦非不可说。对白马与指物问题,则齐物论之说近惠施之论,此可参阅原论导论篇〈孟墨庄荀之论辩〉一文,对齐物论所释,以见公孙龙之说与惠庄之说,亦只是观点不同,而一在合同异之名,一在辩同异之名。顺其观点而观,亦皆可说。然公孙龙虽重辩名之同异,而于此“同”“异”之意义及名之有个体名与类名之别,以及个体及类间之包含关系,命题间之涵蕴关系,推论之原则,何为有效之论辩,则又皆未明白论列。然在墨辩,则有小取一篇,论有效之论辩方式。此吾已详析之于原论导论篇之原辩中论小取篇之文。读者可加以参考。至于墨辩中经上下与经说上下中,则有分析种种同异之文。如谓“同”有重同、体同、合同、类同。二名一实为重同,不外于兼,为体同(如坚白兼在于石),俱处于室,为合同(即如二关系项在第三者中而互发生关系),有以同为类同(即二物以有相同之性相而类同)。异者反是。更言名有私名、类名(类名)、达名(最普遍之类名)之别,而私名包含于类名,类名则包含于达名,即见个体与类、类与类之包含关系。墨经中又言推论必立故,以成说。“有之必然,无之必不然”之故,即充足而必须之理由,为大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之故,即必须而非充足之理由,为小故。依故或理由以成说,则见故或前提之命题,与结论命题间之涵蕴关系。经说又言人之以言论谓,有移、举、加之别。“移”盖即移一名,以名另一物。“举”则如狗、犬也,乃举一名,以释一名,或以一类包含一类。“加”如“叱狗”,则为以言对一物表示一情意之态度。更言知有闻、说、亲之别。闻即闻知,说即推理之知,亲即经验之知。此皆属逻辑知识论之论,为公孙龙所未能及。然此墨经与经说数篇之文,皆断简残篇,今人用力整理,又多附会之说。唯其能重类与类间之包含关系,而谓狗、犬也,盗、人也,则亦当许依类之包含关系,以说白马是马,则此与公孙龙之言白马与马为二名之旨,即有不同,而不必相悖。墨经之能重此类与类之包含关系,以及前提结论间之涵蕴关系,以为推论进行之根据,由此而小取篇能言“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成其有效辩论之道,如吾上提及之论小取篇文之所及。此固皆大有进于公孙龙之只言名与实之同异之相对应关系者也。

    至于荀子之正名,则吾在原论中,已有荀子正名与名学三宗一文,读者宜参阅。其当注意者,是荀子乃以同所(空间)者,为一实,异所者为异实。物之实有在异所者,故不得如惠施之视天地为一体之大实。又荀子以同实可有异名,故人可以异名表一实之异状,而指同一实物。故“坚”、“白”二名,可指同一实石。“白马”之表马之色形,及“马”之只表马之形者,可同指一实马。此即不同于公孙龙之所谓“实”即物之“相状”,未尝以“同所”规定一实之义,而言离坚白、白马非马者矣。又荀子于一般社会通用之指物之散名之外,又能言刑名、爵名等法律制度之名。此刑名、爵名,皆涵有价值之善恶高下之估量在内。其他伦理道德之名亦然。此皆为荀子之所重。故言正名“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惠施公孙龙以至墨辩之言名,皆唯以别同异为本。而昔之儒墨道之言名位、名分、名闻、名誉之名,则皆涵有价值高下或贵贱之义,存乎其中。事物同异,固为名所表,事物之贵贱价值高下,亦当为名所表。荀子论名,则又能知此别同异、明贵贱之二义。人辨贵贱,系于人之志意,同异则客观之物所固有。荀子之论名,以名直接表人之志意所定之贵贱,而间接表物之同异。其谓人之所以为有名,在明贵贱、辨同异,即谓其在使人之志意得喻,而其对物所为之事得成。此外荀子又言及循旧名,作新名以制名之道。故荀子之论名,最能综合其前之诸子之用名对名之道以为论。而其所论之用名对名之道,亦最为广大也。

    至在申韩之法家,其言“令名自命,令事自定”,或命人臣先陈其言,更考核其实之是否与相合,以定赏罚,亦自是一种名实之论。法家之论,则或以“形”易“实”,而有形名之称。然此法家之名,则不同名家之名实,亦不同于儒家有伦理意义之名位名分之名,其“言”亦非墨家之“言义”之“言”。其所谓“名”,唯是一政治上职位之“名”,其所谓“言”,唯是言一职务上之“事”。法家谓为君上者,当循人臣之有某职位之名,与所言之事,以责其实,而更以赏罚,使其不得不有实,以合乎其名之所命,其言之所陈。法家之重此义之名之能命,更以刑罚使此名能命实,故可称为刑名之论。此法家所重之名与言,乃所以对抗社会上一般之毁誉之言,与由此毁誉而人在社会上所得之名。此人由社会上一般之毁誉,所得之名,对人行为之影响,亦为法家所最能见及,故必以赏罚助成其政治上之循名责实、循言责实之论,以对抗之也。读者可重览前论韩非子之章所述及,今亦不赘。

    在先秦诸子中,有尹文子者,庄子天下篇列为宋钘同派。公孙龙子迹府篇、吕氏春秋正名篇,尝称尹文之说。尹文年先于公孙龙,谓其尝学于公孙龙,其说自不可信。今存尹文子书,仲长氏乃序而行世。昔人多谓其书出后人依托。然其书颇载战国时人之事,盖当是周秦之书。其书亦论名实。谓“世有因名以得实,亦有因名以失实”,又谓“有形者必有名,有名者未必有形”,盖有见于名实之可相应,亦可不相应者。其书又言当“名以检形,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检名”,以观名实之离合云云。更言“名有三科,法有四呈”。名之三科者,“一曰命物之名,方圆白黑是也;二曰毁誉之名,善恶贵贱是也;三曰况谓之名,贤愚爱憎是也。”法之四呈者,“一曰不变之法,君臣上下是也;二曰齐俗之法,能鄙同异是也;三曰治众之法,庆赏刑罚是也;四曰平准之法,律度权量是也”。此中之命物之名,即公孙龙惠施所言之名实之名。毁誉之名,则为价值上善恶贵贱之名。况谓之名,即主观之情意等情况,心理状态之名, [12] 为儒墨道诸家所重者。不变之法,即政治伦理之名位之法。齐俗之法,即本世风俗尚中,对能鄙同异之毁誉,以齐俗之法。治众之法,即法家之赏罚。平准之法,则纯属经济上量财物多少之法。此其论名与法,亦较法家所言之义为广大,而兼将儒家所言之政治伦理之名位,儒道墨诸家所重之世风俗尚之不成文法,如礼俗、共同习惯之生活方式等,所形成之毁誉之标准,足以成教化民者,以及民生日用中量财物之法,皆一并兼摄于“法”中。法必有名,则其所谓名之义,亦即顺其所谓法之义之广大而广大。尹文子书又言“今亲贤而疏不肖,赏善而罚恶。贤不肖善恶之名,宜在彼,亲疏赏罚之称,宜属我。我之与彼,又复一名。名之察者也。名贤不肖为亲疏,名善恶为赏罚,合彼我之一称,而不分别之,名之混者也。故曰名称者,不可不察也。语曰好牛。好则物之通称,牛则物之定形。以通称随定形,不可穷极者也”。又曰“名宜属彼,分宜属我。……白黑商征,膻焦甘苦,彼之名也;爱憎韵舍,好恶嗜逆,我之分也”。前一节意谓一般之名,有属客观之彼之事实形状者,有属主观之我之价值判断者;属彼者为“名”,属我者则宜为“称”。好牛之“牛”,为牛之定形之名,“其好”,则只为我对诸物之价值上作判断而有之通称。此“称”即上所谓毁誉之名。后一节言属彼者为“名”,属我者为“分”。而其以爱憎好恶为“分”,即以主观之情意等心理状态情况,属于“分”。此分之名,即上所谓况谓之名。总而观之,则尹文子乃谓名:有只表客观之事实形状者,有表主观对客观之价值判断者,有表主观心理中情意状态者。故谓名有三科。唯于此第二科之名,又谓之为“称”,于第三科之名,又谓之为“分”耳。彼名家之惠施公孙龙,唯知定客观之形之同异之名,而不知有以主观定客观之物之善恶贵贱价值之名。此则唯荀子兼知之。故荀子正名篇有“上以别同异,下以明贵贱”之语。然于专表主观之心理上情意之名,则荀子亦未能特加以标出,以成第三种之名。尹文子之分名为三科,则较荀子所言,又更为备足。可谓一能总持周秦诸子言用名、对名之道以为论者。周秦以后之言名,亦大皆有此三科之名。汉魏之所谓名理之论,初亦兼及于辨客观之物之同异,辨善恶贵贱之事,与人之主观心理上之情意状态,而分别与之名者。故刘劭、钟会之论才性同异,亦在名理之列。此其原皆在周秦诸子之言用名、对名之道,原有此种种之故。今人只以惠施、公孙龙等,论客观之名实者,方为能言此人用名对名之道之名家,其见亦狭矣。未尝知周秦诸子言用名、对名之道之大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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