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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言性者,则其所谓性,乃或私曲而幽隐,恒倾向于言个人内具之气质。在人之道德生活中,凡不知此性之即理,而以理制性者,则其理,恒只尊而不亲,其性亦卷曲而不伸,人乃恒疑于其性之善;凡不知理之即性,而任性以为道者,则其性,乃虽亲而不可尊,于理则悖之而远离,人乃更违善而近恶。唯知性即理,乃能知天下之大公之理,即一人之所自有,而客观普遍者,即在此主观特殊者之中。缘是而吾人之践彼天下之公理,即所以尽我一人之性。践理即所以伸性,伸性无待于悖理;乃能即理之所在,以观性之所在。然后见凡理之所通达,皆吾性之所通达;所知所对之理之广大,即性之广大;理之超越而高明,即性之自超越而自高明。则理尊而性亦尊。又人果能即性之所在,观理之所在,则性在吾之生命,理亦在吾之生命,则昭然之天理,即吾生命之所内具,吾人之性,乃自似幽而明,似隐而彰,则性切而理亦切,性亲而理亦亲。性与理既皆尊而皆亲,则知理之为善,即知性之为善,乃更不疑乎性之善;而顺理以为性者,则性尽而善尽,近性即所以远恶。如以今语释之,此中之理,如吾人之客观而超越之理想,性如吾人今日之所谓生命之性。人孰不知其所向之客观而超越之理想为善?今谓此人之所向之此理想之所在,即此性之所在,或此理想原为内具于吾人之生命中,以为其性,亦由此生命而发出者;人尚孰能疑于其生命之性之善,而不以此理想之实现,即吾之生命之性之实现乎?而此即人之理想之善或理善,以言性善之义,亦可先引伊川一段语以证之。

    二程遗书二十二:“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有所自,未有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发而不中节,然后为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此即伊川由理善以言性善之明文。盖理为人所视为当然,即原为人所共肯可,而视为善者。人之发而中节,合于此理,即其发亦善。至其不中节不合理者,亦是对此理而为不善,唯以人先肯可此理,乃有所谓不合理之不善。如人之先有所谓吉者,乃有不合此吉者,而谓之凶;先有所谓是者,而后有不合此是者之非。故先必有此理之被肯可,而视为善,乃有不合理之恶。而人之真正之性,正当自有其所肯可之理上看,则此理善,即人性善也。至所谓人之恶者,唯由人之行自不合于肯可之理,而未自尽其性以说。此则属于“人自己对其所肯可之理或性,加以表现实践”之能力问题,即人之气质之性之问题,或人之性之如何连于其气质,此性如何在其气质中表现之问题,亦即下文所谓气质之性之问题。固不关此第一义之即理想性之性者也。

    然恒人之所难,却正在:即其客观而超越的诸理想、或所肯可之理之所在,直下视其为吾人生命之性之所在,总意此理想或理,既为超越客观,便为外在虚悬,以至宛若如梦如幻;乃以吾人之生命之性另有所向,而与之成对峙;世乃罕能自信其真正之理想、或所肯可之理之所在,即其真性之所在者。此不特在世俗凡情为如此,即东西之哲人、宗教家之能思造渊微者,亦恒难于此义,透彻了悟,直下承担,更不复疑。如彼西哲以理想界、价值界、或天国、上帝之超然于人性之上者,或谓人性唯具原始罪恶,或唯是一自然之冲动,原不内具理想,只能在外加以约束规范者,固皆不能知此理想或理所在,即生命之性所在之思想之流。即中国传统思想中,由告子、荀子、至董仲舒、王充、刘劭之传,凡只就生命之现实与气质以言性,而视“礼义为圣王所制、天所定命、风习所成、以为自外化性之用”者;以及佛学中之不知人之成佛之理想所在,即人之佛性所在,亦真正之人之人性所在,而疑于人之同有一佛性,而另有不能成佛之众生性,为其真性所在者,莫不皆同此一流之思想。是皆未能即人之理想或所肯可之理之所在,以为人之生命之性之所在,而不知伊川所谓性即理之深旨者也。

    由上可知,伊川言此性即理,即无异谓吾人之理想或所肯可之理之所在,无论其所及者如何高明广大,以至无限量,其为吾人之生命之向往,即无非吾人之性之所在。天下实无性外之理想或理,亦无为理想或理所在,而居性外之物,乃见此理此性之至大,而实无限量。 [13] 至于此中克就吾人之生命之现实言,固只是一有限量的气之流行,而自具形质者。汉儒之即气质以言生之义,亦为伊川所承。然此气可通以理,而此气之流行之能有所向,即已见其具“能有所向之理,而已通于理”。此具理而通于理,即此生命之气所以能流行之性。故不可以气为性,而唯可即气之所以流行之理以言性,故曰性即理也。言性即理,而“生命之气”之性,既在理不在气;人乃知以气从理,以理率气;则理高明而气亦高明,理广大而气亦广大。吾人有限的生命之气,由通之以理之无限量,以扩大超升,而吾人超凡入圣之途,于是乎在。今如只言理气之异义而为二,而不言理之即性,人仍可只对理气二者之关系,作客观外在之理解,若无关于吾人生命之超凡入圣之事。人乃或只谓唯于彼已呈显于心目之前之理想,方是理;而不知:即尚未呈显于心目之前,而凡理之所通者,皆是理;凡吾人所可能发出之真理想,皆是吾人内部所具之理想;此内部所具之理想,未呈显而先在,皆吾人之未显之性。必言此性之即理,人乃知天下有未显而已为吾人所具之性之理,此性理方为已呈显之理想之本源之所在。而彼所已呈显之理想,尚只是此隐微之本源之体之用之一端耳。夫然,故人当有某理想之呈显时,固当自此用之一端,以更通之以理,扩充其理想,以求知此隐微之体之全,与用之全。然即在人尚未知所以自定其理想,如尚未有此用之一端时,人亦当知此时此心之冲漠无朕,而实万象森然已备,此寂然不动之性理之体之全,自在其中。其未感而“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因其感而应,亦只是依此内具之寂然不动之理之感而遂通,未尝外于此理,以有此感通之能也。凡此感通,皆是“内感”以外通。所谓内感者,乃自家之“能感”自相感,而生生不息。能感不息,方能外通,以有通外之感。若非先有此性理之内具,使内感不息,亦无“内感”以通外,亦无“更升起呈显自觉的理想,于心目之前”之事也。而通常所谓未应未感,亦只是对“当有此感此应”之超自觉的内具的理想或性理之尚未形于心气,而称之为未应未感。此即朱子之所以更缘此以谓“未应固是先,却是后来事;已应固是后,却是先有此理”。(语类九十六)盖未应已应,同依此当然的性理之先有而有,亦依其先有而立名,则唯此性理为真正之先。此性理,即一纯形而上之先;而已应未应,皆同自心气上言,其自身固自有先后,然对此性理言,则同为居后者。是即朱子之理先气后之说之所本也。

    伊川言性即理,此性理,无论是否呈显为吾人心目之前之理想,或只为一内具的理想或性理,即无论人之是否能有感而应,其为理则无二。然凡已呈显出的感应之事,皆为用,皆必依此隐微之寂然之性理之体而有。又当其既有,则体在用中,微在显中,是谓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故此性即理之义立,一方可见天下一切普遍客观之理想,即吾人之主观特殊生命之理想之所在;一方亦见未呈显而能呈显于吾人心目之前之理想,亦莫不自始为吾人之所内具之理想或性理;然后吾人于性理之全,乃见其为“百理俱备,平铺放着”,而为“吾人之此生命之气之流行,得扩大超升,以使吾人成贤成圣之事,得以可能”之充足的理由或内在的根据之所在也。故此伊川言性即理之旨,不仅所以绾理于性,使人能以理观性,以性观理;尤意在即理之为客观而有自在自存之义,以言吾人之此性理之显微体用之无二,不以未显未应而减,亦不以既显于感应之中而增;乃永恒贞定的浩浩不穷,以为吾人之生命之气之流行,得扩大超升,以成圣成贤之性理,而却非吾人成贤成圣之工夫之所选作者。 [14] 此其立义之有进于先儒,正其所以为朱子答徐子融书所称为“自古无人敢道”,“颠扑不破”(语类五十九),“千万世说性之根基”(语类九十三)之故也。

    由伊川所言之性理,为“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不以已应未应而增减,乃冲漠无朕之中,而万象森然已备者;故克就此理此性言,便只是为一纯义理,而此性亦即一纯粹的义理之性。此纯粹义理之性,自其为纯义理而被视为吾人主观之生命之流行之路道言,曰道;自其赋于人,以对吾人之生有所命,而其本源又超越吾人现有之生命言,曰命;自其非我所得而私,亦非人所造作,而原为自己如此如此然而言,曰天;自其具于吾人之生之内部,而表现形著言,曰心;自其形著于心,而更接于物,以有种种人之活动言,曰情。此数者初无别体,而原只一性理,极高明而亦极平易,亦更别无奇异之可说也。故遗书二十五曰:“称性之善谓之道,道与性一也。……性之本谓之命,性之自然者谓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有动者谓之情。凡此数者,皆一也。圣人因事制名,故不同如此;后之学者,随文析义,而求奇异之说,而圣人之意远矣。”

    对此义之性,为与一般之所谓性,互相分别,伊川又称之为“性之本”、或“极本穷源之性”,此为伊川所最重之性之义。唯此性在其表现形著而为心、与动而为情处,同时连于一“去表现形著此性,以有其情”之气质。今将此性理连于所禀之气质之刚柔强弱而言,亦即将此性连于吾人之生命之气之实现此理想之能力而言者;则伊川称为气质之性。此二性之分,与横渠之分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略同。缘是而伊川论昔贤言性之说,遂以孟子言性善者,乃“性之本”或“极本穷源之性”。 [15] 至于孔子之言“性相近”, [16] 告子及诸言“生之谓性”者,则为论其所禀。 [17] 伊川之谓生之谓性,乃训气质上之所禀受言。此其与明道所谓生之谓性,实即生之理、生之道而谓之性者,乃对同此生之谓性之语,作不同之解释。简言之:即明道所谓生之谓性,正是伊川所谓义理之性、性之本、极本穷原之性;而伊川所谓生之谓性之性,则乃是此义理之性连于气质之禀受言,所成之气质之性也。观明道之未及于此后一义之生之谓性,即见明道之亦未如伊川之重此二性之分。然伊川之分此二性,初亦唯由其对当然之性理与实现之气之能力之不同,而有之种种之距离,有更多之反省而来。伊川固与明道同谓义理之性为人性之本,唯由观人之同欲实现义理,而其力有刚柔缓急,乃于此言气质之差别。伊川似非单就此刚柔缓急之相,名为性。而是在人之同欲实现义理上,说同一之义理之性,而就刚柔缓急为践理之力,说气质之性。此乃以义理之性言人共同之性,以气质之性言人之尽此性之能力之种别。以今语释之,义理之性,犹言:人与人共同的生命之理想性;气质之性,犹言:此各人之生命之种种现实状态与其理想性。则义理之性乃类之概念,而气质之性,则将此类概念之所指,隶于各种气质之中,而成之种概念也。程子言“论性而不及气,则不备;论气不及性,则不明”。 [18] “明”固当明其所以同,“备”固当备其所以异也。唯欲兼说人性之所同,与其尽性之能力之所以异,乃有此二性之说。此固非谓人有二性,以相对为二物之意。则谓伊川之言于明道之言有所进可,谓有所违则不可。明道之连生于气以言性,而言生之谓性,其义虽与伊川不同,亦非只有伊川所谓气质之性之谓。否则明道之说,将全无异于伊川心中之告子之说;而循伊川之论,人之变化其气质之性之偏蔽,以从义理,乃从其外之另一性,亦无殊告子之义外之论矣。

    * * *

    [1] 第一语第二语皆见朱子所编二程遗书卷一。第三语见遗书第十一。

    [2] 遗书二下,二先生语:“天地间只有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朱子近思录定为明道语。又遗书十一:“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有对,即成此感应者也。

    [3] 二程遗书十一。按此感应之义,首发于明道。伊川易传卷三,咸卦九四,发明感通义,颇精详,然其旨皆原自明道也。

    [4] 二程言感之第一义是内感,如遗书卷十五谓“感而遂通,则只是内感。”朱子语类九十五释之曰:“如一动一静,只是一物先后自相感。”人之自己之心之生,其先后自相感,皆内感也。

    [5] 遗书十二无始无终一段语,全文为:“一阴一阳之谓道,自然之道也。继之者善也,出道则有用。元者,善之长也。成之者却只是性……如此则亦无始亦无终,亦无因甚有,亦无因甚无;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合全文以观,此乃言此绝对而自有遍在之道,必由阴阳感应之用而见,亦必成于性。即见其非如西方之上帝之可为一“在阴阳感应之先,自无中创造世界者之初为一寡头的上帝,而无原因以自有”者也。

    [6] 遗书十一:“生生之谓易,生生之用,则神也。”此言易即神。遗书卷一,二先生语:“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宋元学案定为明道语。此即通易、神、性、道以为言也。

    [7] 遗书二:“元者,善之长也,成之者,却只是各正性命也。”此言就元为万物之源,而言其为善之长。遗书十一:“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生之谓性,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人也。人与天地,一物也。”此则通天地大德、人性、万物之性之见于其生意、元与善以言也。

    [8] 二程遗书二上,二先生语:“告子云生之谓性则可,凡天地所生之物须是谓之性。皆谓之性则可,于中却须分别牛之性马之性。是他便只道一般。……天降是于下,万物流行,各正性命者,是所谓性也;循其性而不失,是所谓道也……循性者,马则为马之性,又不做牛底性;牛则为牛之性,又不为马底性……人在天地之间,与万物同流,天几时分别出是人是物。”此段文以“生之谓性”之性,为万物所同具,即一本之性。此乃明道义。若在伊川,则“生之谓性”之性,乃指气质之性矣。此二人用名之不同也。可看下文论伊川一节。

    [9] 朱子语类九十五对生之谓性一段,问答甚繁。其释生之谓性,屡谓只有生字,便带却气质,故生之谓性,即连气禀说。然只此性,乃可说者;人生而静以上之性,只是理或天道,故不容说。朱子又谓“不容说之性,正是本然之性,性之本体”云云。此无异谓程明道于此文只说到气质之性,未及于本然之性。然程子所谓不容说者,亦可是其不说为性之所在,并非必程子心中尚另有一“生之谓性之上”之性在也。明道之所谓生之谓性,虽是即生即气禀以说性,而却非克就气禀以言之气质之性,而正为一贯于气禀及气之即理即道之性也。本文即循此义以释明道之言,其详或尚须将明道朱子之言合看,再加疏解。

    [10] 遗书二上,天下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过不及便如此。

    [11] 此继之者善也,朱子谓与易传之义不同曰:“易所谓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引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后”(语类卷九十五)。所谓在性之后,即由性之表现于相继历程而说之性也。

    [12] 语类九十五:朱子于明道取告子“生之谓性”之言,视为“认告子语脉不著”,而于伊川“性即理也”,则曰:“岂不是见得明,真有功于圣门。”此外朱子称及伊川此语尚多,不必一一引也。

    [13] 二程遗书二十五伊川语:“道孰为大?性为大。千里之远,数千岁之日,其所动静起居,随若亡矣。然时而思之,则千里之远,在于目前;数千岁之久,无异数日之近。人之性则亦大矣。”遗书十八问:“心之妙用有限量否?曰:自是人有限量,以有限之形,有限之气,苟不通之以道,安得无限量?心即性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其实只是一个道。苟能通之以道,又岂有限量?天下更无性外之物,若云有限量,除是性外有物始得。”此皆就心之思或理想或道理之所在、与所通者之大与无限量,以见此心之所在、性之所在之大与无限量之言也。

    [14] 张横渠以性为气之虚而能感之性,必实有感通工夫“存虚明顺变化”以“成性”,故有“纤恶必除,善斯成性”之言。然伊川则明进乎此义矣。

    [15] 全书卷三:若乃孟子之言善者,乃极本穷源之性。

    [16] 遗书十九:性相近也,此言所禀之性,不是言性之本,孟子所言便是性之本。

    [17] 全书二十四:生之谓性与天命之性同乎?曰:性字不可一概而论。生之谓性正训所禀受,天命之谓性,此言性之理也。今日天性柔缓,天性刚急,俗言天成,皆生来如此,训所禀受也。又全书十八:凡言性处,须看他立意如何?且如言人性善,性之本也;生之谓性,论其所禀也。孔子言性相近,性一何以言相近?曰:此只是言气质之性,如俗言性缓急之类,性安有缓急?此言性者,生之谓性。又问上智下愚是性否?曰:此是才。若论其本性,岂言相近?只论其所禀也。二程遗书二十四:文集五,与吕大临辨谓犬牛人就其性本同,但限于形,故不可更。如隙中日光,方圆不移,其光一也。性所禀各异,(如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牛有牛之性,马有马之性),故生之谓性,告子以为一,孟子以为非也。按告子之言生之谓性,未必为以牛之性、马之性、人之性为一;程子视之为非一,即其重气质之性之差别故也。

    [18] 二程遗书六:二先生语,未定明道或伊川说。朱子语类卷五十九,谓为伊川说,则更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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