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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礼·王制》之时未有黄老与儒之别。

    井田废,王制坏,于是从天官出来黄老与儒,从地官出来兵家法家等。天官司祭祀与天文音乐,儒是从祭祀的司仪而来,黄老是从司乐司卜而来。而从地官出来的兵家等则大概是依于黄老。

    自彼时以来二千数百年间,中国史上凡百大行动,自最低层至最高层皆因于黄老。最低层如黄巾的太平道,明末清初的白莲教,民国的红枪会与一贯道等皆是黄老的。最高层的领导者则如刘邦、张良、韩信、曹操、北魏的崔浩、唐朝的魏征与徐积、明朝的刘基等,凡开创新朝的人几于全是黄老之徒。黄老远称黄帝,黄帝是汉民族行走在日月山川里的英雄,而且汉文明的造形大概都是黄帝之时创造的。

    自秦汉以来,中国器物的造形,如云头、松、鹤,灵芝与仙鹿等图案,以及瑶池王母,牵牛织女星等的发想,皆是黄老的,与儒无关。中国历来的天文、数学、音乐,兵法、医术等方面的理论,几乎全是用的黄老的言语。文章如司马迁,诗人如李白,弹琴吹笛的名人如嵇康、桓伊,书如王羲之,画如顾恺之,乃至围棋与武术技击的高手,皆是与黄老的关系深,与儒的关系浅。

    我为在日本开书法展览会写字,不喜抄古人的陈言,多是临时想出一句话来写,其中有云:

    自古江山如美人,虽然敬重圣贤,即是爱悦荡子。

    可是英雄美人的话很难与儒者说。这我想亦不必责难儒者,儒者也要,黄老也要,我们能晓得这个就好了。

    儒者被人嘲讽,也不自宋朝始,也不自唐朝始,早在战国时庄子每每嘲讽儒者了。

    庄子的嘲讽很有他的风度,像刘邦的好狎侮人。但庄子其实亦是看重儒的,《天下篇》言天下之道术,“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又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他亦以为这些都是不可没有的。

    但是孔孟重学问,老庄要弃绝学问,此处我向来是不经意地把它看过了。今番我才忽然想到有着个大问题,即是要问:学问化了究竟是好是不好呢?

    以前巴比伦与埃及已有数学,希腊人学得了,却把来作成抽象的理论体系化的学问,这才是出现了正式的数学。还有巴比伦与埃及原已有着的物理学,亦是到了希腊人的手上才正式学问化了,是希腊人在文明史上的大功绩。汤川秀树曾把它提出来说中国古时亦有许多科学上的成就,但是不能像希腊的把它来学问化,很可惜了,他再三思索那原因。

    然而照老庄的说法,希腊的那学问化并非好事,倒是坏事。我可以代老庄说明理由。原来,数学是从非数学之处发想来的,而且是向非数学之处发想而去的,但你把数学来学问化了,则数学自成一体系,永远与非数学之处隔断了。

    比方说,零是从太极发想来的,而太极并非数学,是在数学的范围之外。当初亦并没有特意去想到数学,单是因于太极的好玩,而不知不觉的发见了零了。但是数学一旦成了体系化的学问之后,凡关于数学的,皆从数学出发去思考,不能再从非数学之处出发去思考,如此即数学的机能萎缩了一大半了。

    《易经》的“物生而后有象,滋而后有数”,皆是从非数学之处发想出来数学。而数学自成一个体系化的学问之后,物之生与象与滋皆不在数学的学问范围之内,要思考只可从数的定义来思考起,如此就没有办法对付无理数的问题了。

    诸如负数的发见,比例与代数的发见等,皆是中国人从非数学之处,阴阳消长与卦之爻位,亦即大自然的虚虚实实处得来的发想。而把数学来学问化了的希腊人则不能发见负数、比例与代数等。譬如诗文,把诗文变成理论体系的学问化了,反而会有害于诗文的创作。

    诗文并非不可以理论学问化,而且有此必要。譬如《诗经》的兴赋比与风雅颂的理论学问化,它可以帮助创作。但是不能以之创作,若以之创作反为有害了。创作是别有天机。儒学亦是如此。孔子是知道这个的,所以说钟鼓非即乐,俎豆非即礼,虽然礼乐要有钟鼓俎豆。但是后世的儒者就很少知此了。他们甚至以为只此是学问,其他的都不是学问。

    上面以数学为喻,数学是从非数学之处而来,而且要向非数学之处而去。数学上的创作是要向着非数学的范围去冒险。现在向着电子计算器而发展,是做的太在数学的本份内之事,数学上新的冒险毋宁是要去对应生命的东西,譬如中国的与日本的书画的点线与结构,若能对应得这个,才是数学上的真的创造。

    这亦可以拿物理学来比方。物理学今发见了素粒子的世界的诸现象,而不知何以会有此现象存在的理由。要研究此理由,是在物理学的范围之外了,西洋的物理学者就不去费这个神,惟有汤川秀树提出此问题,且要求解答它,甚至成了物理学的自我背叛亦可,此即是物理学向着非物理学之处去发想。

    新石器时代的始生文明,是要有发见数学,发见音乐的本领才好。儒学亦如此。儒学的不足之处是没有英雄美人。我觉得历史上有刘邦的王业,北魏文明皇后冯氏的生涯,以及苏轼的文章,那都是儒学的向着非儒学之处去发想,如果是孔子,一定会欢喜他们的,如他的也喜欢管仲,也见卫侯的夫人南子。公山不狃以费叛,召孔子,孔子欲往。他当然不曾往,但这欲往就非常好,孔子是从非儒学之处而来,而且是随时皆在向着非儒学之去处去发想。

    而且孔子是喜爱数学与物理学的,从他的研究《易经》与对于自然界之物的博识可以知道。儒学是一切学问之中最大的学问,但亦和一切的学问一样,是要好花开出墙外来才好。而老子庄子特别提出学问与非学问的话,则真是孔子的知己了。

    学问之事亦是世俗之事,学问的累积与世事的累积,其毛病亦是一样。亦可说世事累积的毛病是从学问的累积而来。譬如现在的世事,办厂制造商品,开商店贩卖商品,而为一件商品加上几重包装,拆下来便都成了垃圾,于是为清扫诸大都市的垃圾要动员几十万辆搬运车,而为制造这几十万辆车的工厂又要流出工场的废水,如此累积,至于庞大无类,现在就是这样,在把地球都要破坏了。人类史上,老子最早就看到了这个,学问的累积、世事的累积、资本的累积、人口的累积,都不是好事,天地不仁,有一天必要把这些来一下子全部都扫荡毁灭,才又有个清旷的世界。但是人自己先少来轻狂,有一个清平简静的世界岂不是好呢?所以他主张不可走得太远,随时随地都要回想想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则。

    老子的大本领就是于万物万事知其有,而用其无。西洋人只知有而不知无,其实他们是连有亦不知,因不知物之无,即不能真知道物之有的。不但现在他们不知素粒子的所以然,便如前此他们自以为知道了的巨视的世界的现象与法则,他们亦没有真的知道。

    所以历史上他们所做的事到底是一场空亡。而现在他们是在走向毁灭。但是印度人说了许多即色即空的话,亦没有老子的“知其有,用其无”的说得好。

    黄老之道是每在非学问处为学问,一面说五音五色不好,而黄老之人最会音乐与色彩之美;一面说非兵,而古今名将多是黄老之人;一面说不要政治,而中国史上从来打天下开启新朝之人又几于全是黄老。老子与庄子都反对聪明机智,而老庄之徒如张良与崔浩他们正是最富于机略智谋的。于非学问处为学问,于无处以为有,就有这样的大威力。

    老子于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则最是知道得清楚,短短的五千字中,说明大自然的意志与息,天地万物的成形,其演绎性与二重性与循环性,用语的明洁,使今日研究素粒子的人读了亦觉其是现代的。举一个例,老子说“反者道之动”,现在就得到了新的证言。

    f. le lionnais着《数学思想之衍流》(日译本,一九七四年东京图书株式会社出版)六五页:

    “依照特·布洛衣式的说法,波动机数或是对称的,或非对称的,不出此二者之一,而在于自然界、反对称性是比对称性更为主角。”

    又如《庄子·齐物论》里说的话:

    “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亦现在有量子论的不确定原理为之证言。而且庄子比波尔的“粒子性与波动性的相补定理”说得更好。物之不确定性乃因于其是生命的,如素粒子即因其是自无中生出来的,这就是庄子的“方生”之说。而波尔的相补定理则是两者相补,不是生之演绎。相补定理不过是现象的记述,还不及庄子的“方生”能说明此现象的所以然。

    老子之后有庄子,犹孔子之后有孟子,苏格拉底之后有柏拉图,他们各有新的方向的理论,因为老子与孔子与苏格拉底的理论都是建设性的,故可以继续展开。释迦之后却没有像庄子孟子柏拉图那样伟大的弟子,因释迦的理论非建设性都被他一人说完了,其后的论师们皆只能作些解说,不能有新的方面的理论加以更展开。

    庄子的是一个“化”字,造化小儿的游戏顽皮,无缘无故的兀自高兴。他调笑孔子,又一脸正经地把残疾的人说成个个都像李铁拐的是仙人,他就有这样好玩。《天下篇》里庄子自叙其思想与言辞的一节,是一切文章与美术的极致,亦是兵法兵机的妙意,乃至后世汉魏六朝时英雄的跌荡自喜,与美人的娇横无是非,乃至古往今来,中国历史如江海波澜的浩渺活泼,皆是庄子说的不师其成心而与大自然变化以俱往。

    庄子与孔子开玩笑,而后人读其书者虽卫道之儒亦不责他大不敬,《诗经》的“善戏谑兮”就是他能够。汉高祖刘邦的好狎侮人,与曹操的跌荡自喜,都是和庄子同一路。《陌上桑》里的秦罗敷便也是这样的正经而滑稽好玩。但是在《天下篇》庄子却又端然的说明诗、书、礼、易、春秋。又历举墨翟、宋釿、慎到各家的思想学问,惟有庄子能说明的那么简明,与他们本人一样的知道得亲切。从《天下篇》最可看出庄子做学问的方法,能吸收他人的发见与创造,而皆高过之。孔子也善从他人学问,但庄子的又自不同,庄子在做学问上皆与人为亲,皆与人为敌,把对方批驳了,而又欢喜称赞。这又是有似孔子的于管仲,非其余战国诸子之折人立己者所能及其风光。他惟于老子无间然,而最喜爱的是惠施。惠施是当时最大的自然科学者,使人想起希腊的哲人,庄子与他处处相间,惟与他做学问的好对手。庄子是与惠施比试看谁才是真正的知道了大自然,庄子是从这里得到了绝对的自信。这我是近年来才明白,近年来我顶尊重的是数学者冈洁与物理学者汤川秀树,而我皆与之有间,平时亦宁可看今世纪的物理学天文学与数学的书当作诗看,这里处处可以发见大自然的问题,而一切学问的高处都是直接面对着了大自然。

    后世儒家的缺点就是疏忽了要直接面对着大自然,所以不能如黄老的新鲜。

    庄子对大自然的发见,一是浑沌,二是天地成毁,三是大自然之息,四、凡非可逆皆可逆,是非惟在生化中,五、名即是言。

    浑沌是中国人古来就有这样说。其他古文明国的神话里亦多有说太初是浑沌,然而直接以大自然来说浑沌的则是老子与庄子。汤川秀树很爱庄子,他以究极的自然为浑沌。物理学上有所谓巨视的世界,即是人们日常所见的世界;与微视的世界,即是素粒子现象的世界,而更在于素粒子背后的则汤川称之为究极的自然,巨视的物质世界是非历然,以数学与物理学可以对应之。微视的素粒子是将成物质,犹未成物质,是非未定,要对付它,数学与物理学即不够精密,而究极的自然则根本没有是与非,根本不是数学与物理学所能到达,因为数学与物理学是建立在是与非的分别上。所以庄子的浑沌在汤川陡觉是一个新发见。

    但是庄子的见解更要高得多。浑沌是万物之始,或更恰当的说是将要有始,尚未有始。然而同时浑沌亦在万物之中。中国文明是懂得庄子说的这个道理,所以能在造形,无论是建筑器皿,一篇文章,一只乐曲,以及制度行仪,皆有个天地之始,或说是浑朴天然。而在人则是有一种好的胡涂。禅语:

    时人对此一枝花,如梦相似。

    《十八相送》里梁山伯对着面前的人是祝英台,他就胡涂了。英雄与美人是就在现实里有仙境的惘然,天上人间的惘怅。

    还有素粒子世界的诸现象,是物质而亦非物质,是点而亦是波,凡非可逆的皆可逆,与因果性的不连续,到了巨视的物质世界,已不如此显着,但亦潜在着同样的原理,成为其变化之机,而惟庄子的《齐物论》里能把这点讲得明白,不像西洋人的以为微视的世界与巨视的世界隔着断层。中国文明的造形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能这样的变化不可端倪。只看故宫博物院的殷周铜器(就可明白)。

    再讲到天地成毁。天地成毁的传说,古文明国皆有,大约是太古渡洪水的那一次印象太深刻了。以后转变如佛教的劫坏说及基督教的世界末日思想,都未免悲悯。而庄子则把成毁看做同一件事,世界何时都在于成毁之际的一个“几”字,这里就可以有人的跌荡自喜。而果然历史过渡皆是在危险的边沿,而中国历朝英雄美人的事业与器物文章的造形皆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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