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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进篇下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章

    问:"据贺孙看来,仲由冉求气质不同,恐冉求未必可保,仲由终是不屈。"曰:"不要论他气质。只这君臣大义,他岂不知。圣人也是知他必可保。然死於祸难是易事,死於不可夺之节是难事。才出门去事君,这身己便不是自家底,所谓'事君能致其身'是也。如做一郡太守,一邑之宰,一尉之任,有盗贼之虞,这不成休了!便当以死守之,亦未为难。惟卒遇君臣大变,利害之际只争些子,这诚是难。今处草茅,说这般事,似未为切己。看史策所载,篡易之际,直是难处。篡弑之贼,你若不从他,他便杀了你;你从他,便不死。既是贪生惜死,何所不至!"<span class="h">〔贺孙〕</span>

    问:"孔门弟子如由求皆仕於季氏,何也?"曰:"只仕,便是病了。侭斑底便不肯仕,如闵子曾子是也。但当时不仕则已,仕则必出於季氏。盖当时鲁君用舍之权,皆归於季氏也。"又问:"子路未易屈者,当时亦仕於季氏;盖他虽不能行其道,亦稍知尊敬之。"曰:"说道他尊敬不得。才不当仕时,便教他尊敬,也不当仕。"次日见先生,先生又曰:"夜来说尊敬话,这处认不得,当下便做病。而今说被他敬,去仕他。若是个贼来尊敬自家,自家还从他不从他!但看义如何耳。"<span class="h">〔夔孙〕</span>

    因说:"仕於季氏之门者,仲弓为季氏宰。亦未是叛臣。只是乘鲁之弱,招权聚财归己而已。然终不敢篡,如曹操。故昭公出许多时,季氏卒不敢取。至於三卿分晋,亦必俟天子之命乃安。只是当时鲁君自做不行。弱则常如此,强则为昭公。若孔子处之,则必有道矣。如堕三都,是乘他要堕而堕之,三都堕而三家之所恃者失矣,故其势自弱。如罗崇勋杀牙兵,初恶其为乱,既杀之,又自弱。"璘因言:"三家自不相能,如斗鸡之事可见。"曰:"三家,急之则合;缓之,又自不相能。"<span class="h">〔璘〕</span>

    问:"'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张子韶解此,谓:'当其微有不可,则随即止之;无待其事之失,过之形,而后用力以止之也。'"曰:"子韶之说不通,与上下文义不相贯。近世学者多取此说,爱其新奇,而不察其不当於理。此甚害事,不可不知也。"<span class="h">〔谟〕</span>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章

    问"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曰:"子路当初使子羔为费宰,意不知如何。本不是如此,只大言来答,故孔子恶其佞。"问:"此恐失之偏否?"曰:"亦须是讲学,方可如此做。左传子产说'学而后从政,未闻以政学'一段,说得好。如子路,却是以政学者也。"<span class="h">〔淳〕</span>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

    读"曾皙言志"一章,曰:"此处正要理会。如子路说:'比及三年,可使有勇。'冉有云:'可使足民。'不知如何施设得便如此。曾皙意思固是高远,须是看他如何得如此。若子细体认得这意思分明,令人消得无限利禄鄙吝之心。须如此看,方有意味。"<span class="h">〔时举〕</span>

    冉求公西赤言皆退让,却是见子路被哂后,计较如此说。子路是真。此四人气象好看。<span class="h">〔升卿〕</span>

    曾点之志,如凤凰翔於千仞之上,故其言曰:"异乎三子者之撰。"<span class="h">〔道夫〕</span>

    曾点是见他个道理大原了,只就眼前景致上说将去。其行有不掩者,是他先见得大了,自然是难掩。<span class="h">〔广〕</span>

    曾点见得事事物物上皆是天理流行。良辰美景,与几个好朋友行乐。他看那几个说底功名事业,都不是了。他看见日用之间,莫非天理,在在处处,莫非可乐。他自见得那"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門俞}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处,此是可乐天理。<span class="h">〔植〕</span>

    林恭甫问浴沂事。曰:"想当时也真是去浴。但古人上巳祓禊,只是盥濯手足,不是解衣浴也。"<span class="h">〔义刚〕</span>

    恭甫问:"曾点'咏而归',意思如何?"曰:"曾点见处极高,只是工夫疏略。他狂之病处易见,却要看他狂之好处是如何。缘他日用之间,见得天理流行,故他意思常恁地好。只如'莫春浴沂'数句,也只是略略地说将过。"又曰:"曾点意思,与庄周相似,只不至如此跌荡。庄子见处亦高,只不合将来玩弄了。"<span class="h">〔时举〕</span>

    敬之又问"曾点"章。曰:"都不待著力说。只是他见得许多自然道理流行发见,眼前触处皆是,点但举其一事而言之耳。只看他'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从容优裕悠然自得处,无不是这个道理。此一段都是这意思。今人读之,只做等闲说了。当时记者亦多少子细。曾点见子路冉有公西华几个所对,都要著力出来做,他肚里自觉得不足为。若以次对,当於子路对后便问他。圣人见他鼓瑟,意思恁地自得,且问从别人上去,待都说了,却问他。"又曰:"这道理处处都是:事父母,交朋友,都是这道理;接宾客,是接宾客道理;动静语默,莫非道理;天地之运,春夏秋冬,莫非道理。人之一身,便是天地,只缘人为人欲隔了,自看此意思不见。如曾点,却被他超然看破这意思,夫子所以喜之。日月之盈缩,昼夜之晦明,莫非此理。"<span class="h">〔贺孙〕</span>

    曾点之志,夫子当时见他高於三子,故与之。要之,观夫子"不知所以裁之"之语,则夫子正欲共他理会在。<span class="h">〔道夫〕</span>

    曾点言志,当时夫子只是见他说几句索性话,令人快意,所以与之。其实细密工夫却多欠阙,便似庄列。如季武子死,倚其门而歌,打曾参仆地,皆有些狂怪。<span class="h">〔人杰〕</span>

    恭父问:"曾点说'咏而归'一段,恐是他已前实事,因举以见志。"曰:"他只是说出个意思要如此。若作已前事说,亦不可知。人只见说曾点狂,看夫子特与之之意,须是大段高。缘他资质明敏,洞然自见得斯道之体,看天下甚么事能动得他!他大纲如庄子。明道亦称庄子云:'有大底意思。'又云:'庄子形容道体,侭有好处。'邵康节晚年意思正如此,把造物世事都做则剧看。曾点见得大意,然里面工夫却疏略。明道亦云:'庄子无礼,无本。'"<span class="h">〔贺孙〕</span>

    或问:"'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待诸子以可用对,而曾点独不答所问,夫子乃许之,何也?"曰:"曾点意思见得如此,自与诸子别。看他意思若做时,上面煞有事在。"或问:"如何煞有事?"曰:"曾点见得如此时,若子路冉求公西华之所为,曾点为之有馀。"又曰:"只怕曾点有庄老意思。"或问:"曾点是实见得如此,还是偶然说著?"曰:"这也只是偶然说得如此。他也未到得便做庄老,只怕其流入於庄老。"又问:"东莱说'曾点只欠"宽以居之"',这是如何?"曰:"他是太宽了,却是工夫欠细密。"因举明道说康节云:"尧夫豪杰之士,根本不贴贴地。"又曰:"今人却怕做庄老,却不怕做管商,可笑!"<span class="h">〔贺孙〕</span>

    问:"夫子令四子言志,故三子皆言用。夫子卒不取,而取无用之曾点,何也?"曰:"三子之志趣,皆止於所能;而曾点气象又大,志趣又别,极其所用,当不止此也。"又曰:"曾点虽是如此,於用工夫处亦欠细密。"<span class="h">〔卓〕</span>

    子路冉有等言志,观其所对,只住在所做工夫上,故圣人与点,又以进诸子。如告子路"何足以臧",亦此意。<span class="h">〔端蒙〕</span>

    问四子言志。曰:"曾点与三子,只是争个粗细。曾点与漆雕开,只是争个生熟。曾点说得惊天动地,开较稳贴。三子在孔门岂是全不理会义理。只是较粗,不如曾点之细。"又曰:"子路使民,非若后世之孙吴;冉有足民,非若后世之管商。"

    子路品格甚高,若打叠得些子过,谓粗暴。便是曾点气象。<span class="h">〔升卿〕</span>

    曾点於道,见其远者大者,而视其近小皆不足为。故其言超然,无一毫作为之意,唯欲乐其所乐,以终身焉耳。<span class="h">〔道夫〕</span>

    敬之问:"曾点言志,见得天理流行,独於其间认取这许多,作自家受用。"曰:"不用恁地说。曾点只是见得许多都是道理发见,触处是道理,只缘这道理本来到处都是。"<span class="h">〔贺孙〕</span>

    或问:"曾点之言如何?"曰:"公莫把曾点作面前人看,纵说得是,也无益。须是自家做曾点,便见得曾点之心。"<span class="h">〔学蒙〕</span>

    问:"曾点浴沂气象,与颜子乐底意思相近否?"曰:"颜子底较恬静,无许多事。曾点是自恁说,却也好;若不已,便成释老去,所以孟子谓之狂。颜子是孔子称他乐,他不曾自说道我乐。大凡人自说乐时,便已不是乐了。"<span class="h">〔淳〕</span>

    或问:"曾皙言志,既是知得此乐,便如颜子之乐同。曾皙行又不掩,何也?"曰:"程子说:'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他只是见得这大纲意思,於细密处未必便理会得。如千兵万马,他只见得这个,其中队伍未必知。如佛氏,不可谓他无所见,但他只见得个大浑沦底道理;至於精细节目,则未必知。且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他知道理发出来。然至'为人君,止於仁;为人臣,止於敬;为人子,止於孝'之类,却未必知也。"<span class="h">〔植〕</span>

    林正卿问:"曾点只从高处见破,却不是次第做工夫来。"曰:"某以为颇与庄列之徒相似,但不恁地跌荡耳。"又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开却实用工夫。"曰:"开觉得细密。"<span class="h">〔恪〕</span>

    汉卿举叔重疑问曰:"曾点'已见大意'。或谓点无细密工夫,或谓点曾做工夫而未至,如何?"曰:"且只理会曾点如何见得到这里。不须料度他浅深,徒费心思也。"<span class="h">〔人杰〕</span>

    或问曾皙曰:"是他见得到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如今便是不能得恁地。充其见,便是孔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意思。圣贤做出,便只是这个物事,更不用安排。如今将文字看,也说得是如此,只是做不能得恁地。"汉卿再请:"前所问'必有事焉',蒙教曰:'人须常常收敛此心,但不可执持太过,便倒塞了。然此处最难,略看差了,便是禅。'此意如何?"曰:"这便是难言。"正淳谓云云。先生曰:"固是如此,便是难。学者固当寻向上去,只是向上去,便怕易差。只吾儒与禅家说话,其深处止是毫忽之争。到得不向上寻,又只画住在浅处。须是就源头看。若理会得,只是滔滔地去。如操舟,寻得大港水脉,便一直溜去,不问三尺船也去得,五尺船也去得,一丈二丈船也去得。若不就源头寻得,只三五尺船子,便只阁在浅处,积年过代,无缘得进。"<span class="h">〔贺孙〕</span>

    先生令叔重读江西严时亨欧阳希逊问目,皆问"曾点言志"一段。以为学之与事,初非二致,学者要须涵养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之地,则无事不可为也。先生曰:"此都说得偏了。学固著学,然事亦岂可废也!若都不就事上学,只要便如曾点样快活,将来却恐狂了人去也。学者要须常有三子之事业,又有曾点襟怀,方始不偏。盖三子是就事上理会,曾点是见得大意。曾点虽见大意,却少事上工夫;三子虽就事上学,又无曾点底脱洒意思。若曾子之学,却与曾点全然相反。往往曾点这般说话,曾子初间却理会不得他。但夫子说东便去学东,说西便去学西,说南便去学南,说北便去学北。到学来学去,一旦贯通,却自得意思也。"<span class="h">〔时举〕</span>

    萧问"曾点言志"章,程子云云。先生曰:"集注内载前辈之说於句下者,是解此句文义;载前辈之说於章后者,是说一章之大旨及反覆此章之馀意。今曾点说底不曾理会得,又如何理会得后面底!"<span class="h">〔雉〕</span>以下集注。

    所谓"天理流行"一句,须是先自尽於一心,然后及物,则能随寓而乐。如曾点,只是他先自分内见得个道理,如"莫春"以下是无可说,只就眼前境界,便说出来也得。又曰:"曾点曾参父子却相背。曾点是先见得大了,曾参却细。孔子见他著细工夫到,遂告以一贯,那时参言下一唯,见得都实。如曾点则行有不掩。是他先见得大了,自然是难掩。"<span class="h">〔士毅〕</span>

    问:"集注云:'曾点之学,有以见乎日用之间,莫非天理流行之妙,日用之间,皆人所共。'曾点见处,莫是於饥食渴饮、冬裘夏葛以至男女居室之类,在曾点见则莫非天理,在他人则只以济其嗜欲?"曰:"固是。同是事,是者便是天理,非者便是人欲。如视听言动,人所同也。非礼勿视听言动,便是天理;非礼而视听言动,便是人欲。"植曰:"即是五峰所谓'天理人欲,同行异情'否?"曰:"是。"<span class="h">〔植〕</span>

    周贵卿问:"先生教人,每令就下学上用功,而'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章,乃云'其视三子区区於事为之末者有间矣',如何?"曰:"三子於事为上也见不曾透。如'为国以礼',他正缘见那'为国以礼'底道理未透,所以后来恁地。今观三子虽不可尽见,然大概也可知。如子路,便是那些子客气未消磨得尽。冉求毕竟有才,要做事为底意重。公西华较细腻得些子,但也见不透。"又问:"曾皙似说得高远,不就事实?"曰:"某尝说,曾皙不可学。他是偶然见得如此,夫子也是一时被他说得恁地也快活人,故与之。今人若要学他,便会狂妄了。他父子之学正相反。曾子是一步一步踏著实地去做,直到那'"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方是。夔孙录作:"已是得了。"然他到这里,也只是唯而已,也不曾恁地差异。从此后,也只是稳稳帖帖恁地去。到临死,尚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也依旧是战战兢兢,不曾恁地自在。夔孙录云:"未死以前,战战兢兢,未尝少息。岂曾如此狂妄颠蹶!"曾皙不曾见他工夫,只是天资高后自说著。如夫子说'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这便是狂、简。如庄列之徒,皆是他自说得恁地好,夔孙录云:"也是他见得如此。"所以夫子要归裁正之。若是不裁,只管听他恁地,今日也浴沂咏归,明日也浴沂咏归,却做个甚么合杀!"<span class="h">〔义刚〕</span>夔孙略。

    夫子与点,以其无所系著,无所作为,皆天理之流行。"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五庸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即此气象。夫子以其所见极高明了,所以与之。如今人见学者议论拘滞,忽有一个说得索性快活,亦须喜之。然未见得其做事时如何。若只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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