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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性,即已涵此义。唯其言性以中民之性为准,故未明立三品之说。此三品之说,可遥契于孟子时代人,言人之性有善有不善之说,亦与孔子之分中人、中人以上之上智、中人以下之下愚之言,若相类似者。此说亦似可由人性之为阴阳二气之组合,而所具之成分之不同,加以引绎而得者。

    然由人性所具之阴阳善恶,有不同之成分,则分人性为三品,或三三以为九品可,分人性为四品五品七品八品,亦未尝不可。然三品与九品之说,所以为独盛者,亦非无其理由。此即因自客观上分人性之善恶,虽可分为无数品,然吾人通常言人之善恶,必有吾人所定之标准。以此标准而观他人之性,则其善有过于此标准者,亦有不及于此标准者,而人性即成三品。一品之中更三之,即成九。然此三品九品之分,亦唯吾人本一标准以客观的看他人之性时为然,亦人在为政施教而悬一标准,以望人趋赴之时为然。若人在道德生活中自观其向善之性,或足为善之阻碍之恶性而言,则仅可只有一品而无多品。一人固不能自有三品之分。一人唯在将其自己之性客观化,而依标准与他人比较而观时,乃可自定其性之属何品也。然人于此,亦罕有愿自定其性为下品者。是知此性三品之说,唯依汉儒重客观的观人,而恒期人之合于一政教之标准时,方得盛行之说。按尚书有“知人曰哲”,知人则能官人之语。大戴礼文王官人篇,言官人当先知人。吕氏春秋亦有论观人之篇,谓此乃圣王之所以知人而用人。故中国传统之观人之论,固与用人官人之意相连而发展。性三品九品之说,终逐渐演为汉魏之客观的评量人之品级,而授之以官之九品官人之说,亦非无故而来者也。

    汉儒之充量表现一自客观自然宇宙之观点,以观人性,虽持性三品之说,亦与董仲舒同持教重于性之观点者,为王充之即气言命,即命言性之说。至于扩大为政施教之观点,以客观的依人之品类,而论人物之性者,则为刘劭。此下当略述此二人如何本其观点,以论性之思路。

    王充于其论衡初禀篇谓“性者,生而然者也”。此与董子言“性、生之质也”,略同其旨。然王充本客观自然宇宙之观点以看人性,则特重人本特定的自然之气以生之义,乃不复重气之可变性。其故盖由于其将一人之生命之气,自始定置于一定之时间空间,或一天星地理之交会而观之。人之生命即显为在客观宇宙中,有其时空之定位之自然的存在,以自有其所禀得之特定的自然之气,而与同在世界之其他人物,有特定的现实及可能之关系者。以此上种种为一定,人即有其一定的自然之命运。此命运,初纯由其所本之气所决定。人依其禀气之强弱、生时天星之交会等,而有其寿命禄命;更依其禀气之厚薄多少等,而有其善恶贤愚(见率性篇)。此中,以人性之如何,依于其生命之如何,而此气为生命之本质,其厚薄多少,即为决定人性之或智或愚或善或恶者;而人善恶之性之自身,则不能决定其气之如何。此遂不同于孟子之心之性之能自率气之说。在王充,唯气为实际有力者。其力亦唯可由其他实际的教化之力,方能多少加以变化。故王充重教。王充言由教率性,即由教以变化其气质之谓。此非如中庸言天命之性,能自率以成道,而修道以成教。此乃以性外之教化率性之谓教也。此其重教化之旨,与董子亦大体不殊。唯董子于人性无三品之分,于教化之效,未尝加以限定。王充则于人性有三品之分,上品之极善与下品之极恶;皆非教化所能转移,此则又异于董子。然知人性有非教化之力之所能转,则为政者理当于下品之不肖者,但依法以治之;于上品之贤才,则举荐而用之;固不必尽人而教之。后之荀悦言人之三品九品之分,即亦言教之有所不能及,亦有不必及者;至魏晋有九品官人之法,而刑名法术之论亦再兴矣。然观王充之视人善恶之品,有纯由人之生命所禀得之气所决定,而不移者;即更当知其所谓性之善恶之名,唯所以表示此禀得之气之状态、活动方向者,如吾于原命篇所说。善恶之名,于此即只为此气之形容词,而无实质义之可言。夫然,而王充所谓人之善恶之性,即略同于今所谓价值性之性,与先秦之言性者,其性皆涵能生之义者大不同,而与董子以性为生之质,能出善德,如禾之能出米,而指一实际存在之说,亦不同者。先秦之所谓性,乃皆可称为一内在之存在者,而能为人之生、心之生之根据者。董子之性指生之质,亦即可以指人生中之阴阳之气之存在。董子较信教化之力,则人之善恶宜多可转,而其性亦有一能生之实质义。然王充之性,可为决定不移者,则善恶之性之名,便只能为气之一状态与活动方向之价值性的形容词,无能生之实质义矣。王充论衡实知篇,有“性智开敏,明达六艺”之言。此连性与智以成名,有如其连智愚以言善恶,智主知而不主行,固亦不必连于能生之实质义也。然此视性之善恶为形容词,而去其实质义,自为一言性之新义,而契于后之佛家及今之本西方科学哲学以性相为性之论者,则其义亦不可忽也。

    六 刘劭为任使众材,而即形征性,论才性之品,与逐步客观化之观人术

    于刘劭人物志,汤用彤先生之魏晋玄学论稿,尝综其大意为八端,言其学术史上之关联。友人牟宗三先生之玄学与名理,乃详析其书前数章之大旨及哲学涵义。至对全书文句分别作释,则友人程兆熊先生亦近有人物志讲义一书之著,以便学者。吾今则不拟多涉及此书之内容,而侧重在就此书之序言与各章之次第,以说其论性之观点与思路。

    刘劭自序言“圣贤之所美,莫美乎聪明,聪明之贵,莫贵乎知人。知人诚智,则众材得其序,而庶绩之业兴矣”。此其论人性,明出自一求客观的知人,而任使众材,以成庶绩,而兴政教之观点。故其言人之情性,要在就人之客观之形质,以知人之情,乃首之以九征,由人形体之五物,或其五行征象之见于外者,知人内具之五德等,即以知其质。此九征者,“平陂之质在于神,明暗之实在于精,勇怯之势在于筋,强弱之植在于骨,躁静之决在于气,惨怿之情在于色,衰正之形在于仪,态度之动在于容,缓急之状在于言”。此即纯从人之外在的身体上之表现,以观其内具之情性之思路,而遥契于孟子偶言及之由人之眸子,以观人之胸中之正与不正之义。亦略同大戴礼中文王官人篇之观人以官人之论,复与王充之缘骨相以知人性之意,不甚相远者。此即与孟子之言即心见性,赖于人之自度其心;荀子之言性恶,乃就其恒与礼义相违以反照出;庄子言性命之情,待人之性修反德而后知;中庸之天命之性,易传言继之者善之性,待人之尽性存性而后知者,皆截然不同其思路矣。

    刘劭之观点与其思路,乃外循九征以观人之情性,故其论九征之后,即次之以体别,以论各类人之才性之得失。其得在是者,则可与为者在是,其失在是者,则不可与之为者亦在是。故谓:强毅之人,刚狠不和,是故可与立法,难以入微;柔顺之人,缓心宽断,是故可与循常,难与权疑等,此皆备详其书,今不赘述。凡此所言,要不外知人之长短得失,以论我当如何与之相接,以用其长而舍其短之道。刘劭论材性之意,初在知人之材性,以为用材之所资,其意亦甚明。故其书流业第三,即进而本人之材性之不同,以论人之流业,以言人之见用于政教之业,乃各有所宜,而互异其流,故有清节家、法家、术家、国体、器能、臧否、伎俩、智意、文章、儒学、口辩、雄杰诸流业之分。至于其书第四篇材理,则又进而就人之材性之异,而论其所见之理亦有别,乃或为道理之家,或为事理之家,或为义理之家,或为情理之家。再以人之材性之有九偏之情,而以性犯明;故于理,亦各从其心之所可以为理,而各有得失。人之于理,亦有似知之而实非知者,乃论七似。缘人于所见之理有别,而人之相辩以求相喻,亦将以九偏之材,有同、有反、有杂,而同则相解,反则相非,杂则相恢;于是人之为说,则有三失;以言相难,则有六构;而通于天下之理,则有八能。此其所分篇论列,明是依序以进,而客观的讨论不同材性之人如何见理,“如何本理以相论难,以求通理”之历程中,种种由才性之偏,而引起之障蔽,及此障蔽如何得渐破除之道。此非刘劭自论其所见之道理义理之为何,而是只言人当如何往观“他人之如何见理而论理”,亦求见“人之见理”,而论“人之论理”之论也。

    至于其书之材能一章,则更就人才之不同,而论其于事之所能为者之不同,所堪任之国家之责任之不同。利害一篇,则言人业之流,在国家中其穷达用舍之际之顺逆利害。接识一篇,则言异材之人,其相接识而相知,亦或易而或难。英雄一篇,则言人才之特出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英之智能知,而以明见机,故为智者所归往,而能用智者。雄之胆能行,而以力服众,故为雄材所推服。英雄者,人之胆识之足以得他人者也。然英能得英,不能得雄,雄能得雄,不能得英。一人之兼为英雄,乃能得英雄,而成大业。此亦是自客观之观点,持英雄与非英雄相较量,英雄与英雄相较量,而论其与政治上成大业之关系之言也。

    至于其书第九篇八观所论者,即明言吾人之观人之材性,当自不同之方面,依种种之方式,种种之观点,以求得人之情性之实,而无异于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者。如观其夺救,以明间杂,观其感变,以审常度等。此则刘劭之更进而客观的讨论:吾人观人所应取之种种可能的方式观点。至于七缪一篇,则更进而论世人之观人,恒未得其道,而有七种之谬误的观人之方式。效难一篇,则归于论人之知人之效,有二难:有难知之难,有知之而无由得效之难。此亦即言人之见知而见用于国家之政教中之难。最后一篇释争,则又由人之对其才之是否自矜,是否能让,人之如何自处其才,以见人之德行之高下。于是吾人即当观人之如何自处其才,以观人之德,而达于观人之极致。此观人之道,总而论之,即由人之形体之九征,以及于人之性格,人之流业品类,人之如何见理论理,人之对人对物对事之材能,人在世间之用舍顺逆,人之是否能得人而役人而为英雄;进而更自观其能否用八观,免七谬以观人;缘此而并观“世间之人之难知、与人得效之难”,再观彼“自知其见知得效之难,而有才者,其人之能否不矜而让贤等”,以见其人之内心之德。此内心之德,则为人之所自知,而亦为我之缘他人之形貌,以知他人之事,最后之所归止者也。此“始于形体,终于德行”之观人之材性之历程,即一顺自外观人,以达于其底之一历程。刘劭之人物志,即缘之以论此人性之表现各方面、各种类、各层次,而成一逐步转进,以展开此各方面、各种类、各层次之人性表现者。其每篇之持论,虽不必皆与他篇一一相对应;然其各篇之次第间,即明见一逻辑上之次序,亦代表此客观的论人性之观点,次第运行于所观之人性中之序,读者可更自察之。人若只截取其言之一段以为论,则不能见其所言之人性,乃次第展现于其观人性之观点之运行之中之人性,初不能离此观点之运行,而有其意义;其言之范围,实亦即为其观点之运行所及之所局限者。故吾人亦不能即其言以谓人性之全幅即如此,复不能谓此外更无另一观人性之观点也。

    此上所论,乃重在说明刘劭如何论人物之性情之观点,与其观点之如何运行而转进,而未及其内容。此内容初为一本于汉儒之阴阳五行之说,以说人之形体德性之人性论。由五行以说人之形体之构造,与基本之德性,汉儒之他家亦多言之,盖为当时之一流行之思想。阴阳之观念如何连于五行之观念,或如何可由阴阳演出五行之观念,以说人之形体与基本德行之关系,在当时人应有一共取之思路。兹试缘上文论阴阳之旨,更加以探测而说之。

    七 由阴阳至五行之观念之展成

    原彼任何存在之事物,就其存在而说,皆可就其正生,而以生之一言说之。然生之为生,即涵求自继其生之意。自继其生,即以其生之得继之者,而自成其生,以自尽其生之性。故一生与继之者对言,则前者为生,后者为成。生为阳,则继阳而成阳者为阴。于是每一存在或生命之历程,即皆可开为生与成,阳与阴二者相继,所合成之历程。然吾人上文,又谓当一物由生而成、由阴而阳之际,即可有排他害他,以只求自继其生、只求其自己之成之性。此即其一对他为恶,亦其一“不知生他之善”之不善或恶之阴性,如董子之所言及。然此对他为恶,而不知生他之阴性,仍依于一生命或存在,求自生自成而有,其原仍为善。此一生命或存在,于其排他害他之事,初不自视为不善,而亦可自视为善者。因彼固可自谓:若不排他害他,即不得自生而自成也。吾人如纯自客观之观点看,则一切生命或存在,无不由食他物以生以存,即无不由对他有所刑杀,以生以存。若无此刑杀之事,则无物能生能存。由是而吾人亦即可说一生命或存在,乃以对其他生命存在有所刑杀,以成其为生命与存在者。此刑杀,固对被刑杀者为不善。然对此生命存在自身,则非不善,而恒若自视为善者。至于吾人如本纯客观观点,以观一生命存在对其他存在之刑杀,是否为善,则吾人标准恒是:若由此刑杀而成就之生命之存在,为一更充实之生命之存在,此刑杀即为善,反之则为不善。由此而对一更充实之生命之存在言,则由其对次充实之生命之刑杀,以充实其自身,即为此更充实之生命,在自继其生之历程中,似当有而不可免之恶。此即一由刑杀以生成,由恶以得善之一事。吾人今即在一生命自体之存在历程中,看其细胞之更迭,生理组织之更易,亦可说其旧细胞组织,为其自己所新生之细胞与组织所刑杀。吾人在思想历程中,看吾人之以一新观念代其旧者,亦即为一观念之刑杀。则吾人可说,由刑杀以求一似更充实之全体之生命之存在,乃自一生命之存在之内外而观,皆同为当有,而不可免之恶。若吾人于此更视此整个之宇宙之生命存在————或全体之天————为一大生命存在以观,则此整个宇宙之大生命存在————或全体之天,因无其他在外之生命存在,为其所对;则固不能对其他生命存在,有所刑杀。故此整个宇宙之大生命存在,亦无对外之恶,而只有其以今日之生命存在,代替昔日之生命存在之恶。然此恶皆为使此宇宙得相继存在,以自成其生生不已者。则此宇宙,乃唯以对自己之刑杀之恶,以成其自己之生生不已之善;此恶,对其自己之生生不已言,亦毕竟非恶者。缘此而观宇宙之流行,则此流行,即为一吾人必须自其全体而肯定之为善,之一“既生物而成物、又杀物使毁,而更生物成物”之历程。此即表现于“其所生之万物,既各自生而各自成,以相对而存在之后,更互刑互克,以更有其余之物与新生之物之存在”之现象。由此而观此宇宙之流行,即不能只以一生一成二言说之,而当说之以“同时生起并生之物,兼各使之成,而又使之有相刑杀之事,再使其余之物或新物得生得成”之语。此中吾人如自一物之生成上看,则一物之生成,克就其自身而言,固可只以一生一成说之。至就其恒须经一对他之刑杀,或其内部之刑杀,而后得继其生成言,即为“一生、一成、与其他物相对而相望,或自保其内部各部之平衡、而更历对他之刑杀或内部之刑杀、以得自生而自成”之历程。在此历程中,自一生命存在其初有自生自成而言,则皆可说其“自生”为生,生而“自成”,即为生之盛。此为二阶段。其生成而与其他物之生成,相对相望,或其内之各部相对相望,之平衡状态,又为其一所经之阶段。其对其他刑杀,而使之毁,或由其内部之刑杀,使其内之一部毁,此中由往刑往杀,至刑成杀成,又分为二阶段。此即合为五阶段,而成五行。至于此刑杀完成之际,亦即继此刑杀而始得之生命,由之而生之际。故一生命存在之五行之终,即其后之生命存在之五行之始。本此五行之历程,以观宇宙之生命存在之相续,汉儒即于一年之春夏秋冬,谓春为生,夏为生之盛,夏秋之际为一生杀之平衡,秋为刑杀之始,冬为刑杀之终。此为天之五行之见于一年中,宇宙之全体生命存在之流行者。对于万物,则其五行,可兼自其内部与对外之关系上说。自内部说,则一生命存在之一生,其由少而壮而老死,乃依于一内部之生成与刑杀。在每一段落之生命中,其内部生理组织之易旧迎新,亦有其内部之刑杀。至以诸生命存在相望言,则各有对外之刑杀,而亦有对外之相生。于是除内在于一生命存在之五行之流行外,又有诸生命存在间,相望为相生或相刑杀之五行之流行。此即不同于天之五行,皆为其内在之五行者也。

    上言整个宇宙之生命存在————或全体之天,只有内在之五行之流行,而将此全体之天中所包含之万物,相对而观之,则又相对而有其外在之五行。故自万物之任一物,对外关系而观,即皆有其外在之五行;而克就其自己之生命存在,为一由生而壮而老死之历程而观,则只有一内在之五行。然吾人今若更进一步,以将一生命存在之内部,亦分为各部以相对而观,则此各部亦应相对,而有其外在之五行。如身体之内部之心肝肺等之相生相克之关系是也。缘是而世界中之任何有组织之全体,皆可有对外之五行,而将其组织分为各部时,此各部间亦相对而有其外在之五行。至于克就任一组织自身之全体,而观其流行,即只有内在之五行,而亦皆如就天之全体而言,只有一内在之五行者矣。

    本上述观念,以言万物之五行,初无某一物定属某一行之义。如谓一物始生为木,生盛为火,其生与刑杀之平衡为土,刑杀始于刑、为金,刑杀终于杀、为水。则凡助一物始生者,即对之为木,助一物生盛者,即对之为火,对一物既无助亦无杀者为土,刑之者为金,杀之者为水。是则万物尽可互为金木水火土,而无一物可言定属于何行。然吾人亦可说,对一定之全体组织之生命存在言,则此全体组织之各部,对此全体组织之贡献,尽可有或为助成其生与生盛之用者,或为供其对外对内之刑杀之用者。如在一国家中所谓司农或司徒之官,在养民教民,即使人民得生而国家亦得以生者。司马之官在统军队,使民力强盛,则为成就民与国之生之盛者。司寇之官,为对罪犯用刑者。司空之官在伐木破土,而变化改易自然之状态,则如对彼自然,加以刑杀者。此中孰为担负五行之何一行之任务者,即显而易别也。如萧吉五行大义论五行配官职,即多以司农司徒之官为木,司马之官为火,司寇之官为金,司空之官为水是也。缘此观点,以观吾人身体各部组织之功能,亦可说其中各部,乃或生血,如肝;或使生命运动,而见生命力之盛者,如心;或用在有所排泄,去除污秽之气者,如肺;或能为后起生命之原,而多用之,又可以促生命之衰亡者,如肾中之精血。肝为木为春,心为火为夏,肺为金为秋,肾则能开未来之春木,而其自身则为冬为水者也。至于对此五行之气,所以名之为金木水火土者,则意其初当是自宇宙之物之全体而言,其中之木,乃自地向上生,故以象征春之始生之一行;火更向上升,故取以象征夏之生盛之一行;土之平衡不降不升,即取以象征春生与秋刑之际之一行;而金之凝聚收敛而沉重,故取以象征天地在秋时之刑万物之一行;水更向下自沉如归向潜隐,故取以象征天地之在冬时之收藏万物而杀之一行也。又自此五物之在天地间对人物之作用言,则人与动物,皆必赖植物之木而养,则木为使人与动物始生者;火之热或热力,为使始生之物生长运动者,故为使物生盛者;金则坚固而能毁他,故人亦恒用金为刑杀之具;而水则为能淹没冲杀一切,物亦莫之能御,而又为木所赖之以生者,故水所担负之任,类似冬之能藏物杀物,而又能起春者也。

    吾人方才之所论,非意在说明万物之分属五行之说,为确定而不可易。唯在谓于一组织之全体中,吾人如自其中之各部分,对全体或对其他部分所担负之任务,或为使之始生、或为使之生盛、或为刑之、或为杀之等种种言之,即可将之分属之于五行。故一物之属于某一行,乃以其相对之功能而定。在此功能确定之情形下,则一物之属于某一行,亦即有其确定之意义。然一物相对之功能,毕竟为生为杀等,则不能先知,而有待于人之本观察与推论以知。故人身之各部,毕竟何者担负何行之任务,亦尽可有异说。国家中之官吏,毕竟何者担负何行之任务,亦可有异说。将天地间木火金土水,作五物来看,毕竟何者对整个天地而言,其生之用最大,或其刑杀之用最大,亦可有不同上说之异说。然要之,吾人总可说:一物之存在于天地,必有生之或克之者,对之分别表现五行之功能,亦总可说一物对其他之物,能分别对之表现五行之功能。即:吾人用五行之范畴以观物,总为可能者。此则依于任一物之生之历程,必可分为五行,其相对之关系,亦必有此五者而来。此五行观念,乃自“物之为一存在,而一存在之必为一由生而成,并历刑与杀以生成之历程,及物之相望必有相生或相刑杀之关系”,所演绎以出,而必可应用于存在事物之范畴。由此范畴之应用而得之知识,虽可谬误,此范畴并不即因之而误。故汉儒之以五行说万物之论,虽多牵强不可解,然此五行之观念,为当时人所共用,亦不为后之为说者之所废,则正由此观念之本身,有其必然可应用以观物之意义在之故也。

    八 五行与五常及刘劭之即形知性论试诠

    汉儒本此五行之观念以观物,于是其观人之性,亦以五行为之说。由此而儒家所传之仁义礼智信之五常之性,皆可分属之五行,而此义亦为宋儒如朱子等之所承。吾人于此亦须了解其在何观点之下,说此仁义礼智信之可分属于五行。

    汉宋儒者将五德与五行相连而论者,大皆以仁为木德,礼为火德,义为金德,智为水德,信为土德。盖远本驺衍五德之论,而初为汉儒所承。此中金木水火土,如只视为人所知之五种物质,则此五者何以能相应于此人之五德,似难得而明。然吾人能知此五行之名,乃表示天地或任何存在事物之生成历程中之五段落,又是自一物对他物之生刑等功能而说者,则仁义礼智信之分属五行之理由,即亦可得而说。如仁之德为爱物而生人物之德,此亦自昔共认之人之一切道德生活之始德;而木即原所以表物之始生,及一年之春者。仁为直表生之德,则称为木德固宜。人对人之礼,恒表现为恭敬人,而如对人加以升举之情。此内心之仁之形于外,即人之生之盛,亦即人之道德生活之盛。恭敬人而升举之,则如夏之长物,火之升物,则礼为火德即可说。仁与礼,即正面之德之大者。仁而有礼,斯为君子之盛德。人之能育万物而兴礼乐,则治道之大盛,亦不外乎是。至于义,则对己而言,见于羞恶及自制之情,对外而言,则见于制暴乱以裁万民。此乃意在去不德者,使“不德之行,不存于内,不德之人与事,不存于外”,之一似消极而以制裁为事之一德。此人之能为义而有所制裁,由又其心中有所信守。如先有对仁礼之信守,方能以义制不仁,制无礼。则义之先,应有内心之信德,为义之发之所自。此信守之德,既未表现为爱人利物之仁及恭敬人之礼,又未表现为“制裁不仁不义”之义之时,即为在一阴阳之中和状态,其德即同于土德之为一阴阳之平衡。至于义之既有所制裁,有所去除,即有刑杀而为金德。内去己之不德之行,外去不德之人与事,即对此视为不德者之刑杀也。人缘义内去其自己之不德既尽,则德性之心归于清明,缘义以外去世间不德之人与事,而遏暴乱之后,则于世界见清平。此清明清平,即一不德者去尽之状态,亦即对不德者之加以刑杀净尽之状态。此心之清明之状态,即为道德的智心之本状;世界之清平,亦是暴乱之不存在之状态,为此智心之所见。此缘义而起之智心,达一清明之状态,或见世界之清平,乃由见其心之所恶者之既去,以入于无,而此外乃更无所见之境界。此即如秋尽冬来时之万物收藏,人于收藏之万物之更无所见;又如水之下流至极,停滀不动,以归于澄明时,其中泥沙之一无所有。故以智为水德,亦即于此义上可说。至吾人之谓此人之智心,既能非非,亦能是是;则又见非非而归清明,尚不足概智心之全。智心应尚有其能由非非而往是其所是一面。当此智心非非而使心归清明之际,所同时引起之往是其所是之一面,即应说为心之向其所是,而更求自生之一面。此乃依智心而再起之仁心之表现。如春回大地,原可依冬之尽而同时以起,则谓春在冬中固可,说智心亦兼为“人向其所是而更自生”之仁心之所在亦可。然此非仁智不分,智心不以自归于求清明,而望见世界之清平为本性之谓也。

    吾人知仁义礼智信之五德,有此可以五行说之之义,则吾人于此仁义礼智信之五德,亦可全不自其具体之内容,及所关联之具体事物看,而只视仁为吾人之心或生命中之一生意;礼为此生意之盛而形于外;信为此生意之平,而若无所生,亦为一心意之平,或一平心之生意;义则本此平心之生意,以制裁生意之对若干事物为过盛,而补其所不足,以求平彼不平而去之者;智则不平者既去后之一清平,而使此生意更得流行者。此即通宋儒之明言,以就此五德与生意之关系而说者也。

    吾人既于此仁义礼智信等,可唯以生意之流行说之,则此道德生活中之仁义等,与吾人之自然生活或自然生命、生理的形体中之生意之流行,即可亦有一种应合。于是人之自然生活、自然生命、与生理的形体,可以五行说之者,亦可以五常之德说之。此二者间其能同以五行之某一行说之者,其间亦应有相生相连之关系在。此即为汉代内经之所以说人之五脏五官等,亦连于五常之性之故。刘劭之论人性,谓由人之表现于形体之外之九征,即可知人于五常之性之所偏至或得其中和,亦即缘是而可说。按其九征篇首曰:“盖人物之本,出乎情性,情性之理,甚微而玄。……凡有血气者,莫不含元一以为质,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著形。苟有形质,犹可即而求之。凡人之质,中和最贵矣。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应节。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聪明者,阴阳之精。阴阳清和,则中睿外明……自非圣人,莫能两遂。故明白之士,达动之机,而暗于玄虑;玄虑之人,识静之原,而困于速捷。犹火日外照,不能内见;金水内映,不能外光。二者之义,盖阴阳之别也。若量其材质,稽诸五物,五物之征,亦各著于厥体矣。其在体也,木骨、金筋、火气、土肌、水血、五物之象也。五物之实,各有所济。是故骨植而柔者,谓之弘毅;弘毅也者,仁之质也。气清而朗者,谓之文理;文理也者,礼之本也。体端而实者,谓之贞固;贞固也者,信之基也。筋劲而精者,谓之勇敢;勇敢也者,义之决也。色平而畅者,谓之通微;通微也者,智之原也。五质恒性,故谓之五常矣。五常之别,列为五德。是故温直而扰毅,木之德也;刚塞而弘毅,金之德也;愿恭而理敬,水之德也;宽栗而柔立,土之德也;简畅而明砭,火之德也。虽体变无穷,犹依乎五质。” [1]

    此段文乃刘劭论及人性之内容时,对人性之基本认识。此乃全以汉儒之宇宙论中,元气阴阳五行之论为根据者。其所谓元一之质,即董子所谓为阴阳之所本之元气之质,而尚无阴阳之分之中和之质也。人之聪明,本此中和之质以有,而为人之阴阳。人之聪明之表现,或为外明,而达动之机,此如天之阳,如火日之外照;或为中睿,而识静之原,此如天之阴,如金水之内光。阳以外伸而自起为性,阴以内屈而自伏为性。人之外明,即外伸而自起;人之中睿而善反省,即内屈而自伏也。此皆与吾人前论阴阳之义,可相照映而说。至于其下文言五行,则就人之形体之骨筋等,及其连于五常之质如弘毅等五德以说。此五行之观念,原依物之相对而有其相生相克,或一物之可分为诸部分,而有其内在之相生相克以说者,如前所论。故于可分为各部以观之形体,亦可分为五行说,如前谓五脏可分为五行以说是也。刘劭以五行言形体,则为自形体之分为骨、筋、气、肌、血五者,而以五行说之,并说此人之五者之形态,与其五常、五质、五德之密切相关连者。由是而可即人之气血在体之状,与人所表现于容仪声色与精神,合以知其五常五质五德。察其言木骨者,乃自骨之在人身,使人身直立撑开,以生于天地言,故通乎仁之宽弘而刚毅。其谓火气者,乃自气之在人,乃使人明朗而简畅言,故通乎礼。其谓金筋者,乃自筋之在人身,乃所以约束裁制以自精而言,故通乎义。其谓水血者,乃自血之流行通于微细,如水之流行而通微细,以透彻无凝滞言,故通乎智。其谓土肌者,乃自肌肉之充塞连结此身之各部,以使体端以实,如土之充实于事物间言,故通乎有信德者之内所无疑之充实。此其所言者,与吾人今之所释,是否一一皆确当而必然,或唯堪作此譬喻象征之辞,或尚非今之所能定。然要之,是因刘劭有见于此五常之德之性,与人之形体中之五者之性,可同本五行观念以说之,然后方有是说也。此五行之说,固可为其一客观的自外由人形貌之表现,以知人性之思想进路之入口处也。今按本五行以论人性观万物,汉儒之言甚多。此本五行以观万物而论人性之价值,亦实不在诸家五行论之细节之内容,而在此五行之为依于存在与生命之有其生成等,所必然演绎出,而为具必然的应用性之一宇宙范畴。此义则汉儒之为五行论者,亦唯大体同许共认,而未尝明加论述者。后人徒胶滞于诸家五行论之细节者,或不免归于迷信与附会之论。此即今文之所以试探此五行之论,所以展成之理由,及何以可本之以说五常五德,并作为通此五德五常与形体之关系之邮,而使人亦得即形以知德之故。吾之所言,虽为古人所未及,然此盖为使此古人之论,成为可理解所必经之一途,是望学者之善观而自得之者也。

    * * *

    [1] 刘劭之五德之名,乃本书经皋陶谟之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而约之以说。今接乱古训治,治即理,故刘劭易乱而敬为理敬。但今刘劭书之“扰毅” “弘毅”,名义重复。“弘毅”盖当为“强义”之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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