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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卷第八〔注〕夫言者,所以通理也。五百歲一聖,非經通之言,故辨其惑罔之迷也。

    或問:「五百歲而聖人出,有諸?」〔注〕孟軻、史遷皆有此言。曰:「堯、舜、禹,君臣也而並;文、武、周公,父子也而處。湯、孔子數百歲而生。因往以推來,雖千一不可知也。」〔注〕千歲一人,一歲千人,不可知也。〔疏〕「五百歲而聖人出」者,孟子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又云:「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趙注云:「言五百歲聖人一出,天道之常也。亦有遲速,不能正五百歲,故言有餘歲也。」是古有是言,故以為問。「堯、舜、禹,君臣也而並;文、武、周公,父子也而處。湯、孔子數百歲而生」者,吳云:「堯、舜、禹三聖相並,後數百年始生湯。文、武、周公三聖同處,後數百年始生孔子。先則比年而三聖,後則遠年而一聖。」司馬云:「湯上距禹,下距文王,孔子上距周公,皆數百歲。」「因往以推來,雖千一不可知也」者,俞云:「千謂千歲,一謂一歲。從其極疏者言之,或千歲而生一聖人;從其極數者言之,或一歲而生一聖人。故曰雖千一不可知也。」按:承上文「五百歲而聖人出」為言,故省其辭。猶云雖千歲而聖人出,或一歲而聖人出,不可知也。千歲而聖人出,因湯、孔子之例推之;一歲而聖人出,因堯、舜、禹、文、武、周公之例推之也。 注「孟軻、史遷皆有此言」。按:孟子見上引。史記自序云:「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是史遷亦有此言也。彼索隱云:「此言略取於孟子,而揚雄、孫盛深所不然,所謂多見不知量也。以為淳氣育才,豈有常數?五百之期,何異一息?是以上皇相次,或以萬齡為間,而唐堯、舜、禹比肩並列。降及周室,聖賢盈朝。孔子之沒,千載莫嗣。安在於千年、五百年乎?」司馬貞以子雲之駁孟子、史遷為不知量,然其所論乃全同子雲,不知其意之所在也。 注「千歲一人,一歲千人」。按俞云:「夫聖人之生,必無一歲千人之理。疑李注本作『一歲一人』,傳寫誤耳。」

    聖人有以擬天地而參諸身乎!〔注〕稟天地精靈,合德齊明,是以首擬天,腹擬地,四支合四時,五藏合五行,動如風雷,言成文章也。〔疏〕音義:「參諸,七南切。」孔子閒居云:「三王之德,參於天地。」鄭注云:「參天地者,其德與天地為三也。」中庸云:「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朱子集注云:「與天地參,謂與天地並立為三也。」荀子王制云:「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參也。」楊注云:「參,與之相參,共成化育也。」然則「擬天地而參諸身」,謂效法天地而身與之為三也。 注「稟天」至「章也」。按:「四支」,世德堂本作「四肢」。注意謂聖人比象天地,備天地之德於一身,身亦天地也。即與天地為三之義。宋咸、司馬皆以此與上章相連說之。宋云:「夫天地之道,或泰而通,或否而塞。泰則萬物阜,否則萬化閼,弗一而常也。夫聖人之道,或生(困學紀聞翁注引作「存」。)而出,或亡而絕,出則萬物遂,絕則萬化滅,亦弗一而常也。是故天地不常泰,亦不常否;聖人不常出,亦不常絕。楊子因上論聖人之生有以合天地之化,遂為之言爾。」司馬云:「言德與天地參者則為聖人,無疏、數之期也。」宋注「天地不常泰」云云,困學紀聞論諸子嘗稱之。然聖人擬天地而參諸身,與聖人之生有合天地之化,義實不同,未可強為傅合。溫公謂聖人之出無疏、數之期,即人皆可以為堯、舜之說。然以解法言此語,亦是意為增益,非正文固有之義。然則上章論聖人之生,此章論聖人之德,各為一義,不須穿鑿求通。弘範隨文解之,正得楊旨,未可以為非也。

    或問:「聖人有詘乎?」曰:「有。」曰:「焉詘乎?」曰:「仲尼於南子,所不欲見也;陽虎,所不欲敬也。見所不見,敬所不敬,不詘如何?」曰:「衛靈公問陳,則何以不詘?」曰:「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注〕仲尼之敬陽虎,楊子之臣王莽,所詘者形也,於神何時撓哉?諸如此例,學者宜識其旨。〔疏〕「聖人有詘乎」者,音義:「有詘,與『屈』同。」按:詘伸字正當作「詘」,古書多假「屈」為之。「焉詘乎」者,音義:「焉詘,於虔切。」「仲尼於南子,所不欲見也」者,論語云:「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孔子世家云:「孔子過蒲,反乎衛。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欲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佩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按:史稱是歲魯定公卒,則此定公十五年事。孔叢子儒服云:「平原君問子高曰:『吾聞子之先君親見衛夫人南子,信有之乎?』答曰:『昔先君在衛,衛君問軍旅焉,拒而不答。問不已,攝駕而去。衛君請見,猶不能終,何夫人之能覿乎?古者大饗,夫人與焉。於時禮儀雖廢,猶有行之者,意衛君夫人饗夫子,則夫子亦弗獲已矣。』」孔叢此說,乃因坊記有「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之語而傅會之,而不知其悖於禮乃愈甚也。毛氏奇齡四書改錯云:「諸侯大饗,夫人出行祼獻(一),禮同姓諸侯有之,異姓則否。故禮正義謂:『王饗諸侯,及諸侯自相饗,同姓則后夫人親獻,異姓則使人攝獻。』自繆侯、陽侯以同姓而遭此變,凡後同姓亦攝獻。然則因大饗而見夫人,惟同姓諸侯有。然孔子,魯之大夫,衛君夫人安得以待同姓諸侯之禮待之?縱衛君夫人有其事,孔子安得受之?錢氏坫論語後錄乃謂:『此孔叢子之說,必有所據。』可謂無識。論語劉疏則云:『南子雖淫亂,然有知人之明,故於蘧伯玉、孔子皆特致敬。其請見孔子,非無欲用孔子之意。子路亦疑夫子此見為將詘身行道,而於心不說。正猶公山弗擾、佛肸召,子欲往,子路皆不說之比。非因南子淫亂而有此疑也。』其說似為近是。而謂南子有欲用孔子之意,而孔子見之,則亦害於理。蓋孔子之自蒲反衛,主遽伯玉家,未嘗無仕衛之志。孔子言衛靈公無道,『而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則猶足用為善。魯為孔子父母之邦,衛則魯兄弟之國,不得志於魯,猶思行其道於衛。孔子之去魯而即適衛,去衛未幾而復反者以此。是時衛俗仕於其國有見其小君之禮,世家所云『四方之君子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明南子之見異邦之臣,不自孔子始。孔子既欲仕衛,則依其國俗行之。猶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之意。故於南子之請雖辭謝,而猶終應之者,以行道之利天下大,見小君之為非禮小也。若呂氏春秋貴因云:『孔子道彌子瑕見釐(「靈」之音轉。)夫人,因也。』淮南子泰族云:『孔子欲行王道,東、西、南、北七十說而無所偶,故因衛夫人、彌子瑕而欲通其道。』鹽鐵論論儒云:『孔子適衛,因嬖臣彌子瑕以見衛夫人。』此乃秦、漢間流俗相傳之陋說,不足置辯也。」「陽貨所不欲見也」,世德堂本此句首亦有「於」字。論語云:「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孔注云:「陽貨,陽虎也,季氏家臣,而專魯國之政。欲見孔子,使仕也。」劉疏云:「貨、虎一聲之轉,疑『貨』是名,『虎』是字也。」「見所不見,敬所不敬,不詘如何」者,「如」猶「而」也,詳見經傳釋詞。「曰衛靈公問陳,則何以不詘」,世德堂本「曰」作「或曰」。音義:「問陳,直刃切。」說文:「敶,列也。」經傳多以「陳」為之,俗字作「陣」。論語云:「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孔注云:「軍陳行列之法也。」世家云:「孔子既不得用於衛,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乃還,息乎陬鄉,而反乎衛,入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兵陳,孔子曰『俎豆之事』云云。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鴈,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按:此哀公三年,衛靈公末年之事。「詘身,將以信道也」,曾子固答王深甫書引,「將以」作「所以」。音義:「信道,音伸。下同。」按:信即伸之假。說文:「伸,不屈也。」宋注引孔子曰:「君子之行己,可以詘則詘,可以伸則伸。」按:家語屈節解文,「詘」今家語作「屈」。「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世德堂本作「不可為也」,焦氏筆乘引同。按:孟子云:「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雖天下不為,即雖得天下不為之意,不當有「可」字。注「所詘者形也」。按:世德堂本無「者」字。

    (一)「祼」字原本作「裸」,形近而訛,今改。

    聖人重其道而輕其祿,眾人重其祿而輕其道。聖人曰:「於道行與?」眾人曰:「於祿殖與?」〔注〕聖人以行道為務,凡人以祿食為先。〔疏〕「眾人重其祿而輕其道」,世德堂本作「眾人輕其道而重其祿」。「於祿殖與」者,廣雅釋詁云:「殖,積也。」國語晉語韋注云:「殖,蕃也。」注「凡人以祿食為先」。按:「祿食」疑「食祿」之誤,「食祿」與「行道」相對也。世德堂作「祿殖」,此涉正文而誤。

    昔者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注〕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為大臣也。史失其名者,不書其名也。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徵先生於齊、魯,所不能致者二人。」〔注〕高帝時,叔孫通為奉常,欲制君臣之禮。乘亂之餘,權時之制,不合聖典,雖盡其美,未盡其善,故不能致之。曰:「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曰:「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注〕欲行其道,制素法也。如委己而從人,雖有規矩準繩,焉得而用之?」〔疏〕「昔者齊、魯有大臣」者,漢書地理志:「齊郡,秦置,縣十二:臨淄、昌國、利、西安、鉅定、廣、廣饒、昭南、臨朐、北鄉、平廣、臺鄉。」又:「魯國,故秦薛郡,高后元年為魯國。縣六:魯、卞、汶陽、蕃、騶、薛。」吳云:「遷、固二史皆曰魯有兩生,而楊謂齊、魯,豈其接近而言哉?」按:此稱兩生曰大臣,故變魯曰齊、魯,蓋云魯有大臣,嫌謂春秋時魯國,今云齊、魯,著其為地名,而非國名也。」「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徵先生於齊、魯」者,史記叔孫通傳云:「叔孫通者,薛人也,秦時以文學徵,待詔博士。數歲,陳勝起山東,使者以聞。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叔孫通前曰:『此特群盜鼠竊狗盜耳,郡守、尉今捕論,何足憂?』二世喜,拜為博士。叔孫通已出宮,反舍,迺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項梁之薛,叔孫通從之,敗於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叔孫通留事項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叔孫通降漢王,漢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漢五年,已并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於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高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高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於是叔孫通使徵魯諸生三十餘人。」司馬云:「先生謂宿儒。」按:皇甫士安三都賦序李注云:「先生,學人之通稱也。」學行云:「吾聞先生相與言則以仁與義。」「所不能致者二人」者,通傳云:「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汙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是其事也,何如其大也」,世德堂本「何如」作「如何」。「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者,「跡」世德堂本作「跡」,班孟堅典引云:「鋪觀二代,洪纖之度,其賾可探也。並開跡於一匱,同受侯甸之服。」李注云:「言殷、周二代初皆微(一),開跡於一匱,並受夏、殷侯甸之服。論語曰:『雖覆一簣。』」是班用開跡字為創業之義。開跡於一匱,猶云始於一簣耳。司馬長卿封禪文:「后稷創業於唐堯,公劉發跡於西戎。」子雲解嘲云:「公孫創業於金馬,驃騎發跡於祁連。」皆以創業、發跡相偶為文。開、發同詁,開跡即發跡也。開跡諸侯,謂孔子作春秋,託王於魯也。春秋之義,始於亂世,終於太平;始於粗糲,終於精微。必如魯兩生之說,積德百年而後制禮,則新王之法託始於隱公者為非矣。「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者,自用,謂守先王之道,制作以為後王法。公羊傳哀公篇云:「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是其義。「如委己而從人,雖有規矩準繩,焉得而用之」者,宋云:「規矩準繩,猶制度也。」按:謂禮也。言捨己之所學,而徇當世之所好,雖嘗習三代之禮,何所用之?此亦明不與王莽之制作。吳云:「通制漢儀,得隨時之義。而楊獨許此二生者,蓋善其惡叔孫之面諛,而雜用秦儀,且欲自明。楊之志不隨莽改作也。」 注「高帝」至「之禮」。按:漢書百官公卿表:「奉常,秦官,掌宗廟禮儀,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通傳:通說上起朝儀,在高帝五年;拜太常,在高帝七年。注謂通為奉常,欲制君臣之禮,先後倒置。此「奉常」字當作「博士」也。 注「欲行其道,制素法也」。按:孟子云:「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趙注云:「孔子懼正道遂滅,故作春秋,因魯史記,設素王之法,謂天子之事也。」素法即素王之法之謂。上文「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李注無釋。宋云:「開跡,謂開布其跡於諸侯之國。」吳云:「開,開說其君臣之義;跡,跡述其禮義之制。」司馬云:「以齊、魯二生知道不行而不起為是,則仲尼之歷聘為非耶?」俞云:「國語晉語『夫樂以開山川之風』,呂氏春秋樂成篇『夫開善豈易哉』,韋昭、高誘注並曰:『開,通也。』然則開跡者,通跡也。如魯兩生之不肯行,則絕跡於漢廷矣,故以孔子之歷聘諸侯為通跡也。諸說皆以開跡為游說之意,其釋字義雖不同,而以為歷聘諸侯之事則一。今以封禪文、解嘲、典引證之,開跡猶云創業,乃當時習用之語。弘範解此句為欲制素法,則亦必不以開跡諸侯為歷聘之事可知。蓋此章要旨在論制作之義,非在論出處之節。或人之問,謂春秋託始魯隱,是據亂而作,正與兩生所持太平而後制作之說相反,兩生為是,則孔子為非。子雲之答,則謂春秋雖據亂而作,而其義在述堯、舜之道以俟後聖,乃撥亂而反正,豈委己而從人也!」

    (一)「微」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孔子之時,諸侯有知其聖者與?」曰:「知之。」「知之則曷為不用?」曰:「不能。」曰:「知聖而不能用也,可得聞乎?」曰:「用之,則宜從之。從之,則棄其所習,逆其所順,彊其所劣,捐其所能,衝衝如也。非天下之至,孰能用之?」〔注〕捐,棄。〔疏〕「孔子之時,諸侯有知其聖者與」,藝文類聚二十引「其聖」作「孔子聖」,御覽四百一引作「孔子之聖」。論衡講瑞:「桓君山謂楊子雲曰:『如後世復有聖人,徒知其才能之勝己,多不能知其聖與非聖人也。』子雲曰:『誠然。』」故設此問。「曰知之」者,白虎通聖人云:「聖人未歿時,寧知其聖乎?曰:『知之。論語曰:夫子聖者與?孔子曰:太宰知我乎?』」「知之則曷為不用」,世德堂本「知之」上有「曰」字,類聚、御覽並引作「若知之」。「棄其所習」,各本「棄」皆作「棄」。按:治平本於「棄」字,前後皆作「棄」。吾子「棄常珍而嗜乎異饌」,先知「與眾棄之」,可證御覽引此正作「棄」,今據改。「逆其所順」,類聚、御覽引並作「所從」。「彊其所劣」,治平本作「強」,御覽引同,古字通用。音義:「強其,其兩切。」按:彊者,賢也,當讀平聲。管子地員房注云:「彊,堅也。」廣雅釋詁云:「賢,堅也。」賢、彊同訓堅,故賢亦謂之彊。「彊其所劣」,謂賢其所不肖也。「捐其所能」,音義:「捐,與專切。」御覽引作「損」,此形近而誤。「衝衝」,義見問明。彼謂往來無定,此謂思慮不決也。「非天下之至,孰能用之」,類聚引同。音義:「非天下之至,天復本作『天下之至德』。」溫公從之。世德堂本依集注增「德」字,御覽引作「至聖」。按:此不曉「至」字之義而妄增者。考工記:「覆之而角至。」鄭注云:「至猶善也。」管子法法:「夫至用民者。」房注云:「至,善也。」然則「天下之至」猶云「天下之善」,不必謂至德、至聖也。 注「捐,棄」。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治平本「棄」作「棄」,今依錢本。

    或問:「孔子知其道之不用也,則載而惡乎之?」〔注〕欲知載送道術何所之詣。曰:「之後世君子。」〔注〕許來哲。曰:「賈如是,不亦鈍乎?」〔注〕言畜貨以遺後,畜道俟將來,是遲鈍。曰:「眾人愈利而後鈍,聖人愈鈍而後利。關百聖而不慚,蔽天地而不恥,能言之類,莫能加也。貴無敵,富無倫,〔注〕倫,匹。利孰大焉?」〔疏〕「孔子知其道之不用也,則載而惡乎之」者,論語云:「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皇疏云:「孔子聖道不行於世,故或欲居九夷,或欲乘桴泛海。」劉疏云:「夫子本欲行道於魯,魯不能竟其用,乃去而之他國,最後乃如楚。則以楚雖蠻夷,而與中國通已久,其時昭王又賢,葉公好士,故遂如楚,以冀其用。則是望道之行也。至楚又不見用,始不得已而欲浮海居九夷。史記世家雖未載浮海及居九夷二語為在周游之後,然以意測之,當是也。其欲浮海居九夷,仍為行道,非遯世幽隱,但為世外之想。即其後皆不果行,然亦見夫子憂道之切,未嘗一日忘諸懷矣。」按:此問之設,正以孔子嘗有浮海居夷之語,而其後終不果行,故欲明其義之所在也。司馬云:「惡音烏。」「曰:『之後世君子』」者,謂作春秋也。公羊傳哀公篇云:「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世家云:「子曰:『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按:依上引劉疏之說推之,則孔子發浮海居夷之志,在周游之後。此作春秋之事,又在志浮海居夷之後。蓋以其事終不易行,且即使行其所志,其利亦不若制作以遺後世之大且遠也。「賈如是,不亦鈍乎」者,音義:「賈如,音古。」按:前文云「載而惡乎之」,是以商賈為喻,故此云「賈如是」也。詩正月:「其車既載。」毛傳云:「大車重載。」孔疏云:「考工記車人為車有大車。鄭以為平地任載之車,駕牛車也。尚書曰:『肇牽車牛,遠服賈用。』是大車,駕牛車也。此以商事為喻,而云既載,故知是大車也。」司馬云:「言行道者貴於及身,乃載以遺後世,譬諸為賈求利者如此,不亦鈍乎?」「眾人愈利而後鈍,聖人愈鈍而後利」者,司馬云:「言利愈近則愈小,愈遠則愈大也。」「關百聖而不慚,蔽天地而不恥」者,「關」讀為「毌」。說文:「毌,穿物持之也。」經典通作「貫」,古音關,讀如管。管叔,墨子耕柱及公孟並作關叔,故與毌音相近。禮記雜記孔疏云:「關,穿也。」是亦以「關」為「毌」也。公羊傳哀公篇解詁云:「樂其貫於百王而不滅。」語即本此。司馬云:「蔽當作『弊』,終也。」按:弊者,「獘」之俗字,此當讀為「敝」。說文:「敝,一曰敗衣。」引伸為凡抏敝之稱;又引伸為盡,為極。古書敝、蔽、獘三字每多互通。呂氏春秋當染云:「功名蔽天地。」高注云:「蔽猶極也。」「能言之類,莫能加也」者,吳云:「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也。」司馬云:「為眾說郛。」按:吳說是也。能言之類,謂人類也。 注「許來哲」。按:「許」當作「訴」。班孟堅幽通賦:「訴來哲以通情。」此用其語。訴、許形近而誤。

    或曰:「孔子之道不可小與?」〔注〕嫌孔子大其道,故當其時不能見用。曰:「小則敗聖,如何?」曰:「若是,則何為去乎?」曰:「愛日。」曰:「愛日而去,何也?」曰:「由群婢之故也,不聽正,諫而不用。噫者!吾於觀庸邪?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注〕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聽朝正,諫而不用,於是遂行。由此觀之,夫子之日亦愛矣。」〔注〕惜寸陰。或曰:「君子愛日乎?」曰:「君子仕則欲行其義,居則欲彰其道。事不厭,教不倦,焉得日?」〔注〕日不暇給。〔疏〕「孔子之道不可小與」者,下文云:「仲尼,神明也,大以成大,小以成小。雖山川、丘陵、草木、鳥(一)獸,裕如也。」然則孔子之教,因材異施,故或疑亦可小其道以合世用。「小則敗聖,如何」,音義:「天復本無『如何』二字。」按:敗聖如何者,如敗聖何也。各本有此二字,於義為長。世家云:「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同盍。)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脩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即此文之義。「若是,則何為去乎」者,去謂去魯。司馬云:「道既不可小,則所如不合,何必去父母之邦?」「愛日」者,表紀:「愛莫助之。」鄭注云:「愛猶惜也。」孔子三朝記小辯:「社稷之主愛日。」洪氏頤烜注云:「曾子曰:『君子愛日以學。』孫卿書曰:『王者敬日。』敬猶愛也。」按:皆不虛費之謂。君子生無所息,故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見用於此,則思行其道於彼。道不行而不去,將虛費日力,坐以待老,故汲汲然思它往也。」「由群婢之故也」,治平本作「群謀」,錢本同,今依世德堂本。此用史記文,不得作「謀」。蓋「婢」誤為「媒」,又誤為「謀」也。世家云:「定公十四年,(按:當作「十二年」。)孔子由大司寇行攝相事,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并矣,盍致地焉!』犁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於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己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維以卒歲。』師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即其事。「不聽正,諫而不用」者,宋云:「『不聽正』當作『不聽政』,字之誤也。」司馬云:「正與政同。」按:正、政古字通用。詩大序「正得失」,周禮「都司馬掌其正學」,釋文並云「正」本作「政」。世家無孔子諫受女樂之文。韓非子內儲說下云:「仲尼為政於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黎且謂景公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祿高位,遺哀公女樂以驕榮其意。哀公新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必輕絕於魯。』景公曰:『善。』乃令黎且以女樂六遺哀公(二)。哀公樂之,果怠於政。仲尼諫不聽,去而之楚。」翟氏灝四書考異云:「此事在定公時,韓非作『哀公』,誤也。(按:後漢書馮衍傳章懷太子注引韓子,「遺哀女樂」作「魯公」,「哀公新樂之」作「魯君樂之」,「以女樂六遺哀公」作「以女樂遺魯」,惟「哀公樂之」同今本。)其云諫而不聽乃去,則是當歸女樂時,孔子必嘗極諫,觀齊人之不敢直陳魯庭,桓子之不敢公行魯國,可以意會其故。史記不兼收韓非語,蓋失之。」按:晏子春秋外篇述此事,亦稱「晏子曰:『魯君,弱主也;孔子,聖相也。君不如陰重孔子,設以相齊。孔子強諫而不聽,必驕魯而有齊。』」並與法言此文合。「噫者!吾於觀庸邪?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者,司馬云:「宋、吳本作『不用雉噫者』,今從李本無『雉』字。」按:「雉噫」義不可通。宋、吳本往往與音義所引俗本合,此音義無文,則其所見俗本猶無作「雉噫」者。宋、吳所據,乃俗本之誤本也。噫者,語辭。莊子在宥:「意,治人之過邪!」釋文:「意,本又作『噫』。」新序雜事載楚丘先生語再云「噫將」,韓詩外傳述此均作「意將」。語辭以聲為主,多無正字,「噫者」即「意者」耳。觀,謂魯君臣游觀之事,即世家云「為周道游往觀終日者」也。庸之為言,倦也。今字作「慵」。說文新附:「慵,嬾也。」古止作「庸」。爾雅釋詁:「庸,勞也。」廣雅釋詁:「勞,嬾也。」廣韻:「勞,倦也。」於觀庸,謂倦於觀也。音義:「厭觀,一鹽切。」世德堂本作「懕」。說文:「懕,安也。」孔子諫受女樂,不聽,不得已而思去,乃言:「吾之出此,豈為於游觀之事,性所嬾倦不好耶?誠以愛日之故,不為飽食安坐而懕觀也。」蓋不願顯言魯君臣之非,而託言己之去國,為不欲曠日游觀之故。此必孔子去魯之時嘗有此語,今無從知其出於何書也。吳胡部郎玉縉云:「庸當如字讀之。於觀庸,就己言;懕觀,則就人言。若曰『意者,吾於游觀之事愚闇而不知其可樂邪?乃欲他人之毋為飽食安坐而懕觀也』。也與邪同義,古邪、也弗殊,見釋文敘錄。此上句用邪,下句用也,猶昭二十六年左傳『不知天之棄魯邪?抑魯君有罪於鬼神故及此也?』史記淮南衡山王傳『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貨殖傳『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漢書龔遂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之比。孔子因諫而不用,臨行發此疑詞以自咎,聖人之心事若揭,而魯君臣之失亦隱然見於言外矣。由此觀之,夫子之日亦愛矣者。自『不聽正』以下,皆古書記孔子去魯之事,子雲引之以證愛日而去之說。至此引古已畢,自為論斷,故云『由此觀之』也。其以『正』為『政』,以『噫』為『意』,必是原文如此,故仍而不改,引書之例然也。楊書『政』字十餘見,並不作『正』,此獨以『正』為之,可以悟其文之必有所據也。」「君子愛日乎」者,吳云:「君子必如夫子愛日乎?」按:此因述孔子之事而通論凡為君子者之道也。「仕則欲行其義,居則欲彰其道」者,司馬云:「居處不仕。」按:荀子非十二子:「古之所謂處士者。」楊注云:「處士,不仕者也。」居、處同義。束廣微補亡詩:「彼居之子。」李注云:「居謂未仕者。」是也。「事不厭,教不倦」者,音義:「不厭,於豔切。」論語云:「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孟子云:「學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焉得日」者,音義:「焉得,於虔切,下『焉支』、『焉離』同。」日之不足如此,是以可惜,明愛日之至也。 注「齊人」至「遂行」。按:弘範於「噫者!吾於觀庸邪」無釋。俞云:「『噫』當作『意』。『意者吾於觀庸邪』七字為句,『邪』乃語詞。蓋託為孔子之言。若曰:『意者!吾將於此觀彼庸庸者邪?』故又曰:『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楊子書每以庸為庸眾之稱,問明篇『甚矣,聖道無益於庸也!』又曰:『如庸行翳路。』宋、吳並以庸愚釋之,此文『庸』字亦當與同。因假『噫』為『意』,說者遂不得其解。宋、吳本又增『雉』字於『噫』字之上,於義益不可通矣。」曲園以「噫者吾於觀庸邪」七字為句,以「噫」為「意」,以「邪」為語詞,甚是。而解「吾於觀庸」為「吾將於此觀彼庸庸」,殊為不辭。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孔子去父母之邦,豈肯直斥其君臣之惡?庸之為眾,為愚,自是常訓。然必謂楊書「庸」字皆為此義,亦非通論。宋讀「邪」如字,而以為庸邪之樂,尤誤。

    (一)「鳥」,原本誤作「草」,據下文改。

    (二)「女樂六」,今本韓非子內儲說下作「女樂二八」。

    或問:「其有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秦已繼周矣,不待夏禮而治者,其不驗乎?」曰:「聖人之言天也,天妄乎?繼周者未欲太平也,如欲太平也,捨之而用它道,亦無由至矣。」〔注〕暴秦之繼周,王莽之篡漢,臧獲猶將悼之,賢者能無慨歎乎?〔疏〕「其有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論語為政文。「其有」論語作「其或」。按:有、或同義通用,書無逸「亦罔或克壽」,漢書鄭崇傳作「亦罔有克壽」。論語馬融注云:「物類相招,勢數相生,其變有常,故可豫知也。」日知錄云:「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數往者順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知來者逆也。」「秦已繼周矣,不待夏禮而治者,其不驗乎」者,白虎通三教云:「王者設三教者何?承衰救獘,欲民反正道也。三正之有失,故立三教以相指受。夏人之王教以忠,其失野。救野之失莫如敬,殷人之王教以敬,其失鬼。救鬼之失莫如文,周人之王教以文,其失薄。救薄之失莫如忠,繼周尚黑,制與夏同。三者如順連環,周而復始,窮而反本。」史記高祖本紀云:「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是秦繼周,當以夏禮為治也。「不待夏禮而治者」,句末「者」字無義。此文本云「其者不驗乎」,「其者」即「其諸」也,者、諸古音相同,故多互用。郊特牲:「於彼乎?於此乎?或諸遠人乎?」或諸即或者也。爾雅釋魚:「龜,俯者靈,仰者謝,前弇諸果,後弇諸獵。」上云「俯者」、「仰者」,下云「弇諸」,明「者」、「諸」一也。論語:「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經傳釋詞云:「其諸亦擬議之詞也。」後人不知「其者」即「其諸」之異文,故後重黎篇「其者未辯與」,音義云:「『者』衍字。」而於此文則以意倒之矣。「聖人之言天也,天妄乎」者,「妄」與「驗」相反為義,問神云:「無驗而言之謂妄。」吳云:「聖人之言,天意也。聖言不驗,豈天或妄乎?無妄也。言暴亂者非天意也。」「繼周者未欲太平也」者,繼周者,秦也。不云秦而云「繼周」者,明漢欲致太平亦當用夏禮。世德堂本「太」作「泰」,下同。「捨之而用它道,亦無由至矣」者,捨之謂捨夏禮,「它」各本皆作「他」,今據問道改。「至」讀為「致」,大學鄭注、禮器釋文,又莊子外物釋文並云:「致,本作『至』。」「無由至」者,謂無以致太平。春秋制新王之法,以詒後聖。用夏道,正黑統,示繼周者不循其法,不能以撥亂反正。 注「暴秦」至「歎乎」。按:此與前篇「秦無觀」章注同義。宋注於此文尚不能得其句讀,乃謂注非正文之意,謬矣。

    赫赫乎日之光,群目之用也;渾渾乎聖人之道,群心之用也。〔疏〕「赫赫乎日之光」,世德堂本作「日出之光」。按:說苑建本引河間獻王云:「湯稱學聖王之道者,譬如日焉。夫捨學聖王之道,若捨日之光。」此以日之光喻聖人之道,即本河間獻王書。世德堂本有「出」字,乃淺人欲整齊文句妄增之。「渾渾乎聖人之道」,音義:「渾渾,戶昆切,又胡本切。」司馬云:「目因日光然後能有見,心因聖道然後能有知。渾渾,廣大疏通之貌。」

    或問:「天地簡易,而聖人法之,何五經之支離?」〔注〕嫌難了。曰:「支離蓋其所以為簡易也。〔注〕支離,分別之,而後朗然,事得簡易。已簡,已易,焉支?焉離?」〔注〕既簡既易,乃是混茫之初。焉支焉離,言不可了也。〔疏〕「天地簡易,而聖人法之」者,音義:「簡易,以豉切,下同。」繫辭云:「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又云:「天地變化,聖人效之。」「何五經之支離」者,莊子人間世:「支離疏者。」釋文引司馬云:「支離,形體不全貌。」王文考魯靈光殿賦:「支離分赴。」李注云:「支離,分散也。」亦作「支繚」,荀子富國「其候徼支繚。」楊注云:「支繚,支分繚繞。」按:支離,疊韻連語,離、繚一聲之轉。支離、支繚皆繁多歧出之意。五經支離,即前篇「五經不如老子之約」之說。上文云「聖人之言天也」,故復設此難。「支離蓋其所以為簡易也」者,吾子云:「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寡聞則無約也,寡見則無卓也。」即其義。說詳彼疏。「已簡,已易,焉支?焉離」者,謂既得歸於約卓矣,則何繁多歧出之有。 注「既簡」至「了也」。按:此未得正文之旨。司馬云:「道之未明,則支離以明之;道之既明,則坦然簡易,安用支離也?言經者所以明道,道既明,則經不繁矣。」

    或曰:「聖人無益於庸也。」曰:「世人之益者,倉廩也,取之如單。〔注〕有時而盡。仲尼,神明也,小以成小,大以成大,雖山川、丘陵、草木、鳥獸,裕如也。〔注〕學其道者,大小各隨其本量而取足。如不用也,神明亦末如之何矣!」〔注〕神明有所不及,聖人有所不訓。〔疏〕「聖人無益於庸也」者,吳云:「庸,用也。老子有絕聖棄智之言,故曰無益於用。」按:問明云:「或曰:『甚矣,聖道無益於庸也!聖讀而庸行,盍去諸?』」聖、庸對文,明「庸」是庸眾之義。以彼證此,則聖人無益於庸者,亦謂聖人無補於眾人也。下文「仲尼,神明也」,則此文聖人專謂孔子。「世人之益者,倉廩也」者,說文:「倉,穀藏也。」又:「●,穀所振入宗廟,粢盛倉黃,謹●而取之,故謂之倉●。」重文:「廩,從广,從禾。」「取之如單」者,俞云:「『如』讀為『而』,古字通用,故李注曰『有時而盡』。」按:俞說是也。「單」讀為「殫」,說文:「殫,極盡也。」司馬云:「倉廩雖於人有近益,而所藏不多。」按:此蓋亦古書成語,下文「言可觀而不可殫」,字不作「單」,此以「單」為之,引古然也。「仲尼,神明也」者,司馬云:「神明,造化也,生物無窮。」按:問神云「天地神明而不測者也」,是神明即天地,故下文云:「聖人之材天地也。」「小以成小,大以成大,雖山川、丘陵、草木、鳥獸,裕如也」者,謂物無高下靈蠢,無不涵濡於天地之化育以成其材,天地有以遍應之而無不足。喻士無智愚賢不肖,苟游於孔子之門,孔子皆有以善誘之而無所窮也。說文:「裕,衣物饒也。」引伸為凡饒之稱。司馬云:「裕如,有餘貌。」「如不用也,神明亦末如之何矣」者,司馬云:「頑石朽木,造化所不能移;昏君愚人,聖人所不能益。」按:謂自暴自棄者,天地無如之何。然則非聖人之無益於眾,乃眾人之不求有益耳。

    或問:「聖人占天乎?」曰:「占天地。」〔注〕言能占之。「若此,則史也何異?」曰:「史以天占人,聖人以人占天。」〔注〕聖人以人占天者,先乎天也;史以天占人者,後乎天也。大聖先天而天不違,良史後天而奉天時,知其所先後,則天人之情得矣。〔疏〕「聖人占天乎」者,說文:「占,視兆問也。」繫辭云:「極數知來之謂占。」「占天」者,謂觀乎天文以先知吉凶之事。「占天地」者,俞云:「『地』疑『也』字之誤。下文『史以天占人,聖人以人占天』,但言天,不言地,可證『地』字之誤。」按:俞說是也。依下文云云,則惟聖人而後為能占天,史不過占人而已,故直應之曰「占天也」,言占天正聖人之事也。此蓋「也」字漫漶,傳寫者習以天地連文,遂改為地耳。「若此,則史也何異」者,史者掌天文之官之總稱,周禮大史及其所屬馮相氏、保章氏皆是。彼鄭注云:「馮,乘也;相,視也,世登高臺以視天文之次序。保,守也,世守天文之變。」月令孔疏云:「馮相、保章俱掌天文,其事不同。馮相氏主日月、五星、年氣、節候,推步遲疾,審知所在之處。若今之司歷,主其筭術也。保章者,謂守天之文章,謂天文違變度數,失其恆次,妖孽所在,吉凶所生。若今之天文家,惟主變異也。此其所掌別也。」「史以天占人,聖人以人占天」者,吳云:「以天占人者,觀天以見人事也;以人占天者,因人以知天意也。」司馬云:「史考察象數,知人事之吉凶;聖人修人事,知天道不能違。」按:此亦刺王莽之妄稱天命及好時日小數之事。 注「言能占之」。按:治平本作「言皆占之」,錢本同,此因正文「天也」誤作「天地」,而校書者乃併改注文以傅合之也。世德堂本作「能」,纂圖互注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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