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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866年(清同治五年)冬,福州造船厂尚在经营中,它附属的海军学校“求是堂艺局”已开始招选“少年聪颖子弟”。当时的智力测验是国文一篇,由船政大臣沈葆桢亲自命题,亲自阅卷;题目是“大孝终身慕父母论”。投考者当中有一位十四岁的童子严宗光。他的父亲刚死了不久,他的母亲正忍着穷苦抚孤守节。这个题目恰好触动他的哀思,他特别言之有物;加以他出自书香人家,曾从宿儒受学,文字的根柢是不比寻常的。果然沈葆桢看中了他的卷子,取置第一。次年春初,他便离别了寡母,并且离别了他去年丁艰前新娶的小伴侣,来到福州城南一所古老的定光寺————艺局的临时校舍,和百多个陌生的少年一同开始学习“旁行书算”。

    但有可以使他宽怀的,校中供他饭食,并且每月给他四两银养家。

    艺局后来分两部,一教造船的,名前学堂;一教驶船的,名后学堂。当时造船术首推法国,航术首推英国,故此前学堂授法文,后学堂授英文。严宗光入的是后学堂,在马江口。校中的课程除英文外,有数学(自算术至微积分)、物理、化学、地质、天文、航术等,都是用英文教的,教员也都是外国人;还有严宗光特长的“策论”,还有《孝经》和《圣谕广训》————当时的党义。校中西文的功课定规:“每三个月考试一次……考列一等者赏银十元,二等者无赏无罚,三等者记惰一次,两次连考三等者戒责,三次连考三等者斥出,其三次连考一等者,(于每次赏十元外)……另赏衣料。”(《船政奏议》)这学堂星期日没假放,暑期自然也没有,只有端午和中秋各放假三日,新年放假若干日。

    宗光在后学堂读了五年,以同治十年毕业,名列最优等。此后五年,他在军舰上实习,中间他曾“北逾辽渤,东环日本,南暨马来、息叨、吕宋”(严复《海军大事记·弁言》)。同治十三年日人侵台湾,沈葆桢奉诏赴该地筹防。他命宗光随往,测绘背旗、莱苏澳等海口,月余毕功。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应用所学,为国宣力。

    福州船厂所雇的洋人陆续约满归国,厂中只能维持现状,不能发展。经过台湾一役之后,沈葆桢越感觉本国海军人才的需要,于是提议选派大批前、后学堂的毕业生,分赴法国、英国留学。因为经费困难,他的计划迟至光绪三年二月才得实现。严宗光就是这次被遣派的留学生之一。同行的学生中有刘步蟾、林泰曾、方伯谦、萨镇冰等,都是后来甲午海战中我方的主要角色。护送的办事员中有《马氏文通》的作者马建忠。

    宗光留欧仅两年零两三个月。关于这时期他的正式学业,我们只得到这样的报告:他“先往(英国)抱士穆德(Portsmouth)肄业,随入格林尼次(Greenwich)官学,考课屡列优等,又赴法游历,后回该官学考究数理、算学、气化学及格致、驾驶、镕炼、枪炮、营垒诸学”。(《船政奏议》)他专门学的虽然是海军驾驶,但不像他的同伴,在留学期中,他始终没有到军舰实习过。他对于海军似乎没有很大的兴趣。他虽然屡次考过优等,但在功课上并不算得怎样杰出。他在“后学堂”毕业时虽列最优等,但当时校中认最为优秀的学生,没有他在内。据沈葆桢的奏报,“其驾驶心细胆大者则粤童张成、吕瀚为之冠;其精于算法量天尺之学者则闽童刘步蟾、林泰曾、蒋超英为之冠”。(《船政奏议》)宗光对海军兴味的平常使他的注意转而及于西洋的政理和哲学。

    第一个真正赏识严宗光的不是沈葆桢,而是郭嵩焘。严留英时,郭正做出使英国大臣。他们不知道怎样结识的。总之,郭引严为忘年交,严每逢假日便到使馆里和郭谈论中西学术、政治的异同。这本来是郭特别关心的题目。他有一次归国,想“推求古今事宜,辨其异同得失……条具其(西洋)所以致富之实,其发明,其同心,而后中国所以自处处人者可以知其节要。谋勒为一书上之总署。……及至京师,折于众口,噤不得发”。(《与李鸿章书》)此时在海外忽遇一个“可与之言”的人,自然高兴到了不得。他们谈论的内容,现在无从得知。但我们试将郭所以蒙谤的见解,和严后来初次发表的政论比较,便知他们是“英雄所见略同”的,他们都以为西洋之胜过中国的地方,不仅在器械,而并在政教风俗,他们都不赞成“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办法。据云郭曾写信给一位达官,说“出使兹邦,惟严君能胜其任。如某者,不识西文,不知世界大势,何足以当此?”(严璩《严先生年谱》,下省《年谱》)郭自身是不得志的人,自然不能给严以有效的提拔。严归国后和郭不断的有书札往还。可惜郭给严氏的信,在庚子乱时都丢掉了。后来郭死(光绪十九年癸巳),严挽道:“平生蒙国士之知,而今鹤翅氋氃,激赏深惭羊叔子;惟公负独醒之累,在昔蛾眉谣诼,离忧岂独屈灵君。”

    (二)

    光绪五年,宗光被母校召回,充任教习。这时李鸿章任直隶总督,方经营北洋海军,他似乎已听到宗光的声名,次年设立北洋水师学堂于天津,即调宗光来当总教习(教务长)。宗光在这里一直住了二十年。在光绪十五年由总教习升为会办,次年又升为总办。到庚子乱起,他才离开天津,逃难到上海,而水师学堂也跟着停办,李鸿章也跟着去世了。

    宗光在天津时,有信(家藏未刊)给他的堂弟某说,“兄自来津以后,诸事虽无不佳,亦无甚好处。公事仍是有人掣肘,不得自在施行。至于上司,当今做官,须得内有门马,外有交游,又须钱钞应酬,广通声气,兄则三者无一焉,又何怪仕宦之不达乎?置之不足道也”。最使他抑郁的,李鸿章虽调他来在身边,却没有重用他。皋比虚拥,十年才一迁转。后来他的朋友陈宝琛说,“法越事变(光绪十一年)文忠为德璀琳(Detring,德国顾问)所绐,皇遽定约,惎言者摘发,疑忌及君,君亦愤而自疏。及文忠大治海军,以君总办学堂,不预机要,奉职而已”。(陈撰严君墓志铭)这也许是真的。但宗光也有不自疏的时候。他升任总办后给他堂弟的信里说,“用吾弟言,多见此老(鸿章),果然即有好处,大奇,大奇”。这信里有附笔说,“兄吃烟事,中堂亦知之,云汝如此人才,吃烟岂不可惜。此后当仰体吾意,想出法子革去。中堂真可感也”。他开始吃烟,不知在那一年,要当在归国来津之后。他的信里虽然托堂弟找戒烟丸,但他的烟癖似乎未曾戒去。(据说他吸烟的法子却与众不同,像吃饭一般,干干脆脆地吸了几口,便马上起床读书做事。)他于本业,并非杰出,而又有恶习,鸿章用他长海军学堂已是过分,何况于负更大责任的职位?至于别方面实行的才干,他未尝有以自见,又怎能怪鸿章不大用他?或者有人会问,李鸿章既知道他是一个人才,何不置之幕府?但严氏所长在西学。当时李所主持的新事业(最重要的如海军)已大受阻挠,没有发展的希望。何况于更根本的改革?李鸿章实在没有用得着严氏的地方。(严虽不见用于李,对李始终无恶感,李死,严挽道:“使生平用尽其谋,其成功或不止此;设晚节无以自见,则士论又当如何?”)他最适宜的活动,还是他后来所采用的,以言论开风气。

    但他始终不甘心做一个仅仅坐言的人。海军的路是走不通的,而且他不相信海军是有根本的重要,因此他想借科举的阶梯,走上政治的路。从乙酉(光绪十一年)到癸巳八年间,他曾两应福建乡试(乙酉、癸巳),两应顺天乡试(戊子、己丑),但都失败了。我们从他后来答友人郑孝胥的解嘲诗中的话,可以知道他这时期的野心和失意:

    ……少曰贱子贱,身世随所迁。与官充水手,自审非其脚。不祥固金性,时时冶中跃。每逢高轩过,气欲偃溟渤。慑然为之下,肩耸足自躩。窃问客何操,乃尔势旁魄。咸云科目人,转瞬即台阁。不者亦清流,师友动寥廓。忽尔大动心,男儿宜此若。私携比皇坟,背人事钻灼。更买国子生,秋场期有获。谁知不量分,铅刀无一割。当时利市者,自有干与莫。荧冥短檠镫,凄惨长屈蠖。……

    他本来想等“博一第入都,以与当轴周旋,既已入其彀中,或者其言较易动听,风气渐可转移”。(《年谱》)所以直至此时,他还没有正式发表过什么政论。第四次秋闱罢后,他觉得科举的路又绝望,不再去试了。跟着就是甲午战争,跟着就是乙未和约。这次的奇耻大辱掀动全国士大夫的情感。他觉得再不能等待,再不能缄默了,就在乙未年,当合议告成后不久,他开始在天津《直报》发表文章,他开始翻译有名的《天演论》。次年梁启超主办《时务报》于上海,严在《直报》发表的文章全被转载了。次年夏,他自己又和夏曾佑等创办《国闻周刊》于天津。这时他已经改名复,字几道。他的译著都署新名,宗光一名遂不为世人所知。但又陵的别字却是与宗光相副的。

    他乙未年在《直报》发表的文章有《论世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辟韩》等篇。它们的大旨如下。西洋人者所长,不仅在“擅会稽”“擅机巧”,他们的“德、慧、术、知”皆“为吾民所远不及”。西洋文明的“命脉之所在”,“苟握要而谈,不外乎学术则黜伪而崇真,于刑政则屈己以为公可已”(这就是后来提倡新文化的人所谓赛恩斯和德谟克拉西两位小姐)。我们想救亡,要效法西洋,想效法西洋,要从这两方面效法。当时“中国本位”的学问,在他看来,是完全要不得的。“中土之学必求古训。古人之非既不能明,即古人之是亦不知其所以是。记诵词章既已误,训诂注疏又甚拘。江河日下,以至于今之经义、八股(为党义之名者其知道乎!不然,何其与经义之名遥相伉俪也!)则适足以破坏人才耳。”只有西学才真是学。“夫西洋之于学,自明以前,与中土亦相埒耳。至于晚近言学,则先物理而后文词,重达用而薄藻饰。且其教子弟也,尤必使自竭其耳目,自致其心思,贵自得而贱因,善喜疑而慎信。故其名数诸学,则借以教致思穷理之术;其力质诸学,则皆以导观物察变之方,而其本事,则筌蹄之于鱼兔而已矣。”(今之主持教育的人们有几个懂得此理)。至于政治方面,为实现“屈己以为公”的原则,严氏以为必须“设议院于京师,而令天下郡县各公举其守宰”。在《辟韩》一文里,他借韩昌黎的《原道》做筏子,发挥极左派的民约论。他反问,“韩子何不云,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相为生养者也。其有相欺,相夺,而不能自治也,故出什一之赋而置之君,使之作为刑政甲兵,以锄其强梗,备其患害;然而君不能独治也,于是为之臣,使之行其令,事其事;是故民不出什一之赋则莫能为之君,君不能锄其强梗防其患害则废,臣不能行其锄强梗防患害之令则诛乎?”这简直是预替后来的革命党张目了。无怪此文转载《时务报》后,张之洞看见,大为皱眉。据说他本来想给作者一些过不去,经旁人劝解,结果在《时务报》上登出“屠梅君侍御”奉命写成的《辨〈辟韩〉书》了事。在甲午左右,严氏给他堂弟的信里还说,“兄北洋当差,味同嚼蜡,张香帅于兄颇有知己之言。近想舍北就南,冀或乘时建树耳”。此时他才知道张香帅之所以为张香帅!严氏晚年与其弟子熊纯如的书札里说,“当《时务报》之初出也,复尝寓书戒之(梁启超),劝其无易由言,致成他日之悔。闻当日得书,颇为意动,而转念乃云,吾将凭随时之良知行之,由是所言皆偏宕之谈、惊奇之论”。其实梁氏在《时务报》的言论还没有他的“辟韩论”这样偏宕、惊奇。难道此文广布后,他旋自恼悔,抑或他晚年的追想不尽可靠?

    蔡孑民说,“严复译《天演论》的时候,本来算激烈派,听说他常常说‘尊民叛君,尊今叛古’八个字的主义”。(《五十年来中国之哲学》)他的思想解放程度可以一事为例。乙未殉职的海军提督丁汝昌遗有一个很美的夫人。此时严复已丧偶,不以寡妇为嫌,想设法娶她,并且写了一封托人转交她的求婚信。也许他的朋友不以此事为然,没有代转此信,其事遂罢。(闻此信今存谢冰心女士家。)

    《天演论》(赫胥黎《演化与伦理》论集中头两篇的译本)是严复在乙未年译成的(他在水师学堂里曾用此书做教本),后来大约经过修改,但一直到戊戌年才刊行。我们在这里没工夫去谈及原书的大旨、译法的讲求和译笔的优美。现在只引胡适之先生把这部小书的影响形容得最尽致的一段话:“《天演论》出版不久,不上几年,便风行到全国,竟做了中学生的读物了。……在中国屡次战败之后,在庚子、辛丑大耻辱之后,这个‘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公式确是一种当头棒喝,给了无数人绝大的刺激。几年之中,这种思想像野火一般,延烧着许多少年人的心和血。天演、物竞、淘汰、天择等等术语都渐渐成了报纸文章的熟语,渐渐成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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