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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此中之上下文,亦似不相连。吾意吾人如纯自飘风下之四句看,则所说者似为天地之损彼风雨之有余者之事,而与此“希言自然”之语,若全不相干。然吾人如通观此段文,则此飘风下数句,虽是说天地之抑损风雨之有余者之事,亦是说天地之所生之风雨之不能久之事。后文之言“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云云,则又正意在言人之“同于道”,则为“道所乐得”而久于道,更于道无不信之处。则此段全文,乃意在言久于道之足贵,而以天地之尚难久,以言人之修道之难常久。难常久,即难言达自然之境也。希言之意,正即“难言”之意。则此“希言自然”,正言人之为道而达于同于道,为道所乐得之自然之境之不易,而为世之所希有、难有者耳。

    六 老子言道、德、仁、义、礼之层面,与法道之四层面之对应关系之讨论

    至于人之修道,必归在人之得道之玄德,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则除第十章外;在第五十一章亦有相同之言。此与第七十章之言“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及第二章之言“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亦大同小异。其为老子言玄德之主旨所在甚明。而老子三十八章言“上德不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亦正言上德不自有其德之谓。“不自有其德”之上德,即就人之能在事上不自居其功,而能“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者,更进而说“其事上之所以能如此”之德也。上德不自有其德,则有德同于不有德或无德,而只有一“不有德”之德,“无德”之德;则人之欲有此上德者,亦必“常有欲”而“常无欲”。有无相生而同出,曰玄,故名曰玄德。则老子专论德之三十八章中之上德,亦即义同玄德。盖亦唯在人之修道为道,至于自然之境之极致,亦方能有此玄德,故又名之曰上德也。

    在老子三十八章于上德之“无为而无以为”之下,更有下德之“为之而有以为”者,又曰“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言下德无德者,言其无上德;所以无上德者,正以其不能如上德之“不德”、“无为”而“无以为”,而自谓“不失德”、“有德”、“有为”、“有以为”之故耳。至下文之更有“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之数句;则又明见一下德之下之仁、义、礼之高下次序。后文更总言之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云云。此中在失道之下为失德,失德之下为失仁,则以前文所言配之,失德当指失下德,而失道则同于失上德,然后其先后之文句,方相对应。吾人固不可谓在失上德之上,更有一失道。因所谓上德即玄德,玄德即得道之常之德。失此上德、玄德,即失道之常而失道矣。人有上德玄德,即亦不失道矣。此后之下德与仁、义、礼等,则明较上德玄德或此所谓道,处于较低之层面者。则王弼注以下德即仁义礼节,非是。至何以在上德或道之下有更此四层面,则又正有可与吾人上文所谓法道、法天、法地三者之义,可相连而说者在也。

    依吾人之意,上德、或玄德,即指人之真法道、修道、得道,而达安于道、久于道之境者。能达此境,则真能“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有“上德”而“不德”,此为最高之一层面之说,即法“道之自然”之境也。此乃上所已说。然若人之修道而未达此安于道、久于道之境者,自不能直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亦不能“有德”而“不德”;则其修道而求有德,即必求不失德,而只能有下德,此即次高之层面之一般法道之境也。

    至于为仁义者之爱人利物而平其不平,则尚未达于“直接法道修道,以纯求内得于己以有德”之境,而重在对外在之人物,加以爱利而平其不平。此则皆不免于向外求有功,而皆未能实得道而有德。此中之爱人利物,则正同于上文所谓第二层面之人之“法天道之利而不害者,而能慈时”所届之境界。至人之为义,以求平人间之不平,则是法天道之损有余而补不足,以平万物之不平之事。此二者皆原同涵于吾人先前所谓法天道之一层面中。在此一层面中,吾人前固已说明慈乃直法天道之利而不害,此乃居于法天道之“损有余以补不足,以平不平”之上者。慈为仁,平不平为义,即仁本在义上也。至于老子所谓礼者,则指人与人之相对而有其往来与施报之礼。人为礼而莫应,则攘争由之起,故为最低一层。此则盖由于老子视礼,乃连于人之自矜、自持、自是、自见之心之故。人原有此自矜、自持、自是、自见之心,而在人有礼上之来往施报之时,又可不见于外。唯当礼之“应”不足,则此心即暴露而出。此即礼之所以为“忠信之薄”。“忠信之薄”者,言此中只有薄薄之忠信,包住其下之人之自矜、自持、自是、自见之心也。此人之自矜、自持、自是、自见之心,既暴露而出,即又可转出求胜人之心,及与人相争之事,以导天下于大乱。故礼为乱之首。言乱之首,非言其即是乱,乃言其下头之一截,即是乱也。此礼之意在制人之争乱,其目标与老子之法地之教,意在使人以卑下自处,不求胜人之旨正同。唯一般之言礼,多自社会风俗上言,或自人之当如此而言。而老子之教人卑下自处,则兼自强梁者不得其死,而天道亦必损有余等上言耳。是见老子所谓“人法地”之一层面之教,正与此三十八章所谓礼之一层次相当。昔人言老子原习礼,孔子尝问礼于老子,则事之有否不可知,然谓老子之法地之教之一层面中,有礼意存乎其中,则亦正可说也。

    至于此段之下文,所谓“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则更不易讲。何以于此独言“道之华”,尤难索解。韩非子解老谓“先物行、先理动,谓之前识。”其言大致不差,但其下文之解则不切。吾意人凡由老子所言物势之转易,而知由此一面必转至彼一面,而预为之备,即事先之前识。此即包含韩非子之“先物行”“先理动”矣。故知强梁者之必死,知高者之必倾下,而知“欲上民则以言下之,欲先民则以身后之。”(六十六章)皆为人之前识。人知今日言下,来日即可上民;知今日身后,来日即可先民;知“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由此而知今“与之”,后即可“取之”,今“强之”,后即可“弱之”,皆前识也。人之所以能有此人之前识,又正依于知天地间之原有一正反相转易之道存焉。则人之有前识,固本于知道也。然人有此前识者,未必真能即行“言下”“身后”“卑弱以自持”之道,则有此前识者,即非必真能朴实行道,而只为得“道之华”,非得“道之实”者也。又人之有前识者,或可据此前识而用权术,如吾人于第二节之所论,如表面处卑弱而意在取强之类。然此用权术以取强者,依老子之言强梁者不得其死之道,又终将自败,而为此道之所胜,亦如吾人于第二节所论。则用权术者似智,而不自知其似智,正为愚之始也。如吾人上文之解释为不误,则此上德不德章之文,可前后相贯,而皆可讲通,以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旨相对应。读吾文者可细思之。若以为不然,而于此章之文,更有切合老子全书贯通全文之解释,则吾固愿舍己以从之也。

    七 老子通贯四层面之言、与正反相涵之四义、及道之诸性相

    由上所论,吾人可知老子之言人之法道,确有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之四层面,而此四层面之间,亦原有可由最下之法地之一层,转至法天;由法天转至法道;由法道转至法自然之最上之一层之义,如前文所及,则亦自可由较上之层次第下降,以次第统其下之一层之义。由此吾人于老子之取义于较低一层面之言,有通至较高之层面者、与其言最高之层面者之义,有通至最低之层面者,亦即皆不难解。如老子之言“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此长生可为实际上之长此自然生命,则属第一层面;然亦可通至有玄德者之“生而不有”之最高之层面,则长生即常“生而不有”也。

    又如老子言“致虚守静”,于“万物并作”,更“观其复”,则“观复”可为第一层面之观“物壮则老,而归于死”之复,亦可为第二层面之观“天道之如张弓之损有余补不足”之复;更可为体道、修道者超越于所知所见之天地万物,而“复归其明”,见天地万物皆“复归无物”之复;亦可为“有玄德之常生而不有,亦常不自有其德,使其所生与所有之德,皆复归于不有与不德”之“复”也。

    此上文最后一层“有德而复不德”之“复”之义,即通于老子言“上德若谷”之义。言“上德若谷”者,乃谓其德皆不自视为德,如川谷中水之不留于谷中,以复归江海。“上德若谷”,即常生而不有,常有德而不德,则其安久于此道此德,亦无有止极,故曰“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由是而其依此道、此德,以生而不有之事,与不德之德,亦皆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无穷而无极,故曰“谷神不死”。谷神言“若谷”之此德此道之神用。此神用不死,以常生而不有,常有德而不自有其德,即是玄德。由此神用、此玄德、此道,而人有其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之事,而人亦同时见得天地万物之生,亦为不自有之生,皆依此神用、此玄德、此道而生。此神用、此玄德、此道,即为天地间一切事物之母体,而可名之曰玄牝。事物之自此玄牝出,即如自“玄牝之门”而出,其根则在此门中。故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玄牝之门”在,“生而不有”之生、即无穷而无极。故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也。此玄牝与谷神,即皆取喻于最低一层面之地上之物,而以之喻最高一层面之此道、此玄德、此神用之常生而不有者也。

    此外如老子言天地之所为,固非必然长久,如飘风骤雨,即天地所为,而依第一层面之物势之转易上言,而必不能久者。然天地亦有一义之长久,此则自其通乎道之生而不自有其生处说。故曰:“天长地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再如老子二十八章言“知其雄、守其雌”,而归于知常德之“不离”、“不 ”、“乃足”,则亦是由第一层面似通至最高之层面之言。又老子所言之婴儿与朴之义,亦皆可彻上彻下而说。复次、地上之物如水,自其至柔而入无间,以驰骋至刚处说,即只见水之以弱胜强之道。至于自水之下流说,即水之趋下而安于地之道。故老子第八章言水“居善地”。至于自水润泽他物,而善利万物处说,则又见水之“与善仁、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而见水之同于天道之利万物者也。至其言水之“心善渊、言善信”,则盖当自水之萦回反复,与其直往其所往之真信处说,则此兼通于道之自身之反复与真信,是又为通于法道以上之层之言矣。

    由老子之言之有通贯此四层面者,即亦见此四层面间原有其相通贯之义。此通贯义,除吾人以前所说者外,亦可由此四层面中,皆同具有一反正相涵之义以说之。如在第一层面之法地中,人固可由万物之柔弱者为生之徒,刚强者为死之徒,高者之趋下,下者为高者之所归,以见一物之“正反两面、相转互易”之义,而见正反之相涵。在第二层面之由法天以法道中,人亦可由天之“损有余补不足”,以见此天道之“反损此物、正补他物”,以“利而不害”之义。唯此中人之所见者,则非一物之“正反两面之互易”,而是“一物之反损,与他物之正补间”之正反相涵耳。在第三层面之直接法道中,据前所论,不外言人之当知“此道之超越于天地万物,而非天地万物”之超越意义,而更本之以观天地万物之自身,无往而不表现此道,而以容公之心涵之。是为即就“道之非天地万物之反面意义”,以观“天地万物之自身之正面的表现此道之意义”,而可称为“即反以见之为正”之正反相涵。至在最高一层之人之安于道、久于道,以至于自然,以具玄德,见道之法自然时;则又可只见天地万物之法自然,而不见道,是为“正面之见道,涵不见道之反面于其中”之正反相涵。又此时人以其玄德之表现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以“上德不德”,则其有德即涵“不有德”,又为即“有德之正面,而涵不有德之反面于其中”之正反相涵。此四层面各有一正反相涵之义,皆舍“反”无以见“正”而成“正”,亦无以见道;而道亦必通过“反”,先有此一“反”,方能自见其为道。此“反”即一动,故曰“反者道之动”也。此“反”自物(此广义之物)看,固皆可说是物之自反,如刚强者之折,即其自折而自反。而此自反,亦可说为其自身之道。然复须知:物循此自反之道而自反时,物即自失其原来之所以为物。物之“自反之道”见,而物即自失。物既自失,而物非物,则此道即当说为一“自能反物”之道。此反即不可说为物之动,只当说为“道之动”矣。至于老子之“反者道之动”一句,下文之有“弱者道之用”,与“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二句者,则以道有此反之一动,即于所反者,必有所弱;而凡有弱,亦皆是由自反以成其弱。故“强大处下”、“少私寡欲”、“损有余”、“绝学”、“弃知”,与修道历程中之自疑自问工夫之如何,皆同为“弱”或“柔弱处上”之事也。然正由此“弱”,方有种种之用,如上所述,故曰:“弱者道之用”。又“弱之”即是“无之”,然“无之”而有用生。是即此二语下一句之“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之旨也。以弱为用,即以无为用,故十一章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也。此正反相涵之义,固原具此由一“反”之动,以成“弱”之用,而使“有生于无”。此即皆见一辩证之义理。人之说此辩证之义理,即须假反以说正,而意在说正之言,若皆只是反言。故老子有“正言若反”之语也。“正言若反”,则言若不言,有名若无名,有无相生,而同出曰玄。故老子之言皆玄言也。

    然吾人亦当知老子之言虽皆为正言若反之玄言,而四层面之玄言,仍有不同。此四层面中之正反相涵之义,亦彼此不同,读者可再细看上之所说。由是而此四层面之玄言之所以说,其目标亦自有其高下。此即具功利意义之第一层面之言,不如第二层面以上者之具超功利意义者之高;第二层面之连天地万物以为说者,又不若超天地万物,以直就法道为说者之高;而直就法道而说修道为道者,更不如经历修道为道之工夫,并自问种种问题,以求修道工夫之达于安、久、自然之境者之高。此中之高下之所以分,则由人之知第一层面之义者,即原可进而知以上层面之义,以次第升进。故人之学道者,初固可只知第一层面之义,以往观地上之万物之一切“刚柔相胜、高下相倾”等,正反互易之物势;而知柔弱为生之徒,处卑下以法地,乃少私寡欲,不为天下先,以求生存于地上。然人既知少私寡欲,知必无私乃成其私之后,即可进而直下无私,自超出其个人之私欲,以平观人我与天地万物,而由观天道之“抑高举下,损有余补不足”中之正反之相涵,以超出一切刚柔高下之差别,而见及一切万物皆横陈于“平一切不平”之普遍的天道之下,与此天道之归在“利而不害”;人即可更法此天道之“平一切不平”以为“义”,法此天道之“利而不害”以为“慈”。则由第一层面进至第二层面矣。人能平不平又能慈,即其心之能容能公。依容公之道以存心者,则更见得此道之自具超越所对之天地万物之意义;即可进而直接法道、体道之超越意义,以“为道日损”而修道,而更本此道、以观天地万物之超越其自己,皆为此道之表现,则进至第三层面矣。至由人之修道之久,而达安且久之自然之境,则更实见道之常久、道之法自然,与天地万物之莫不法自然,而人可自具玄德,以有上德而不德,此即通至最高之第四层面矣。此诸层面中,在前者可升进至在后者,以为在后者之所据,而在后者亦即包含在前者,而较之为高一层面者矣。

    在此四层面中,于第一层面,只可言人之法地以法道,而见道之贯彻于地上之万物,而分别生养之,于此即可见道之普遍而分别的内在万物,而生养之之“普遍性”、“内在性”与“创生性”。老子三十四章所谓道“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为小”,三十九章之言“万物得一以生”,即自道之普遍的分别内在于万物,而生养之之义而说者。人之所以可言道之生养万物,乃由万物之生,皆原为依于“负阴而抱阳”以成之冲气之和以生(四十二章),而其生之原,亦为柔弱。此“负阴而抱阳”而原为柔弱,即万物之所以生之“道之一”,亦即道之玄德之内在于万物,而万物依之以生者也。此“负阴抱阳”“原为柔弱”,即先居“反”;则由之而生者,即依上所谓道之“反”与“弱”之用以生之“正”也。至于第二层面,则由法地而法天道,而人即可于道之“普遍的分别内在于万物而生养之之义”之上,更见道之“统体的包含万物之包含义或广大义”,见道之“绝对性”、“无限性”。如其三十四章之言“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万物归焉,可名为大”,则偏自道之统体的包含义或广大义而说者也。此义则至少赖于人法天,而见万物之并在于一统体之天时,方可见得者也。在第三层面,则人法道自身之超越天地万物之意义,更观天地万物自身之无往不表现此道,而以容公之心涵之;而道之超越义或先天义,于此即最显,而见道之“超越性”或“先天性”。而吾人言此道之超越义,又言其表现于天地万物时,亦自当兼摄上述之广大义;唯广大义又必隶于超越义之下说。如第二十五章言道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之下,既以“大”说道,又以“逝”、“远”、“反”说道,即由逝以超过,越过一切物,而更与之远,而反于物,以唯见道之广大。天地人王之大,皆依其所具之道而大。故又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也。此即皆以由道之超越义,以统道之广大义之言也。至于在第四层面,则道之恒常义、悠久义、“不为主”之主宰义最显,而见道之“永恒性”“不变性”。此则若老子第一章与他章之言道之常、道之久、道之“自古及今,其名不去”、“独立而不改”。四者之义自不同而相贯之处,读者可循前所言更自细察之。故吾人谓老子之言法道之言,唯是一层面之言固不可;谓其唯是分为各层面,无其间相通贯之义亦不可;而见有此通贯之义,遂混淆此中各层面之义,尤不可也。

    八 余论:老子之道是否为实体之问题,与本文之宗趣

    吾人若识得老子之言道有此四层面,而此四层面间亦有相通贯之义,则于老子之所谓道为一形上之实体或一虚理之问题,则吾今以为不宜再执定而说。谓之为实体者,乃自此道所连贯之具体之天地万物而说。盖具体天地万物为一般所谓实体,则其连贯于道,以混而为一,而泯于道之玄中,即当仍为一“有物混成”实体也。此即吾昔年所作老子言道之六义下篇之旨也。然自吾今所谓法道与法自然之二层面而说,则人之体道,要在体道之超越于天地万物之上之种种意义,则于老子之道,即不宜说之为实体,而所谓“有物混成”者,实亦无物,只喻之为物耳。所谓“无物之象”也。此象亦非如一般之象之可见,故曰“大象”;而“大象无形”,则若只是一意义矣。若然,则道似应只是一虚的义理,或一“纯粹意义”。然此虚的义理或“纯粹意义”,当其为体道者之所体时,即被摄入于体道者心思之内,亦显其用于体道者之一切修道之事之中,则此道又终不能离此能体之之心思,以为一虚悬无寄,而亦无用之义理。则道仍应属于体之之心思,而当为与此心思,合为一实体者。则在此第三四之层面上,道虽超越具体之天地万物,可无连贯于天地万物之实体义,仍有一“与体之之心思共为一体”之实体义。然再翻一层看,则此体之之心思,正在体之之时,亦可不见其为一实体,而只见其为引导此心思进行之一义理、一道路。此义理道路乃开放者,则又不能凝聚为一实体以观之。是见道之为实体与否,当依种种观点而定。其义皆幽深玄远,非今之所能详论。然此老子之所谓道,是否当以实体之义为本以解释之,亦实为吾等后人求解释老子时所自造之问题。老子书中固无此所谓实体虚理等名,则吾人对解释老子是否当以实体义为本之一问题,暂存之而不论,亦无不可。然要之可见吾昔年老子言道之六义一文之下篇,以实体义为本以解释老子,只为解释老子之言之一可能之方式。吾昔之所言,固未必非,然其他之论,亦可是也。至吾今之此文,所说老子之言之有此四层面之论,则其中固亦多有非老子之明言所及者在。然吾之目标,则意在本老子之所自言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四层次之言为据,以分老子所言义理之层次,更观其会通。此则明皆一一可由老子之言以得其证者。则无论吾人于老子之所谓道视为一实体与否,或在何义上视为实体,何义上非实体,吾人要皆可说老子有此诸层面之言。此诸层面之言之有不同,亦复同可据以说明后之为老学者,所以有不同之流别,与后人何以于老学有不同之估价之故。此则皆非吾今兹之所能一一细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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