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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是非、义不义之争起。争一言之是非,而足以相杀,墨子由此以见义之贵于身。然虽至于相杀,而是非终不能定奈何?此即人之所大苦也。此大苦之原,在人心知之原必有其是非。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是也。然人各有其是非,而必争自己之是,则由其各自有其心知,亦各有其己。今欲去此“争是非,而与人相杀,而是非终不能定”之大苦,似唯有弃知去己。此即慎到、彭蒙、田骈,由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以言是者皆原可非,以齐万物,因而求“莫之是,莫之非”,宁学“无知之物”之教也。至于老子,则凡在己与人物相争之际,皆先自退一步,任人取先,而自取后,以全身远害。则亦可不与人争是非,亦不对人自是而自伐;唯独抱其是,使道隐“无名”与“不言之教”之中。此为求自拔于人我之是非之场之又一途。然人果如慎到、田骈、彭蒙,以弃知去己为道,则又将无“知”以知此道,而此道亦有而若无。又人若果弃知,以化同于无知之物以无己,则生人之道丧。人固亦有觉其是非不白,冤屈不伸,而宁死者,则为免于此是非不白之苦,人固有弃知去己,甘同无知之物者,然亦大可哀已。至于学老子之退一步,以全身远害而独抱其是,固可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自慰。然此独抱之是,永不被人知,人又果能自安乎?老子又何以叹“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也?庄子言齐物论之旨,盖又兼异此二者。齐物论首言吾丧我,固即逍遥游之无己之论,然不同于“去己以同无知之物”之说。逍遥游言至人无己,则无己之至人仍在。齐物论言“今者吾丧我,若知之乎”,则丧我而吾自在,吾丧我而忘我,是同于大宗师所谓坐忘。此一般所谓我之己,固已忘矣。坐之人,坐之“吾”,则仍在也;知吾丧我之知,亦仍在也。故齐物论只言去其一己之成心之知,亦更不与此有成心之我或己相对成偶,亦不与其外之物与人相对成偶。但亦不言无心与无知。人之超于此成心之知之外,固仍有为其真君或真心之真知,为人所当存。故心未可如死灰,而言“哀莫大于心死”。此固不同慎到之言弃己去知也。又庄子之求超一般“由成心而有之是非之知”之道,亦明有不同于老子之教人“自退一步,不对人自是自伐,而独抱其是以自贵”者。齐物论尝言人之本成心而为是非,其发乃若机括;而使之不发,则又“留如诅盟”;其深心仍自守其成心之所是,深闭固拒以求胜。此即是一近死之心。则人循老子之道,人之不对人自是自伐,而自抱其是以自贵者,又焉知其非此深闭固拒之类?若其是也,老子又将奈之何?观庄子之教人之自拔于成心之是非之道,则唯在教人更开放其心,以通观人与己之是非,而只因其是,而使人我之所是,得互观而两行,此方为庄子所谓“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之齐物论之道。于庄子之齐物论,或谓即慎到、田骈之说,因天下篇言慎、田、彭之学时,固有“齐万物以为首”之言也。然此说非是。盖天下篇于此只言其齐物,而未明谓其齐“物之论”或齐“论”也。慎田彭之言齐物,只及于知“万物之有所可,有所不可”,而以大道包之,更不辩之为止,亦只至于知“可者皆有所不可,是者皆有非”,乃以非销是,至于“无是无非”,而“弃知去己”为止。此乃以齐物之可不可,以销论之是与非。是非两销,而取舍两销,则只任物势,以“趣物而不两”。然庄子齐物论之言因人我之是,以便人我之所是者,得互观而“两行”,乃所以使人我之是非,得相和而兼成。此中之人与己,固皆同为一“能开放其心,而通观其是非之心知”之所包含。固异于慎到之“无是无非,而去知,去己,而反人”之说也。此齐物论言如何用“以明”之工夫,而通观人我之是非;而因其是,以和人我之是非,而任之“两行”;以知有“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自见其真君,灵台之心,而“葆”此心之“光”耀;与万物为一,而“物化”,与天地并生;更不见是非,亦不见利害与生死;其中自有精义重重;须节节次第而观,不可颠倒混说。吾已详释之于中国哲学原论上,论中国先哲对言默之态度之中篇,读者宜取而观之。今不更赘。

    五 养生主中之生命舆心知共流行义

    在庄子内篇中,逍遥游篇在提示一对至人、神人、圣人之理想向往。齐物论则言丧我,而更通人我、物我,以知“与万物为一,与天地并生”之真君真我。养生主所论,则要在还观吾人每一人之生命与心知之关系,而自求加以调理之道,以使之得不自相对反,而相摧损。此调理之道,即所以养为吾心知之原之生命主体,亦即所以养此心知。通观此篇全文,自是贵生,然尤贵此心知之行于生命之中,而于与生相反之死,则当不见其是死。故与齐物论之重灵台之心之知之通物我,知是非,而不见利害生死之旨,亦正相照应。然养生主之文,则落实在吾人一人之内部之生命与心知之关系上,说如何加以调理,而免其互相摧损之道,故义理规模,不如齐物论之广大而高明,然亦自有其切实精微之旨也。

    此养生主之文不多,然于其字句,加以前后贯通而论,则亦不甚易。其首段文之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明是全文总纲。然吾尝读徐廷槐钞阅南华经引蒋金式玉度偶说,谓“养生主一篇开手生有涯、知无涯,结尾换过头来,薪有尽、火无尽,见知有涯,生无涯”。谓此文首尾各说一面之义,则似相矛盾。下文之为善、为恶二句,亦称难解。人大皆以庄子实肯定吾生之有涯,而呵斥无涯之知,故谓人不当求无涯之知,以伤此有涯之生,方能养生全身云云。然此首句,大可只是指一某特殊情形之下之吾生为有涯,并非代表庄子之主张。庄子亦可无呵斥无涯之知之意,而大可是谓“若生有涯,而知无涯,更以有涯随于此无涯,则殆。”其文于生知二字之后用也字,即表示其为条件之语句,而非定然肯定“生为有涯”,以与“知无涯”相对照之语句。若谓庄子定然肯定生有涯,知无涯,则吾人可谓知固出于人之生,若生有涯,知固亦可说有涯;若知无涯,则具此知之生;亦当是无涯。人之谓其生有涯,唯由人之心知自居生外,以观其生,然后或可说者。则生有涯、知无涯,初不可决定说。又庄子若只意在呵斥求无涯之知,以养此有涯之生,全此有涯之身,何异一般自甘愚昧,以苟生苟存之人?此未免视庄子之学太浅。观庄子之他文,则多不将心知与生命对言,恒谓心知当内在于生命之流行中。即此养生主全篇之旨,亦归在言人之心知当内在于生命之流行。在此情形下,则庄子亦未必以生为有涯,更不必偏斥知之无涯。若以此章后文之“薪有尽,火无尽”之文言,虽不必涵蒋氏所谓知有尽之义,然自是涵有人之心知不能知此生之尽之旨,即不能知此生之涯,而不能谓生必有涯也。庄子恒言神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则其心知之用,固亦无穷,而亦无涯岸。人间世言“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崖即山涯。心知与无涯者俱无涯,亦即游于无穷。则庄子于知之无涯,亦非尽加呵斥也,知亦未必今所谓知识也。若言呵斥,则徐无鬼尝有“不可以有崖,不可以无崖”之语。则有涯无涯,应皆加呵斥。于生之有涯及知之无涯,亦应皆加以呵斥,不可谓专尚在观生有涯,以偏斥知之无涯也。

    由上所说,吾意对此养生主之首节文,宜对之别求善解。此中所谓生与知,乃对有特定意义之生与知而说。其中之重点,乃在以“有涯随无涯”之一句,或此句中之“随”之一字。今按庄子外篇庚桑楚尝有“以生为主,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因以己为质,使人以己为节……”之文。此虽不必庄子本人所作,然亦当是庄子之后学所作。其中以生为主,正似养生文之篇名,其连“知”及“是非”而言,则见此知非泛说之知,而为连于是非之知。以此观养生主之“而知也无涯”之知,则亦当连于是非,加以理解,则知之“无涯”,宜连于齐物论之言知之是非之“无穷”,而加以理解。然则此“吾生也有涯”之有涯,如连于齐物论之文而观,又当作何解乎?

    吾人如由齐物论以求此所谓吾生有涯之意义,则此初唯是连吾人之生命于吾人之百骸、九窍、六脏之形骸;然后可由此形骸之有涯岸,以谓吾人之生为有涯。继由此形骸之与物相接,而有吾人之定型之生活习惯,及缘之而起之成心。此成心者,乃吾人之定型之生活习惯,与吾人之灵台之心,相结合之一产物。人不能无定型之生活习惯,则不能无成心。人之灵台之心知,自是能游于无穷,而初无涯岸者。然人之生活习惯与成心,则如人之形骸,为一有定限而成型之物,亦有其特定之所望、所是,而自有涯岸者。则有涯岸之形骸、生活习惯、成心等,随从于“能游于无穷无涯之心知”之后,以约束桎梏其进行,即是以“有涯随无涯”。由此以解庚桑楚之文,亦即轻而易解。以生为主者,即言人之生命与其生活习惯等,为心知之主也。心知与生活习惯相结合,而有成心,人更本其成心,以运其心知而接物,则有“知”,而其知亦各以其成心为师。此即庚桑楚“以知为师”,亦即齐物论之“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愚者与有焉”。以有成心之知为师,则于物之合乎其成心之所是所望者,则是之,而纳之于其自我之内;于不合者,则非之,而深闭固拒于其自我之外。其接物无已,则其是非之知亦无穷,而亦无涯。此即人之心知之“乘是非”之事,以进行也。而齐物论则以此“本成心之知,以于是者则纳之于自我之内,于非者即深闭固拒”,为其心之“老洫而近死”之征。其本成心以与物接,而其知之是非,“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为“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则齐物论之呵斥嗟叹者,正是人之以其有涯岸之成心,随从于其知之是非之不止而无穷者之后,亦即此有涯者之随从于无涯之后。则养生主之以有涯随无涯为“殆”,其旨所在,固可径以此齐物论之义释之也。

    若吾人以上之解释为不误,则养生主之根本问题,唯在求免于此以有涯随无涯,以化除此中之“有涯与无涯之对反”,亦即化除吾人之生命与心知之内外间之对反。此则要在使吾人之生命中之生活习惯,不与心知结合,形成一定型之成心,以桎梏此生命与心知之流行。则其生命中,亦不复有此一“以有涯岸之物,以随从于其心知之无穷无尽而无涯之后”之情形。然后此心知之接外物,亦不复师成心,以对其外之人物,为无穷之是非;而如自向内退还,以自处于其生命之流行之内。则若其生命有涯,此心知自处在此生命之有涯之内,亦不见此生命之有涯。此心知不见有涯,则其自处于生命之内,即只是一片无涯之灵台之光耀。反之,若此心知,果可说为无涯,则具此心知之生命,亦可说为无涯。总之,无此“内有涯”之从“外无涯”之对反,而招致之危殆。则于此篇之后文,言薪尽火传,于此生之死可不知其尽,而此生可为无尽无涯之义,亦皆可会通而说矣。

    养生主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之下文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按所谓为善无近名,即当是逍遥游圣人无名之旨。有名者如逍遥游所谓“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皆有特定之贤能之才之可名者。此即其生之事之有涯,而其知之所效,行之所比者,亦有涯者也。然当其“自视若此”,以为天下之知行唯此为是,违乎此者,皆谓之为非;则即皆本其成心以为无穷之是非,而莫之能止,更无涯岸矣。此即其人之缘其“有涯之生之事而有之成心”,随从于一“无涯之是非之知”之后,而形成一内有涯与外无涯之对反,以使人迷乱不自得者也。此亦即“为善”之有特定之善可名,而“自视若此”者所常有之情也。至于下之“为恶无近刑”,所以与“为善无近名”对言者,则以此“名”为“为善者”之桎梏,使其为善之事为有涯者;正如刑为“为恶者”之桎梏,而使其为恶之事为有涯者也。此二句之相对成文,即在言人无论为善为恶,皆不可本此有涯之为善为恶之事,以为无穷之是非而莫之能止,更无涯岸,而以有涯者随从于无涯之后也。此非意在教人为善或为恶,乃意在教人不可以有涯随无涯,而以此为善为恶之事为证。否则此二语终不得善解,而与上下文皆不见其关连矣。故庄子之教人不以有涯随无涯,未尝专以有涯为足责,亦未尝专以无涯为足责,唯以有涯随无涯,而内外相对反,为“殆”。然人若以生为有涯,而更使其心知自处于此生中,而不知其涯;或以心知之无涯,观具此心知之生之亦当无涯,则此“殆”又自可去,如前所说。今通观庄子养生主全篇之言,其旨实趣向乎是。依此义以释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二句,明较易通;而依此义以释下文缘督以为经,及庖丁解牛诸段之义,亦同易通也。

    按下文所谓“缘督以为经”之督,乃指人身中之背脉,而贯注于人身上下者,“以为经”,即依乎此督脉为中道,以经贯此人身之上下之意。此即所以喻人之养其生命之道,要在其心知之依一中道,自处于此生命之内部,以通贯此生命之上下,而更无阻碍。然人之生命之流行,又恒有生理上心理上之阻碍。人之生命心知,与此为阻碍者相遭遇,便使其流行不得畅遂,而此生命心知,即为此阻碍之物所折损。庖丁之解牛之喻,则要在言其刀之解牛,能不与骨节之阻碍相遇,更不受折损。故能用刀十九年,而刀刃犹如新发于硎。此则唯赖于庖丁之解牛之刀,能以无厚,入于骨节之间隙,以其心知之神,遇此间隙;先不见一整个的质实之全牛,而见此牛之全体,皆处处有间隙,足容此刀之游刃于其中。庖丁于是可由其视官之“知止”于此间隙之所在,更不以目视,只依其神之所遇,以更行其神于此间隙之中,以运其刀;而即以此间隙之所往,为此刀所依之天理或道路;更因此天理道路之固然,以用其刀。则以刀之无厚,入于此间隙,而恢恢乎游刃有余,亦更不遇骨节,以折损此刀矣。此刀之通过此牛,亦如督脉之经贯于人之生命之上下矣。

    人之感有生理上心理上之阻碍,依上文所说,初正原于人之有涯岸之成心等,随从于无涯岸之生命心知之流行之后。人之成心之所是者如此,而所遇之物如彼,今与之相违,则其物成吾人心知与生命之流行之阻碍。人之心知与生命,即以感此阻碍,而自折损,更及于其生命所在之身体与形骸。然其根原,则在吾人固定胶结之成心,先自为其生命与心知之流行之阻碍。凡生命心知之阻碍,皆折损及生命心知,亦如牛之骨节之为刀之所遇,即成此刀之阻碍,以折损及此刀之自身也。人欲去此为阻碍之固定胶结之成心,以致此生命心知之通流,亦如庖丁解牛之当顺其间隙之虚处,使其刀通行,而无阻。此则非以有涯随从于无涯之后;而是于有涯观有涯,于无涯观无涯。骨节有涯,而其间隙之虚处,游刃有余地,即不见其涯,而为无涯。今使刃游于虚,不与骨节相遇,即以有涯还有涯,于有涯观有涯;亦以无涯还无涯,以无涯观无涯。是即不以有涯随从于无涯也。人果能去其成心之从于其生命心知之流行之后者,则如生有涯,心知在此有涯中与之俱行;如心知无涯则生命亦无涯,亦与之俱行;皆非以有涯随从无涯矣。以有涯随从无涯,则无涯如为有涯者所桎梏,有涯者亦终将为无涯者之所崩裂,则二者互相伤折。今不以之相随,则无此伤折矣。由此以观养生主后段言: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此即言泽雉生命之自然流行也。其“畜于樊中”,则后生命之自然流行有碍。故樊畜泽雉之“十步一啄,百步一饮者”,亦是以有涯,限其啄饮之行,使原无此樊为涯限者,成有涯,亦以有涯随无涯也。若乎前段所谓右师之独足,则天之所为,非人限之使成独,亦非以有涯随无涯,而限无涯之所成。故与雉之畜樊中者不同。此天之所为之独足,虽无可责,然雉之畜樊中,则是以樊之有涯,形成其生命流行之限定桎梏,故为一不善”也。

    至于养生主最后老聃死秦失吊之之一节,则意在谓人之“少者哭之,如哭其母,老者哭之,如哭其子”,虽不蕲哭而哭,乃出乎自然,然不当以之待老聃。因老聃非一般之人。养生主文以“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言老聃,乃言其能随其心知生命之流行,而来去无碍,其“生若天行”(用刻意篇语)者也。则人之哭之,如人间之哭母与哭子;是不知老聃之生若天行,即遁天而倍增一不须有之哀情,忘老聃之所受于天,而成之“生若天行”之德,而自桎梏于哭母哭子之哀情之中。人之自桎梏于此哀情之中,即遁天之刑也。人若能契此老子之来去无碍,以“安”于其“来”之“时”,以“处”其“去”之“顺”,则一般之哀乐,于此固不当入。吾人果契于老聃之来去无碍,而亦能无碍,则吾人之心亦将不复悬挂于其所胶固者,而帝之所以悬挂吾人之心知于一处者,亦得脱解。故曰:“古者谓之帝之悬解也”。此悬既解,则其观老聃与吾人之生命心知之流行来去,乃于其去后,亦非必即视为更无所有,而一切皆尽。当视如薪尽,而火可不尽以更传于他薪。此即喻人之形骸虽亡,其生命心知之未必尽,而未尝不可更表现与他也。吾人不能由薪之尽,以知火之必尽,亦不可由有涯岸之形骸之死,以知其生命心知之尽。故曰“不知其尽”。此亦同是不可以有涯从无涯,而观无涯之旨。至于问如此生命心知不尽于此形骇,将托何形骸以存?则此可不问,亦不可实知。亦如此薪之火之传于何处,非此薪之所知,其尽亦非此薪之所知。吾人在生时虽自谓有死,然当吾人死时,亦不能实自知其死。唯当吾人自他薪之火,以观此薪已成灰,方可言此薪尽,而火不在此薪。故亦唯有以尚生之人,观他人之形骸,已无其生命心知之表现,方可言此人已死。然此乃以尚生之人之观点,而说彼已死之人之形骸之语。至彼已死之人之自己,则固不能实自知其已死也。人若只本其形骸有不能表现其生命心知之时,谓其生命心知之必有尽;亦如人之本一薪之有尽,而谓其火必有尽而不可传。是则不知一薪虽有涯,而火可无涯;即不知形骸虽有死有涯,而生命心知可无涯。必以此之有涯,断彼之无涯,亦是以有涯从无涯,而观无涯,未能分观有涯与无涯也。是亦不知吾人前所谓人之“知”原在其“生”之中,固不能实知其生之涯者也。秋水篇曰:“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正谓以至小之有涯之生,不能穷:此生之始终,其在知之外者之无涯岸也。大宗师篇曰:“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郭象注曰:“已化而生,焉知未生之时哉?未化而死,焉知已死之后哉”。则谓人能实知其生之涯者,妄也。人若能实知其生之涯,则其知已超于此涯之外,而其知无涯矣。然知果为无涯,则具此知之生,又理当为无涯矣。则人之由其形骸,见其无生命心知之表现,而谓之为死,以谓其生有涯,而谓其心知能知:“涯外之无涯者”之必无,皆是以有涯从无涯,而观无涯,而使其生命之有涯、与心知之无涯,互为对反之论;亦皆不知就其生以观此生,知此心知当内在于其生命,而与此生命相俱以共流行,以为养生之道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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