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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以证今后欲讲授哲学概论与哲学问题者,即全舍弃西方印度哲学之材料,亦未为不可。不幸二年前,吾母逝世苏州客寓,吾飘零异域而奔丧无门;自顾罪深孽重,于本书中一切抽象之哲学戏论,尤深恶痛绝,遂复弃置。半年后,乃始执笔整理。其时亦意在摒弃旧业后,即斩断文字孽缘;更于知解名相之外,求原始要终,以究天人之道,通幽明之故。此乃真吾之本分内事也。唯当时念此诸文之外,仍应加原性一篇,以补此上诸文述及心性者之所缺。吾初意,有四五万言,已足尽抒所怀;并略申昔年与友人徐复观先生书疏往返,讨论其大著中国人性论史时,所未尽之意。乃勉自发愤,草写此文。不料下笔之后,一波才动,万波相随,竟不能自休,若非我作文,文自作我;五十日之内,每日仅以教课办公之余执笔,竟成初稿二十余万言。虽曰粗疏草率,意者若非吾母在天之灵,加被己身,亦未克臻此。一年余来,一面将此书交印,一面更对此原性诸章,核查文献,删补改正,并加注解;又辅以原德性功夫者一篇,以述由二程至朱陆之功夫论之问题之发展,是为本书次篇,当另册别行。此次篇之论述人性,乃通中国哲学之全史以为论,要在显出:“人之面对天地与自己,而有其理想,而透过其理想以观人与天地之性”,实中国儒释道三家言人性之共同处。然昔贤所言,自有千门万户,今如何缘回廊曲径,以出入其间而无阻,则此篇之所加意。此篇既是通中国哲学全史以为论,亦意在指出中国哲学一血脉之流行。窃谓如吾此篇之所论,为不甚谬;而人亦能循此所论,加以触类引申;即既可实见得此绿野神州之中国,其哲学思想之无间相续,而新新不已;而亦可实见得此哲学传统,正如张横渠正蒙首章所谓太和,虽中涵相对相反之义之浮沉、升降、胜负、屈伸于其间,而未尝失其所以为太和;诚足以自立于今之光天化日之下,以和当世鲁莽灭裂之人心。然此又非谓中国哲学之胜义,自吾今兹所言而尽之谓也。

    三 本篇及次篇所未及之义

    所谓中国哲学之胜义,不能由吾今兹听言而尽者,此首因吾前已自谓:吾唯择若干连于一定名辞义训、及其涵义演变之重要问题而论之;又于此诸问题,吾亦未尝能一一皆通中国哲学之全史以为论。如以对心之问题而言,吾即只论及先秦数家;于秦汉以后之言心之义,即只并入次篇原性篇而及之。心与性固密切相关,然既是二名,则以心为主而论,与以性为主而论,所涉及者,便当仍有不同。即以秦汉以后之思想而言,其中有以性为主而论时,所当特重;而以心为主而论时,则不必特重者:如佛家之言法性,宋儒之言万物之性与气质之性是也。复有以心为主而论时,为吾人所当重;而以性为主而论时,又不必重者:如心与身与物之存在上的关系问题————若南北朝时人所辩,心(神)是否能离身(形)而能自存之问题,以及心之为一为多之问题————若佛家之论一心或六识八识,与一切众生之心为一为异之问题是也。唯在宋明儒者,则虽或重性、或重心,然言心必及性,言性必及心,则二者恒必归于合论。但此非谓一切时代之中国哲学家皆如此也。今吾只通中国哲学史以原性,而未原心,则固已对专连及于心之若干问题,不能不有所忽矣。再如本书此篇有原命之文,此乃以命为中心而论。命固恒原于天,然吾文未以天为中心而论,则于以天为中心之若干思想,亦将有所忽,如天之自身存在问题,天之有始无始,有终无终之类是也。复次,此篇有原理二章,乃通中国哲学全史为论,又有原道一章,则又只及于老子之道。道之与理,固亦于义最近。然既亦二名,则义宜非一。今果以道为中心,而贯及中国哲学全史以为论,又当如何?此亦非此书所及。再复太极之一名,自为中国哲学史之一最高概念,然太和、太一、太素、太初、太始,亦皆名为太,又岂全不值多少分别论之耶?吾书又屡及于气,然亦未尝通中国哲学史以作原气,而气与质、形、象、数、序,以及时、位,皆同为中国哲学中具普遍性之抽象概念,又岂不皆可各视为一中心概念而论之?

    其次,上文所及之心、理、性、命、道、质、形、象、序、数、时、位,诸抽象概念,乃所以说明天、地、人、己、天下、万物、以及鬼神等诸具体存在者;则吾人又岂不当于原理、原心、原性、原命等之外,作原天、原地、原己、原人、原天下、原万物、原鬼神,使所论更为具体乎?若再欲求具总摄性之论题,又宜更作原易、原生。因在中国哲学中“易”或“生”之名之涵义,实亦广大悉备,凡吾人之所以论天地人物之义,固皆可摄于其中而论也。然就天地人物、或“易”或“生”,而客观地论之,又不如论“吾之所以对天地人物”或“吾之所以处此有‘易’有‘生’之世界”之道,尤为具体而切近。如以吾之所以对天而言,则畏天不同于敬天,祈天不同于知天,事天不同于同天,奉天不同于制天,悲天不同于乐天。如以对物而言,庄子天下篇尝论百家之学,于墨翟禽滑厘曰:“不靡于万物”;于宋钘尹文曰:“不饰于物”;于田骈慎到曰:“于物无择”;于关尹老聃曰:“以物为粗”;于庄子曰:“不傲倪于万物”;荀子天论篇又辨“因物”与“化物”,“思物”与“理物”,“愿于物之所以生”与“有物之所以成”之异。此又不必皆同于儒者之言“格物”、“开物”、“正物”、“成物”者也。以对人而言,则“治人”、“用人”、“爱人”、“安人”、“立人”、“达人”,其义亦非一。如先秦法家言治人用人,而不必爱人;墨家更言爱人,而不必求安人;道家求安人,而不必求立人达人。以对天下国家而言,言治天下国家,固似为人之所同。然先秦之纵横法术之士,言“取天下”、“吞天下”,墨家言“利天下”而“形劳天下”,道家言“均调天下”、“畜天下”、“在宥天下”、“为天下浑其心”,儒家言“保天下”、“平天下”,又不必全同。至于人之所赖以治天下国家者,则有法、有势、有权、有术、有政、有俗、有兵、有刑、有工、有财、有学、有教,而诸先哲于此等等之所轻重者,又各有不同。以对己而言,则儒家之言“由己”、“克己”、“行己”、“推己”、“尽己”;不同于道家之言“无己”、“忘己”、“去己”,而又务求“勿失己而丧己”者;亦不同于墨家之言“损己以益所为”、“杀己以利天下”者;更不同于法家之言人君之当疑人而“信己”、“任己”者。今更若谓人、己、天地万物,皆依乾坤之大生、广生而有,以存于一“大易”之流行中,则客观的言此天地之道、易道,亦明不如言吾人“所以处此有生生之易之世界”之道,更具体而切近。此中言“养生”不同于“乐生”,“达生”不同于“贵生”,“全生”不同于“尊生”。至于言“舍生”、“超生”与“无生”者,则又别有说。人之观乎变易者之无常,而欲“占易”以知来者,此与科学家之欲预测未来,其动机固相类;然与“玩易”而欣于所遇之艺术心情则不同;至与“赞易”以顺性命之理,立人道以继天道,而“成易”之道德实践,更有异。若于变易中更见大明终始之“不易”,而归于“未见易”者,又亦别有说矣。

    复次,吾人之所以能有种种对待此变易而有生生之世界之道,其所本初在吾人之有识知、情才等。然识知不必即吾心之神明,情才不必即吾心之志愿。若乎吾人之“心量”、“胸襟”、“局度”与“器识”,则又为能包括此识知、情才、志愿、神明等,以及缘之而实现之真、美、善等价值于其中;兼足以虚涵广摄所接之人物,以至覆载群生,而范围天地之化者。至于由此心量、胸襟、局度、器识等,所成之人之品格、德性、风度、神采与气象,又各有其义。此中德性之名,应用最广,亦皆及乎人之内质;其兼见于外者,则名士可言风度,英雄可言神采;而宋明儒者乃创气象之名,以言圣贤,而风度、神采之名,则固皆不足以状圣贤也。气象之名,用在圣贤,乃取义于天地,故言仲尼之气象即如天地,颜子之气象如春生;而风度、神采之名,固不足言取义于天地也。又克就人而言,除名士外有才士,英雄外有豪杰,儒家之圣贤外有仙佛,荀子于儒又有俗儒、雅儒、大儒之分。凡此等等,名之所在,即有义存焉,即其名而究其义之通乎哲理者,皆无不可自为一中心之论题;并以其他之名之义为辅,而环绕之,以说其义之次第孳生。是即可见此一名一义,无知而若有知,宛然自有其存于学术世界之生命。若乎吾人之论之,其或当或不当,或泛或切,或深或浅,或偏或全,或透或隔,或圆通或拘碍,则存乎其人之学力与慧解,而相悬不可以道里计。然欲学者要必有可学,欲言者要必有可言。是见即在此书之做法所能及者之内,尚留有种种论题,可供智者之优柔餍饫于其中,而自求所以阐明发挥之道。盖吾既不欲、亦势不能一一举而尽论之者也。

    至于在此书之做法以外,则欲更趋向于对哲学思想之“具体之了解”者,自可以一人物为中心,以了解其所陈思想义理之各方面,而见其交辉互映,以成一全体之处。亦更可及其思想、为人,与其家世、师友、山川地理、世风时习之关系,以见哲人固不轻降世,世亦不虚生哲人。又可合师弟相承之诸人为一学派而并论之,以见前贤之引其端而未竟其绪者,后学之尊所闻而进达于高明。更可合一时并起之学派,以见一时代精神之兴起,诚若雄鸡一鸣而天下白,春风一至而百卉开。再可合各时代诸学术之精神生命之流行,以观其由往古以及来今,乃或分而合,或合而分;处处山穷水尽,处处柳暗花明;而黄河九曲,依旧朝东,又有不期其然而自然者。此则皆所谓哲学史之业也。

    此外复有更趋向普遍的哲学义理之了解者,即当观一哲学义理,如何贯于异时异地之贤哲之心,以见东西南北海,与千百世之上、千百世之下,人之此心此理,既以同而异,亦以异而同;此即比较哲学之所为。由此更进,而无古无今,无东无西,无人无我,遂唯见彼哲学义理之世界,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自光明灿烂,普照河山,齐辉日月;此即纯粹哲学家之事业。若乎最上一机,则即哲学而超哲学,是即如人之宛尔乘风,直登天上之琼楼玉宇,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乃复悟得上所言之义理之世界,无论如何广大高明,皆原在吾心之昭明灵觉之内;亦未尝不下彻于吾之现实生命与日常生活之中。义理既内通而下彻,全理在事,全事皆理;乃见天上之琼楼玉宇,正是吾家故宅,斯乃可达于贤哲圣哲之域矣。既达圣哲之域,而可由语言思辨之所及,以更超出语言思辨之外,归于吾上文所言之默。此即孔子所以谓“予欲无言”,释迦之所以道“未说一字”。然亦实非不说不言也,其生命生活之所在,行事之所在,无往而非言也;其生命生活所在之世界之事物,亦无不能言也。故弥陀之净土寂然,而“林池树鸟,皆演法音”;孔圣之天不言,而“风霆流行,庶物露生,无非教也”。圣哲既达无言之境,自亦能无“无言”,而本无言以出言;斯可既以身教,亦指天地万物,以代为之教;更自以其言,随机设教。圣哲之学不厌,全学在教,而“所过者化”;圣哲之教不倦,而全教在学,乃“所存者神”,斯为至极。

    以上文所谓至极,观此书二篇所及,既已限在言说思辨之中,而未能无言无思以通圣境;于言说思辨之范围以内,又限在中国之哲学义理;于中国哲学义理之中,再限在即名求义之论述方式之内;于即名求义之论述方式之内,吾复只以此少数之名之义为中心,以其他之名之义,环绕之以为论,而寻章摘句,又与世俗学者之蛙视无殊,真可谓立乎至卑至微之地矣。虽曰意在下学而上达,其中亦自有及于高明之义,然其于圣哲之大道之全,诚如沧海之一滴,泰山之一毫。吾自知此书所及者之至有限,居其外者,实无限而无穷。然吾亦正以是得自见此书所及之义理,亦宛然自浮游于空阔,而盘桓于太虚;而吾与吾之读者,固又皆可如鸿鹄之一举千里,以自翱翔于吾今兹所言者之外,以自运其神思,更求其胜事矣。吾于吾书,亦尝自憾其卷帙之繁,而析义多密,而罕通疏之致。即曰沧海之一滴,如谛观一滴,虽未必即是沧海,然亦宛如大泽;即曰泰山之一毫,如谛观一毫,虽未必即是泰山,然亦自有丘壑。当今之世人多忙,于此书真得一游观之士,已大不易。若更不善观,又将不免陷身大泽,情留丘壑,而不知出,以更求胜事。吾固可谓:世人于此书所陈之义理,未尝先自困心衡虑,以自入乎其中者,盖未必能出乎其外。然亦实未尝欲人之入而不出,以桎梏天下之贤豪于牖下;而心愿所存,亦未尝不在本固陋之所及,以开来者之慧命于无疆。故今更自道其言之所局限者如此云。时为孔子纪年二千五百十六年,岁在丙午之二月十四日。吾母逝世匆匆已二十五月矣。呜呼痛哉。兹敬以二书献于吾父母在天之灵前。

    君毅附志

    上序乃丙午年作,在此后之五年至辛亥吾除原性篇外,又作原道篇三卷,述周秦至隋唐之中国哲学中“道”之思想之发展;并将前述宋明至清之儒者言“修道之教”之文,辑为原教篇。故今兹将此卷重版,将原有“导论篇”改名“心与理”,而以“导论篇”名全卷。又校出初版讹误,约一千数百字。凡持此卷初版、及坊间盗印版者,务须照本版改正为要。

    甲寅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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