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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导论

    荀子正名篇论名实,而又关涉及当时名墨诸家之论者,要在下列一段文。

    “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杀人。此惑于用名以乱名也。验之所以为有名,而观其孰行,则能禁之矣。山渊平,情欲寡,刍豢不加甘,大钟不加乐,此惑于用实以乱名者也。验之所缘无以同异,而观其孰调,则能禁之矣。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验之名约,以其所受,悖其所辞,则能禁之矣。凡邪说辟言之离正道而擅作者,无不类于三惑者矣。”

    荀子此段文论邪说辟言之三惑,皆关涉于当时名墨诸家所标之论题。而今存诸家之言,则残缺难得其确解。昔杨倞注荀子,于此乃多存疑不注。王先谦集卢文弨、王念孙、王引之等之说,为荀子集解,于正名篇颇有文句上之校勘疏证之功。顾又未能与以条贯之解释。近数十年来,以西方之哲学及逻辑,传入中国,学者知名学问题所以为名学问题之性质,乃知将荀子此段之言,与当时名墨诸家之断简残篇,参照比观,以求一条贯之解释。然张皇幽渺,又异释孔多,迄无定论。而数十年来时贤之释此段文者,复多忽此段文与荀子正名篇之前数段文义之照应处,此尤为定论难期之主因。吾今兹所陈,或亦尚不能于此段文中有举之当时之诸论题,一一皆得其确解;然反复求之,亦有年矣。窃以为吾人若将此段文,与前数段之文义,相照应发明之处,一一加以指出,则荀子于此段文,指陈三惑以正名之义趣,及其与当时之名墨诸家言之不同,则皆可昭然若见,而荀子论名实之宗趣,亦于焉可睹。因草此文说荀子正名之旨,及其所反对之当时名学三宗之说,藉以见中国思想中对名实之思想之四原始形态。

    二 荀子论所为有名人所缘以同异及制名枢要

    荀子此段文以用名以乱名,用实以乱名,用名以乱实为三惑,此乃承前三段之文而说。王先谦集解所引郭嵩焘语已指出之。其言曰:“此三惑仍承上言之。用名以乱名,则验其所以为名,而观其行;用实以乱名,则验其所缘以为同异,而调使平。用名以乱实,则验其制名之原,而观其所以为辞受。”吾人今如循此段文之承前文而说处看,则“见侮不辱”至“能禁之矣”一段,理应配合前文之“异形离心交喻”至“所为有名也”一段而了解。“山渊平”至“能禁之矣”一段,理应配合前文由“然则何缘而以同异”至“此所缘而以同异也”一段而了解。至“非而谒楹”至“能禁之矣”一段,则理应配合“然后随而命之”至“此制名之枢要也”一段而了解。荀子于正名篇将“所为有名”、“所缘以同异”、“制名之枢要”三者并举之后,即进而以三段文,分释此三者,再进而论此三惑,其文理结构,实首尾相涵。则吾人于此论三惑之段文,若有不得其解之处,亦理当先求之于其前之文,而此正所以使吾人于此论三惑之一段文,得一逐渐了解之线索也。

    荀子前三段文,其内容乃分别论所为有名,所缘以同异,及制名之枢要。实即不外讨论人之所以有名之目标;及人之能有名之根据,在天官之辨别所经验事物之同异之状;与各言之制立之基本原则。此三者原可相连而论。而在第三段之制名之枢要最后数语中,荀子特提出名与实之关系而论之。此数语尤为其上结前文,下陈三惑之枢纽,今先引此数语,并释其涵义于下。

    “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有固善,径易而不拂,谓之善名。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状同而为异所者,虽可合,谓之二实。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有化而无别者,谓之一实。”

    此段文中,关于名有固善一语,当释之于本文结论中。吾人于此首当注意者,则为“名无固宜”“名无固实”之语。名之所以初无固宜固实,则当溯其原于荀子之分开事物之“实”与事物之“状”。荀子以“同所”定“实之一”,以“异所”定“实之多”,即以居同一空间者为一实,居不同空间者为多实。状则附于实者,异实者可同状,一实之状又可多而可变,而有异状。此乃荀子之言物之“实”与其“状”之关系。荀子言“所为有名”————即言人之所以有名之目标————乃在喻志而成事;言名之制立之原则,则在顺其所经验之事物之状之同异,而分别次第制立诸表同异之名。故荀子所言之名,乃用以直接表吾人意中之事物之同异之“状”,而非直接用以指事物之“实”者。此乃与墨辩之直接言“以名举实”(墨辩小取篇)之说,及公孙龙直接谓“正其所实者,正其名也”(公孙龙名实论)之说,初不相同者。如依荀子之说,以言名之指实,当是透过名之表吾人意中之“实之状”,而间接指“实”。然依荀子言,事物之“实”与意中之“状”之关系,则又同状者不必同实,异状者不必异实。由是而名之表物之状,乃初可表此状,亦可表他状,而各无固定之所“宜”;而名之指实,亦初可指此实,亦可指他实,而名亦初无固定之“实”,为其所指;遂不可言“固宜”与“固实”。唯由约定俗成,以一名表某意,足以相喻相期,而若有固宜与固实耳。此中名实关系,初非固定,以人意之不同而多歧,亦下文所言之三惑所自生之故。今试先引荀子此三段之文,略加以疏解,再次第释之于下。

    荀子言人所以为有名,即人之所以为有名之目标曰:“异形离心交喻,异物名实玄纽,贵贱不明,同异不别,则志必有不喻之患,而事必有困废之祸。故知者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

    又言人之所缘以同异————即天官之所以能辨所经验之事物之同异曰:

    “然则何缘而以同异?曰缘天官。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洒酸奇臭,以鼻异;疾养沧热滑铍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心有征知,征知,则缘于耳而知声可也,缘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之而无说,则人莫不然谓之不知,此所缘而以同异也。”

    荀子再论制名之枢要————即制名之基本原则,为顺吾人意中所经验之事物之同异之状,而分别次第制立表之之同异之名曰:

    “然后随而命之,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知异实者之异名也,故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异实者莫不同名也。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遍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有时而欲遍(俞樾言应作偏)举之,故谓之鸟兽。鸟兽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止。……(下接上文所引之“名无固宜”一段,今从略)。

    由此数段所言,即见荀子正名篇之名,初不涵吾人今所谓指个体事物之固有名词,而唯包括据所经验事物之性质状态(简名之前文之“状”)之同异,所造成之共名与别名,即————今所谓类名与种名。至吾人之所以为有名,则唯在使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由吾人之既本于所经验事物之状之同处,造为共名,以遍举物,又兼本于所经验事物之状之异处,造为别名,以遍举物;则物之实虽一,而以其状与他物之或同或异,其名遂不一,而可多。如一“实”可名为“鸟”或“兽”(别名),又可名之为“物”(共名)是也。而一表物之某状之名,又可用以表同状之他物,则见名一而所指之实多。由此“名”与“实”之数目,非“一与一对应”(One To One Correspondence)之关系;故吾人于用一名以指某实后,亦可不再用此名以指之,而更易以他名。于是吾于用一名以表吾于某实所知之某状时,他人亦恒可误以吾用此名,乃所以表其于某实所知之另一状;吾用一名以指具某状之某一实时,人亦可以此名为指具同状之他一实。此种种误解之事,荀子谓之“异形离心交喻,异物名实玄纽”。昔人释此二者恒疑有误字。吾意则对此二语:不改原文亦可讲通。形即状也。异形离心交喻,盖即言我与他人之心相离,而我与他人由一名之所喻者相交错,而可由异途,以达于异状也。异物名实玄纽,盖即言一名之可兼指异物,而又不必足表异物之异状,而吾以此名指此物此实者,人乃可以指他物他实;名之指实,乃玄混而如相纽结也。而救病之道,则在使吾人所备有之名,足以别物之实之状之同异;同异别,则吾之意在此状者,人可不至以为他状;吾之意在指此实者,人不至以为指他实。物之实之状之同异既别,而其价值之高下贵贱,亦随之以明,同异别而贵贱明,志无不喻,事得以成,此即荀子之言所以为有名,亦即荀子之言吾人之所以为有名之目标也。

    人之所以求备有诸名之目标,在别物之同异;而人之能别物之同异,则在于吾人之天官之能意物,而于物之形色声香之状,皆能分别由征验以知之。是即上文之“缘天官”而“心有征知”,以辨所经验之事物之状之事也。以人与我之同类同情,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而人与我,乃可于其所同知之形色声香之状,由比方进以知其类,由疑似而进以知其通;乃共其约名,同以某名表物之某状,而指某实;而人闻一名,即而期实之状之何若,而共喻成。是则人之所以能备有名而用之,足以成共喻,其根据唯在人缘天官而意物,能辨所经验之事物之同异之状,而人与我之所经验者,又以人与我之同类同情,亦复相类相通之故也。

    至于荀子论制名之枢要————即制立名言之基本原则,则不外顺所经验之事物之同异之状,而就其状之同者,与以同一之名,就其状之异者,与以异名;就其状其实之表以一单名,而人即喻者,与以单名,就其状其实之须以兼名表之而后人可喻者,与以兼名;以使异物之同状者或异状之同实者,皆有同名以表之;异物之异状者,或同实之异状者,皆有异名以表之;而用名之或单或兼,或共或别,或多或少,皆足以使人共喻。此则人之制立名言之基本原则,而亦人之制立名言之理想标准所在也。

    三 荀子正名之目标及三惑之所以产生

    如吾人以上解释荀子之言为不谬,则荀子之正名篇之根本义趣,实唯在使人之志意相喻以成事。唯欲使人之志意相喻,故不得不备足名言,以表人意物后所知之物之状之同异,而分别以之指实;如名言不备足,则不足以别物之状,亦不足以别物之实,而我用一名,人可异喻,相喻不得成。吾人观荀子之作正名篇,见其不重命题之构造与相涵关系之讨论,不重推理之原则规律之提出;而重论名言与其所表之意及事物之状,与所指之实之关系之讨论,及如何成就人与人之相喻;则其名学思想,与其说为属于西方所谓逻辑,实不如说为更近于今所谓语意学者。至求人与人之名言之相喻或语意之相喻,其目标又在成就治道,则又超乎今所谓语意学之目标之上。其言曰:“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制名以使名定实辨,归于道行志通;而“志无不喻”,即“志通”;“事无困废”,即“道行”;乃所以合而成就治道者也。故荀子言正名,亦可谓在“诸个人之主观精神求相喻相结,以树立一社会之客观精神”处,以言人当备有足以指实之名,及名之当定,实之当辨;而非直接就名实之关系上,言名各有其所指之一定之实,而能自然相应。此即荀子之所以言名无固实,名无固宜也。而吾人今若离此由使人志意相喻,以成就治道之目标,而直接就名与实之关系上言,谓一名自有其所指之一定之实,或直往求其相应之处;则此正为人对名之怀疑思想,及荀子之所谓三惑所由生。而荀子之所以破三惑,亦非本于荀子之直往求名实之相应之处;而正本于荀子之能返至此“人之所以有名之目标,及本所经验事物之同异,以言制立名言之基本原则”以立说。是则吾人于下文所当深察而明辨者也。

    所谓“离此使人志意相喻,直接就名与实关系上,谓一名自有其所指之一定之实,而直往求其相应之处,正为三惑之所由生”者;吾人可先凌空的或纯理论的指出一义,即:吾人如直接自名与实之关系上看,人之用名以指实,乃恒与一“废名而忘实”之自然倾向相具,而使名实之关系,转而不得相应者。此自然倾向,亦一切直往“以名指实”之人,所同难免之病,而此正为荀子之所谓三惑所由生之根源所在也。兹再分甲乙二者说明之如下。

    甲、如吾人直接就名与实之关系上看,则当吾人用一名直往以表实之某状,并以指实时,吾人恒不免将此名定置于此实,而使之固着于此实,由此固着,而名与实则胶结成一体;而吾人即可止于此全体;亦即止于此名表此实之某状,而不另以他名表此实之他状;乃将其他之名,废置而不用。由此转进一步,人即可谓他名,于此根本不能用;谓他名无指此实之义。此即废他名,而忘其亦指实之事。吾人下文第四节,将再详说明此正为荀子所谓“以名乱名”之惑之所由生。

    乙、又吾人直接就名与实之关系上看,吾人如不用一名直往以指实,以使此名固定胶结于此实,而将名与名之关系平观;则吾人皆可发现“多名表一实之异状”之情形,及“一名表同状之多实”之情形。由此名与实之一与多之不相应,而人之用名直往以指实时,(一)便可由注目于“实之为一”而忽此“多名之分别”;(二)亦可由注目于“多名之分别”,而忽其所指之“实之为一”;又(三)可由“名之为一”,而忽其“实之所以多”;再(四)可由“实之为多”而忽其“名之所以一”。由此忽名或忽实之事,人更可有种种废名忘实之事,亦更不求备有众名,以兼别实之同异;其他种种用名之病,即由之而生。吾人下文将说明此上之第一项,正荀子所谓“以实乱名”者之病之所自生。第二项,则属于荀子所“以名乱实”之病之所自生。至于第三项,则为西方若干柏拉图式之实在论者恒犯之病,其说即以名所表之共相(即荀子所谓状)为一,而忽个体之实之多与其所以多者。第四项为西方之唯名论者恒犯之病,其说乃以表多物之共相之一共名,唯所以指个体之名之和,另无所表之同一之共相,更无真表同一之共相之一共名,而忽此一共名之所以一者。然此中之三四项,在荀子,则因其先立有一“以同所异所,规定实之为一或多”之原则,人即不易由名之一而忽实之所以多;又立有“共名唯依实之同状而建立”之原则,故人亦不易由实之多,而忽此名之所以一。而荀子之三惑中,亦未包括此二者。然依理而论,则此亦各为人之用名,而必不免于滋生之惑之二种,则共为五惑。唯今文论荀子,只及于三惑而已。

    吾人以上所说,以名乱名,以实乱名,以名乱实之三惑,乃依于人之有废名忘实之自然倾向而生之用名之病。人之用名有此诸病,此不特在吾人日常之谈话辩论,随处可证,而思想家哲学家,亦未能免者;或竟为之造作理论,加以维护者。在中国先秦名墨诸家,即尝分别为之造作理论,而有荀子所举之种种论题,为其时诸家学者之所持。而此诸家之言,亦未尝不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然衡之以荀子所谓人之所以求备有名之目标,名之建立之经验根据,及制名之原则;则又皆似是而非,徒足欺惑愚众。此荀子之所必破三惑也。今试再分别对其时诸家为三惑所造作之理论,就其与荀子之言相关涉处,略加说明,并就荀子之所破三惑之文句,加以解释,以明荀子正名之义趣。

    四 墨者言名与以名乱名

    一、荀子当时论名者所造作之一种理论,吾人可名之为“使共名与别名相掩,而用其一名遂废他名以乱名”之理论。此即如墨辩中所谓“盗,人也,恶盗非恶人,杀盗非杀人”;“其弟,美人也;爱弟非爱美人也”;及“爱人不外己,己在所爱之中”之类。荀子于其以名乱名项下所举者,乃“杀盗非杀人”,“圣人不爱己”,及宋钘之“见侮不辱”之三例。荀子非十二子篇尝以墨翟、宋钘为一派,二人之说固相近也。此中吾人探索杀盗非杀人者所持之理由,要不外盗虽为人,然杀盗乃杀其为盗,而非杀其为人。此即谓于杀盗之时,吾人可只用杀盗之一名,以表此杀盗之实事,便废置“杀人”之一名不用。盗为种名,人为类名,杀盗之事亦原为杀人之事之一种;今用“杀盗”之种名,而不用“杀人”之类名,是使类名为种名所掩,而被废弃也。吾人如再探索持“圣人不爱己”之说者所持之理由,依墨辩之言,是因“己在所爱之中”。其意盖谓己亦是人类中之一个体,亦可视为人之一种,而包括于人类中;故只言圣人爱人即包括爱己,而不须再言爱己。是亦只用类名而不用种名,使种名为类名所掩,而被废弃也。至于持“见侮不辱”之说之宋钘,其理由当类似持杀盗非杀人之说者,盖侮虽可说是辱之一种,即荀子正论篇所谓“势辱”;然荀子于此,亦谓“势辱”非“义辱”。宋子盖不以势辱为辱,则见侮而可不必为辱,不名之为辱。此乃意在证成其“见侮而不斗”之论。是见宋子于侮,乃只存侮之种名,而废辱之类名。即亦种名掩类名,而用一名遂废他名之事也。(按吕览正名篇,言尹文亦有“见侮不辱”之论。在庄子天下篇,固以宋钘尹文为一派也。)

    人之用名而以种名掩类名,或以类名掩种名之事,并非毫无理由。依于名之可用可不用,人固可于一事,只名之为杀盗,而不名之为杀人;只名之为见侮,而不名之为见辱也。然吾人于一名,虽可不用,然不可谓其可废而不可用。吾人固可名杀盗之事为一种杀人,见侮之事为一种见辱;爱己之事亦不只当名之为爱人,而复当名之为爱己也。不能言杀盗非杀人,见侮非辱,圣人不爱己也。然此中所谓虽不用而不可废,亦不能言其不可用,其理由又安在乎?吾人岂不可于杀盗之事,永只以“杀盗”名之,而不以“杀人”名之乎?吾人又岂不可说圣人之视己也,只视如众人之中之一,心中根本无己之观念,遂于此撤销爱己之一名,而谓圣人不爱己乎?又吾人见侮之际,吾人又岂不可只名之为侮,而不以之为辱,而亦于此撤销辱之一名,而谓见侮非辱乎?

    吾人之问题,追究至此,便知荀子之所以破见侮不辱等之言,非连贯于前文之所说,不能得其正解。荀子谓“见侮不辱”等之所以为以名乱名,关键全在其前文之“验之所以为有名而观其孰行”之语。而将此一语之涵义,连贯于前文而观,则“以名掩名,用一名而废他名”为“以名乱名”之故,即可得而明矣。

    盖据荀子前文所言,吾人之所以为有名之目标,乃在别同异而明贵贱,以免于“志有不喻之患,事有困废之祸”。原人之所以兼有类名与种名,即所以别同异。类名所以表一类事物之同,即兼所以表一事物与他事物之相同之处。种名所以表一类事物中有各种之异,即兼所以表一事物与他事物之相异之处。一类事物之各种既相异,遂连带有价值上之高下贵贱可说矣。夫然,故吾人于一实事实物,必须兼有种类之名以表之,乃能别同异而明贵贱。故以“杀盗”名之事,亦可兼以“杀人”名之。“杀人”乃所以名此杀盗之事,与其他杀人之事之同处;“杀盗”乃所以名此杀盗之事,异于其他杀人之事之处。以“见侮”名之之事,亦当以“见辱”名之,以见其同于其他之“见辱”;圣人之“爱己”,既可名为“爱一人”之事,亦同时可名之为“爱己”之事;盖必如此,方能兼见此“见侮”及“爱己”与他事之同异。吾人既能于事物之同异,兼有所知而能辨之,亦必当兼有此表同表异之名,乃能喻人全幅之志意。此即吾人之所以不当以种名掩类名,以类名掩种名,而用此名以废彼名之故。如用此名而废彼名,是用一名而乱他名之位也。而此以名乱名之所以不可,及荀子之所以必说其为“惑”者,则不外验之于吾人之所以为有名之目标,而观此“以一名废他名而乱名”与“兼有分别表同异贵贱之名,而不使之相乱”之二者,孰为能“调”合乎此目标而堪行者而已矣。

    五 惠施及道家言名,与以实乱名

    二、荀子当时论名者所造作之又一理论,吾人可名为“由观实之一而欲泯除名之多”之理论。此乃由有见于名之有别者,皆可兼用而相代,乃若无别;遂欲归于一切合同异之名,或泯除一切之名之分别之说。此即当时惠施一派之所持。庄子天下篇所言惠施之十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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