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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之状态与相对之地位,即由势成也。物势即物之趋向。今谓此物之趋向、或物之势,即“物之道”,或谓其中有道,皆无不可也。由此而吾人可谓老子之所谓法地之基本意义,即在由知此地上之自然物,有此等物势中之道;以知:凡万物之状态,类似于柔弱者,皆生之徒;其类似刚强者,皆死之徒;凡万物在其相对之地位中,其所居之位之类,似高者,皆必趋下,亦当趋下;而人亦当求柔弱方得生;复当居下,方得为一切居高者之所归往。此即人之效法此地上之物势中之道,以法地之道也。柔弱者似“小”、似“少”、似“寡”、似“无”、似“静”、似“缺”、似“短”、似“虚”、似“不足”、似“曲”、似“枉”、似“拙”;而一切“小”、“少”、“寡”等,皆柔弱之类也。刚强者似“大”、似“多”、似“有”、似“动”、似“成”、“似长”、似“盈”、似“有余”、似“全”、似“直”、似“巧”;而一切“大”、“多”、“有”……者,皆刚强之类也。凡柔弱者之力,无不敛抑在内,而外若无力,故在与他物之相对地位上看,即亦皆若只似“居卑”、“居下”、亦“居后”,为“随从者”。凡刚强者则力皆张举于外,而在与他物之相对地位看,即皆似“居高”、“居上”、亦“居前”,为“先行者”。柔弱与居下者,又似无所得益,而有所失,若为“祸”、为“害”;刚强、居上者,则似有所得益,若为“福”、为“利”。人之有富、贵、功、名者,即居上,而似大,似多之刚强之类;而世所谓人之得其所欲,而“福”之所在,“利”之所在,亦“祥”之所在也。人之贫、贱、或无功、无名者,则似小、似少之柔弱之类;而世所谓人之不得其所欲,而“祸”之所在,“害”之所在、亦“不祥”之所在也。然老子则由知柔弱者为生之徒,刚强者为死之徒;位高而居上者,必降而之卑;位卑而居下者,则为高而上者之所归;以言居高者之危而不安,强梁者之不得其死,多欲适以伤生,多财货使人心劳于行妨。由此更知此中之凡为正反两面者之“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而相转互易;则知“柔弱处上,而强大处下”,“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更知“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而知足则常足而自富。遂能“去甚、去奢、去泰”,不求有而宁无,“为难于其易”;宁短毋长,宁下毋高。于是“少私寡欲”以“外其身”,不求居天下人之先而“后其身”,亦不求为刚强以胜人,宁“受国之垢,受国之不祥”。由此更进,而不自见其有胜人之处,故“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不自伐”;唯求胜其争胜之气,以“挫其锐、解其纷”,而知“自胜之谓强”,“守柔曰强”,“心使气曰强”。凡此等等,其在最低一层面之意义,皆可说初不外由老子之有见于地上之万物之物势中,原有此高下之相倾之道,柔弱之为生道,刚强之为死道;而更法此卑弱之道,以为人之道之所致。卑弱即所以近乎地,而人亦得如水之“居善地”,以为万物之所归,故能“外其身而身先,后其身而身存”,“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而真正之“利”、“福”、“祥”,即正由此卑弱自持而致。此即见老子之言卑弱,正为其所谓“人法地”之教。其旨固甚明,而其义亦皆不难解也。

    在上述老子之法地之教中,吾人所最当注意者,是老子未尝直言地道,亦未尝言法地之载万物之道,而只言法“地上之万物如水等之趋向于地,而安于地以成江海,更为在上之川谷之水等之所归”之道;亦只言法“地上之人与草木,其原生于柔弱,与柔弱者如水如牝,原能以其柔胜坚强、静胜躁动”之道。此中人之所以不当为彼属于坚强一类之事,与人争胜而于物多欲者,则一方以人将由此而自竭其力,而自伤其生;一方亦以其力既竭,其生既伤,即将为他物所胜,其力亦愈竭,其生益伤,乃愈归于自败之故也。是见老子之言法地而以卑弱自持,实又非重在法地之居卑下,而在法地上之物之“由卑弱而趋向地,以得生成于地,更为他物之所归趋”之道。简言之,即“法物之趋地,而更为他物所趋之物势中之道”;更简言之,即法物之“由趋地而得生存、或存在于地上之道”而已。则此老子所言之使人得所以生存于地之道,虽全与世人相反,而其目标,则又似正与世人同。唯世人欲由争胜而多欲以得之者,老子皆由不争胜与寡欲以得之而已。则在此法地之教一层面中,老子之所言之道之异于世人,即非必其“目标之道”之不同,而可说唯是“所以达同一目标”之“方法上之道”不同而已。

    由老子于此法地之教中所言之道,皆可说是方法上之道,而其目标亦似正与世人同在求得生存于地者,则此道即有一对人之自己之一功利的意义,而亦有一使人用之为权术之可能。盖人之循此中老子所言之道,以不争胜而寡欲者,尽可外面看来,似极其淡泊谦卑,而其心之所顾念者,则可唯在其自己个人由此以得生存于地上。由是而其“外身”而寡欲,即可纯是为个人之身存,其“后身”亦可纯是为求其居人之先。再进一步,人即尽可外示谦卑以居后,而意在胜人以实居先,外示淡泊,而内实多欲。更进一步,即可用其对人之谦卑柔弱与不争胜等,以使他人“更自矜骄、自张大,而逞其刚强”;再依老子所言之“刚强者之必折”之道,“以归于自毁,而不得其死”;而己即可不费吹灰之力,以坐收渔人之利,以遂其多欲而争得胜。此即人之可本老子所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而运用之权术也。盖老子之法地之教,既可是以人之得存在于地为目标,唯是其方法之道之异于世人;则世人之同有此求存于地之目标者,固可于所以达目标之方法,不同于老子之所见。世人之逞刚强、多欲而不知足者,亦可自谓此为其所以求强,得生存于地之道也。世人固亦可由闻老子之言而知“知足者富”、“自胜者强”,即信老子之道真为人之所以求强富,以生存于地之道,而依之以实行。然世人亦未尝不可仍存其逞刚强与多欲之心于内,而于闻老子之言之后,外示弱而内仍求强,外示淡泊而内仍多欲;以至本老子之言,用作权术,以为此乃真所以求强富,而自生存于地之道也。若此三者,皆同为人之所以自存于地,唯其方法之道不同;又何者必为可,何者必为不可乎?观老子之言,固未尝教人用卑弱等作权术,然老子亦似未尝明白禁止人之本其言以用权术;而人之本其言以用权术者,即亦可自谓其亦是行老子之道矣。则吾人将何以得解于此中之疑,以确知老子之法地之教,其目标之果何在乎?

    对上列之问题,关于老子之言是否可用作权术一层,实不难答覆。即上述老子之言若为真,而人亦信其为真,则决不能同时用之以为权术,以争胜而遂其多欲。此何以故?以人若用其言以作权术求争胜而足其多欲时,即亦知:“当其争得胜而足其多欲后,依老子之言争胜者必败,多欲者必自害,即仍将再败而受害”故。则真知老子之教,而欲本老子之言用权术者,即同时知其权术之无所可用,而不用之为权术矣。再如老子之说其言时,若自信其言为真,并望人之实信其为真,亦决不能同时意在教人以权术,亦可决定而无疑矣。

    人之真知上述老子之言者,虽不能用老子之言为权术,然上述老子之言,毕竟有一对个人之功利意义,人亦可从此功利意义,以了解老子之所谓“道”,乃只视不争胜、少私寡欲等,为人所之以生存于地上之“方法上之道”。如老子思想止于此一层面,则其思想之目标,仍未高于世人之上。今欲定老子之思想是否有属于更高之层面者,则当细观老子其他之言。若老子其他之言,实有超过此一层面之上者,则将此一层面之言,连系于高于此一层面之言以观,其意义即可隶属于更高之层面,随更高之层面之意义,而提升矣。

    此老子思想属更高层面者,即见于老子直对天地万物之全,而言天道,与法天道者。此天道、与法天道之义,必须人自始即有一超个人之求生存于地上之私的目标,以观天下万物之全中之道,乃能契入者。人欲由此法地之第一层面,进至法天道之第二层面,亦无妨由此第一层至第二层之辩证关系处了解,而见人之行此法地之道,至乎其极,原有转进至真正之“无私而全外其一人之身,以知天道而法天道”之义。盖人之行后其身之道者,虽初可仍意在其身之实为人所归,而居人之先;然人之行后其身之道至极,至于居后无可后之位,即可不见后来者更居我先。盖彼居先而有后者,皆有后来者得更居其先,而变为居后;则其先非必先,我亦即可不见其为先。而我甘居后无可后之位,而更不欲居先,则亦不见有后来者更居我之先,而不再变为居后;我即自为先。是为不与“后”对之先。又人少私寡欲者,虽初可意在外身以求身存;然人行外身之道至极,必至于己身之事无不外,以至外无可外;而后外不见物可伤我之身,方能如老子所谓“善摄身者不避兕虎与甲兵,而更无死地”。外无可外,外不见物可伤我之身者,而身自存。是为不与“亡”对之存。此即以少私始者,必极于无私,无私至极,而无私可私,亦无私可失;而天下之物之所在,皆己私之所在,而私恒自成。是为不与天下之物相对之私。此即由老子之言法地之义,可导人至法天道之层面,而亦未尝不可通于更上之层面之义,而为吾人可就老子之言之义,试引申而说之者也。

    三 地法天,与人由法天以法道之义

    老子之言天与天道之言,自量而言,似较上文所谓法地之言为少;然其重要性,则不由此而少。兹先征引老子之明及天道之言,更说此天道之义,与人之法天道之义,与上文所已及者之不同何在。

    老子之言天道者,有下列数章之文。

    老子七十七章曰:“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七十二章曰:“勇于敢者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纣单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又七十九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第五章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第八十一章曰:“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此上所举老子言天道,实与吾人在导论下所述左传国语诸书所记其时人以“盈则毁”为天道“大旨不殊。可见老子之学前有所承。此老子言天道乃自二义言。一是天道乃自其表现于天下万物之总体而言,而非如上节所谓物势中之道,乃自地上之一一特殊之物如水、川谷、江海、婴儿等之“现实的状态”,如柔弱刚强,或“现实的相对地位”,如居高或居下等,与其相转互易之趋向趋势而言。二是天道乃自天下万物之客观的公言,而非自特殊之个体物之主观的私言。此二者即正使老子所言天道之言,居于老子所言物之在地之道之高一层面,而可包括之;并使其言人之法天道,为人法地之高一层面之言,而亦更提升扩大其法地之言之意义者矣。

    譬如以上举之第一段文来说,此段文中所谓天之道如张弓,于高者则抑之,于下者则举之,于有馀者则损之,于不足者则补之;其所指之实事,即不外上节所谓:“高处水之向低处流,以入溪谷,归于江海,而如往补江海之不足;与婴儿之日生而日长,物壮者之日老而近死,强梁者之不得其死等”一切“高下相倾,刚柔相胜”等正反两面,互相转易之物势。然此处所说者,则要在将此一切的天下万物,合为一总体,而谓其中表现一“抑高举下、损有馀补不足”之天道,而不说之为“一一分别之物之刚柔高下之状态、地位之转易中”之物势之道。此中之天之道之抑高举下,损有馀补不足,亦非自一一分别之个体物,其自身之主观的私的愿望而说,而唯是说一公的客观的道是如此。如草木婴儿之必日生长,而补其所不足,固未尝先自觉有此补其所不足之愿望,物壮者亦非自觉的愿死亡也。然客观之道既如此,则草木、婴儿,必自生长,壮者亦必老死。吾人于此即勉强说此婴儿草木之生长,与壮者之老死,为其自身不自觉的愿望;然吾人仍不能说天之损此物之有馀,以补他物之不足,抑此物以举他物等,乃在此中之任一物之个体的愿望之中。盖壮者之自愿老死,仍未必即愿望其他柔弱者之生也。是见天若果有此抑举损补之道,此天道即必为在此所损补抑举之物之主观愿望之外之一客观的天道。此天道有所抑,必有所举,有所损,必有所补,而以抑损成其益补;则对所抑损者,虽似害,然此害所以为益补,其归仍在利。故老子曰:“天之道,利而不害”。此利而不害,乃自客观的天道之所归上言,固不在万物之主观愿望上言也。若在此天道之表现于物之主观的愿望上言,则被抑损者既必受害,则不得言天之道利而不害矣。由此二者,故见老子之言天道,与上节之分别就一一个体之物,求存在于地之道,以言其高者之趋下,柔者之胜刚者,义虽相关,而其言则全不同其层面。此天道之抑高举下,损有馀补不足,乃在一一个体之物之上一层面,以平其中之不平,而更重新规定“此或高或下、有余或不足之地上之物之存在的状态、与相对地位”;则一切所谓地上之物之存在的状态与相对地位,自亦属于此天道之全部所涵之内。然在此天道全部所涵之中,此天下之万物之“此抑彼举,此损彼益”之“交互关系”,固唯可用以说“包含一切互为彼此之万物之全体”之天,而不能用以说彼物或此物之自身者。故只为天之道,而非一一之地上之物之道。然此地上之物之道,又正由此天道,加以规定而包含之,即以天道为其所法。是即“地法天”也。

    上言老子七十七章所谓天道,为一直对全体之天而言之道,而居于一一之物之和或万物之上一层面,以规定其交互关系者。故上引老子七十二章文,更喻此天道之包含于万物之上,曰天网。谓天之杀彼“勇于敢”之“有余者”,本于天之所恶;则天之活彼“勇于不敢”之“不足者”,即本于“天之所爱”,其意可知。故此段文乃更由此以言天之“不争而善胜,不召而自来,纣单然而善谋”。此亦显然为将天道视为在物之上之一层面之言。由此天道之在一一之物之上一层面,则老子之言人之当法此天道,亦当往“损有馀以奉不足”,以学天之“利而不害”,如圣人“为而不争”。此义乃超出一切个人功利之打算,以升进至上节所谓“法地”之一层面之上,亦即可定然而无疑矣。

    此老子之言天道之“恒损有馀补不足,举下而抑上,以平天下之不平”,毕竟其客观之真理意义为何,则人可异说。人固可由天下之正多不平之事,以疑天道能平“一切不平”也。又人自天之平不平,必于有馀者高者,有所裁抑杀害上,看天之道乃由害以归于利,亦可谓天实亦未能不害而利,而疑老子所谓利而无害,非真是利而无害也。又人亦可谓:天生物而任物之有死亡,老子亦固明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言,又何得谓天道真利而不害乎?然凡此诸疑,皆可实不碍老子之言天道为利而不害者,则在:人于此能纯自天道之表现之全体的结果上看,则可见天之所杀害者,毕竟少于天之所生所利者。万物之生,固如刍狗之既陈而即废,然“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恒“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则所生所利,仍多于彼既陈之刍狗;则其不仁,仍非真不仁也。人若本此观点,以观天道之全体之表现,则天地万物即销毁净尽,只更生一物,仍可见天道之利而不害也。则知老子言天之利而不害,固可同时言天之“以万物为刍狗”而若不仁;而言天道对“有馀之物必有所损害,而后有对不足者之利”,仍可同时言天道之为“利而不害”也。老子之不讳言天之兼为一“司杀者”,以成其对物之利而不害,是即以天道,乃由有所“反”而后成其“正”者。此正为老子言天道之特色所在。此亦正如其言物之存在于地之道,乃恒必先处卑弱,而若有缺,有所不足,而后能安于其所不足以知足,方得存在于地上,皆同此“有所反而成其正”之义者也。人若必于此老子所言之天道,致其不满,而问其何以不“自始不以万物为刍狗”,亦无对有馀者之损害之事,则盖非老子之所能答。然老子亦未尝不可本上节所谓:人于世间之物当知足之义,而推广之以说:吾人于天道之所求,亦当知足;而不可于此天道之已有之利而不害之事,更作分外之贪求也。唯由人恒对天道之有分外之贪求,而不知足,乃或只见天地之不仁,而疑天之道利而不害。此乃人不知足之所为,非天之道不归于利而不害之谓也。若天道非归在利而不害,则应早已大地平沉、虚空粉碎,更何有芸芸万物之可见乎?唯此老子之言天道,乃由有所反,以成其正面之利而不害,而不如墨子之自始正面的直就天之兼利万物,以言天之兼爱,亦不如儒者之自始正面的直就天之并育万物,而言天之德;则见老子与儒墨之言天道,仍有所不同耳。

    由此老子之言天道,乃以抑损有馀以举补不足,以平不平为事,而归在利而不害,故老子言人之法天道,亦即一方当“损有余以奉不足”,以平人间之不平,此即世所谓义之事也。在另一面,则人又当专法此天道所归之“利而不害”,而慈于人物,此即老子所谓三宝之第一宝也。老子之慈,即近乎世之所谓仁者也。其不同者,唯在老子之言慈,重在以慈卫其所慈者,故曰“以慈卫之”,“卫之”者,言将所慈者全纳于其怀,而保卫之谓也。慈之名,原取喻于父母之爱其子女。父母之爱子女,乃唯以子女心为心,而不必计子女之善恶。故老子言慈,而同时亦不重“于人之善恶,先存分别待遇”之心。故有“善者吾善之,德善;不善者吾亦善之,德信”;又言“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再言“道者,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更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此其旨明不同于世之君子之分辨善人与不善人,而严拒不善人之旨,亦正通于老子言天道之义者。盖人之或善或不善,正如天下之事物之或利或害、或损或益。天则固兼涵天下万物之相利相害之事于其中,而天之道亦不免以损害与不仁,成其利而不害之事。故天道亦有“包含善恶,而以恶成善,归于浑化善恶”之义。故人法天,亦当兼容善人与不善人,以浑天下之心,不必过重善人与恶人之别。如法天之利而不害,至于有慈心之极致;亦当知善人与不善人之未尝不有其相资而相师为用之处,而俱善之,以浑天下之心。固不可只如世之君子之只知善之为善,以与不善为敌对。故老子谓只知“善之为善、美之为美”,则“斯恶”“斯不善”,而非“德善”之极致也。

    由老子之言,人当法天道以平不平,而更行慈。圣人在上皆“无常心,唯以百姓心为心”,亦当好静无欲,在其个人身上“为无为”,而“事无事”,而唯有“为人”之为。此“为人”而愈能“以百姓心为心”,则其心愈广,即是为己。故曰“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为政之多欲者则反是,乃食税多而使民饥,“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而自“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则无异“盗夸”;缘此而更多事多为,只求“法令之兹彰”,而忘“盗贼多有”;欲以死惧彼已“不知畏死”之民;以至穷兵黩武,致凶年;则为老子所深责。老子乃教为政者,当于民“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于不得已之兵战,而杀人之众,亦当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此皆明由其慈心所出之言。其所想望之天下世界,则在使小国之寡民,皆有以遂其生,“重死而不远徒,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人至老死,而未尝有待于往来转徙于道路。则固皆同本于欲平天下之不平,与“以百姓心为心”而发之论也。

    老子言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后二者皆可摄在上一节所言之法地之道中说。俭即少私寡欲,不敢为天下先,即处卑下之教。此二者,皆尚可说为人之自求所以生存于地上之教。然“慈”则必赖于人之先超出其自求生存之目标,平观人我之私;更以为人即为己,而“以百姓心为心”,然后有之。此人之有慈,亦正为人之能专法天之利而不害之道之所致。知此三宝中之慈,与余二者之不同,即更可确证老子此第二层面之言,不同于第一层面之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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