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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公孙龙之名实论

    世言周秦之名家,以公孙龙为巨擘。其书有六篇具存。惠施盖亦尝与公孙龙之徒相辩。公孙龙书重正名实,而自言其论名实,合于孔子之教,亦明王道之一端。故初亦非如西方之逻辑家知识论者之为论名实而论名实者。此名实之论,乃孔墨所先重,初固为在伦理道德政治意义上,谓当有“实”以合于人之“名位”,及人所言之“德”与“义”。至道家之老庄,而重言“德荡乎名”、“行名失己”及名不亲于身之义,而倡不言之教、不辩之道。道家所谓名,则或指名位、名闻之名,或指成辩之名言之名。惠施破一般之名言之分别,以见天地万物之一体,为一大实。公孙龙则要在克就世间之名言,有其分别,以言其应各有所定指之实,而不使名与名相乱,方为正名之事,得合孔子言正名以成治之旨。故其迹府篇引及孔子之言。公孙龙之名实之论,亦原属儒墨道之名实思想之大流中之一节。彼亦自认为如此。则吾人亦当循此名实思想之大流,以了解其用心之方向,与其言之价值所在。不必先存西方之逻辑知识论或存在论之说在心,以释公孙龙之言;亦不可以公孙龙之引及孔子之言,为装点门面语也。

    公孙龙之言名实之名,乃指种种客观存在之实有之物者。此与惠施之十一事所论之空间之大小长短等,时之去来,以及同异、有穷无穷等,乃普遍之时空关系范畴之名者,大不同。此关系范畴之名,其自身原不表实物,故亦可由凡此关系范畴皆相对,凡此相对者皆可相转变或相依而有,以通之为一体。然指种种客观存在而实有之物之名,则不如是。如“白”即指实有之物之白之性相,“黑”即指实有之物之黑之性相,“马”即指有马相之马类之物,“牛”即指有牛相之牛类之物。白、黑、马、牛之名之分别,乃直依客观存在而实有之物,原有其性相之分别,而有其种类之分别而立。则不能轻言其名之分别之可泯,而通以为一。此乃公孙龙之思想方向之所注,而与惠施思想方向之所注,大不同者也。惠施于名实,重合异成同,而于异名见其所指所表者,归于天地一体之大实。公孙龙重散同以观异,于异名皆谓其所表所指者恒有异实。故庄子天下篇之二十一事,除上述属惠施一派之论者之外,余如火不热、轮不蹍地、指不至,至不绝、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鸡三足、目不见、凿不围枘、飞鸟之影,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孤驹未尝有母等,盖皆公孙龙派之说。今存公孙龙子书及列子仲尼篇等,言公孙龙所主之说,固与天下篇之二十一事中有合者也。

    此公孙龙之言正名,乃就客观存在之实物,其性相之不同,而言其种类之不同,以正名。近人则以为此纯属逻辑知识论存在论之说,与中国昔人之言名字名谥及他家之言名位名闻之名,风马牛互不相及。但我不以此说为然。盖在中国思想史之发展上看,此二者未尝不相及。至纯自理论上看,则人之有名字名谥名位名闻,乃始于人在他人心中有一存在地位。此与客观之事物之有一名、始于客观之物之在吾人心中,有一存在地位,正复相类。人之名字、名谥、名位、名誉之有种种之分,乃由一人在他人心中之存在地位之有所不同,亦如客观之物之有种种之分,由其在吾人心中之存在地位之有所不同。此二者间,唯一差别,唯在吾人思及人之名字、名谥、名位、名闻时,吾人对之兼有一价值估量之意识,与好恶、是非、毁誉之情意。只以分别之名,指分别之客观事物之性相种类时,则可无此价值估量之意识,与好恶是非毁誉之情意而已。故吾人若于客观事物之名,更赋与一价值意义与情意意义,则其名,即无异人之名谥、名位、名闻等之名。而将人之名谥、名位、名闻之名中之价值意义,情意意义,加以减除,则其名亦皆化同一般所谓专指客观事物之性相种类之名。故此二者之不同,乃名之涵价值意义及情意意义,而意义较丰富者,与无此诸意义,而其名之意义较贫乏者之不同。人类之思想,能将一名中之价值意义及情意意义,与其纯指客观事物及其性相之意义,加从分开,固亦一思想之精密化。然自其更不重名言之价值意义与情意意义,而除之于名言意义之外言,则表示一对意义之了解,趋向于贫乏,而为一有关名言意义之思想之范围之缩小,亦由人之用名对名之道之缩小之所成。故公孙龙之言名实,只重名之指客观事物之性相种类之意义,可说为其对名之思想之更精密于前人,亦可说之为更狭小于前人。而其言名实之道,则原于其前人之用名对名之广大之道之缩小所成。故其名实之论与其前之名实论相较而言,乃有所长,亦有所短。然必须谓其原仍是出于其前之名实之论。其论与其前之名实论,在历史上看,与在理论上看,皆未尝不相及。不当因其可先视同西方式之逻辑知识论或存在论之说,便以为可单独讨论;而忘此公孙龙之名实之论中之逻辑、知识论或存在论之成分,其原乃在一更广大之名实之论,亦可摄在此更广大之名实之论,而观之者也。

    至于克就公孙龙书之名实之论,而观其思想之趋于精密处,今据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先照抄名实论全文于下。文曰:

    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疑其所正。其正者,正其所实也。正其所实者,正其名也。其名正,则唯乎其彼此焉。谓彼,而彼不唯乎彼,则彼谓不行。谓此,而此不唯乎此,则此谓不行。其以当,不当也。不当而乱也。故彼彼当乎彼,则唯乎彼,其谓行彼。此此当乎此,则唯乎此,其谓行此。其以当,而当也。以当而当,正也。故彼彼止于彼,此此止于此,可。彼此而彼且此,此彼而此且彼,不可。夫名实,谓也。知此之非此也,知此之不在此也,则不谓也。知彼之非彼也,知彼之不在彼也,则不谓也。至矣哉,古之明王,审其名实,慎其所谓。至矣哉,古之明王。

    此公孙龙之名实论一篇,即今存其书之他篇之总旨。在此名实论中,公孙龙以天地与其所产为物,即直指客观宇宙之万物为物,而更不及其与人或我之关系。其谓“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此是为“实”之名,作一定义,乃昔所未有。此语中之第一物字,犹今所谓作主辞名辞用之存在者。第二物字犹作动辞用之能存在。所物,是作宾辞之名辞用之所存在者。则此全语之义,即:此存在者之能去存在其所存在者,则称为物之实。此是谓一存在者之物,必有能存在之活动,以自存其所存,方可称为有实之物。此一存在者之所存者,应即指一存在者之内容性相。一存在者,若无一存在之活动,以自存其所存之内容性相,则虚而非实。必一存在者“有一能存在之活动,以自存其所存者”,乃为有“实”。此固不难解也。

    至于下一句“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则是克就此实之恒是其自己,以恒自居于其自己之内,而不与其自己相旷离,以言此实之自位于其自己之内。此即所以言此“位”之名之义。简言之,即“实”是“实”,便是“实”自位于“实”。此乃于实更作一反省的思索之所成。对实作反省的思索,则自见“实”是“实”,而“实”自位于“实”。如实不自位于实,则实非实,而自出于其所位。此实亦即非正居于其位者。必实不自出于其所位,方得位其所位,而正居于其位。故曰“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今以此实之正居其所位,或位其所位为标准,以观吾人所知之“实”之非正居其所位者,还正居其所位,是即正其所不正。亦即“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此下“疑其所正”稍费解。或谓疑即凝定。由不正还于其所正,即还凝定于所正也。或曰疑其所正。即疑其先以之为正者之不正,而使之还于正。或曰由不正至正以求正,总是先经一疑惑,乃至于得其所正。解皆可通。然此节文之要义,则固只在言何谓正,与正其所不正之一句也。

    至下文之正其所实,即正其名。则是说人之正其所知之实,使实正居于其位,赖于人之正其名。所谓使实正居于其位,即见实自位于其实,亦即见实是实。此见实是实,即使物实有某性相者,实见其有某性相,乃赖于人之正其名。即谓正其名,乃所以见“实”之是“实”也。

    正其名之所以能见“实”之是“实”者。在“谓彼而唯乎彼,谓此而唯乎此”。此即是说,于一物之有某一实者,以彼名名之,即唯以彼名之。既唯以彼名之,即见彼名所指之实,只是彼名所指之实。彼名与彼名自同,即表所指之实与所指之实之自同,亦即见“彼实”是“彼实”。此亦即见彼之实,正居于其自位,而得其正位之道也。彼实之得正位,在:以彼名谓之,即唯以彼名谓之。此实之得正位,则在以此名谓之,即唯以此名谓之。总之,实之得其正位,在人之用名之自相一致以进行。无此正名之事,则物之实不能得其正位;而唯由正名,方可使物之实得正位。则重点初在正名,名正而后实定。此公孙龙之名实之论之根本方向所在。故公孙龙可谓一标准之名家,而与惠施之以天地万物之一大实,泯除名之分别者,正相反者也。此人之用名,乃用以指实,即所以谓实。于一实以此名谓之,即恒以此名谓之,即此名谓之自相一致以进行。于一实以彼名谓之,亦然。此即“名谓”之进行之“当”。反是,则不当。“其名正,则唯乎彼此焉”,即当也。分别言之,则唯乎彼,即于彼唯谓之为彼;唯乎此,即于此唯谓之为此。是即后文之“故彼彼当乎彼,则唯乎彼,其谓行彼。此此当乎此,则唯乎此,其谓行此”。行即此谓彼谓分别的自相一致以进行,以分别用于此与彼,而分别止于此与彼。此即所以使此实彼实之分别正居于其位,而皆当。反之,则“谓彼而彼不唯乎彼,谓此而此不唯乎此”,是为不当。是即不以此谓自相一致,以行于此,不以彼谓自相一致,以行于彼;而以此谓行于彼,彼谓行于此。此即“以(求)当,不当也”,“不当而乱”。故曰“彼此而彼且此,此彼而此且彼,不可”。人在此情形下,则于此实,亦不见其是此实,于彼实亦不见其是彼实,则亦无此谓、彼谓之行,而亦不须有此谓、彼谓矣。今欲有此谓彼谓,则必须能各行其谓。故谓之此,即自相一致地以谓之此,谓之彼,即自相一致地以谓之彼。然后其“谓”行,而此实之是此实,彼实之是彼实,乃得见。故正名之事,即有彰显“实”,使实得位之功。正名之功在人,而彰显实使实得位之功,则见于物。此方见正名之大用。吾人之如此释公孙龙之名实论,乃通贯全文,而以其后文所说,与前文所说,照应而观,方有是释。故与他人所释,颇有异同。读者更可细勘之。

    六 公孙龙之白马论、坚白论

    公孙龙在当时以言白马非马,及主离坚白,名于世。其书有白马论、坚白论二篇。白马论思路甚清楚,归趣则实甚单纯。其谓白马非马,只是就其各是一名,各有其所指所定之实而说。在白马之名中,自是兼有白与马,以兼定马之色与形之实;而马之一名,只定马之形之实。二名所命所定之实不同,则二名不同,而此名非彼名。故以马为名以求马,黄黑马皆可以应其求。以白马为名以求马,则黄黑马不足以应其求。则马与白马所指之实,固显然不同。若谓白马之名同于马,黄马黑马之名亦同于马,则黄马黑马、亦将同于白马。故白马之名与马之名必不同。即依此二名之不同,而言白马非马,此固皆无问题,亦无奥义诡辩也。在白马论中唯一有意味之一讨论,是问者谓白马之一名,由白与马二字合成,而其中有一马之一字或马之名,今暂抽掉其中之白之一字、白之一名,唯存马之字,马之名,则岂不可说其是马?但公孙龙此之答则谓:白马乃一整个之名。此白马中之马,乃已为白所规定之马,而此白马即合成一整个之名。既已合成一整个之名,则不能再抽掉其中之白,而单就其中之有马字,而谓之为马也。兹按白马论中述难者之言曰“有白马不可谓无马者,离白之谓也。不离者有白马不可谓有马也。故所以为有马者,独以马为有马,非有白马为有马。故其为有马也,不可以谓马(是)马也(陈沣谓也读若耶,陈柱公孙龙子集解引)。”此即谓白马之名既由马与白合成,此名中固有马之一字,今离此白以言马,而马,马也,则岂不可说白马是马耶?然下文则答之曰“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白马者,言白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此即谓单独言白,而未用以规定一物时,此白之名,乃一可普遍应用之名,自可不用,或加以抽掉而忘之离之。则可说白马中唯存马字,而难者可说此马只是马,而白马亦是马。但公孙龙则答以此白马中之白,非不定所白之白,乃已用以规定所白之马之白。由是而此白亦即连着于马,以合为整个之一名,不同于单独言之白,可加以抽掉而忘之离之者。不可忘不可离,而当守。故迹府篇谓公孙龙为“守白之论”。此守白,方为其白马非马论核心义。其曰“定所白者,非白也”即谓白马中之白,为定所白于马,而当守之白,非孤立之白————以成一整个之白马之名者。此整个之白马之名,自别于马之一名。故曰白马非马也。要之此白马非马之论,乃纯从此是二名,各有其所指之实而说。于此不须连西方逻辑中之内包外延、种与类以及类之包含关系等而说,以另生枝节,则原文即简单明了,亦无奥义诡辩,唯此说与常识及一般逻辑之于一实物说为白马者,亦可说为马,似相违,故觉其中别有奥妙,亦似为诡辩。实则即在常识与一般逻辑,于一物说为白马者,更说之为马,亦同时意许马与白马是相异之二名。公孙龙不过就此人所原已意许其为二名,而自觉的说出其为二名,而此名非彼名,以见此名彼名,各有其义,亦有其所指之实之异,使人知此“名之异”与“其所指之实之异”,当有二对一之相应关系”之存在,从正名,而正其所指之实之位而已。

    复次,公孙龙之坚白论,归趣亦甚单纯,唯其文句稍缴绕,故易引起人对之作种种歧想,而化之为复杂难解。其谓坚白石非三而为二,只是说对视而言,有白无坚,则只有白石之名,与所见之白石相对应;对触而言,则有坚无白,则只有坚石之名,与所触之坚石相对应。视与触,为二感官之事,而自相离,则其所感之坚与白,自亦相离,而坚白之二名亦相离。此中人之疑惑,唯由坚白皆属于石而起。故人问“天下无白,不可以视石;天下无坚,不可以谓石。坚白石不相外,藏三可乎?”此问只是由问者之自“坚白皆属于石,而藏在石中”着想而生。故问者可谓“其白也,其坚也,而石必得以相盛盈。”此即谓坚白皆属于石,为石所同时具得之谓。“相盛盈”者,谓凡有坚之处皆有白,凡有白之处皆有坚,坚白互遍,互充满,即相盛盈也。然公孙龙之答语则谓:坚白之藏于石,乃分别自藏。人之得其白,得其坚,亦分别自得:或得坚、或得白。白可见,坚不可见;“可见”与“不可见”离,故“坚”与“白”离。今若说皆藏在石中,亦是分别自藏,不可只说是一“藏”之藏。故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得其白,得其坚,见与不见离,一一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离也者,藏也”,即言其分离以自藏也。

    公孙龙之论坚白之要旨不过如是。其下文之难者更言“石之白、石之坚、见与不见,二与三,若广修而相盈也”。此乃是还自客观之石之坚白,皆属于石而相盈,以更倒说此人之见与触,亦可视为互遍而相盈。故人之说二说三皆可,二与三之义亦互遍而相盈。如广者之有修,修者之亦有广。此难者之意,是由客观之石之坚白之互遍相盈,以倒说人之“见”与“触”、“二之言之义”,及“三之言之义”,亦可视为互遍相盈,则公孙龙说二固可,今说三应亦可。此是自退一步,又进一层之问也。

    公孙龙之答,则是先转问:“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坚焉,不定其所坚。不定者兼,恶乎其石也?”此是泛说白与坚而不定于石,则此坚白乃各物之所兼有,如白马论中之不定所白之白,或今所谓共相概念可普遍应用,而非实际上已定于实物之石者,则何可谓为石之坚白也?

    问者还答曰:“循石,非彼无石,非石无所取乎?白石不相离者,固乎然,其无已。”此是谓彼是循石以观其有此坚白。石非此坚白,则无石;而无此石,亦不能取得具有此坚白之性质。然由石既具有而取得此坚白之性质,则坚白固是属于石,或当属于石,以与石不相离,而无有已时也。

    公孙龙既得问者之意,则还循此坚此白皆为定于石之坚白,以言于石中之坚白之二,见知其白,不知其坚,触知其坚,不知其白;白乃所见,坚乃所不见;以重申其坚白离之说。故曰:“于石一也,坚白二也,而在于石。故有知焉,有不知焉;有见焉,有不见焉。故知与不知,相与离;见与不见,相与藏。藏故,孰谓之不离?”相与藏,即相并,而分别以自藏也。

    至于问者之再问:“目不能坚,手不能白,不可谓无坚,不可谓无白;其异任也,其无以代也。坚白域于白,恶乎离。”则此是问者重申其坚白属于石之论,而谓目之不能得坚,手之不能得白,为属主观之目手之任自异,而不能相代之过,不关客观之石之自具坚白。后文公孙龙之答则曰:“坚未与石为坚,而物兼,未与物为坚,而坚必坚……天下未有若坚而坚藏。白固不能自白,恶能白石物乎?若白者必白,则不白物而白焉,黄黑与之然。石其无有,恶取坚白石乎?”此乃谓坚必为“与于石”,或为石所表现之坚,白必为“与于石”,或石所表现之白,此方为实有之坚白。否则只是物所可兼有之坚白之概念共相。此为概念共相之坚白,若无石等物表现之,则虽曰坚必坚而白必白,而非能自表现而白物坚物,以实存于天下之坚白,乃不白物之白,如黄黑之类,及不坚物之坚,而唯有分别自藏者。其言“石其无有,恶取坚白石”即谓无石,即白不白物,坚不坚物,亦无所谓“坚白石”也。至于就为石等物所表现而实存于天下之坚白而言,则亦必连于人之用目视、用手触以知之事而言。人目与手异用。用目可知白不知坚,用手可知坚不知白。而目与手离,则其分别所知之石之坚与白,亦自当相离也。至其后文曰“白以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疑下脱不字)见。神不见而见离。坚以手而手以捶,是捶与手知;而不知,而神与不知。神乎,是之谓离焉。离也者,天下故独而正”。此段文有误脱,亦有种种校读法,皆可不悖其大旨。今只加一不字于“神见”中。此即是谓:神之见白,赖乎目,目赖乎火,然目火自身非能见。(如天下篇辩者二十一事中有“目不见”)唯心神能见。心神不见白而离白,故知白可离。后言神知坚,赖手,手赖捶,而手捶自身亦非能知坚。唯心神能知坚。心神不知坚而离坚,故知坚可离。此节之大旨,乃由目、火、神、见之一系列,与手、捶、神、知之另一系列不同,以言神可不见白、或不知有坚,以证坚白可相离,则其旨甚明。坚白相离,坚独坚而白独白,以各居其正位,其名皆正矣。

    此公孙龙之坚白论之所以必谓坚白离,乃归在言坚白分别对人所用之目火或手捶而表现,以为人之心神之分别所知之实而说。此所知之实自分别,则坚白二名,亦自分别。人当以手触石之时,只须有坚石二名,以说其所对之实。人当以目视石之时,亦只须有白石二名,以说其所对之实。然后人所用之名,皆为表其所对之实之名。故皆只须举二名而已足。若于目视之时,举坚白石三名,则坚自藏,而非实。若于手触之时,举坚白石三名,则白自藏,而非实。此中如以藏为实,而加以混淆,遂用三名以表实,则名不正。然若说于此中有一名,乃表所藏之白或坚,则用三名亦未为不可。公孙龙亦未必加以反对也。

    七 公孙龙之通变论

    公孙龙之通变论,文句似较为难解。其所谓通变,乃自实变其名亦当相随而变说。然未变之实,与已变之实,必相别异,人之变用其名,亦必求足以表此别异,以保存名实间之对应关系。此即本文之宗旨也。全文如下:“曰:二有一乎?曰:二无一。曰:二有右乎?曰:二无右。曰:二有左乎?曰:二无左。曰:右可谓二乎?曰:不可。曰:左可谓二乎?曰:不可。曰:左与右可谓二乎?曰:可。曰:谓变非不变可乎?曰:可。曰:右有与,可谓变乎?曰:可。曰:变只? [9] 曰:右。曰:右苟变,安可谓右?苟不变,安可谓变?曰:二苟无左又无右,二者左与右奈何?羊合牛、非马,牛合羊、非鸡。曰:何哉?曰:羊与牛唯异,羊有齿,牛无齿,而牛之非羊也,羊之非牛也(据王启湘校),未可。是不俱有,而或类焉。羊有角,牛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是俱有,而类之不同也。羊牛有角,马无角;马有尾,羊牛无尾。故曰羊合牛非马也。非马者,无马也。无马者,羊不二,牛不二,而羊牛二。是而羊而牛,非马可也。若举而以是,犹类之不同。若左右,犹是举。牛羊有毛,鸡有羽,谓鸡足一,数足二,故三;谓牛羊足一,数足四,四而一,故五。牛羊足五,鸡足三,故曰:牛合羊非鸡。非有以非鸡也。与马以鸡,宁马。材不材,其无以类,审矣。举是乱名,是谓狂举。曰:他辩。曰:青以白、非黄,白以青、非碧。曰:何哉?青白不相与,而相与,反对也;不邻而相邻,不害其方也。不害其方者,反而对,各当其所,左右不骊,故一于青不可,一于白不可,恶乎其有黄矣哉?黄其正矣。是正举也。其有君臣之于国焉,故强寿矣。而且青骊乎白,而白不胜也。白足之胜矣,而不胜,是木贼金也。木贼金者,碧。碧则非正举矣。青白不相与,而相与不相胜,则两明也。争而明,其色碧也。与其碧,宁黄。黄其马也,其与类乎;碧其鸡也,其与暴乎。暴则君臣争,而两明也。两明者昏不明,非正举也。非正举者,名实无当,骊色章焉。故曰两明也。两明而道丧,其无有以正焉。”

    观此通变论之后文,则知此中全文之旨,乃在避“两明而道丧”。而此所谓“两明而道丧”,即两名之义,争明而相混淆,此即足使名与名之同异不彰,而其与实之同异之对应之关系,亦不得显,遂使名实无当。其所举之名为乱名,其举为狂举。今能先把握此旨,自于其前文之解释,有一可循之路,而不致如人之任情作歧想,以为解释矣。

    此文首言二无一、无右、无左,右或左亦无二。此乃纯由“二”无“左”“右”“一”之义,“左”“右”“一”亦无“二”之义,以见“二”与“左”“右”“一”之各有其所指之实而说。故其名亦即足以相别,以与其所指之实之别相应。至谓“左右”可谓“二”,则自左右相与,而合成之一名,所指之实,亦为“二”之名所指之实而说。左右合而为二,固与左或右之各为一者不同。然左或右中之任一个,如右,亦可变而与左相结,以由只可以“一”名之者,而变为可以“二”名之者。此中,人如只自变前以观,则右自是右,故曰“右苟变,安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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