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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一章释明明德

    问"克明德"。曰:"德之明与不明,只在人之克与不克耳。克,只是真个会明其明德。"<span class="h">〔节〕</span>

    问明德、明命。曰:"便是天之所命谓性者。人皆有此明德,但为物欲之所昏蔽,故暗塞尔。"<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自人受之,唤做"明德";自天言之,唤做"明命"。今人多鹘鹘突突,一似无这个明命。若常见其在前,则凛凛然不敢放肆,见许多道理都在眼前。又曰:"人之明德,即天之明命。虽则是形骸间隔,然人之所以能视听言动,非天而何。"问"苟日新,日日新"。曰:"这个道理,未见得时,若无头无面,如何下工夫。才剔拨得有些通透处,便须急急蹑踪趱乡前去。"又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能使天下无一民不新其德,即此便是天命之新。"又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或问:"此若有不同,如何?"曰:"天岂曾有耳目以视听!只是自我民之视听,便是天之视听。如帝命文王,岂天谆谆然命之!只是文王要恁地,便是理合恁地,便是帝命之也。"又曰:"若一件事,民人皆以为是,便是天以为是;若人民皆归往之,便是天命之也。"又曰:"此处甚微,故其理难看。"<span class="h">〔贺孙〕</span>

    "顾諟天之明命",諟,是详审顾諟,见得子细。<span class="h">〔僩〕</span>

    "顾諟天之明命",只是照管得那本明底物事在。<span class="h">〔焘〕</span>

    "顾諟天之明命",便是常见这物事,不教昏著。今看大学,亦要识此意。所谓"顾諟天之明命","无他,求其放心而已"。<span class="h">〔方子〕</span>佐同。

    先生问:"'顾諟天之明命',如何看?"答云:"天之明命,是天之所以命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也。然天之所以与我者,虽曰至善,苟不能常提撕省察,使大用全体昭晰无遗,则人欲益滋,天理益昏,而无以有诸己矣。"曰:"此便是至善。但今人无事时,又却恁昏昏地;至有事时,则又随事逐物而去,都无一个主宰。这须是常加省察,真如见一个物事在里,不要昏浊了他,则无事时自然凝定,有事时随理而处,无有不当。"<span class="h">〔道夫〕</span>

    "顾諟天之明命",古注云:"常目在之。"说得极好。非谓有一物常在目前可见,也只是长存此心,知得有这道理光明不昧。方其静坐未接物也,此理固湛然清明;及其遇事而应接也,此理亦随处发见。只要人常提撕省察,念念不忘,存养久之,则是理愈明,虽欲忘之而不可得矣。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所谓求放心,只常存此心便是。存养既久,自然信向。决知尧舜之可为,圣贤之可学,如菽粟之必饱,布帛之必暖,自然不为外物所胜。若是若存若亡,如何会信,如何能必行。又曰:"千书万书,只是教人求放心。圣贤教人,其要处皆一。苟通得一处,则触处皆通矣。"<span class="h">〔僩〕</span>

    问:"'顾諟天之明命',言'常目在之',如何?"曰:"顾諟,是看此也。目在,是如目存之,常知得有此理,不是亲眼看。'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便是这模样。只要常常提撕在这里,莫使他昏昧了。子常见得孝,父常见得慈,与国人交,常见得信。"<span class="h">〔宇〕</span>

    问:"顾,谓'常目在之'。天命至微,恐不可目在之,想只是顾其发见处。"曰:"只是见得长长地在面前模样。'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岂是有物可见!"<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常目在"之意。先生以手指曰:"如一件物在此,惟恐人偷去,两眼常常觑在此相似。"<span class="h">〔友仁〕</span>

    问:"如何目在之?"曰:"常在视瞻之间,盖言存之而不忘。"<span class="h">〔宇〕</span>

    因说"天之明命",曰:"这个物事,即是气,便有许多道理在里。人物之生,都是先有这个物事,便是天当初分付底。既有这物事,方始具是形以生,便有皮包裹在里。若有这个,无这皮壳,亦无所包裹。如草木之生,亦是有个生意了,便会生出芽蘖;芽蘖出来,便有皮包裹著。而今儒者只是理会这个,要得顺性命之理。佛、老也只是理会这个物事。老氏便要常把住这气,不肯与他散,便会长生久视。长生久视也未见得,只是做得到,也便未会死。佛氏也只是见个物事,便放得下,所以死生祸福都不动。只是他去作弄了。"又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圣人於乾卦发此两句,最好。人之所以为人,物之所以为物,都是正个性命。保合得个和气性命,便是当初合下分付底。保合,便是有个皮壳包裹在里。如人以刀破其腹,此个物事便散,却便死。"<span class="h">〔夔孙〕</span>

    而今人会说话行动,凡百皆是天之明命。"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也是天之明命。<span class="h">〔夔孙〕</span>

    ◎传二章释新民

    "苟日新"一句是为学入头处。而今为学,且要理会"苟"字。苟能日新如此,则下面两句工夫方能接续做去。而今学者只管要日新,却不去"苟"字上面著工夫。"苟日新",苟者,诚也。<span class="h">〔泳〕</span>

    苟,诚也。要紧在此一字。<span class="h">〔贺孙〕</span>

    "苟日新"。须是真个日新,方可"日日新,又日新"。<span class="h">〔泳〕</span>

    旧来看大学日新处,以为重在后两句,今看得重在前一句。"苟"字多训"诚"字。<span class="h">〔璘〕</span>

    "苟"字训诚,古训释皆如此。乍见觉差异。人诚能有日新之功,则须日有进益。若暂能日新,不能接续,则前日所新者,却间断衰颓了,所以不能"日日新,又日新"也。<span class="h">〔人杰〕</span>

    "'苟日新',新是对旧染之汙而言。'日日新,又日新',只是要常常如此,无间断也。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道夫云:"这正如孟子'操存舍亡',说存与亡,非是有两物。"曰:"然。只是在一念间尔。如'顾諟天之明命',上下文都说明德,这里却说明命。盖天之所以与我,便是明命;我之所得以为性者,便是明德。命与德皆以明为言,是这个物本自光明,显然在里,我却去昏蔽了他,须用日新。说得来,又只是个存心。所以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覆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span class="h">〔道夫〕</span>

    汤"日日新"。书云:"终始惟一,时乃日新。"这个道理须是常接续不已,方是日新;才有间断,便不可。盘铭取沐浴之义。盖为早间盥濯才了,晚下垢汙又生,所以常要日新。<span class="h">〔德明〕</span>

    徐仁父问:"汤之盘铭曰:'日日新。'继以'作新民'。日新是明德事,而今属之'作新民'之上。意者,申言新民必本於在我之自新也。"曰:"然。庄子言:'语道而非其序,则非道矣。'横渠云:'如中庸文字,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今读大学,亦然。某年十七八时,读中庸大学,每早起须诵十遍。今大学可且熟读。"<span class="h">〔贺孙〕</span>

    鼓之舞之之谓作。如击鼓然,自然使人跳舞踊跃。然民之所以感动者,由其本有此理。上之人既有以自明其明德,时时提撕警策,则下之人观瞻感发,各有以兴起其同然之善心,而不能已耳。<span class="h">〔僩〕</span>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自新新民,而至於天命之改易,可谓极矣。必如是而后为"止於至善"也。<span class="h">〔僩〕</span>

    "其命维新",是新民之极,和天命也新。<span class="h">〔大雅〕</span>

    ◎传三章释止於至善

    "缗蛮黄鸟,止于丘隅。"物亦各寻个善处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span class="h">〔德明〕</span>

    "於缉熙敬止。"缉熙,是工夫;敬止,是功效收杀处。<span class="h">〔宇〕</span>

    或言:"大学以知止为要。"曰:"如君便要止於仁,臣便要止於敬,子便止於孝,父便止於慈。若不知得,何缘到得那地位。只这便是至善处。"道夫问:"至善,是无过不及恰好处否?"曰:"只是这夹界上些子。如君止於仁,若依违牵制,懦而无断,便是过,便不是仁。臣能陈善闭邪,便是敬;若有所畏惧,而不敢正君之失,便是过,便不是敬。"<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至善,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者,固如此。就万物中细论之,则其类如何?"曰:"只恰好底便是。'坐如尸',便是坐恰好底;'立如齐',便是立恰好底。"<span class="h">〔淳〕</span><span class="q">(宇同。)</span>

    周问:"注云:'究其精微之蕴,而又推类以通其馀。'何也?"曰:"大伦有五,此言其三,盖不止此。'究其精微之蕴',是就三者里面穷究其蕴;'推类以通其馀',是就外面推广,如夫妇、兄弟之类。"<span class="h">〔淳〕</span>谟录云:"须是就君仁臣敬、子孝父慈与国人信上推究精微,各有不尽之理。此章虽人伦大目,亦只举得三件。必须就此上推广所以事上当如何,所以待下又如何。尊卑大小之间,处之各要如此。"

    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此是诗人美武公之本旨耶?姑借其词以发学问自修之义耶?"曰:"武公大段是有学问底人。抑之一诗,义理精密。诗中如此者甚不易得。"<span class="h">〔儒用〕</span>

    "至善"一章,工夫都在"切磋琢磨"上。<span class="h">〔泳〕</span>

    既切而复磋之,既琢而复磨之,方止於至善。不然,虽善非至也。<span class="h">〔节〕</span>

    传之三章,紧要只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切,可谓善矣,又须当磋之,方是至善;如琢,可谓善矣,又须当磨之,方是至善。一章主意,只是说所以"止於至善"工夫,为下"不可諠兮"之语拖带说。到"道盛德至善,民不能忘",又因此语一向引去。大概是反覆嗟咏,其味深长。他经引诗,或未甚切,只大学引得极细密。<span class="h">〔贺孙〕</span>

    魏元寿问切磋琢磨之说。曰:"恰似剥了一重,又有一重。学者做工夫,消磨旧习,几时便去教尽!须是只管磨砻,教十分净洁。最怕如今於眼前道理略理会得些,便自以为足,便不著力向上去,这如何会到至善田地!"<span class="h">〔贺孙〕</span>

    骨、角,却易开解;玉、石,侭著得磨揩工夫。<span class="h">〔贺孙〕</span>

    瑟,矜庄貌;僩,武貌;恂栗,严毅貌。古人直是如此严整,然后有那威仪烜赫著见。<span class="h">〔德明〕</span>

    问:"解瑟为严密,是就心言,抑就行言?"曰:"是就心言。"问:"心如何是密处?"曰:"只是不粗疏,恁地缜密。"<span class="h">〔宇〕</span>

    "僩,武毅之貌。"能刚强卓立,不如此怠惰阘飒。<span class="h">〔僩〕</span>

    问:"瑟者,武毅之貌;恂栗,战惧之貌。不知人当战惧之时,果有武毅之意否?"曰:"人而怀战惧之心,则必斋庄严肃,又乌可犯!"<span class="h">〔壮祖〕</span>

    问:"恂栗,何以知为战惧?"曰:"庄子云:'木处,则恂栗危惧。'"<span class="h">〔广〕</span>

    大率切而不磋,亦未到至善处;琢而不磨,亦未到至善处。"瑟兮僩兮",则诚敬存於中矣。未至於"赫兮喧兮",威仪辉光著见於外,亦未为至善。此四句是此段紧切处,专是说至善。盖不如此,则虽善矣,未得为至善也。至於"民之不能忘",若非十分至善,何以使民久而不能忘。古人言语精密有条理如此。<span class="h">〔铢〕</span>

    "民之不能忘也",只是一时不忘,亦不是至善。又曰:"'瑟兮僩兮,赫兮喧兮'者,有所主於中,而不能发於外,亦不是至善;务饰於外,而无主於中,亦不是至善。"<span class="h">〔铢〕</span>

    问"前王不忘"云云。曰:"前王远矣,盛德至善,后人不能忘之。'君子贤其贤',如尧舜文武之德,后世尊仰之,岂非贤其所贤乎!'亲其亲',如周后稷之德,子孙宗之,以为先祖先父之所自出,岂非亲其所亲乎!"<span class="h">〔宇〕</span>

    问"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曰:"如孔子仰文武之德,是'贤其贤',成康以后,思其恩而保其基绪,便是'亲其亲'。"<span class="h">〔木之〕</span>

    或问"至善"章。曰:"此章前三节是说止字,中一节说至善,后面'烈文'一节,又是咏叹此至善之意。"<span class="h">〔铢〕</span>

    ◎传四章释本末

    问"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曰:"固是以修身为本,只是公别底言语多走作。如云:'凡人听讼,以曲为直,以直为曲,所以人得以尽其无实之辞。圣人理无不明,明无不烛,所以人不敢。'如此,却是圣人善听讼,所以人不敢尽其无实之辞,正与经意相反。圣人正是说听讼我也无异於人,当使其无讼之可听,方得。若如公言,则当云'听讼吾过人远矣,故无情者不敢尽其辞',始得。圣人固不会错断了事。只是它所以无讼者,却不在於善听讼,在於意诚、心正,自然有以薰炙渐染,大服民志,故自无讼之可听耳。如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皋将至,遂为衰。子皋何尝听讼,自有以感动人处耳。"<span class="h">〔僩〕</span>

    使他无讼,在我之事,本也。恁地看,此所以听讼为末。<span class="h">〔泳〕</span>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便是说那无讼之由。然惟先有以服其心志,所以能使之不得尽其虚诞之辞。<span class="h">〔义刚〕</span>

    "大畏民志"者,大有以畏服斯民自欺之志。<span class="h">〔卓〕</span>

    ◎传五章释格物致知

    刘圻父说:"'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恐明明德便是性。"曰:"不是如此。心与性自有分别。灵底是心,实底是性。灵便是那知觉底。如向父母则有那孝出来,向君则有那忠出来,这便是性。如知道事亲要孝,事君要忠,这便是心。张子曰:'心,统性情者也。'此说得最精密。"次日,圻父复说过。先生曰:"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贮该载、敷施发用底。"问:"表里精粗无不到。"曰:"表便是外面理会得底,里便是就自家身上至亲至切、至隐至密、贴骨贴肉处。今人处事多是自说道:'且恁地也不妨。'这个便不是。这便只是理会不曾到那贴底处。若是知得那贴底时,自是决然不肯恁地了。"<span class="h">〔义刚〕</span>子寰同。

    问:"'因其已知之理推而致之,以求至乎其极',是因定省之孝以至於色难养志,因事君之忠以至於陈善闭邪之类否?"曰:"此只说得外面底,须是表里皆如此。若是做得大者而小者未尽,亦不可;做得小者而大者未尽,尤不可。须是无分毫欠阙,方是。且如陆子静说'良知良能,四端根心',只是他弄这物事。其他有合理会者,渠理会不得,却禁人理会。鹅湖之会,渠作诗云:'易简工夫终久大。'彼所谓易简者,苟简容易尔,全看得不子细。'乾以易知'者,乾是至健之物,至健者,要做便做,直是易;坤是至顺之物,顺理而为,无所不能,故曰简。此言造化之理。至於'可久则贤人之德',可久者,日新而不已;'可大则贤人之业',可大者,富有而无疆。易简有几多事在,岂容易苟简之云乎!"<span class="h">〔人杰〕</span>

    任道弟问:"'致知'章,前说穷理处云:'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且经文'物格,而后知至',却是知至在后。今乃云'因其已知而益穷之',则又在格物前。"曰:"知先自有。才要去理会,便是这些知萌露。若懵然全不向著,便是知之端未曾通。才思量著,便这个骨子透出来。且如做些事错,才知道错,便是向好门路,却不是方始去理会个知。只是如今须著因其端而推致之,使四方八面,千头万绪,无有些不知,无有毫发窒碍。孟子所谓:'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扩而充之',便是'致'字意思。"<span class="h">〔贺孙〕</span>

    致知,则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也;知至,则理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极也。或问:"'理之表里精粗无不尽,而吾心之分别取舍无不切。'既有个定理,如何又有表里精粗?"曰:"理固自有表里精粗,人见得亦自有高低浅深。有人只理会得下面许多,都不见得上面一截,这唤做知得表,知得粗。又有人合下便看得大体,都不就中间细下工夫,这唤做知得里,知得精。二者都是偏,故大学必欲格物、致知。到物格、知至,则表里精粗无不尽。"<span class="h">〔贺孙〕</span>

    问表里精粗。曰:"须是表里精粗无不到。有一种人只就皮壳上做工夫,却於理之所以然者全无是处。又有一种人思虑向里去,又嫌眼前道理粗,於事物上都不理会。此乃谈玄说妙之病,其流必入於异端。"<span class="h">〔铢〕</span>

    问表里。曰:"表者,人物之所共由;里者,吾心之所独得。表者,如父慈子孝,虽九夷八蛮,也出这道理不得。里者,乃是至隐至微,至亲至切,切要处。"因举子思云:"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又说"里"字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此个道理,不惟一日间离不得,虽一时间亦离不得,以至终食之顷亦离不得。"<span class="h">〔夔孙〕</span>

    傅问表里之说。曰:"所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便是。'博我以文',是要四方八面都见得周匝无遗,是之谓表。至於'约我以礼',又要逼向身己上来,无一毫之不尽,是之谓里。"子升云:"自古学问亦不过此二端。"曰:"是。但须见得通透。"<span class="h">〔木之〕</span>

    问精粗。曰:"如管仲之仁,亦谓之仁,此是粗处。至精处,则颜子三月之后或违之。又如'充无欲害人之心,则仁不可胜用;充无欲穿窬之心,则义不可胜用'。害人与穿窬固为不仁不义,此是粗底。然其实一念不当,则为不仁不义处。"<span class="h">〔夔孙〕</span>

    周问大学补亡"心之分别取舍无不切"。曰:"只是理彻了,见善,端的如不及;见不善,端的如探汤。好善,便端的'如好好色';恶不善,便端的'如恶恶臭'。此下须连接诚意看。此未是诚意,是酝酿诚意来。"<span class="h">〔淳〕</span>谟录云:"此只是连著诚意说。知之者切,则见善真如不及,见不善真如探汤,而无纤毫不实故尔。"

    李问"吾之所知无不切。"曰:"某向说得较宽,又觉不切;今说较切,又少些宽舒意;所以又说道'表里精粗无不尽'也。自见得'切'字,却约向里面。"<span class="h">〔贺孙〕</span>

    安卿问"全体大用"。曰:"体用元不相离。如人行坐:坐则此身全坐,便是体;行则此体全行,便是用。"<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格物'章补文处不入敬意,何也?"曰:"敬已就小学处做了。此处只据本章直说,不必杂在这里;压重了,不净洁。"<span class="h">〔宇〕</span>

    问:"所补'致知'章何不效其文体?"曰:"亦曾效而为之,竟不能成。刘原父却会效古人为文,其集中有数篇论,全似礼记。"<span class="h">〔必大〕</span>

    ◎传六章释诚意

    "诚其意",只是实其意。只作一个虚字看,如"正"字之类。<span class="h">〔端蒙〕</span>

    说许多病痛,都在"诚意"章,一齐要除了。下面有些小为病痛,亦轻可。若不除去,恐因此滋蔓,则病痛自若。<span class="h">〔泳〕</span>

    问:"诚意是如何?"曰:"心只是有一带路,更不著得两个物事。如今人要做好事,都自无力。其所以无力是如何?只为他有个为恶底意思在里面牵系。要去做好事底心是实,要做不好事底心是虚。被那虚底在里面夹杂,便将实底一齐打坏了。"<span class="h">〔贺孙〕</span>

    诣学升堂云云,教授请讲说大义。曰:"大纲要紧只是前面三两章。君子小人之分,却在'诚其意'处。诚於为善,便是君子,不诚底便是小人,更无别说。"<span class="h">〔琮〕</span>

    器远问:"物格、知至了,如何到诚意又说'毋自欺也'?毋者,禁止之辞?"曰:"物既格,知既至,到这里方可著手下工夫。不是物格、知至了,下面许多一齐扫了。若如此,却不消说下面许多。看下面许多,节节有工夫。"<span class="h">〔贺孙〕</span>自欺。

    亚夫问:"'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此章当说所以诚意工夫当如何。"曰:"此继於物格、知至之后,故特言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若知之已至,则意无不实。惟是知之有毫末未尽,必至於自欺。且如做一事当如此,决定只著如此做,而不可以如彼。若知之未至,则当做处便夹带这不当做底意在。当如此做,又被那要如彼底心牵惹,这便是不实,便都做不成。"<span class="h">〔贺孙〕</span>

    问:"知不至与自欺者如何分?"曰:"'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只为是知不至耳。"问:"当其知不至时,亦自不知其至於此。然其势必至於自欺。"曰:"势必至此。"顷之,复曰:"不识不知者却与此又别。论他个,又却只是见错,故以不善为善,而不自知耳。其与知不至而自欺者,固是'五十步笑百步',然却又别。"问:"要之二者,其病源只是欠了格物工夫。"曰:"然。"<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刘栋:"看大学自欺之说如何?"曰:"不知义理,却道我知义理,是自欺。"先生曰:"自欺是个半知半不知底人。知道善我所当为,却又不十分去为善;知道恶不可作,却又是自家所爱,舍他不得,这便是自欺。不知不识,只唤欺,不知不识却不唤做'自欺'。"<span class="h">〔道夫〕</span>

    或问"诚其意者毋自欺"。曰:"譬如一块物,外面是银,里面是铁,便是自欺。须是表里如一,便是不自欺。然所以不自欺,须是见得分晓。譬如今人见乌喙之不可食,知水火之不可蹈,则自不食不蹈。如寒之欲衣,饥之欲食,则自是不能已。今人果见得分晓,如乌喙之不可食,水火之不可蹈,见善如饥之欲食,寒之欲衣,则此意自实矣。"<span class="h">〔祖道〕</span>

    自欺,非是心有所慊。外面虽为善事,其中却实不然,乃自欺也。譬如一块铜,外面以金裹之,便不是真金。<span class="h">〔人杰〕</span>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注云:"心之所发,阳善阴恶,则其好善恶恶,皆为自欺,而意不诚矣。"而今说自欺,未说到与人说时,方谓之自欺。只是自家知得善好,要为善,然心中却觉得微有些没紧要底意思,便是自欺,便是虚伪不实矣。正如金,已是真金了,只是锻炼得微不熟,微有些渣滓去不尽,颜色或白、或青、或黄,便不是十分精金矣。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便是知之至;"知之未尝复行",便是意之实。又曰:"如颜子地位,岂有不善!所谓不善,只是微有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只是那微有差失,便是知不至处。"<span class="h">〔僩〕</span>

    所谓自欺者,非为此人本不欲为善去恶。但此意随发,常有一念在内阻隔住,不放教表里如一,便是自欺。但当致知。分别善恶了,然后致其慎独之功,而力割去物欲之杂,而后意可得其诚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只今有一毫不快於心,便是自欺也。<span class="h">〔道夫〕</span>

    看如今未识道理人,说出道理,便恁地包藏隐伏,他元不曾见来。这亦是自欺,亦是不实。想他当时发出来,心下必不安稳。<span class="h">〔贺孙〕</span>

    国秀问:"大学诚意,看来有三样:一则内全无好善恶恶之实,而专事掩覆於外者,此不诚之尤也;一则虽知好善恶恶之为是,而隐微之际,又苟且以自瞒底;一则知有未至,随意应事,而自不觉陷於自欺底。"曰:"这个不用恁地分,只是一路,都是自欺,但有深浅之不同耳。"<span class="h">〔焘〕</span>

    次早云:"夜来国秀说自欺有三样底,后来思之,是有这三样意思。然却不是三路,只是一路,有浅深之不同。"又因论以"假讬"换"掩覆"字云:"'假讬'字又似重了,'掩覆'字又似轻,不能得通上下底字。又因论诚与不诚,不特见之於外,只里面一念之发,便有诚伪之分。譬如一粒粟,外面些皮子好,里面那些子不好。如某所谓:'其好善也,阴有不好者以拒於内;其恶恶也,阴有不恶者以挽其中。'盖好恶未形时,已有那些子不好、不恶底藏在里面了。"<span class="h">〔焘〕</span>

    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不特外面有,心中欲为善,而常有个不肯底意思,便是自欺也。须是要打叠得尽。盖意诚而后心可正。过得这一关后,方可进。<span class="h">〔拱寿〕</span>

    问"自慊"。曰:"人之为善,须是十分真实为善,方是自慊。若有六七分为善,又有两三分为恶底意思在里面相牵,便不是自慊。须是'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方是。"<span class="h">〔卓〕</span>自慊。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慊者,无不足也。如有心为善,更别有一分心在主张他事,即是横渠所谓"有外之心,不可以合天心"也。<span class="h">〔祖道〕</span>

    "'自慊'之'慊',大意与孟子'行有不慊'相类。子细思之,亦微有不同:孟子慊训满足意多,大学训快意多。横渠云:'有外之心,蜀录作"自慊"。不足以合天心。'初看亦只一般。然横渠亦是训足底意思多,大学训快意多。"问:"大学说'自慊',且说合做处便做,无牵滞於己私,且只是快底意,少间方始心下充满。孟子谓'行有不慊',只说行有不满足,则便馁耳。"曰:"固是。夜来说此极子细。若不理会得诚意意思亲切,也说不到此。今看来,诚意'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只是苦切定要如此,不如此自不得。"<span class="h">〔贺孙〕</span>

    字有同一义而二用者。"慊"字训足也,"吾何慊乎哉",谓心中不以彼之富贵而怀不足也;"行有不慊於心",谓义须充足於中,不然则馁也。如"忍"之一字,自容忍而为善者言之,则为忍去忿欲之气;自残忍而为恶者言之,则为忍了恻隐之心。"慊"字一从"口",如胡孙两"嗛",皆本虚字,看怀藏何物於内耳。如"衔"字或为衔恨,或为衔恩,亦同此义。<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诚意"章皆在两个"自"字上用功。<span class="h">〔人杰〕</span>自欺、自慊。

    问:"'毋自欺'是诚意,'自慊'是意诚否?'小人閒居'以下,是形容自欺之情状,'心广体胖'是形容自慊之意否?"曰:"然。"后段各发明前说。但此处是个牢关。今能致知,知至而意诚矣。验以日用间诚意,十分为善矣。有一分不好底意思潜发以间於其间,此意一发,便由斜径以长,这个却是实,前面善意却是虚矣。如见孺子入井,救之是好意,其间有些要誉底意思以杂之;如荐好人是善意,有些要人德之之意,随后生来;治恶人是好意,有些狼疾之意随后来,前面好意都成虚了。如垢卦上五爻皆阳,下面只一阴生,五阳便立不住了。荀子亦言:'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见解蔽篇。彼言'偷'者,便是说那不好底意。若曰'使之则谋'者,则在人使之如何耳。谋善谋恶,都由人,只是那偷底可恶,故须致知,要得早辨而豫戒之耳。"<span class="h">〔大雅〕</span>

    或问"自慊"、"自欺"之辨。曰:"譬如作蒸饼,一以极白好面自里包出,内外更无少异,所谓'自慊'也;一以不好面做心,却以白面作皮,务要欺人。然外之白面虽好而易穷,内之不好者终不可揜,则乃所谓'自欺'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问:"'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近改注云:'自欺者,心之所发若在於善,而实则未能,不善也。''若'字之义如何?"曰:"'若'字只是外面做得来一似都善,其实中心有些不爱,此便是自欺。前日得孙敬甫书,他说'自慊'字,似差了。其意以为,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如此了然后自慊。看经文,语意不是如此。'此之谓自慊',谓'如好好色,恶恶臭',只此便是自慊。是合下好恶时便是要自慊了,非是做得善了,方能自慊也。自慊正与自欺相对,不差毫发。所谓'诚其意',便是要'毋自欺',非至诚其意了,方能不自欺也。所谓不自欺而慊者,只是要自快足我之志愿,不是要为他人也。诚与不诚,自慊与自欺,只争这些子毫发之间耳。"又曰:"自慊则一,自欺则二。自慊者,外面如此,中心也是如此,表里一般。自欺者,外面如此做,中心其实有些子不愿,外面且要人道好。只此便是二心,诚伪之所由分也。"<span class="h">〔僩〕</span>

    问"诚意"章。曰:"过此关,方得道理牢固。"或云:"须无一毫自欺,方能自慊。必十分自慊,方能不自欺,故君子必慎独。"曰:"固是。然'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知若未至,何由得如此?盖到物格、知至后,已是意诚八九分了。只是更就上面省察,如用兵御寇,寇虽已尽翦除了,犹恐林谷草莽间有小小隐伏者,或能间出为害,更当搜过始得。"<span class="h">〔铢〕</span>

    问:"'知至而后意诚',则知至之后,无所用力,意自诚矣。传犹有慎独之说,何也?"曰:"知之不至,则不能慎独,亦不肯慎独。惟知至者见得实是实非,灼然如此,则必战惧以终之,此所谓能慎独也。如颜子'请事斯语',曾子'战战兢兢',终身而后已,彼岂知之不至。然必如此,方能意诚。盖无放心底圣贤,'惟圣罔念作狂'。一毫少不谨惧,则已堕於意欲之私矣。此圣人教人彻上彻下,不出一'敬'字也。盖'知至而后意诚',则知至之后,意已诚矣。犹恐隐微之间有所不实,又必提掇而谨之,使无毫发妄驰,则表里隐显无一不实,而自快慊也。"<span class="h">〔铢〕</span>慎独。

    问:"或言,知至后,煞要著力做工夫。窃意致知是著力做工夫处。到知至,则虽不能无工夫,然亦无大段著工夫处。"曰:"虽不用大段著工夫,但恐其间不能无照管不及处,故须著防闲之,所以说'君子慎其独也'。"行夫问:"先生常言知既至后,又可以验自家之意诚不诚。"先生久之曰:"知至后,意固自然诚。但其间虽无大段自欺不诚处,然亦有照管不著所在,所以贵於慎其独。至於有所未诚,依旧是知之未真。若到这里更加工夫,则自然无一毫之不诚矣。"<span class="h">〔道夫〕</span>

    光祖问:"物格、知至,则意无不诚,而又有慎独之说。莫是当诚意时,自当更用工夫否?"曰:"这是先穷得理,先知得到了,更须於细微处用工夫。若不真知得到,都恁地鹘鹘突突,虽十目视,十手指,众所共知之处,亦自七颠八倒了,更如何地慎独!"<span class="h">〔贺孙〕</span>

    "知至而后意诚",已有八分。恐有照管不到,故曰慎独。<span class="h">〔节〕</span>

    致知者,诚意之本也;慎独者,诚意之助也。致知,则意已诚七八分了,只是犹恐隐微独处尚有些子未诚实处,故其要在慎独。<span class="h">〔铢〕</span>

    "诚意"章上云"必慎其独"者,欲其自慊也;下云"必慎其独"者,防其自欺也。盖上言"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故君子必慎其独"者,欲其察於隐微之间,必吾所发之意,好善必"如好好色",恶恶必"如恶恶臭",皆以实而无不自慊也。下言"小人閒居为不善",而继以"诚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独"者,欲其察於隐微之间,必吾所发之意,由中及外,表里如一,皆以实而无少自欺也。<span class="h">〔铢〕</span>

    诚意者,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皆是真情。既是真情,则发见於外者,亦皆可见。如种麻则生麻,种穀则生穀,此谓"诚於中,形於外"。又恐於独之时有不到处,故必慎独。<span class="h">〔节〕</span>

    或说慎独。曰:"公自是看错了。'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已是实理了。下面'故君子必慎其独',是别举起一句致戒,又是一段工夫。至下一段,又是反说小人之事以致戒。君子亦岂可谓全无所为!且如著衣吃饭,也是为饥寒。大学看来虽只恁地滔滔地说去,然段段致戒,如一下水船相似,也要柂,要楫。"<span class="h">〔夔孙〕</span>

    或问:"在慎独,只是欲无间。"先生应。<span class="h">〔节〕</span>

    问"诚意"章句所谓"必致其知,方肯慎独,方能慎独"。曰:"知不到田地,心下自有一物与他相争斗,故不会肯慎独。"<span class="h">〔铢〕</span>

    问:"自欺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之类,有分别否?"曰:"自欺只是於理上亏欠不足,便胡乱且欺谩饼去。如有得九分义理,杂了一分私意,九分好善、恶恶,一分不好、不恶,便是自欺。到得厌然揜著之时,又其甚者。原其所以自欺,又是知不至,不曾见得道理精至处,所以向来说'表里精粗'字。如知'为人子止於孝',这是表;到得知所以必著孝是如何,所以为孝当如何,这便是里。见得到这般处,方知决定是著孝,方可以用力於孝,又方肯决然用力於孝。人须是埽去气禀私欲,使胸次虚灵洞彻。"木之。以下论揜其不善。

    问意诚。曰:"表里如一便是。但所以要得表里如一,却难。今人当独处时,此心非是不诚,只是不柰何他。今人在静处非是此心要驰骛,但把捉他不住。此已是两般意思。至如见君子而后厌然诈善时,已是第二番罪过了。"<span class="h">〔祖道〕</span>

    诚意,只是表里如一。若外面白,里面黑,便非诚意。今人须於静坐时见得表里有不如一,方是有工夫。如小人见君子则掩其不善,已是第二番过失。<span class="h">〔人杰〕</span>

    此一个心,须每日提撕,令常惺觉。顷刻放宽,便随物流转,无复收拾。如今大学一书,岂在看他言语,正欲验之於心如何。'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试验之吾心,好善、恶恶,果能如此乎?閒居为不善,见君子则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是果有此乎?一有不至,则勇猛奋跃不已,必有长进处。今不知为此,则书自书,我自我,何益之有!<span class="h">〔大雅〕</span>

    问:"'诚於中,形於外',是实有恶於中,便形见於外。然诚者,真实无妄,安得有恶!有恶,不几於妄乎?"曰:"此便是恶底真实无妄,善便虚了。诚只是实,而善恶不同。实有一分恶,便虚了一分善;实有二分恶,便虚了二分善。"<span class="h">〔淳〕</span>

    "诚於中,形於外。"大学和"恶"字说。此"诚"只是"实"字也。恶者却是无了天理本然者,但实有其恶而已。<span class="h">〔方〕</span>

    凡恶恶之不实,为善之不勇,外然而中实不然,或有所为而为之,或始勤而终怠,或九分为善,尚有一分苟且之心,皆不实而自欺之患也。所谓"诚其意"者,表里内外,彻底皆如此,无纤毫丝发苟且为人之弊。如饥之必欲食,渴之必欲饮,皆自以求饱足於己而已,非为他人而食饮也。又如一盆水,彻底皆清莹,无一毫砂石之杂。如此,则其好善也必诚好之,恶恶也必诚恶之,而无一毫强勉自欺之杂。所以说自慊,但自满足而已,岂有待於外哉!是故君子慎其独,非特显明之处是如此,虽至微至隐,人所不知之地,亦常慎之。小处如此,大处亦如此;显明处如此,隐微处亦如此。表里内外,精粗隐显,无不慎之,方谓之"诚其意"。孟子曰:"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夫无欲害人之心,人皆有之。闲时皆知恻隐,及到临事有利害时,此心便不见了。且如一堆金宝,有人曰:"先争得者与之。"自家此心便欲争夺推倒那人,定要得了方休。又如人皆知穿窬之不可为,虽稍有识者,亦不肯为。及至颠冥於富贵而不知耻,或无义而受万锺之禄,便是到利害时有时而昏。所谓诚意者,须是隐微显明,小大表里,都一致方得。孟子所谓:"见孺子入井时,怵惕恻隐,非恶其声而然,非为内交要誉而然。"然却心中有内交要誉之心,却向人说:"我实是恻隐、羞恶。"所谓为恶於隐微之中,而诈善於显明之地,是所谓自欺以欺人也。然人岂可欺哉!"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欺人者適所以自欺而已!"诚於中,形於外",那个形色气貌之见於外者自别,决不能欺人,祇自欺而已!这样底,永无缘做得好人,为其无为善之地也。外面一副当虽好,然里面却踏空,永不足以为善,永不济事,更莫说诚意、正心、修身。至於治国、平天下,越没干涉矣。<span class="h">〔僩〕</span>以下全章之旨。

    问:"'诚意'章'自欺'注,今改本恐不如旧注好。"曰:"何也?"曰:"今注云:'心之所发,阳善阴恶,则其好善恶恶皆为自欺,而意不诚矣。'恐读书者不晓。又此句,或问中已言之,却不如旧注云:'人莫不知善之当为,然知之不切,则其心之所发,必有阴在於恶而阳为善以自欺者。故欲诚其意者无他,亦曰禁止乎此而已矣。'此言明白而易晓。"曰:"不然。本经正文只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初不曾引致知兼说。今若引致知在中间,则相牵不了,却非解经之法。又况经文'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这说话极细。盖言为善之意稍有不实,照管少有不到处,便为自欺。未便说到心之所发,必有阴在於恶,而阳为善以自欺处。若如此,则大故无状,有意於恶,非经文之本意也。所谓'心之所发,阳善阴恶',乃是见理不实,不知不觉地陷於自欺;非是阴有心於为恶,而诈为善以自欺也。如公之言,须是铸私钱,假官会,方为自欺,大故是无状小人,此岂自欺之谓邪!又曰:"所谓'毋自欺'者,正当於几微毫釐处做工夫。只几微之间少有不实,便为自欺。岂待如此狼当,至於阴在为恶,而阳为善,而后谓之自欺邪!此处语意极细,不可草草看。"此处工夫极细,未便说到那粗处。所以前后学者多说差了,盖为牵连下文'小人閒居为不善'一段看了,所以差也。"又问:"今改注下文云:'则无待於自欺,而意无不诚也。'据经文方说'毋自欺'。毋者,禁止之辞。若说无待於自欺,恐语意太快,未易到此。"曰:"既能禁止其心之所发,皆有善而无恶,实知其理之当然,使无待於自欺,非勉强禁止而犹有时而发也。若好善恶恶之意有一毫之未实,则其发於外也必不能掩。既是打叠得尽,实於为善,便无待於自欺矣。如人腹痛,毕竟是腹中有些冷积,须用药驱除去这冷积,则其痛自止。不先除去冷积,而但欲痛之自止,岂有此理!"<span class="h">〔僩〕</span>

    敬子问:"'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注云:'外为善,而中实未能免於不善之杂。'某意欲改作'外为善,而中实容其不善之杂',如何?盖所谓不善之杂,非是不知,是知得了,又容著在这里,此之谓自欺。"曰:"不是知得了容著在这里,是不柰他何了,不能不自欺。公合下认错了,只管说个'容'字,不是如此。'容'字又是第二节,缘不柰他何,所以容在这里。此一段文意,公不曾识得它源头在,只要硬去捺他,所以错了。大概以为有纤毫不善之杂,便是自欺。自欺,只是自欠了分数,恰如淡底金,不可不谓之金,只是欠了分数。如为善,有八分欲为,有两分不为,此便是自欺,是自欠了这分数。"或云:"如此,则自欺却是自欠。"曰:"公且去看。又曰:"自欺非是要如此,是不柰它何底。"荀子曰:'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某自十六七读时,便晓得此意。盖偷心是不知不觉自走去底,不由自家使底,倒要自家去捉它。'使之则谋',这却是好底心,由自家使底。"李云:"某每常多是去捉他,如在此坐,心忽散乱,又用去捉它。"曰:"公又说错了。公心粗,都看这说话不出。所以说格物、致知而后意诚,里面也要知得透彻,外面也要知得透彻,便自是无那个物事。譬如果子烂熟后,皮核自脱落离去,不用人去咬得了。如公之说,这里面一重不曾透彻在。只是认得个容著,硬遏捺将去,不知得源头工夫在。'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此是圣人言语之最精处,如个尖锐底物事。如公所说,只似个樁头子,都粗了。公只是硬要去强捺,如水恁地滚出来,却硬要将泥去塞它,如何塞得住!"又引中庸论诚处,而曰:"一则诚,杂则伪。只是一个心,便是诚;才有两个心,便是自欺。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他彻底只是这一个心,所以谓之自慊。若才有些子间杂,便是两个心,便是自欺。如自家欲为善,后面又有个人在这里拗你莫去为善;欲恶恶,又似有个人在这里拗你莫要恶恶,此便是自欺。因引近思录"如有两人焉,欲为善"云云一段,正是此意。如人说十句话,九句实,一句脱空,那九句实底被这一句脱空底都坏了。如十分金,彻底好方谓之真金,若有三分银,便和那七分底也坏了。"又曰:"佛家看此亦甚精,被他分析得项数多,如云有十二因缘,只是一心之发,便被他推寻得许多,察得来极精微。又有所谓'流注想',他最怕这个。所以沩山禅师云:'某参禅几年了,至今不曾断得这流注想。'此即荀子所谓'偷则自行'之心也。"<span class="h">〔僩〕</span>

    次早,又曰:"昨夜思量,敬子之言自是,但伤杂耳。某之言,却即说得那个自欺之根。自欺却是敬子'容'字之意。'容'字却说得是,盖知其为不善之杂,而又盖庇以为之,此方是自欺。谓如人有一石米,却只有九斗,欠了一斗,此欠者便是自欺之根,自家却自盖庇了,哧人说是一石,此便是自欺。谓如人为善,他心下也自知有个不满处,他却不说是他有不满处,却遮盖了,硬说我做得是,这便是自欺。却将那虚假之善,来盖覆这真实之恶。某之说却说高了,移了这位次了,所以人难晓。大率人难晓处,不是道理有错处时,便是语言有病;不是语言有病时,便是移了这步位了。今若只恁地说时,便与那'小人閒居为不善'处,都说得贴了。"<span class="h">〔僩〕</span>

    次日,又曰:"夜来说得也未尽。夜来归去又思,看来'如好好色,如恶恶臭'一段,便是连那'毋自欺'也说。言人之毋自欺时,便要'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样方得。若好善不'如好好色',恶恶不'如恶恶臭',此便是自欺。毋自欺者,谓如为善,若有些子不善而自欺时,便当斩根去之,真个是'如恶恶臭',始得。如'小人閒居为不善'底一段,便是自欺底,只是反说。'閒居为不善',便是恶恶不'如恶恶臭';'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便是好善不'如好好色'。若只如此看,此一篇文义都贴实平易,坦然无许多屈曲。某旧说忒说阔了、高了、深了。然又自有一样人如旧说者,欲节去之又可惜。但终非本文之意耳。"<span class="h">〔僩〕</span>

    看"诚意"章有三节:两"必慎其独",一"必诚其意"。"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言"小人閒居为不善",其不善形於外者不可揜如此。"德润身,心广体胖",言君子慎独之至,其善之形於外者证验如此。<span class="h">〔铢〕</span>

    问"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曰:"此承上文'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底意。不可道是人不知,人晓然共见如此。"<span class="h">〔淳〕</span>十目所视以下。

    魏元寿问"十目所视"止"心广体胖"处。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不是怕人见。盖人虽不知,而我已自知,自是甚可皇恐了,其与十目十手所视所指,何以异哉?'富润屋'以下,却是说意诚之验如此。"<span class="h">〔时举〕</span>

    "心广体胖",心本是阔大底物事,只是因愧怍了,便卑狭,便被他隔碍了。只见得一边,所以体不能常舒泰。<span class="h">〔僩〕</span>

    伊川问尹氏:"读大学如何?"对曰:"只看得'心广体胖'一句甚好。"又问如何,尹氏但长吟"心广体胖"一句。尹氏必不会哧人,须是它自见得。今人读书,都不识这样意思。

    问:"尹和靖云:'"心广体胖"只是乐。'伊川云:'这里著"乐"字不得。'如何?"曰:"是不胜其乐。"<span class="h">〔德明〕</span>

    问"心广体胖"。曰:"无愧怍,是无物欲之蔽,所以能广大。"指前面灯云:"且如此灯,后面被一片物遮了,便不见一半了;更从此一边用物遮了,便全不见此屋了,如何得广大!"<span class="h">〔夔孙〕</span>

    问:"'诚意'章结注云:'此大学一篇之枢要。'"曰:"此自知至处便到诚意,两头截定个界分在这里,此便是个君子小人分路头处。从这里去,便是君子;从那里去,便是小人。这处立得脚,方是在天理上行。后面节目未是处,却旋旋理会。"<span class="h">〔宇〕</span>

    居甫问:"'诚意'章结句云:'此大学之枢要。'枢要说诚意,是说致知?"曰:"上面关著致知、格物,下面关著四五项上。须是致知。能致其知,知之既至,方可以诚得意。到得意诚,便是过得个大关,方始照管得个身心。若意不诚,便自欺,便是小人;过得这个关,便是君子。"又云:"意诚,便全然在天理上行。意未诚以前,尚汨在人欲里。"<span class="h">〔贺孙〕</span>

    因说"诚意"章,曰:"若如旧说,是使初学者无所用其力也。中庸所谓明辨,"诚意"章而今方始辨得分明。"<span class="h">〔夔孙〕</span>

    读"诚意"一章,炎谓:"过此一关,终是省事。"曰:"前面事更多:自齐家以下至治国,则其事已多;自治国至平天下,则其事愈多,只是源头要从这里做去。"又曰:"看下章,须通上章看,可见。"<span class="h">〔炎〕</span>

    ◎传七章释正心修身

    或问:"'正心'章说忿懥等语,恐通不得'诚意'章?"曰:"这道理是一落索。才说这一章,便通上章与下章。如说正心、诚意,便须通格物、致知说。"

    大学於"格物"、"诚意"章,都是炼成了,到得正心、修身处,都易了。<span class="h">〔夔孙〕</span>

    问:"先生近改'正心'一章,方包括得尽。旧来说作意或未诚,则有是四者之累,却只说从诚意去。"曰:"这事连而却断,断而复连。意有善恶之殊,意或不诚,则可以为恶。心有得失之异,心有不正,则为物所动,却未必为恶。然未有不能格物、致知而能诚意者,亦未有不能诚意而能正心者。"<span class="h">〔人杰〕</span>

    或问"正心"、"诚意"章。先生令他说。曰:"意诚则心正。"曰:"不然。这几句连了又断,断了又连,虽若不相粘缀,中间又自相贯。譬如一竿竹,虽只是一竿,然其间又自有许多节。意未诚,则全体是私意,更理会甚正心!然意虽诚了,又不可不正其心。意之诚不诚,直是有公私之辨,君子小人之分。意若不诚,则虽外面为善,其意实不然,如何更问他心之正不正!意既诚了,而其心或有所偏倚,则不得其正,故方可做那正心底工夫。"<span class="h">〔广〕</span>

    亚夫问致知、诚意。曰:"心是大底,意是小的。心要恁地做,却被意从后面牵将去。且如心爱做个好事,又被一个意道不须恁地做也得。且如心要孝,又有不孝底意思牵了。所谓诚意者,譬如饥时便吃饭,饱时便休,自是实要如此。到饱后,又被人请去,也且胡乱与他吃些子,便是不诚。须是诚,则自然表里如一,非是为人而做,求以自快乎己耳。如饥之必食,渴之必饮,无一毫不实之意。这个知至、意诚,是万善之根。有大底地盘,方立得脚住。若无这个,都靠不得。心无好乐,又有个不无好乐底在后;心无忿懥,又有个不无忿懥底在后。知至后,自然无。"<span class="h">〔恪〕</span>

    敬之问:"诚意、正心。诚意是去除得里面许多私意,正心是去除得外面许多私意。诚意是检察於隐微之际,正心是体验於事物之间。"曰:"到得正心时节,已是煞好了。只是就好里面又有许多偏。要紧最是诚意时节,正是分别善恶,最要著力,所以重複说道'必慎其独'。若打得这关过,已是煞好了。到正心,又怕於好上要偏去。如水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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