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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解】

    公孙弘的故事散见于《西京杂记》各卷中,主要见于卷二的《公孙弘粟饭布被》、本卷的《三馆待宾》和卷五的《邹长倩赠遗有道》。

    《公孙弘粟饭布被》中的公孙弘布衣起家,官至丞相后,故友高贺前来投奔,公孙弘招待高贺吃糙米饭、盖布被。高贺不乐意了:糙米饭、布被我自己也有啊,你升官发财了怎么还招待我这些呢?于是,他四处对别人说:公孙弘里面穿的是华贵的衣衫,却在外面罩上粗布衣服;躲在家里排着五口大鼎吃香喝辣的,在外面却只放着一道菜。这些话流传开来后,导致朝廷怀疑公孙弘虚伪。《三馆待宾》中,公孙弘开东造三所宾馆以招揽天下之才,他自己生活节俭,却将所得俸禄都用来奉养这些贤能之士。

    这两条故事中,公孙弘的形象似乎有所不同。在《西京杂记》的作者之争中,也有人认为公孙弘的故事前后矛盾,以此证明该书非某人所作。但是,这能证明公孙弘的形象矛盾或者证明公孙弘确实是两面人吗?

    公孙弘也许个性复杂、不讨喜。据称公孙弘心机深厚,为人心胸狭窄,《史记》其传曰:“弘为人恢奇多闻,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弘为人意忌,外宽内深。”也记录了汲黯对公孙弘的评价:“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

    《史记》和《汉书》的公孙弘传中并无高贺其人其言,所以高贺究竟何人似乎无法确定,但仅从本书卷二的叙事来看,也不能自然得出公孙弘表里不一的结论。高贺投奔公孙弘,有理由认为他是想借公孙弘高升之机为自己谋点什么,结果却发现公孙弘生活节俭,吃穿并不奢侈。高贺没捞到好处,失望之余造点谣言给公孙弘添堵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那些话只是出自高贺之口,并无确凿证据,当然不能肯定就是事实。汲黯的评价亦未必公允,俸禄高而生活节俭并非难以理解。而本卷叙说的公孙弘开馆招贤士,自己生活俭省却将俸禄皆用来奉养宾客,与《汉书》其传颇为一致:“(弘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与参谋议。弘身食一肉,脱粟饭。故人宾客仰衣食,奉禄皆以给之,家无所余。”

    所以,《西京杂记》中公孙弘的形象并非前后矛盾,公孙弘的节俭应真实可信。

    89.嵩真自算死期

    安定嵩真、玄菟曹元理①,并明算术②,皆成帝时人。真尝自算其年寿七十三,绥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时死③,书其壁以记之。至二十四日晡时,死。其妻曰:“见真算时,长下一算④,欲以告之,虑脱有旨⑤,故不敢言。今果校一日⑥。”真又曰:“北邙青陇上孤槚之西四丈所⑦,凿之入七尺,吾欲葬此地。”及真死,依言往掘,得古时空椁⑧,即以葬焉。

    【注释】

    ①安定:汉代郡名,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置,治所在高平(今宁夏固原),辖境相当于今甘肃、宁夏交界地区。嵩真:人名,生平不详。玄菟:汉代郡名,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置,治所在沃沮城(今朝鲜咸镜道境内),辖境在今辽宁东部、吉林南部及朝鲜咸镜道一带。昭帝时移治高句丽(今辽宁新宾西),东汉时又移治今沈阳东,辖境亦缩小。曹元理:人名,生平不详。

    ②明:通晓。算术:此指推算料知之术。中国古代也称数学或数学书为算术。

    ③绥和元年:前8年。绥和,汉成帝年号,前8年——前7年,仅仅两年。

    ④长下一算:多算了一个筹码。长,多。算,通“筭”,算筹,竹制,古代计数用的筹码,其制甚古,上记数字,用以布算。洪迈《夷坚丁志·德清树妖》曰:“林干无巨细,皆劈裂如算筹,堆积蔽地。”《礼仪·乡射礼》曰:“一人执算以从之。”《山海经·海外东经》曰:“竖亥右手把筭,左手指青丘北。”

    ⑤脱:可能,或许。毛晃《增修互注礼部韵略》卷五曰:“脱……或然之辞。”旨:主张,意见。

    ⑥校(jiào)一日:相差一天。校,比较,相比。

    ⑦青陇:指青陇坡。孤槚(jiǎ):孤零零的槚树。槚,树名,指楸树,落叶乔木,高可达30米,叶子三角状卵形或长椭圆形,花冠白色,树皮、叶子、种子皆可入药,常与松柏一起种植在墓前,或用其木制作棺椁。《左传·哀公十一年》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

    ⑧椁(guǒ):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即外棺。古代葬具分棺和椁两重,棺在内,盛放尸体,椁在外,套围棺木。《孝经·丧亲》曰“为之棺椁衣衾而举之”,《孝经正义》依郑注曰:“周尸为棺,周棺为椁。”但身份不同,葬具数也不同,国君分三重,大夫两重,士则有棺无椁。《礼记·丧大记》曰:“君大棺八寸,属六寸,椑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属六寸。下大夫大棺六寸,属四寸。士棺六寸。”侯良《西汉文明之光————长沙马王堆汉墓》说:“关于棺椁的使用,古代有严格的等级之分。《礼记·檀弓上》说:‘天子之棺四重。’郑玄注:‘诸公三重,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而金鹗《棺椁考》认为郑注孔疏皆误。郑注应改为‘天子四重,诸侯三重,大夫一重,士不重’。这样就是五层、四层、三层、二层、一层。”

    【译文】

    安定郡的嵩真和玄菟郡的曹元理,都精通推算卜知之术,两人都是汉成帝时期的人。嵩真曾经推算出自己的寿命是七十三岁,在汉成帝绥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时死亡,他把推算的结果写到墙壁上记载下来。到了绥和元年正月二十四日晡时,嵩真死了。他的妻子说:“我看见嵩真推算自己寿命的时候,多下了一个算筹,原本想告诉他,又以为他可能有其他的用意,就没敢说出来。现在看来果然是相差了一天。”嵩真还推算说:“在北邙山青陇坡上一棵孤零零的槚树向西大约四丈远的地方,向地下挖七尺深,我想葬在那个地方。”等嵩真死后,家人依照他说的话去挖那个地方,挖到了一副古时候的空外棺,于是就用这具外棺安葬了他。

    90.曹元理算陈广汉资产

    元理尝从其友人陈广汉①,广汉曰:“吾有二囷米②,忘其石数,子为计之。”元理以食箸十余转③,曰:“东囷七百四十九石二升七合④。”又十余转,曰:“西囷六百九十七石八斗⑤。”遂大署囷门⑥。后出米,西囷六百九十七石七斗九升,中有一鼠,大堪一升。东囷不差圭合⑦。元理后岁复过广汉,广汉以米数告之,元理以手击床曰:“遂不知鼠之殊米⑧,不如剥面皮矣⑨!”广汉为之取酒,鹿脯数片⑩,元理复算,曰:“薯蔗二十五区?,应收一千五百三十六枚。蹲鸱三十七亩?,应收六百七十三石。千牛产二百犊,万鸡将五万雏?。”羊豕鹅鸭,皆道其数,果蓏肴蔌?,悉知其所,乃曰:“此资业之广,何供馈之偏邪??”广汉惭曰:“有仓卒客,无仓卒主人。”元理曰:“俎上蒸一头?,厨中荔枝一柈?,皆可为设。”广汉再拜谢罪,自入取之,尽日为欢。其术后传南季,南季传项瑫,瑫传子陆?,皆得其分数?,而失玄妙焉。

    【注释】

    ①元理:即前条之曹元理。从:拜访,看望。陈广汉:人名,生平不详。

    ②囷(qūn):圆形的谷仓。《周礼·冬官·匠人》曰:“囷窌仓城,逆墙六分。”许慎《说文解字》“口部”曰:“囷,廪之圆者。圆谓之囷,方谓之京。”亦指类似圆形谷仓之物。

    ③箸(zhù):筷子。《韩非子·说林上》曰:“纣为象箸而箕子怖。”《礼记·曲礼上》曰:“饭黍毋以箸。”

    ④合(gě):容量单位,十勺为一合,十合为一升。《汉书·律历志上》曰:“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合者,合龠之量也。”

    ⑤斗:古代计量单位。《汉书·律历志上》曰:“十升为斗。……斗者,聚升之量也。”

    ⑥署:题写。门:指谷仓门。

    ⑦圭合:比喻极其微小。圭,古代较小的容量单位。刘向《说苑·辨物》曰:“度量权衡,以黍生之。十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十六黍为一豆,六豆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四钧重一石。千二百黍为一龠,十龠为一合,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斛)。”其中“豆”即“圭”。据《中国历代量制演变测算简表》,西汉时一圭合今制0.5毫升。

    ⑧殊:不同。

    ⑨剥面皮:形容羞愧至极,没脸见人。语称他人则意为厌恶其不知羞耻,厚脸皮。《裴子语林》曰:“贾充问孙皓曰:‘何以好剥人面皮?’皓曰:‘憎其颜之厚也。’”

    ⑩脯(fǔ):肉干。将肉切片,用盐腌制令其干缩。《周礼·天官·内饔》曰“羞、脩、刑”,郑玄注曰:“脩,锻脯也。”贾公彦疏曰:“云‘脩锻脯也’者,谓加姜桂锻治之。若不加姜桂、不锻治者,直谓之脯。干则为脯。”

    ?薯(shǔ)蔗:即甘蔗。张衡《文选·南都赋》曰:“若其园圃,则有蓼蕺蘘荷,薯蔗姜,菥蓂芋瓜。”李善注引《汉书音义》曰:“薯蔗,甘柘也。”嵇含《南方草木状·草类》曰:“薯蔗,一曰甘蔗。交趾所生者,围数寸,长丈余,颇似竹。断而食之甚甘,笮取其汁,曝数日成饴,入口消释,彼人谓之石蜜。”

    ?蹲鸱(chī):大芋头,因其形状像蹲着的鸱鸟,故名。《史记·货殖列传》曰:“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集解》注曰:“骃案:《汉书音义》曰‘水乡多鸱,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正义》注曰:“蹲鸱,芋也。言邛州临邛县其地肥又沃,平野有大芋等也。《华阳国志》云汶山郡都安县有大芋如蹲鸱也。”鸱,古书上指鹞鹰,似鹰而较小,背灰褐色,善捕小鸟。《诗经·大雅·瞻卬》曰:“懿厥哲妇,为枭为鸱。”

    ?将:携带。此指生养。

    ?果蓏(luǒ):指瓜果。蓏,瓜类等蔓生植物的果实。《汉书·食货志上》曰“瓜瓠果蓏”,颜师古注曰:“应劭曰:‘木实曰果,草实曰蓏。’张晏曰:‘有核曰果,无核曰蓏。’臣瓒曰:‘案木上曰果,地上曰蓏也。’”肴蔌(sù):指鱼肉和蔬菜。蔌,蔬菜的总称。《尔雅·释器》曰:“菜谓之蔌。”郭璞注曰:“蔌者,菜茹之总名。”《诗经·大雅·韩奕》曰:“其蔌维何?维笋及蒲。”《毛传》曰:“蔌,菜殽也。”

    ?供馈:食品的供奉、供应。偏:食品稀少。

    ?俎(zǔ):古代祭祀、宴飨时陈置牲体等的礼器。此指切肉用的砧板。《史记·项羽本纪》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蒸(tún):蒸乳猪。,同“豚”,小猪。西汉时,人们喜欢吃乳猪,蒸、烤皆可,据传选择标准是选幼不选壮,选壮不选老。贾思勰《齐民要术·蒸缹法》曰:“蒸法:好肥一头,净洗垢,煮令半熟,以豉汁渍之。生秫米一升,勿令近水,浓豉汁渍米,令黄色,炊作饙,复以豉汁洒之。细切姜、橘皮各一升,葱白三寸四升,橘叶一升,合著甑中,密覆,蒸两三炊久。复以猪膏三升,合豉汁一升洒,便熟也。”

    ?柈(pàn):同“盘”,盘子。

    ?“其术后传南季”以下三句:南季、项瑫、陆均为人名,生平不详。

    ?分数:指推算的法则、方法。《后汉书·律历志上》曰:“截管为律,吹以考声,列以物气,道之本也。术家以其声微而体难知,其分数不明,故作准以代之。”

    【译文】

    曹元理曾经去拜访他的朋友陈广汉,陈广汉说:“我有两圆仓的米,忘记具体的石数了,你来帮我算算。”曹元理用筷子转了十几圈,说:“东面的圆仓里有米七百四十九石二升七合。”又转了十几圈,说:“西面的圆仓有米六百九十七石八斗。”于是就用大字把推算的数字写在谷仓门上。后来米出仓时,量得西面的谷仓有米六百九十七石七斗九升,当中还有一只老鼠,大约有一升重。东面谷仓的米和曹元理推算的丝毫不差。曹元理第二年又来拜访陈广汉,陈广汉把两个谷仓米的数字告诉他,他用手拍着床说:“竟然没有算出老鼠和米的不同,真是太丢脸了!”陈广汉为他拿来了酒,还有几片鹿肉干,曹元理又算了算,说:“你有甘蔗二十五片地,应该能收一千五百三十六棵。大芋头三十七亩,应该能收六百七十三石。一千头牛会生出二百头小牛犊,一万只鸡会生养五万只小鸡。”羊猪鹅鸭,他都能说出具体数字,瓜果鱼肉和蔬菜,他都知道在哪儿,算完后他说:“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怎么招待朋友的食物这么少呢?”陈广汉惭愧地说:“有仓促而来的客人,没有仓促的主人。”曹元理说:“砧板上有一头蒸好的乳猪,厨房里还有一盘荔枝,这些都可以摆上来。”陈广汉再次拜揖谢罪,亲自去取来了这些食物,主客欢聚一整天。曹元理的推算之术后来传给了南季,南季传给了项瑫,项瑫又传给了他的儿子项陆,这些人都学到了推算的方法,但是却没有学到它精深玄妙之处。

    91.因献命名

    卫将军青生子①,或有献马者②,乃命其子曰,字叔马③。其后改为登④,字叔昇。

    【注释】

    ①卫将军青:即卫青(?——前106),西汉名将,汉武帝皇后卫子夫同母之弟。字仲卿,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原为平阳公主家奴,因卫子夫受到汉武帝宠幸而被武帝重用,官至大将军,封长平侯。《汉书·卫青霍去病传·卫青传》曰:“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立号而归。”元朔二年(前127)率军大败匈奴,控制了河套地区。元狩四年(前119),又与霍去病合力击败匈奴主力。为清除边患屡立战功。《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曰:“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余级。”

    ②(guā)马:古代指黑嘴的黄马。许慎《说文解字》“马部”曰:“,黄马,黑喙。”

    ③叔:表示兄弟中排行第三。古时兄弟按伯、仲、叔、季排行,也常以排行来取名或字。

    ④登:即卫登,卫青幼子,元朔五年(前124)四月丁未以卫青功封发干侯,坐酎金失侯。卫青共三子,另两子为伉、不疑,三子皆因卫青军功同时封侯。《史记·外戚世家》曰:“青三子在襁褓中,皆封为列侯。”《汉书·卫青霍去病传·卫青传》曰:“(武帝封青三子为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诸校功也,今固且图之。’”

    【译文】

    卫青将军生得一子,正好有人献上黑嘴的黄马,卫青就给儿子取名,字叔马。后来改名登,字叔昇。

    92.董贤宠遇过盛

    哀帝为董贤起大第于北阙下①,重五殿,洞六门,柱壁皆画云气华花,山灵水怪,或衣以绨锦,或饰以金玉②。南门三重,署曰南中门、南上门、南便门。东西各三门,随方面题署③,亦如之。楼阁台榭④,转相连注⑤,山池玩好,穷尽雕丽。

    【注释】

    ①哀帝:即汉哀帝刘欣(前26——前1),西汉皇帝,元帝之孙,定陶恭王刘康(成帝之弟)之子,母丁姬。幼时深受成帝宠爱,三岁继任为定陶王。因成帝无子嗣,绥和元年(前8)刘欣被立为皇太子,建平元年(前6)即帝位,前6年——前1年在位。《汉书·哀帝纪》曰:“年三岁嗣立为王。长好文辞法律。”即位后,屡诛臣下以防谋逆,严节法度以防淫奢,但却宠幸佞臣,骄纵外戚,最终无法挽回西汉日渐衰败的颓势。董贤(前23——前1):西汉佞臣,字圣卿,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人。《汉书·佞幸传·董贤传》曰:“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悦其仪貌。”董贤始召宠幸,拜为黄门郎,二十二岁即官至大司马,封高安侯。其兄弟皆受宠信,得赏赐无数,筑第宅,造冢墓,奢靡无度,父子专擅朝政。哀帝死后,以治办丧事不力之名被王莽逼迫自杀,其庞大家族资产被抄没。

    ②“重五殿”以下六句:《汉书·佞幸传·董贤传》曰:“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颜师古注曰:“重殿谓有前后殿,洞门谓门门相当也。皆僭天子之制度者也。”重五殿,前后五重殿宇。洞六门,六重门两两相对。重殿和洞门的建筑制度只有天子才能使用,可见哀帝对董贤的滥宠。华花(huā),美丽的花。

    ③随方面:根据方向。随,根据。

    ④台榭:台和榭,亦泛指楼台等建筑物。榭,建在高台上的木构建筑,特点是只有楹柱没有墙壁,多为游观之所。《汉书·五行志上》曰:“治宫室,饰台榭。”颜师古注曰:“台有室曰榭。”

    ⑤连注:连接贯通在一起。

    【译文】

    汉哀帝为董贤在北阙下盖了一座大宅第,前后有五重殿堂,共有六组两两相对的大门,殿中的柱子上和墙壁上都描画着云气花卉,山神水怪,有的用丝织的锦缎包裹,有的用金银美玉装饰。大宅南边有三重门,题名分别为南中门、南上门、南便门。东西两面各有三重门,根据方向题写名字,也像南面的门一样。宅院中充满楼阁亭台,逶迤曲折互相连接,假山水池和各种赏玩之物,都雕饰得华丽至极。

    93.三馆待客

    平津侯自以布衣为宰相①,乃开东②,营客馆,以招天下之士。其一曰钦贤馆③,以待大贤。次曰翘材馆④,以待大才。次曰接士馆,以待国士⑤。其有德任毗赞、佐理阴阳者⑥,处钦贤之馆。其有才堪九烈、将军、二千石者⑦,居翘材之馆。其有一介之善、一方之艺⑧,居接士之馆。而躬自菲薄,所得俸禄,以奉待之⑨。

    【注释】

    ①平津侯:即公孙弘。

    ②(gé):小门。或作“阁”。《尔雅·释宫》曰:“宫中之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小闺谓之。”谢肇淛《五杂俎·地部一》曰:“阁与,世人多混用之。阁,夹室也,以板为之,亦楼观之通名也。……者,门旁小户也。汉公孙弘开东以延贤人,盖避当门,而东向开一小门,引宾客以别于官属,即今官署脚门,旁有延宾馆是也。……然则夹室谓之阁,傍门为之,义自昭然。”不过,“”与“阁”两字后多混用,并无严格区分。《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公孙弘传》曰:“(弘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与参谋议。”颜师古注曰:“者,小门也,东向开之,避当庭门而引宾客,以别于掾史官属也。”

    ③钦:钦佩,钦慕。

    ④翘材:高才,出众的才能,突出的才能。周祈《名义考·翘材》曰:“《说文》:翘,尾长毛也。又翘翘,高也。翘材者,犹言长才、高才也。”

    ⑤国士:一国中才能出众,可以担当一方之任的人。

    ⑥毗(pí)赞:辅佐。毗、赞,辅佐,帮助。佐理阴阳:协助调和阴阳之气。此指辅助治理天下万物。古人认为是阴阳二气化生了天下万物,故能调理阴阳二气的人,便能理顺天下万物,这是安邦治国的关键与根本。而具备这种德行的人,才是胜任高位的合格人选。《尚书·周官》曰:“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春秋繁露·王道通三》曰:“故四时之行,父子之道也;天地之志,君臣之义也;阴阳之理,圣人之法也。”同书《阴阳义》曰:“天地之常,一阴一阳。阳者天之德也,阴者天之刑也。迹阴阳终岁之行,以观天之所亲而任。”

    ⑦九烈:即九列,亦称九卿,古代朝廷九种高级官职。古代建官法天,地上的官与天象相关。王充《论衡·纪妖篇》曰:“天官百二十,与地之王者,无以异也。地之王者,官属备具,法象天官,禀取制度。天地之官同,则其使者亦宜钧。官同人异者,未可然也。”《春秋公羊传注疏》卷五徐彦疏曰:“《春秋说》云:立三台以为三公,北斗九星为九卿,二十七大夫内宿部卫之列,八十一纪以为元士,凡百二十官焉。”班固《白虎通义·封公侯》曰:“一公置三卿,故九卿也。天道莫不成于三:天有三光,日月星;地有三形,高下平;人有三尊,君父师。故一公三卿佐之,一卿三大夫佐之,一大夫三元士佐之。天有三光,然后而能遍照。各自有三法,物成于三:有始、有中、有终,明天道而终之也。”各代九卿所列不尽相同。秦统一后,在中央设立三公九卿制。汉因袭秦制但有所变动,汉代九卿指的是: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俸禄皆二千石。此外也有一些官职可位列九卿。故此处或为泛指。将军:武官名。春秋时代以卿统军,称卿为将军,一军统帅也称将军,战国时将军成为正式官名。蔡质《汉官典职仪式选用》曰:“汉兴,置大将军、骠骑,位次丞相;车骑、卫将军、左右前后,皆金紫,位次上卿。典京师兵卫,四夷屯警。”秩皆二千石。

    ⑧一介:少量,一点。

    ⑨“而躬自菲薄”以下三句:《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曰:“(弘)食一肉脱粟之饭。故人所善宾客,仰衣食,弘奉禄皆以给之,家无所余。士亦以此贤之。”可与本条所记相印证。躬自菲薄,自己过得很节俭。

    【译文】

    平津侯公孙弘出身布衣,当上宰相后,就在东边开了个小门,营建接待宾客的馆舍,用来招揽普天下的贤能之士。第一所客馆叫钦贤馆,用来接待最有贤德的人。第二所叫翘材馆,用来接待最有才能的人。第三所叫接士馆,用来接待国中才能足够担当一方之任的人。那些贤德胜任辅佐君王或能协调阴阳关系的人,住在钦贤馆。那些才能足够担任九卿、将军、官秩二千石的人,住在翘材馆。那些在某方面有优点才华的、有一技之长的人,住在接士馆。而公孙弘自己却过得很节俭,他所得到的俸禄,全都用来招待奉养这些人了。

    94.闽越献蜜鹇

    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①,蜜烛二百枚②,白鹇、黑鹇各一双③。高帝大悦,厚报遣其使。

    【注释】

    ①闽越:古越人的一支,相传是春秋时越王勾践的后裔,亦称东越,擅长造船航海。秦并天下,置闽中郡。秦末曾经帮助刘邦打击项羽,故汉高祖五年(前202),刘邦立其首领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即今福建,都东治(今福建福州)。此后,闽越自恃其地势险要、甲卒众多,心生分离。汉武帝元封年间平定闽越国,将其并入会稽郡。石蜜:又名崖蜜、岩蜜,是野蜂在高山岩穴中所酿之蜜,历经数十年粒粒积累而成。唐慎微《经史证类大观本草·虫鱼》曰:“石蜜,味甘,平,无毒,微温。……陶隐居云:石蜜即崖蜜也,高山岩石间作之,色青赤,味小酸,食之心烦,其蜂黑色似虻。”斛(hú):旧时量器。也作量词,容量单位。南宋以前十斗为一斛。《仪礼·聘礼》曰:“十斗曰斛。”南宋末年改五斗为一斛。

    ②蜜烛:用蜂巢提炼的蜂蜡压制而做成的火炬。

    ③白鹇(xián)、黑鹇:名贵的观赏鸟类,形似山鸡,色有黑白之分。白鹇,又名银雉,背上羽毛白色中带有黑纹,尾长四五尺,嘴与爪皆为红色。谢灵运《文选·雪赋》曰“白鹇失素”,李善注曰:“白鹇,鸟名也。《西都赋》曰:‘招白鹇。’”李时珍《本草纲目·禽部》曰:“时珍曰:按张华云,行止闲暇,故曰鹇。李昉命为闲客。薛氏以为雉类。……又《西京杂记》云,南粤王献白鹇黑鹇各一,盖雉亦有黑色者。……颂曰:白鹇出江南,雉类也。白色,而背有细黑文。可畜,彼人亦食之。……时珍曰:鹇似山鸡而色白,有黑文如涟漪,尾长三四尺,体备冠距,红颊赤嘴丹爪,其性耿介。李太白言其卵可以鸡伏。亦有黑鹇。”黑鹇,较为罕见。

    【译文】

    闽越王向汉高祖刘邦进献了石蜜五斛,蜜烛二百根,白鹇、黑鹇各一双。高祖很高兴,赏赐回赠给闽越王使者很多东西。

    95.滕公葬地

    滕公驾至东都门①,马鸣,局不肯前②,以足跑地久之③。滕公使士卒掘马所跑地,入三尺所,得石椁。滕公以烛照之,有铭焉。乃以水洗写其文④,文字皆古异,左右莫能知。以问叔孙通⑤,通曰:“科斗书也⑥”以今文写之⑦,曰:“佳城郁郁⑧,三千年见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⑨。”滕公曰:“嗟乎,天也!吾死其即安此乎。”死遂葬焉⑩。

    【注释】

    ①东都门:即东郭门,亦称宣平门。

    ②局:屈曲不舒展。

    ③跑(páo):用马蹄刨地。

    ④洗写:冲洗,冲刷。写,同“泻”。

    ⑤叔孙通:汉初薛(今山东滕州南)人,曾为秦博士。秦末,先投项羽,后归刘邦。汉初任太子太傅,博学通时变。《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曰:“汉五年(前202),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故汉初定立朝章典礼,皆出其手,被称为“汉家儒宗”。著有《汉礼仪制度》,辑佚书甚多。

    ⑥科斗书:即蝌蚪书,又名蝌蚪文。篆书的一种。因字形头粗尾细,形状如蝌蚪而得名。汪汲《事物原会·蝌蚪书》曰:“《字源》:颛顼高阳氏制蝌蚪书。一云仓颉所作。《古文通考》:其流出于古文。《尚书·序》费氏注云:书有二十法,蝌蚪书是其一法,以其小尾伏头,状似虾蟆子,故名。”

    ⑦今文:指汉代隶书,是汉代通行的文字。汉以前的文字如金文、籀书、篆书,在当时统称为古文。

    ⑧佳城:墓地的别称。郁郁:幽森静寂的样子。

    ⑨居此室:葬在这里。

    ⑩死遂葬焉:张华《博物志》卷七曰:“汉滕公薨,求葬东都门外。公卿送丧,驷马不行,局地悲鸣,跑蹄下地得石,有铭曰:‘佳城郁郁,三千年见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遂葬焉。”所记事与本条相似,但时间不同。《三辅旧事》曰:“滕文公墓在饮马桥东大道南。俗谓之马冢。”张澍注曰:“《水经注》:汉太尉夏侯婴葬日,柩马悲鸣,轻车罔进,下得见石椁,铭云:于嗟,滕公居此室。故遂葬焉。”所述之事与《博物志》同。佳城为墓地别称,其典应出于本条。

    【译文】

    滕公夏侯婴的车驾走到东都门的时候,马一直鸣叫不已,弯着腿停步不肯前行,用蹄子在地上不停地刨了很久。滕公就命令士兵们挖开马蹄刨过的地方,挖到三尺深的时候,得到了一具石棺。滕公点亮烛火查看,发现石棺上还有铭文。于是就用水冲洗干净上面的文字,这文字很古怪,边上的人没有认识的。他去问了叔孙通,叔孙通说:“这是蝌蚪文。”就用当时通行的文字隶书翻译出来,原来写的是:“这个地方好阴暗幽寂,经过了三千年才见天日。那滕公就葬在这里。”滕公说道:“哎呀,老天啊!我死后难道就葬在这里吗?”他死后便葬在了这里。

    96.韩嫣金弹

    韩嫣好弹①,常以金为丸②,所失者日有十余。长安为之语曰:“苦饥寒,逐金丸。”京师儿童,每闻嫣出弹,辄随之,望丸之所落,辄拾焉。

    【注释】

    ①韩嫣:汉武帝时宫中宠臣。字王孙,韩王信曾孙,弓高侯韩颓当之孙。聪慧,善骑射,为汉武帝所宠幸,得赏赐无数,官至上大夫。骄妄奸佞,常与武帝共卧起。《汉书·佞幸传·韩嫣传》曰:“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太后怒,使使赐嫣死。”好弹(tán):喜欢打弹弓。弹,即用弹弓射弹丸,利用带兜的弓弦把弹丸射出去。刘向《说苑·善说》曰:“弹之状如弓,而以竹为弦。”其起源很早,在人类生活的早期即已发明。赵晔《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曰:“(善射者陈)音曰:臣闻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起古之孝子。……古者人民朴质,饥食鸟兽,渴饮雾露,死则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见父母为禽兽所食,故作弹以守之,绝鸟兽之害。故歌曰‘断竹,续竹,飞土,逐害’之谓也。”

    ②丸:弹丸。

    【译文】

    韩嫣喜欢玩弹弓,常常用金子做成弹丸,每天要丢掉十几颗金弹丸。长安人为此编了顺口溜说道:“如果苦于饥寒,就去跟着捡金弹丸。”长安城中的孩子,每次一听说韩嫣要出来打弹弓射弹丸了,就都跟随着他,看着金弹丸掉落的地方,赶紧跑过去捡起来。

    97.司马良史

    司马迁发愤作《史记》百三十篇①,先达称为良史之才②。其以伯夷居列传之首③,以为善而无报也④。为《项羽本纪》,以踞高位者非关有德也⑤。及其序屈原、贾谊⑥,辞旨抑扬,悲而不伤⑦,亦近代之伟才。

    【注释】

    ①司马迁(约前145或135——前87或前86):西汉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太史令司马谈之子。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人。自幼即诵读经书典籍,早年游遍大江南北,考察风土人情,采集传说旧闻史料。初任郎中,元封三年(前108)继父职任太史令。太初元年(前104)开始撰写《史记》,后因为替李陵投降匈奴辩解,得罪汉武帝而下狱,遭受腐刑的屈辱。《史记·太史公自序》曰:“(太史公下狱后)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出狱后发愤著书,完成《太史公书》,后称《史记》。《史记》: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司马迁著,完成于太始四年(前93)前后,原名《太史公书》。司马迁利用自己担任太史令的便利条件,充分利用皇家收藏的文献,以及早年游历时采访收集的材料写作而成。《史记·太史公自序》曰:“网罗天下放失旧闻。……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史记》共一百三十篇,开创了纪传体史书的文体形式,以本纪、世家、列传分别记载不同人物、国家与民族,以八书记载制度沿革,用十表记载世事的来龙去脉。记事时间起于传说的黄帝,止于汉武帝末年,时间跨度三千余年。书中传记真实、生动形象,对后世的史学和文学影响深远。柳诒徴《中国文化史》说:“史学大家司马迁生于武帝之世,萃《尚书》《春秋》《国语》《世本》诸书之体,创为《史记》,立本纪、世家、表、书、传之目,遂为文学、历史两家之祖。治文学者师其义法,修史策者袭其体裁,是亦汉代之特色也。其后,褚少孙、扬雄、刘歆等多踵为之,而班彪及子固相继为《汉书》,遂为断代史之祖。吾国立国数千年,而朝野上下之典章制度、风俗文物胥有可考,实赖历朝史书之记载。”后人注释《史记》的作品主要有南朝宋裴骃的《集解》、唐司马贞的《索隐》和张守节的《正义》。

    ②先达:德才兼备的前辈。此指刘向、扬雄等人。良史:优秀的史官。《汉书·司马迁传》赞曰:“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③伯夷:商代末年孤竹君长子,与其弟叔齐皆不愿继承父位,共奔至周。周武王伐纣,伯夷与叔齐扣马而谏,欲阻武王。周灭商后,两人隐居,不食周粟而死。《史记·伯夷列传》曰:“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司马迁认为二人求仁得仁,以义为先,故列为列传之首。《史记·太史公自序》曰:“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④以为善而无报:司马迁认为伯夷是善人,但终饿死,便是“善而无报”了。《史记·伯夷列传》曰:“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天之报施善人,其如何哉?……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⑤踞高位者非关有德:《史记》中的本纪是为历代帝王作传,而项羽在秦亡后曾自立西楚霸王,与刘邦势力相当,故司马迁将其列入本纪。《史记·项羽本纪》太史公曰:“三年,(项羽)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夺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史记·太史公自序》曰:“秦失其道,豪杰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踞,坐,占据。

    ⑥序:按次序编排。屈原(约前340——约前278):著名爱国诗人,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名平,字原,曾任楚怀王时的左徒、三闾大夫,后遭谗言被诽谤。《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曰:“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稾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原被流放到沅、湘一带,秦国灭楚后,悲愤而投汨罗江自尽。屈原独创了骚体,创作了大量具有楚国地方特色的辞赋,代表作有《离骚》《九歌》等。贾谊(前200——前168):西汉著名政论家、文学家。洛阳(今属河南)人,时称贾生。年少即通诸子百家书,二十余岁被汉文帝召为博士,迁太中大夫。因改革政制得罪了朝廷重臣,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曰:“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后贾谊再改任梁怀王太傅。怀王坠马而亡,贾谊因此自伤失职,抑郁而终,年仅三十三岁。《汉书·贾谊传》赞曰:“刘向称‘贾谊言三代与秦治乱之意,其论甚美,通达国体,虽古之伊、管未能远过也。使时见用,功化必盛。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贾谊著有《新书》五十八篇,今存五十六篇,又名《贾子》,其中以《过秦论》最为著名。另有《吊屈原赋》《鸟赋》等传世。

    ⑦辞旨抑扬,悲而不伤:司马迁将屈原与贾谊合写作传,因两人皆有怀才不遇之经历,也有对自己所受遭遇的怨愤。《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史记·太史公自序》曰:“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译文】

    司马迁发愤而写《史记》一百三十篇,先辈称他是优秀的史官。他把伯夷放在列传的第一篇,是因为伯夷与人为善却没得到好报。他撰写《项羽本纪》,是因为占据了很高地位的人未必一定是有德行之人。还有他为屈原和贾谊两人合传,文章气势起伏跌宕,悲痛但并不哀伤,也是近代伟大的人才。

    98.忘忧馆七赋

    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①,集诸游士②,各使为赋。

    【注释】

    ①忘忧之馆:梁孝王所建筑的宫室名。或建于其苑囿中。

    ②集诸游士:召集宾客。游士,游说谋划之人士。此指枚乘等辞赋家。《汉书·文三王传·梁孝王传》曰:“(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东游士莫不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

    【译文】

    梁孝王在忘忧之馆游乐时,召集了许多游士宾客,让他们各自写篇赋。

    枚乘《柳赋》

    枚乘为《柳赋》①,其辞曰:“忘忧之馆,垂条之木,枝逶迟而含紫②,叶萋萋而吐绿③。出入风云,去来羽族④。既上下而好音⑤,亦黄衣而绛足⑥。蜩螗厉响⑦,蜘蛛吐丝。阶草漠漠⑧,白日迟迟⑨。于嗟细柳,流乱轻丝。君王渊穆其度⑩,御群英而玩之?。小臣瞽聩?,与此陈词。于嗟乐兮!于是樽盈缥玉之酒?,爵献金浆之醪梁人作薯蔗酒,名金浆?。庶羞千族?,盈满六庖?。弱丝清管?,与风霜而共雕。枪锽啾唧?,萧条寂寥。俊乂英旄?,列襟联袍?。小臣莫效于鸿毛(21),空衔鲜而嗽醪(22)。虽复河清海竭,终无增景于边撩(23)。”

    【注释】

    ①枚乘(?——前140):西汉著名辞赋家。字叔,淮阴(今属江苏)人。曾为吴王刘濞郎中、梁孝王门客。七国之乱前曾阻止刘濞起兵,之后又上书劝谏刘濞罢兵。武帝即位后,召枚乘入京。《汉书·贾邹枚路传·枚乘传》曰:“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但枚乘病故于赴京途中。枚乘有赋多篇,今存《七发》等三篇。梁孝王的门客中,以辞赋见长者众,《汉书·贾邹枚路传·枚乘传》曰:“(枚乘)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本赋与后六条中的赋皆为众宾客于忘忧之馆中所作。

    ②逶迟:弯弯曲曲下垂的样子。

    ③萋萋:茂盛、繁茂的样子。

    ④羽族:指鸟类。

    ⑤上下而好音:群鸟上下飞翔,叫声悦耳动听。《诗经·邶风·燕燕》曰:“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⑥黄衣:指黄鹂,又名黄莺、黄鸟、仓庚。羽毛色黄而美丽,叫声婉转悦耳。《诗经·邶风·凯风》曰:“睆黄鸟,载好其音。”

    ⑦蜩(tiáo):古书上指蝉。《诗经·小雅·小弁》曰:“菀彼柳斯,鸣蜩嘒嘒。”《庄子·达生》曰:“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尔雅·释虫》曰:“蜩,蜋蜩。螗蜩。”邢昺疏曰:“云‘蜩’者,目诸蜩也。蜋蜩,五彩具者也。螗蜩,俗呼胡蝉,似蝉而小,鸣声清亮者也。”《方言》卷十一则曰:“蝉,楚谓之蜩,宋、卫之间谓之螗蜩,陈、郑之间谓之蜋蜩,秦、晋之间谓之蝉。”认为是一物异名。螗(táng):古书上指一种较小的蝉。《诗经·大雅·荡》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厉响:尖利刺耳的鸣叫声。

    ⑧漠漠:繁茂、密布的样子。

    ⑨迟迟:缓慢移动,徐缓运行的样子。《诗经·邶风·谷风》曰:“行道迟迟,中心有违。”《毛传》曰:“迟迟,舒行貌。”《诗经·豳风·七月》曰:“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毛传》曰:“迟迟,舒缓也。”孔颖达疏曰:“迟迟者,日长而暄之意,故为舒缓。”

    ⑩渊穆:深沉庄重之美。班固《文选·典引》曰“渊穆之让”,蔡邕注曰:“渊穆,深美之辞也。”度:风度,气度。

    ?御:统领,治理。群英:众宾客。

    ?瞽聩(gǔ kuì):眼睛瞎,耳朵聋。是古代臣子对君主的自谦之词。瞽,失明的人,盲人。聩,先天耳聋。《国语·晋语四·胥臣论教诲之力》曰“聋聩不可使听”,韦昭注曰:“耳不别五声之和曰聋,生而聋曰聩。”

    ?樽:古代酒器,圆形,无足,粗腹大口。缥玉之酒:色泽微黄的美酒。《古文苑·柳赋》曰“缥玉”,章樵注曰:“酒色清白而轻黄也。”

    ?爵:古代酒器,双耳,深腹,三足,口呈前后条槽形,槽与口连接处有柱。可以放到火上温酒。《诗经·小雅·宾之初筵》曰:“酌彼康爵,以奏尔时。”《左传·宣公二年》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沈从文《中国文物常识》说:“爵如鹤,高足。”金浆之醪(láo):一种黄色果酒。醪,古代指较为醇厚的酒,是带糟的醇酒。许慎《说文解字》“酉部”曰:“醪,汁滓酒也。”段玉裁注曰:“许意此为汁滓相将之酒。醴为一宿孰之酒。”徐灏笺曰:“醪与醴皆汁滓相将。醴一宿孰,味至薄,醪则醇酒味甜。”《史记·袁盎列传》曰:“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

    ?庶羞:众多精美的佳肴。千族:千种。

    ?六庖:君王的厨房。此指梁孝王的厨房。《周礼·天官·庖人》曰:“庖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辨其名物。”“六庖”或指此。另《古文苑·柳赋》章樵注曰:“《诗》‘大庖不盈’注:‘一曰干豆,二曰宾客,三曰充君之庖。’又有面伤、践毛、不成禽不献者三,故云六庖。”

    ?弱丝清管:形容丝竹管弦的音乐之声纤细轻扬,悦耳动听。丝,指琴瑟等弦乐器。管,指笛笙等管乐器。

    ?枪锽(qiāng huáng):金属类打击类乐器的撞击声,如钟等。啾唧:细碎的声音。《古文苑·柳赋》章樵注曰:“枪锽,大音。啾唧,小音,并寂然无闻。”

    ?俊乂(yì):有超人的德行与才能之人。《尚书·皋陶谟》曰:“俊乂在官。”孔安国传曰:“马曰:‘千人曰俊,百人曰乂。’”孔颖达疏曰:“马、王、郑皆云:‘才德过千人为俊,百人为乂。’”英旄(máo):又作“英髦”,英俊之士。

    ?列襟联袍:形容人才众多,比比皆是。襟、袍,皆是衣着。此处借代在场的诸多游士宾客。

    (21)鸿毛:自谦之词,形容微小,微不足道。

    (22)衔鲜而嗽醪:享用美酒佳肴。衔鲜,品尝佳肴。嗽醪,畅饮美酒。

    (23)增景:增光。边撩:指柳梢,比喻细微,仍为自谦之词。《古文苑·柳赋》章樵注曰:“边撩,柳之边梢也,借喻言细微之事。”《抱经堂丛书·西京杂记》卢文弨本注曰:“以上‘增景’推之,日光照于屋椽之上,盖末光也。‘撩’,似当从‘木’,椽也。犹言不能增辉萤爝也。”

    【译文】

    枚乘写了一篇《柳赋》,内容是这样的:“在忘忧馆里,有一棵枝条飘垂的柳树,树枝弯曲下垂带有一点紫色,树叶茂盛竞相吐露绿色。微风在树枝间出入穿行,鸟儿在枝叶间飞来飞去。群鸟在林中上下翩飞,叫声悦耳动听,还有羽毛黄黄足爪深红的黄鹂鸟。蝉儿尖利地嘶鸣,蜘蛛悠闲地吐丝。台阶前的绿草茂密,阳光和暖温煦。啊,那细弱的柳条,好像风中轻盈飘扬的丝缕。君王的风度静穆沉美,他率领着众宾客在柳树下玩赏。小臣我耳聋眼瞎没什么见识,却荣幸地在这盛会中提笔创作。我是多么快乐啊!于是在酒樽中盛满浅黄色的美酒,用酒爵献上黄色的果酒那是梁国人做的甘蔗酒,叫金浆。美味佳肴种类繁多,堆满了君王的厨房。管弦乐声清幽纤细,随园内风势而起伏飘逸。大声的打击乐与细碎的啾唧,都只剩下了萧条和寂寥。才华出众品德卓越的人士济济一堂。小臣我微不足道,只好尽情享用这美酒佳肴。即使河清海枯,也无能为君王增一点光。”

    路乔如《鹤赋》

    路乔如为《鹤赋》①,其辞曰:“白鸟朱冠,鼓翼池干②。举修距而跃跃③,奋皓翅之④。宛修颈而顾步⑤,啄沙碛而相欢⑥。岂忘赤霄之上⑦,忽池籞而盘桓⑧。饮清流而不举⑨,食稻粱而未安⑩。故知野禽野性,未脱笼樊?,赖吾王之广爱,虽禽鸟兮抱恩。方腾骧而鸣舞?,凭朱槛而为欢?。”

    【注释】

    ①路乔如:人名,梁孝王门客,生平不详。

    ②干:岸。

    ③修距:修长的鸟爪。跃跃:跃跃欲飞。

    ④(zhǎn):快速飞动、迅猛搏击的样子。《古文苑·鹤赋》章樵注曰:“飞动貌。”扬雄《法言·孝至》曰:“鹰隼未至也。”

    ⑤宛:弯曲。顾步:举步四顾。

    ⑥沙碛(qì):沙石。欢:喧闹声,鸣叫声。

    ⑦赤霄:指红日高照、云霞似染的天空。《淮南子·人间训》曰:“背负青天,膺摩赤霄。”

    ⑧忽:仅仅,只。池籞(yù):宫中的池苑。籞,古代帝王的禁苑。《汉书·宣帝纪》曰:“(宣帝)又诏:‘池籞未御幸者,假与贫民……’”颜师古注曰:“苏林曰:‘折竹以绳绵连禁御,使人不得往来,律名为籞。’……应劭曰:‘池者,陂池也。籞者,禁苑也。’”

    ⑨举:高飞。

    ⑩稻:俗称“禾”“谷”,古称“稌”“秜”。通常指水稻。《诗经·豳风·七月》曰:“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周代设稻人之官,掌治田种稻之事。《周礼·地官·稻人》曰:“稻人:掌稼下地。以潴蓄水,以防止水,以沟荡水,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以浍写水,以涉扬其芟,作田。”汉代也设有相关职能。罗愿《尔雅翼·释草一》曰:“古者之于谷菽与苴以食农,麦以接续,至于食稻衣锦,则以为生人之极乐,以稻味尤美故也。”王仲殊《汉代考古学概说》说:“黄河流域也种稻,洛阳汉墓出土的稻谷经鉴定为粳稻,而墓中陶器上所书的‘秫稻’则应系糯稻。长江流域和南方地区,稻是主要的谷物。经鉴定,广州汉墓出土的稻谷为籼稻;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稻谷,从竹简上的文字,并从实物的鉴定看来,有籼稻,也有粳稻和糯稻。江陵凤凰山汉墓发现有稻穗四束,放在一个陶仓中,保存得很好,稻穗长约18.5厘米,每穗平均有51粒,经鉴定,是一种粳稻。”侯良《西汉文明之光————长沙马王堆汉墓》说:“我国水稻栽培的历史已十分悠久。《氾胜之书》中提到‘三月种秔稻,四月种秫稻’。秔稻即是粳稻,秫稻即是糯稻。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稻谷的鉴定进一步说明,西汉初期稻作的品种类型确实是极其丰富的,表现为籼、粳、黏、糯并存,长粒、中粒和短粒并存,这样种类繁多的稻谷,对研究我国古代稻谷品种类型的演变和发展是极为宝贵的实物资料。”粱:指粟的优良品质。也特指精细的小米。《周礼·天官·膳夫》曰:“凡王之馈食用六谷。”郑玄注引郑司农曰:“稌、黍、稷、粱、麦、苽。”《周礼·天官·大宰》曰“生九谷”,郑玄注曰:“黍、稷、稻、粱、苽、麻、大豆、小豆、小麦。”《礼记·曲礼下》曰:“岁凶……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一说粱即粟。李时珍《本草纲目·谷部》曰:“粱者,良也,谷之良者也。……粱即粟也。考之《周礼》,九谷、六谷之名,有粱无粟可知矣。自汉以后,始以大而毛长者为粱,细而毛短者为粟。今则通呼为粟,而粱之名反隐矣。……(陶弘景曰)凡云粱米,皆是粟类,惟其牙头色异为分别耳。”

    ?笼樊:即樊笼,指鸟笼。为押韵而倒置。

    ?腾骧(xiāng):飞腾,跳跃。张衡《西京赋》曰:“负笋业而余怒,乃奋翅而腾骧。”

    ?朱槛:红色的鸟笼栏杆。

    【译文】

    路乔如创作了一篇《鹤赋》,这篇赋的文辞是:“这只白鸟头顶着红色的羽冠,在池岸边振翅飞翔。它一会儿伸展着脚掌跃跃欲飞,张开洁白的翅膀急速飞上蓝天。一会儿俯下修长的脖颈举步四望,在沙地上啄食追逐喧闹。难道它忘记了那红日高照的天空,只愿在这禁苑中逗留盘桓。喝着清冽的溪水却无法高飞,吃着稻粱却于心不安。由此可知野禽虽有野性,但还没摆脱樊笼的羁绊,有赖于君王您博大的爱心,即使禽兽野鸟也感激怀恋您的恩典。它正飞腾跳跃着边鸣叫边舞蹈,靠着朱红色的鸟笼栏杆尽情欢乐。”

    公孙诡《文鹿赋》

    公孙诡为《文鹿赋》①,其词曰:“麀鹿濯濯②,来我槐庭③。食我槐叶,怀我德声④。质如缃缛⑤,文如素綦⑥。呦呦相召,《小雅》之诗⑦。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⑧。”

    【注释】

    ①公孙诡(?——前148):齐(今山东北部)人。吴楚七国之乱后,与羊胜、邹阳等游于梁,同为梁孝王门客。善谋略,官至梁国中尉,号公孙将军,很受梁孝王宠幸。后因立太子事,与梁孝王、羊胜等人策划刺杀当朝重臣袁盎等人。事情败露后遭追捕,藏于梁王宫中,最终被迫自杀。《汉书·文三王传·梁孝王传》曰:“梁王怨爰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谋,阴使人刺杀爰盎及他议臣十余人。贼未得也。于是天子意梁,逐贼,果梁使之。遣使冠盖相望于道,覆案梁事。捕公孙诡、羊胜,皆匿王后宫。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安国皆泣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

    ②麀(yōu)鹿濯濯(zhuó):语出《诗经·大雅·灵台》,诗曰:“麀鹿濯濯,白鸟翯翯。”朱熹《诗经集传》注曰:“濯濯,肥泽貌。”麀鹿,母鹿。濯濯,肥美润泽的样子。

    ③槐庭:种着槐树的庭院。

    ④德声:即德音,美好的名声。《诗经·小雅·鹿鸣》曰:“我有嘉宾,德音孔昭。”郑玄笺曰:“德音,先王道德之教也。”《诗经·邶风·谷风》曰:“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朱熹《诗经集传》注曰:“德音,美誉也。”向新阳、刘克任《西京杂记校注》说:“德声,犹德音,因协韵易字。‘庭’,青韵;‘声’,清韵。邻韵相押。‘音’,侵韵,与上句‘庭’不协。”

    ⑤缃缛:形容鹿的毛色呈鹅黄色,细密柔软如丝褥。缃,鹅黄色。缛,通“褥”,褥子。

    ⑥文如素綦:花纹纵横交错的白色玉饰。文,纹色。素,白色。綦,通“璂”,古代贵族男子穿礼服时戴的弁即帽子上接缝处的玉饰。沈从文《中国文物常识》说:“如大纽扣,古代皮帽上用装饰。”《周礼·夏官·弁师》曰:“王之皮弁,会五采玉璂,象邸玉笄。”郑玄注曰:“璂,读如薄借綦之綦。綦,结也。皮弁之缝中,每贯结五采玉十二以为饰,谓之綦。”许嘉璐《中国古代衣食住行》说:“皮弁是用白鹿皮做的,由几块拼接而成,缝制的形式类似后代的瓜皮帽,皮块相连接处缀以许多五彩玉石,称为綦。”

    ⑦呦呦相召,《小雅》之诗:指《诗经·小雅·鹿鸣》,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该诗为宴会宾客时演奏的乐歌,《诗经·鹿鸣》序曰:“《鹿鸣》,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呦呦,鹿鸣的声音。本赋作于随梁孝王游宴之时,借《小雅》之诗之意蕴,以鹿鸣呦呦之声来召唤宾客。

    ⑧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感叹隐居多年终于为梁王所知遇。丘山,隐居的山林。比岁,连年。

    【译文】

    公孙诡创作了《文鹿赋》,内容是这样的:“那只母鹿长得多么肥美啊,来到这种着槐树的庭院里。它吃着槐树的叶子,怀念着我美好的名声。鹿毛像鹅黄色的柔软丝褥,花纹交错就像白色的玉饰。鹿鸣呦呦召唤着宾客,让人想起《小雅》中的那首诗篇。可叹我隐居山林这么多年,终于遇到梁王的知遇之恩。”

    邹阳《酒赋》

    邹阳为《酒赋》①,其词曰:“清者为酒,浊者为醴②;清者圣明,浊者顽③。皆曲湒丘之麦④,酿野田之米。仓风莫预,方金未启⑤。嗟同物而异味,叹殊才而共侍。流光醳醳⑥,甘滋泥泥⑦。醪酿既成⑧,绿瓷既启⑨。且筐且漉⑩,载莤载齐?,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其品类,则沙洛渌酃?,乌程、若下?,高公之清?。关中白薄?,清渚萦停?。凝醳醇酎?,千日一醒?。哲王临国?,绰矣多暇(21)。召皤皤之臣(22),聚肃肃之宾(23)。安广坐,列雕屏,绡绮为席(24),犀璩为镇(25)。曳长裾(26),飞广袖,奋长缨(27)。英伟之士,莞尔而即之(28)。君王凭玉几,倚玉屏。举手一劳(29),四座之士,皆若哺粱肉焉。乃纵酒作倡(30),倾碗覆觞(31)。右曰宫申(32),旁亦徵扬。乐只之深,不吴不狂(33)。于是锡名饵(34),袪夕醉,遣朝酲(35)。吾君寿亿万岁,常与日月争光。”

    【注释】

    ①邹阳(约前206——前129):西汉文学家。齐人,汉文帝时为吴王刘濞门客,吴王谋反时,邹阳作《谏吴王书》劝止,未成,便与枚乘、严忌等离吴赴梁,成为梁孝王门客。《汉书·贾邹枚路传·邹阳传》曰:“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邹阳作《狱中上梁王书》自辩,表明自己忠心而见疑,贤良而被谤,梁孝王阅后放了他并拜为上客。景帝时官至弘农都尉。擅长辞赋,所作散文尚有战国游士纵横善辩之风。

    ②醴(lǐ):带酒糟的浊米酒,用稻、麦芽等谷物酿成,微甜。《周礼·天官·酒正》曰:“辨五齐之名,一曰泛齐,二曰醴齐。”郑玄注曰:“醴犹体也,成而汁滓相将,如今甜酒矣。”许慎《说文解字》“酉部”曰:“醴,一宿孰也。”段玉裁注曰:“许云一宿孰,则此酒易成与。”《礼记·丧大记》曰:“始食肉者,先食干肉。始饮酒者,先饮酒醴。”

    ③顽(ái):愚顽,痴愚。古人常以清酒、浊酒分别比喻圣人、贤人,以酒区分圣贤愚顽,或始于邹阳此赋。王楙《野客丛书·酒分圣贤》曰:“皇甫嵩作《醉乡日月》,有曰‘凡酒以色清味重而甜者为圣,色浊如金而味醇且苦者为贤……’然以酒分圣贤者,其意祖魏人《廋语》所谓‘清者为圣,浊者为贤’之说。然又考之,魏人之说又有所自,邹阳《赋》曰:‘清者为酒,浊者为醴;清者圣明,浊者顽。’……魏人《廋语》与夫《醉乡日月》,其说有疵,不若邹阳之语为善也。”

    ④曲(qū):酒曲。此指酿造。湒(jí)丘:便于种植灌溉的丘地。泛指种植稻麦的田地。与下句中的“野田”意同。麦:许慎《说文解字》“麦部”曰:“麦,芒谷,秋种厚埋,故谓之麦。麦,金也。金王而生,火王而死。从来,有穗者也。”《诗经·豳风·七月》曰:“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稑,禾麻菽麦。”侯良《西汉文明之光————长沙马王堆汉墓》说:“麦到商周时期有了进一步发展,甲骨文有‘麦’‘来’‘麰’等字,并有‘来麦’‘受麦’‘呼麦’‘告麦’‘田麦’‘登麦’‘食麦’等卜辞。可见当时中原地区对小麦的种植非常重视。《诗经》中麦字出现九次,仅次于黍稷。《汉书·食货志》载董仲舒向汉武帝说:‘《春秋》他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战国策·东周策》也说:‘今其民皆种麦。无他种。’这说明当时黄河中下游地区小麦种植有了迅速的发展,已经成为与粟并驾齐驱的主要粮食作物了。到了秦汉时期,小麦种植已经扩展到长江流域。”

    ⑤仓风莫预,方金未启:不让春风透过酒瓮,到了秋天也不打开酒瓮。指酿酒的过程。仓风,即苍风,指春风。向新阳、刘克任《西京杂记校注》说:“《诗经·王风·黍离》‘悠悠苍天’《经典释文》:‘苍,本亦作仓。’《尔雅·释天》谓‘春为苍天’,则‘仓风’乃指春风,与下句‘金’指秋对举。二句合言酒酿造过程,与卷一‘八月饮酎’所述正合。……《淮南子·览冥训》:‘东风至而酒湛溢。’高诱注:‘东风,木风也。……木味酸,酸风入酒,故酒酢。’《齐民要术·笨曲饼酒》谓酿稷米酎、黍米酎,皆正月作,七月熟,酒甕以泥密封,使不透风漏气。酒成后再密封三年,则‘酒色似麻油’,酒味浓烈芬芳,‘一斗酒醉千人’。可与《淮南子》及高注互为参证。”

    ⑥醳(yì)醳:醇酒清亮纯净的样子。醳,新酿成的醇酒。

    ⑦泥泥:酒的滋味甘美醇厚。

    ⑧醪(láo)酿:醇酒。

    ⑨瓷:指陶器制的瓶状容器。亦指古代称陶器中较为精致者。宋丁度《集韵·脂》曰:“瓷,陶器之致坚者。”

    ⑩筐:竹制的滤酒器。此指用滤酒器过滤。《诗经·小雅·伐木》曰:“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毛传》曰:“以筐曰酾,以薮曰湑,藇,美貌。”孔疏曰:“筐者,竹器也。薮,草也。酾酒者或用筐,或用草,于今犹然。”漉(lù):指酒的过滤,过滤掉杂质、糟粕。《南史·陶潜传》曰:“郡将候潜,逢其酒熟,(潜)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著头上。”

    ?莤(sù):古代祭礼,用酒灌注茅束以祭神,象征神饮酒。《周礼·天官·甸师》曰:“祭祀,共萧茅,共野果蓏之荐。”郑玄注引郑大夫曰:“萧字或为莤。”一说通“缩”。《左传·僖公四年》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杜注曰:“束茅而灌之以酒为缩酒。”《说文解字》“酉”曰:“莤,礼祭。束茅加于裸圭,而灌鬯酒,是为莤,像神饮之也。《春秋传》曰……无以莤酒。”《礼记·郊特牲》曰:“缩酌用茅,明酌也。”郑注曰:“泲之以茅,缩去滓也。”齐:同“剂”,调配,调和。

    ?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平民与君子都以酒为欢。《汉书·宣帝纪》曰:五凤二年(前56)“秋八月,诏曰:‘……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汉书·食货志下》曰:“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衰养疾。百礼之会,非酒不行。故《诗》曰‘无酒酤我’,而《论语》曰‘酤酒不食’,二者非相反也。”宋朱翼中《北山酒经》卷上曰:“酒之于世也,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秩,上至缙绅,下逮闾里,诗人墨客,渔夫樵妇,无一可以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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