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中说译注最新章节!

    叙篇

    文中子之教,继素王之道,故以《王道篇》为首。古先圣王,俯仰二仪必合其德,故次之以《天地篇》。天尊地卑,君臣立矣,故次之以《事君篇》。事君法天,莫如周公,故次之以《周公篇》。周公之道,盖神乎《易》中,故次之以《问易篇》。《易》者,教化之原也,教化莫大乎礼乐,故次之以《礼乐篇》。礼乐弥文,著明则史,故次之以《述史篇》。兴文立制,燮理为大,惟魏相有焉,故次之以《魏相篇》。夫阴阳既燮,则理性达矣,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故次之以《立命篇》。通性命之说者,非《易》安能至乎?关氏,《易》之深者也,故次之《关朗篇》终焉。

    【译文】

    文中子的学说,继承了孔子的思想,因此将《王道篇》编为第一篇。古时的先君圣主,仰观苍天俯察大地,必使自身行为举止合于天地之德,因此继之以《天地篇》。苍天在上、大地居下,君臣等级于是井然有序,因此继之以《事君篇》。奉侍君主遵循天道,首推周公,因此继之以《周公篇》。周公的思想,实因参悟了《周易》的玄妙,因此继之以《问易篇》。《周易》是教化的源头,而教化之要当属礼乐,因此继之以《礼乐篇》。礼乐教化与典章制度,直书实录则为史传,因此继之以《述史篇》。广兴文教推行圣制,当以治国理政为要,唯有魏相能够做到,因此继之以《魏相篇》。乾坤既定天下承平,万事皆顺其理而万物咸达其性,于是穷极万物深奥之理、究尽生灵所禀之性进而洞悉天命,因此继之以《立命篇》。若想懂得天之所赋与人之所禀之间的关系,不读《周易》怎么能行呢?关朗是精研《周易》之人,因此继之以《关朗篇》作为结尾。

    文中子世家

    文中子,王氏,讳通,字仲淹。其先汉征君霸,洁身不仕。十八代祖殷,云中太守,家于祁,以《春秋》《周易》训乡里,为子孙资。十四代祖述,克播前烈,著《春秋义统》,公府辟不就。九代祖?,遭愍、怀之难,遂东迁焉。?生罕,罕生秀,皆以文学显。秀生二子:长曰玄谟,次曰玄则;玄谟以将略升,玄则以儒术进。

    【译文】

    文中子,姓王,名通,字仲淹。文中子的先祖是汉朝时得到朝廷征辟的隐士王霸,王霸洁身自好没有出仕为官。十八代祖王殷,为云中郡太守,安家于祁地,以《春秋》《周易》教乡里,为子孙确立安身立命之本。十四代祖王述,弘扬先人功业,作《春秋义统》,朝廷征辟皆不就任。九代祖王?,遭逢西晋永嘉之乱,于是随晋室南渡东迁。王?生王罕,王罕生王秀,皆以文才显名当时。王秀生有二子:长子王玄谟,次子王玄则;王玄谟因通晓兵略而得到擢升,王玄则因精研儒术而获得进用。

    玄则字彦法,即文中子六代祖也。仕宋,历太仆、国子博士。常叹曰:“先君所贵者礼乐,不学者军旅,兄何为哉?”遂究道德,考经籍,谓“功业不可以小成也”,故卒为洪儒;“卿相不可以苟处也”,故终为博士;曰“先师之职也,不可坠”,故江左号“王先生”,受其道曰“王先生业”。于是大称儒门,世济厥美。

    【译文】

    王玄则字彦法,即文中子的六代祖。南朝刘宋时出仕为官,历任太仆、国子博士等职。王玄则常常慨叹道:“家中先祖崇尚礼乐文教,不习戎马军旅,兄长为何要从戎呢?”于是王玄则探索伦常大道,精研经传典籍,认为“钻研学问不可止步于小有收获”,故终成大儒;“王侯将相不可轻慢相待”,故终成博士;曾言“孔子之圣教,不可坠失”,因而江东人称“王先生”,得其所学称为“王先生业”。于是时人尊称为儒学宗师,世承家学。

    先生生江州府君焕,焕生虬。虬始北事魏,太和中为并州刺史,家河汾,曰晋阳穆公。穆公生同州刺史彦,曰同州府君。彦生济州刺史一,曰安康献公。安康献公生铜川府君,讳隆,字伯高,文中子之父也,传先生之业,教授门人千余。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时国家新有揖让之事,方以恭俭定天下。帝从容谓府君曰:“朕何如主也?”府君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虽负尧、舜之姿,终以不学为累。”帝默然,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府君承诏著《兴衰要论》七篇。每奏,帝称善,然未甚达也。府君出为昌乐令,迁猗氏、铜川,所治著称,秩满退归,遂不仕。

    【译文】

    王玄则生江州府君王焕,王焕生王虬。王虬方北迁效命于北魏,太和年间任并州刺史,安家于河汾之地,称为晋阳穆公。晋阳穆公生同州刺史王彦,王彦称为同州府君。同州府君生济州刺史王一,王一称为安康献公。安康献公生铜川府君,铜川府君名隆,字伯高,即文中子之父,传承先生家学,教授门生上千人。隋朝开皇初年,王隆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当时国家新立兴制礼乐,恰逢隋文帝以恭谨俭约治天下。隋文帝语气舒缓地对铜川府君说:“朕是个怎样的君主呢?”铜川府君说:“陛下聪明神武之资,实得之于上天,然而陛下发布政令却不能深入考查古制,纵然有唐尧、虞舜般的资质,终究会因不学古制而造成祸患。”隋文帝沉默不语,说:“先生是朕的陆贾啊,拿什么教朕呢?”铜川府君奉诏作《兴衰要论》七篇。每次奏陈,隋文帝都称赞有加,然而却并未通晓其中的道理。铜川府君出任昌乐令,又由昌乐改任猗氏、铜川,治理政绩显著,任期届满退归家中,于是不再出仕为官。

    开皇四年,文中子始生。铜川府君筮之,遇《坤》之《师》,献兆于安康献公。献公曰:“素王之卦也,何为而来?地二化为天一,上德而居下位,能以众正,可以王矣。虽有君德,非其时乎?是子必能通天下之志。”遂名之曰“通”。

    【译文】

    隋文帝开皇四年(584),文中子出生。铜川府君卜了一卦,卜得《坤》卦变为《师》卦,他将占卜结果呈给安康献公。安康献公说:“这是素王孔子的卦象,为何会出现呢?六二阴爻化为九二阳爻,这意味着虽负盛德却身处下位,能够成为众人表率,可以为王了。然而终究无法为王,也许是因为纵有人君之德,却未逢其时吧?此子必能通达天下大道。”于是起名为“通”。

    开皇九年,江东平。铜川府君叹曰:“王道无叙,天下何为而一乎?”文中子侍侧,十岁矣,有忧色,曰:“通闻古之为邦,有长久之策,故夏、殷以下数百年,四海常一统也;后之为邦,行苟且之政,故魏、晋以下数百年,九州无定主也。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一彼一此,何常之有?夫子之叹,盖忧皇纲不振,生人劳于聚敛而天下将乱乎?”铜川府君异之曰:“其然乎!”遂告以《元经》之事,文中子再拜受之。

    【译文】

    隋文帝开皇九年(589),隋灭陈平定江东一统天下。铜川府君慨叹道:“王道崩颓,为何天下要一统呢?”文中子在侧,年方十岁,面带愁容,说:“我听说古时治国,采用长治久安之策,因此夏、商以来数百年间,天下能够长久一统;后来治国,推行草率简陋之政,因此魏、晋以来数百年间,天下没有稳定的王朝。统治者不遵治国之道,老百姓人心离散已久。政令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这样,哪有什么定制?您所慨叹的,是担忧上古圣制无法施行,百姓疲于应付朝廷的搜刮而天下将要大乱吧?”铜川府君感到无比惊异,说:“确实如此啊!”于是告诉他《元经》褒贬之义,文中子再拜受教。

    十八年,铜川府君宴居,歌《伐木》而召文中子。子矍然再拜:“敢问夫子之志何谓也?”铜川府君曰:“尔来!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资友而成者也。在三之义,师居一焉,道丧已来,斯废久矣。然何常之有?小子勉旃,翔而后集。”文中子于是有四方之志。盖受《书》于东海李育,学《诗》于会稽夏琠,问《礼》于河东关子明,正《乐》于北平霍汲,考《易》于族父仲华,不解衣者六岁,其精志如此。

    【译文】

    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铜川府君闲居家中,吟唱《伐木》之诗并唤来了文中子。文中子面露惊异之色再拜说:“请问您的志向是什么?”铜川府君说:“古往今来!从天子到百姓,无不依靠朋友的帮助而成就功业的。做人应当礼敬君、亲、师,尊重老师居其一,大道沦丧以来,尊师之义已荒废日久。然而形势哪有恒久不变的呢?你要勉励笃学,博采众长而后方能学有所成。”于是文中子树立了远大的志向。向东海李育请教《尚书》,向会稽夏琠学习《诗经》,向河东关子明拜问《礼记》,向北平霍汲访求《乐经》,向族父仲华考求《周易》,六年来未曾休息,足见其心志赤诚。

    仁寿三年,文中子冠矣,慨然有济苍生之心,西游长安,见隋文帝。帝坐太极殿召见,因奏《太平策》十有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验古,恢恢乎运天下于指掌矣。帝大悦,曰:“得生几晚矣,天以生赐朕也。”下其议于公卿,公卿不悦。时将有萧墙之衅,文中子知谋之不用也,作《东征之歌》而归,曰:“我思国家兮远游京畿,忽逢帝王兮降礼布衣。遂怀古人之心兮将兴太平之基,时异事变兮志乖愿违。吁嗟!道之不行兮垂翅东归,皇之不断兮劳身西飞。”帝闻而再征之,不至。四年,帝崩。

    【译文】

    隋文帝仁寿三年(603),文中子成年,意气风发胸怀济世安民之志,西游都城长安,拜见隋文帝。隋文帝在太和殿召见,于是文中子奏陈《太平策》十二篇,该策尊崇儒家王道,纵论称霸谋略,评古论今,气象磅礴,对运筹天下治国安邦可谓了如指掌。隋文帝甚为高兴,说:“我与您相见恨晚啊,是上天将您赐予我。”隋文帝将其奏议下发于朝臣公卿,朝臣公卿心中不快。当时隋朝宗室将有夺位之争,文中子深知自己的谋划得不到采用,于是作《东征之歌》归于乡里,说:“我心系国家远游京城,忽得帝王屈尊以礼相迎。于是胸怀古人之志要奠定基业实现太平,然而时过境迁,事与愿违。哎!大道不得推行唯有失意东归,皇帝没有圣断枉我西行劳累。”隋文帝听闻后再次征辟,然而文中子并未应征前来。仁寿四年(604),隋文帝驾崩。

    大业元年,一征又不至,辞以疾。谓所亲曰:“我周人也,家于祁。永嘉之乱,盖东迁焉,高祖穆公始事魏。魏、周之际,有大功于生人,天子锡之地,始家于河汾,故有坟陇于兹四代矣。兹土也,其人忧深思远,乃有陶唐氏之遗风,先君之所怀也。有敝庐在,茅檐、土阶撮如也。道之不行,欲安之乎?退志其道而已。”乃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赞《易》道,九年而《六经》大就。门人自远而至,河南董常、太山姚义、京兆杜淹、赵郡李靖、南阳程元、扶风窦威、河东薛收、中山贾琼、清河房玄龄、巨鹿魏徵、太原温大雅、颍川陈叔达等,咸称师北面,受王佐之道焉。如往来受业者,不可胜数,盖千余人。隋季,文中子之教兴于河汾,雍雍如也。

    【译文】

    隋炀帝大业元年(605),朝廷征辟,文中子又没有应征前来,以身患疾病相推辞。文中子对亲近的人说:“我本是周人,居于祁地。永嘉之乱后,就随晋室东迁了,家中自高祖晋阳穆公起,效命于北魏。北魏、北周之时,对黎民百姓有大恩,天子赐予土地,自此居于河汾之地,所以自有先人丘墓至今已历四代了。此地百姓思虑深远,有上古治世善民之遗风,家中先人感怀于此。家有草庐,编茅为屋,垒土为阶。大道不得推行,怎能安于享乐?唯有退居乡里记述圣人大道罢了。”于是续编《诗经》《尚书》,订正《礼记》《乐经》,修撰《元经》,增益《周易》,历时九年完成《续六经》。门生从远方而来,河南董常、太山姚义、京兆杜淹、赵郡李靖、南阳程元、扶风窦威、河东薛收、中山贾琼、清河房玄龄、巨鹿魏徵、太原温大雅、颍川陈叔达等,皆拜文中子为师,学习辅佐君王之道。至于其他前来求学之人,数不胜数,约有千余人。隋末之时,文中子之学兴盛于河汾之地,可谓深沉厚重气象博大。

    大业十年,尚书召署蜀郡司户,不就。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征,并不至。

    【译文】

    隋炀帝大业十年(614),尚书省征召文中子任蜀郡司户,文中子未去就任。大业十一年(615),朝廷以著作郎、国子博士之职征召文中子,文中子亦未应征前来。

    十三年,江都难作。子有疾,召薛收,谓曰:“吾梦颜回称孔子之命曰:‘归休乎!’殆夫子召我也。何必永厥龄?吾不起矣。”寝疾七日而终。

    【译文】

    隋炀帝大业十三年(617),隋炀帝久居江都,荒废朝政,李渊于太原举兵。文中子患病在身,召唤薛收,对他说:“我梦到颜回传述孔子的谕令说:‘归家休息吧!’应该是孔老夫子召唤我了。何必久活于世呢?我的病情不会好转了。”文中子卧病七天后离世。

    门弟子数百人会议曰:“吾师其至人乎?自仲尼已来,未之有也。《礼》:男子生有字,所以昭德;死有谥,所以易名。夫子生当天下乱,莫予宗之,故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赞《易》道,圣人之大旨,天下之能事毕矣。仲尼既没,文不在兹乎?《易》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请谥曰‘文中子’。”丝麻设位,哀以送之。礼毕,悉以文中子之书还于王氏:《礼论》二十五篇,列为十卷;《乐论》二十篇,列为十卷;《续书》一百五十篇,列为二十五卷;《续诗》三百六十篇,列为十卷;《元经》五十篇,列为十五卷;《赞易》七十篇,列为十卷。并未及行,遭时丧乱,先夫人藏其书于箧笥,东西南北,未尝离身。大唐武德四年,天下大定,先夫人返于故居,又以书授于其弟凝。

    【译文】

    文中子门生数百人相聚商议说:“我们的老师应该就是大德至圣之人吧?自孔子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礼》载:男子在世有名字,用以昭明德行;离世有谥号,用以变易其名。夫子生逢乱世,未得开宗立派,故而续编《诗经》《尚书》,订正《礼记》《乐经》,修撰《元经》,阐明《周易》之道,圣人要旨、天下才思尽在其中。孔子离世后,文教不就在此吗?《易经》说:‘黄色的裳衣昭示大吉大利,因为这象征着人胸怀文德。’请谥为‘文中子’。”于是门生们身穿丧服设立灵位,哀伤地为先生送葬。丧礼结束后,门生皆将文中子之著述还给王氏族人:《礼论》二十五篇,编为十卷;《乐论》二十篇,编为十卷;《续书》一百五十篇,编为二十五卷;《续诗》三百六十篇,编为十卷;《元经》五十篇,编为十五卷;《赞易》七十篇,编为十卷。这些著述未得流布,就遭逢天下大乱,先夫人将这些著述收藏于箱中,无论前往何处,从不离身。唐武德四年(621),天下平定,先夫人返回旧居,又将这些著述授予文中子之弟王凝。

    文中子二子,长曰福郊,少曰福畤。

    【译文】

    文中子有二子,长子名福郊,少子名福畤。

    (杜淹)

    录唐太宗与房魏论礼乐事

    大唐龙飞,宇内乐业,文中子之教未行于时,后进君子鲜克知之。

    【译文】

    大唐龙腾盛世,海内安居乐业,文中子的思想未得推行于世,后世学人君子罕有知晓。

    贞观中,魏文公有疾,仲父太原府君问候焉,留宿宴语,中夜而叹。太原府君曰:“何叹也?”魏公曰:“大业之际,徵也尝与诸贤侍文中子,谓徵及房、杜等曰:‘先辈虽聪明特达,然非董、薛、程、仇之比,虽逢明王,必愧礼乐。’徵于时有不平之色,文中子笑曰:‘久久临事,当自知之。’

    【译文】

    唐太宗贞观年间,魏徵患病在身,仲父太原府君王凝前去探问,于是留宿家中闲谈,至夜半时分魏徵喟然长叹。太原府君王凝问:“为何长叹呢?”魏徵说:“隋炀帝大业年间,我曾与各位贤才师事文中子,文中子对我和房玄龄、杜淹等人说:‘诸公虽然聪明出众,但却无法比肩董常、薛收、程元、仇璋,即使将来遭逢明王圣主,注定无力重振礼乐。’我那时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文中子笑着说:‘过些时日参与政事,自然就明白了。’

    “及贞观之始,诸贤皆亡,而徵也、房、李、温、杜获攀龙鳞,朝廷大议未尝不参预焉。上临轩谓群臣曰:‘朕自处蕃邸,及当宸极,卿等每进谏正色,咸云:嘉言良策,患人主不行,若行之,则三皇不足四,五帝不足六。朕诚虚薄,然独断亦审矣。虽德非徇齐,明谢濬哲,至于闻义则服,庶几乎古人矣。诸公若有长久之策,一一陈之,无有所隐。’房、杜等奉诏舞蹈,赞扬帝德。上曰:‘止。’

    【译文】

    “到唐太宗贞观初年,各位贤才都相继离世,而我、房玄龄、李靖、温大雅、杜淹得帝王赏识而位列庙堂,朝中大事无不参与其中。太宗来到正殿前对群臣说:‘朕身为藩王,自即位以来,列位公卿每每态度严正忠言直谏,都说:这些善言良谋,唯恐君主不能施行,若能施行,那么三皇不难为四,五帝不难为六。朕诚然才微力薄,但遇事决断亦多审慎。虽才思不是迅疾敏捷之人,智略亦非深邃睿哲之辈,但从善如流,应该接近古圣先贤了吧。各位公卿如果有使国家长治久安之策,还请一一说来,不要有所保留。’房玄龄、杜淹等人接受太宗谕旨叩拜行礼,盛赞太宗美德。太宗说:‘不必如此。’

    “引群公内宴。酒方行,上曰:‘设法施化,贵在经久。秦、汉已下,不足袭也。三代损益,何者为当?卿等悉心以对,不患不行。’是时群公无敢对者,徵在下坐,为房、杜所目,因越席而对曰:‘夏、殷之礼既不可详,忠敬之化,空闻其说。孔子曰: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礼》,公旦所裁;《诗》《书》,仲尼所述;虽纲纪颓缺,而节制具焉。荀、孟陈之于前,董、贾伸之于后,遗谈余义,可举而行。若陛下重张皇坟,更造帝典,则非驽劣所能议及也。若择前代宪章,发明王道,则臣请以《周典》唯所施行。’上大悦。

    【译文】

    “太宗延请群臣在内廷宴饮。刚刚依次斟满酒杯,太宗说:‘创设制度推行教化,关键在于持久。秦、汉以来,不足取法。夏、商、周三代各有得失,哪朝可取?还请各位公卿尽心回答,不用担心无法推行。’此时群臣无人敢答,我在末坐,房玄龄、杜淹都注视着我,于是我起身离席回答说:‘夏、商二朝的礼制不可详知,礼乐教化,只听闻其大概。孔子说:周朝参考夏、商二朝而创设礼乐,可谓文采繁盛!我遵从周礼。《周礼》,为周公姬旦所作;《诗经》《尚书》,为孔子所编;虽然世道纲常败坏,但礼乐制度具存。前有荀子、孟子加以传承,后有董仲舒、贾谊加以发扬,流传下来的言说,可以兴立推行。如若陛下想要重新申明三皇之典、兴制五帝之册,那么此事断非才能平庸之人所能妄议。如若选取前朝典章,阐明王道,那么臣请求遵照《周典》施行。’太宗龙颜大悦。

    “翌日,又召房、杜及徵俱入。上曰:‘朕昨夜读《周礼》,真圣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诚哉深乎!’良久谓徵曰:‘朕思之,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大《易》之义,随时顺人。周任有言:陈力就列。若能一一行之,诚朕所愿,如或不及,强希大道,画虎不成,为将来所笑,公等可尽虑之。’

    【译文】

    “次日,太宗又征召房玄龄、杜淹还有我一同觐见。太宗说:‘朕昨晚读《周礼》,真是伟大的著作啊。首篇说:“圣王兴建国家,辨别确定地理方位,规划封国管控乡野,设置官爵分授职务,以此作为统治百姓的表率。”其中的道理确实深奥啊!’过了许久,太宗对我说:‘朕想来,不用井田之法、不行封建之制、不采肉刑之律,而想推行周公之道,这是不可能的。《周易》的要义,在于上顺天时下合人心。周任曾说:量力任职。如若能够一一得以施行,这确实是朕的心愿,如若无法达到,勉强追慕圣道而强力推行,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被后世人耻笑,各位公卿应尽心竭力深思熟虑。’

    “因诏宿中书省,会议数日,卒不能定,而徵寻请退。上虽不复扬言,而闲宴之次谓徵曰:‘礼坏乐崩,朕甚悯之。昔汉章帝眷眷于张纯,今朕急急于卿等,有志不就,古人攸悲。’徵跪奏曰:‘非陛下不能行。盖臣等无素业尔,何愧如之?然汉文以清静富邦家,孝宣以章程练名实,光武责成委吏,功臣获全;肃宗重学尊师,儒风大举;陛下明德独茂,兼而有焉,虽未冠三代,亦千载一时。惟陛下虽休勿休,则礼乐度数,徐思其宜,教化之行,何虑晚也?’上曰:‘时难得而易失,朕所以遑遑也。卿退,无有后言。’徵与房、杜等并惭栗,再拜而出。

    【译文】

    “于是太宗下诏公卿留宿中书省,相聚商议数天,终无法商定礼乐之制,不久后我便请求告退。太宗虽不再倡言,然而闲谈之余对我说:‘天下礼崩乐坏,朕甚为愁苦。从前汉章帝对张纯颇为依赖,如今朕对各位甚为急切,实因胸怀大志而无法实现,这是古人所悲伤的。’我下跪奏陈说:‘这并不是陛下不能推行。实因臣子们没有精研儒学,陛下为何如此愧疚?并且汉文帝以清静无为使国家殷富,汉宣帝以法令条文使天下清明,光武帝委任官吏,保全功臣;汉章帝尊师重道,振兴儒学;陛下圣明仁德勤勉有加,兼此数种美德而有之,纵然未超越三代,也称得上千年一遇的盛世了。只要陛下受到称赞而不自满,那么典章礼乐,可以慢慢思考因事制宜,推行教化之事,何必担心来不及呢?’太宗说:‘朕之所以心急如焚,是因为时光宝贵。爱卿们退下吧,不要再说了。’我与房玄龄、杜淹等皆羞愧惶恐,再拜离开。

    “房谓徵曰:‘玄龄与公竭力辅国,然言及礼乐,则非命世大才,不足以望陛下清光矣。’昔文中子不以《礼》《乐》赐予,良有以也。向使董、薛在,适不至此。噫!有元首无股肱,不无可叹也。”

    【译文】

    “房玄龄对我说:‘玄龄与您竭尽心力辅佐国家,然而论及礼乐圣制,却不是驰名当世的大才,不足以追慕陛下圣主的光辉。’从前文中子没有将《礼论》《乐论》传授于我,确有其原因。假使董常、薛收在世,事情也不会到这般地步。哎!有圣明之主而无股肱之臣,着实令人叹息啊!”

    十七年,魏公薨,太原府君哭之恸。十九年,授余以《中说》,又以魏公之言告予,因叙其事。时贞观二十年九月记。

    【译文】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643),魏徵离世,太原府君王凝哭泣甚为悲痛。贞观十九年(645),太原府君王凝将《中说》传授于我,又将魏徵的话告诉了我,于是我便记载了这件事。唐太宗贞观二十年(646)九月记录。

    (王福畤)

    东皋子答陈尚书书

    东皋先生,讳绩,字无功,文中子之季弟也。弃官不仕,耕于东皋,自号东皋子。

    【译文】

    东皋先生,名绩,字无功,是文中子最小的弟弟。辞官归乡无意仕途,耕种于东皋,自号为“东皋子”。

    贞观初,仲父太原府君为监察御史,弹侯君集,事连长孙太尉,由是获罪。时杜淹为御史大夫,密奏仲父直言非辜。于是太尉与杜公有隙,而王氏兄弟皆抑而不用矣。

    【译文】

    唐贞观初年,仲父太原府君王凝任监察御史,弹劾侯君集,此事牵连太尉长孙无忌,王凝因此获罪。当时杜淹任御史大夫,向皇帝密奏仲父王凝正义直言当属无罪。于是太尉长孙无忌与御史大夫杜淹就此结怨,而王氏兄弟皆遭打压不得重用。

    季父与陈尚书叔达相善。陈公方撰《隋史》,季父持《文中子世家》与陈公编之。陈公亦避太尉之权,藏而未出,重重作书遗季父,深言勤恳。季父答书,其略曰:

    【译文】

    季父王绩与尚书陈叔达交好。陈叔达当时正在修撰《隋史》,季父王绩将《文中子世家》交给陈叔达编纂。陈叔达为避让太尉长孙无忌的威权,因而将此篇收藏而未示人,并多次写信给季父王绩,用语深沉态度诚恳。季父王绩回信,其大略为:

    亡兄昔与诸公游,其言皇王之道至矣。仆与仲兄侍侧,颇闻大义。亡兄曰:“吾周之后也,世习礼乐,子孙当遇王者,得申其道,则儒业不坠,其天乎!其天乎!”时魏文公对曰:“夫子有后矣,天将启之,徵也傥逢明主,愿翼其道,无敢忘之。”

    【译文】

    我已故的兄长从前与各位交往之时,谈论圣王之道可谓精深透彻。我与仲兄王凝陪侍左右,也略听得些要义。我已故的兄长说:“我是周人后裔,世代传习礼乐,子孙后代当遇明王圣主,得以推行礼乐王道,由此则儒家文教不绝,这就是天意啊!这就是天意啊!”当时魏徵回答说:“先生的子孙后代,定能生逢于上天即将开启的昌平之世,我倘若遭逢明王圣主,愿辅佐他们推行礼乐王道,不敢忘记。”

    及仲兄出胡苏令,杜大夫尝于上前言其朴忠。太尉闻之怒,而魏公适入奏事,见太尉,魏公曰:“君集之事果虚邪?御史当反其坐果实邪?太尉何疑焉?”于是意稍解。然杜与仲父抗志不屈,魏公亦退朝默然。其后君集果诛,且吾家岂不幸而为多言见穷乎?抑天实未启其道乎?

    【译文】

    等到仲兄王凝外派为胡苏令,御史大夫杜淹曾在皇帝面前称其忠诚质朴。太尉长孙无忌听闻大为震怒,适逢魏徵觐见奏事,魏徵拜见太尉长孙无忌说:“侯君集之事确系子虚乌有吗?如果确有其事难道御史还要遭受牵连吗?太尉在疑虑什么呢?”于是太尉的怒气得以稍稍缓解。然而杜淹和仲父王凝志节高尚毫不屈服,而魏徵退朝后便沉默不语了。后来侯君集果然坐罪处死,而我家因为多言而遭受贬抑,岂不是甚为不幸?或者上天确实尚未开启圣明昌平之世吧?

    仆今耕于野有年矣,无一言以裨于时,无一势以托其迹,没齿东皋,醉醒自适而已。然念先文中之述作,门人传受升堂者半在廊庙,《续经》及《中说》未及讲求而行。嗟乎!足下知心者,顾仆何为哉?愿记亡兄之言,庶几不坠,足矣!谨录《世家》寄去,余在福郊,面悉其意。幸甚,幸甚!

    【译文】

    如今我耕种乡野有些年头了,无一句善言以有益于时世,无一点声名以寄身于林泉,终老于东皋之野,时而醉酒时而清醒唯求安闲自乐。然而想起文中子之著述,门生得先生所传而登堂入室者多半已位列朝堂,但《续六经》及《中说》却并未得以深入研习乃至推行于世。哎!你与我是知己,为何对我这般关切?希望你记得我已故兄长的话,唯求大道不绝,我便心满意足了!现恭敬地抄录《文中子世家》并寄给你,其余著述皆在我已故兄长长子王福郊那里,福郊得我传授知晓其中大意。今日修书与你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王福畤)

    录关子明事

    关朗字子明,河东解人也。有经济大器,妙极占算,浮沉乡里,不求官达。

    【译文】

    关朗,字子明,河东郡解县人。有经世济民之大才,穷极占卜推算之奥妙,退居乡里,不求为官显达。

    太和末,余五代祖穆公封晋阳,尚书署朗为公府记室。穆公与谈《易》,各相叹服。穆公谓曰:“足下奇才也,不可使天子不识。”入言于孝文帝,帝曰:“张彝、郭祚尝言之,朕以卜算小道,不之见尔。”穆公曰:“此人道微言深,殆非彝、祚能尽识也。”诏见之,帝问《老》《易》,朗寄发明玄宗,实陈王道,讽帝慈俭为本,饰之以刑政礼乐。帝嘉叹,谓穆公曰:“先生知人矣。昨见子明,管、乐之器,岂占算而已!”穆公再拜对曰:“昔伊尹负鼎干成汤,今子明假占算以谒陛下,臣主感遇,自有所因,后宜任之。”帝曰:“且与卿就成筮论。”既而频日引见,际暮而出。会帝有乌丸之役,敕子明随穆公出镇并州,军国大议驰驿而闻,故穆公《易》筮,往往如神。

    【译文】

    北魏太和末年,我家五代祖穆公王虬在晋阳为官,尚书署关朗任公府记室。晋阳穆公王虬与关朗谈论《周易》,互相叹服。晋阳穆公对关朗说:“先生是当世奇才,一定要让天子得见先生。”于是入朝奏闻于孝文帝,孝文帝说:“张彝、郭祚曾经提及此人,朕因占卜推算是为小道,所以没有相见。”晋阳穆公说:“此人虽务小道而言辞深邃,断非张彝、郭祚所能知晓。”于是召见关朗,孝文帝询问《老子》《周易》,关朗借以阐发老庄玄学,实则奏陈儒家王道,劝谏孝文帝当以慈爱节俭为本,又加之以刑罚礼乐。孝文帝大加赞叹,对晋阳穆公说:“先生您真有知人之明。昨日见过关子明,确为管仲、乐毅之才,哪里只是占卜推算而已!”晋阳穆公再拜答道:“从前伊尹背负鼎俎求见商汤,如今关朗凭借占算晋谒陛下,君臣相遇,自有其道,以后应多加重用。”孝文帝说:“权且让我看看您的卜筮是否灵验。”不久之后,孝文帝连日召见,每次日夕时分方才得归。适逢孝文帝出征乌丸,敕令关朗随同晋阳穆公镇守并州,朝中军国大事快马递送晋阳穆公,因此晋阳穆公根据《周易》卜筮往往料事如神。

    先是穆公之在江左也,不平袁粲之死,耻食齐粟,故萧氏受禅而穆公北奔,即齐建元元年、魏太和三年也,时穆公春秋五十二矣。奏事曰:“太安四载,微臣始生。”盖宋大明二年也。既北游河东,人莫之知,惟卢阳乌深奇之,曰:“王佐才也。”太和八年,征为秘书郎,迁给事黄门侍郎,以谓孝文有康世之意,而经制不立,从容闲宴,多所奏议,帝虚心纳之。迁都雒邑,进用王肃,由穆公之潜策也。又荐关子明,帝亦敬服,谓穆公曰:“嘉谋长策,勿虑不行。朕南征还日,当共论道,以究治体。”穆公与朗欣然相贺曰:“千载一时也。”俄帝崩,穆公归洛,逾年而薨,朗遂不仕。同州府君师之,受《春秋》及《易》,共隐临汾山。

    【译文】

    起初晋阳穆公居于江东,因袁粲之死而心怀不满,耻于效命南齐,因此萧道成逼迫宋顺帝禅位于己而晋阳穆公投奔北魏,即南齐建元元年(479)、北魏太和三年(479),当时晋阳穆公的年纪是五十二岁。奏事说:“北魏太安四年,为臣出生。”即刘宋大明二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