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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书经衷论 [标点本]最新章节!

天下国家为重,受顾命,见诸侯,嗣君之事,无大于此者,故不得不变其礼仪。麻冕黼裳。麻冕蚁裳,非纯用吉服,吕氏以为酌吉凶之间者,最是。至太保承介圭,太宗奉同瑁,太史秉书,始不得不用彤裳,而卿士邦君皆不得而同之。此等处,古人何尝草草?且顾命前后仪节周详慎密,断无君臣不宜释服而遽从吉之礼。况太保召公,国之元老,更事多而虑事密,安有非礼如是而遽侈然行之乎?人君承祖宗之重,当正始之初,其礼有不得不变者,自与士庶人不同。朱子亦曰:「易世传授,国之大事,当严其礼。而王侯以国为家,虽先君之丧,犹以为己私服也。」细绎朱子之言,而知其论之审矣,未可轻訾古人也。康王之诰凡五条。

    周之二伯,即虞廷之四岳,所以统率四方之诸侯,为方伯连属之长,而兼三公于朝者也。召公以太保率西方诸侯,毕公率东方诸侯,二伯分陜,周之制也。下言太保暨芮伯,太保率外之诸侯,芮伯率内之公卿,此时公卿诸侯咸在,专言太保、芮伯,而毕公在其中矣。

    「诞受羑若」,「羑」字作「羑里」解,终未安,且与上言文、武未合。「羑若」当是「厥若」之讹。「若」,顺也,谓大受天之顺命也。观下文「用奉恤厥若」可见。

    守成之主,所以仰承前烈,维持天下者,莫大于赏罚。故诵成王之功曰:「毕协赏罚,戡定厥功,而君道之大端举矣。」「毕协」者,尽当于理也。赏罚期于当理耳,不必以己意与之也。成、康之时,文、武之德犹在,所浸衰者,武备耳。周、召皆见于几先,故于此已鳃鳃然虑之。观周公之言曰:「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召公之言曰:「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盖承平之久,惮于兵戎,守文之君,弛于武备,从古皆然。二公老成谋国,预戒于事前,非若后世之好兵喜事者流,亦非如后世之积玩久而仓卒莫措者比也。

    康王践祚之初,受命之始,臣戒君以缵述祖考,君望臣以乃心王室,无坏我高祖寡命,无遗鞠子羞。何其言之痛切也!成、康缵绪之盛,有以哉!毕命凡五条,

    成王作洛之事,记之曰:「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今命毕公保厘东郊,而记之亦云然。盖毕公四世之臣,成王不敢遽命之,而托于先王之命,固所以敬保厘之任,亦所以尊礼老臣,不敢自专也。观其言曰:「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则其词之郑重亦可知矣。天下,大器也。上古圣人造此器者也,后世圣人整理此器者也,子孙用此器者也。自三代以来,一圣人出而整理于前,经子孙用之数百年,未有不窳且败者。唐虞以数圣人继世在位,故其器完整。而又当大禹忧勤胼胝之后,所谓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者,何其器之固哉!殆经数百年,至于桀而大坏矣。成汤为智勇之大匠,以不竞不絿、不刚不柔为??冶而陶铸之。暨乎太甲以后,贤圣之君六七作,前者磨砻,后者保护,越数百年而其器不坠。至纣而又大坏极矣。盖积渐既久,朴者日漓,厚者日薄,拙者日巧,诚者日伪,荡检逾闲,至于怙侈灭义,骄淫矜夸者,种种而然。武王为敬胜之大匠,以燮伐为??冶,加之以周召之辅弼,成康之惠和,陶染薰蒸,所谓既历三纪,世变风移,仅得以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心力亦几乎瘁矣,然后其器始完整而可用。至周末而又坏极矣。秦始皇亦知其坏也,而以卤莽灭裂治之,是故始经手而破。自汉以后,整理之术亦渐疏矣。然犹陶铸于高祖,磨砻于文、景,陶铸于光武,磨砻于明、章。至六朝之君,不知陶冶,惟事补苴,故用之数十年而辙坏。唐之器,陶铸于太宗,而磨砻于开元之间。宋之器,陶铸于太祖,而磨砻于真、仁之代。当其敝坏之时,气化衰,人心漓,风俗偷,水旱为其斧析,盗贼为其螟螣。有一大匠者出,合天下为铜液而融化之,一呼一吸,一张一弛,或严或宽,或濡或烈,天下人蚩蚩然入其陶冶中而不自觉。久之而漓者还朴,薄者返厚,巧者复拙,伪者归诚,人心变于下,气化盛于上,岁丰而谷登,俗淳而盗止,天下为之一变。殆其子孙日剥月削,而又大坏矣。大抵陶铸之,磨砻之,则其器完整一新,而可以数百年。下而补苴之,则其器粗完,而亦可以百年、数十年。未有承前人之积敝,又益加剥削,而可以贻之子孙不坏者。大治之则大安,小治之则小安,不治之则不安。此今古天下因革得失,一定之理然也。三味毕命之篇,可以知古人之用心矣。大抵风俗之坏,必始于世家大族,而后浸淫及于小民。故教人者,必自世家大族始。所谓「鲜克由礼,席宠惟旧」者,由来久矣。今欲整齐而化导之,莫大于分别善恶,使知有所感动。所谓「不臧厥臧,民罔攸劝」,即古人挽维风俗之大关键也。

    俗之敝,莫大于侈,侈之大,莫著于服饰。耗物力,启奇袤,紊等威,乱上下,长淫僻,贫富相耀,无有穷极。故周之大夫,重羔羊之节俭,刺赤芾之僭侈,毕命特举服美于人以为戒,其意深矣。后世有风俗之责者,慎勿以为细故而忽之也。

    风俗之变,始之不可不浣涤袚濯,以严明刚果而振其自新之气,故曰:「周公克慎厥始。」然又不可以太迫也,既新之后,当优游渐积以涵养之,听其自化,故曰:「惟君陈克和厥中。」然虽收放心闲之维艰,又不可不底于纯粹而有成也,故曰:「惟公克成厥终。」观此而成周为治之序,亦大可见矣。君牙凡二条。

    古来制诰之辞,必自述祖功宗德,而因以及其臣。子之祖父,必自言缵绪承业,而因教其臣,以率祖之攸行,此立言之体也。古者大司徒之职,兼教养之事,盖非兼也。教不外乎养,教亦养中之一事耳。故五典之后,即训以思艰图易,未有教而不先之以养者。水土未平,稼穑未播,圣人万事俱不能措手,槩可知矣。

    思其艰者,无轻民事维难之意也。图其易者,圣人使菽粟如水火之道也。小民竭终岁之力,手足胼胝,火耕水耨,而后得数钟之粟,上以供公家,下以畜妻子,犹有半菽不饱,饥寒载路者,安得不思其艰?然人生一日不再食则饥,菽粟布帛,非如珠玉锦绣,可以听其有无。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计口而食,一夫不耕,则有受其饥者。必家给人足,遗柄滞穗,耕九余三,太仓之粟红朽而不可食,始可为水旱之备。不然,则国非其国,而民非其民,安得不图其易?有思艰之心,而后丰亨豫大,不生骄侈之心,易者可常保其易,则思艰又图易之本也。冏命凡二条。

    自周公以缀衣、虎贲为重职,周家世重仆御之臣,盖以其近君侧也。典掌之事,虽不系于天下之治乱,而实关于君德之醇疵。醇疵者,治乱之本也。伯冏又仆御之长,故告之以「慎简乃僚」。仆臣之长正群仆当无有不正者,此又执简御烦之道得矣。

    臣而以仆名,贱也,狎也。人贱则逢迎必工,人狎则??笑易假。此地而容巧言令色、便辟侧媚之人,则亦何所不至哉?往往有英明之君,自恃其威断可以无所不察,而究不觉为此辈所蛊惑者。愈明愈威,则蔽之者愈巧,有终身为所误而不觉者。圣人不恃吾明足以防之,而必曰远佞人,舍远之一道,更无佗道也。往往有刚直之臣,或不自顾其身,排击此等之人,而反受其祸者。盖彼之丑类多而窥伺密,即一人屏退,而小人之交胶漆莫解。搆嫌启隙,出于佗人之口,吹毛索瘢,窥于色笑之微,则如鸩毒之深入而不可解矣。大抵天下君子寡,小人多;君子刚,小人柔;君子疏,小人密;君子难进,小人易亲;君子畏名义,小人嗜利便。真如冰炭之不同器,薰莸之不同味。君侧何地?侍御何人?耳目之官何职?而可以便辟侧媚之人杂于其间乎?周礼宰夫、内史,皆掌于冢宰之官,盖以严重大臣摄服参纬于其间,所以杜小人之萌,为成就君德之本也。汉以来,执戟、虎贲皆士君子为之,犹不失古人遗意。后世士大夫视此等官为贱而不屑为,天子复以优俳畜之。大臣隔于内外之分,曾不得过而闻其姓名,浸淫积渐,引类呼群,君德之累,往往由之。善乎古人之言曰:「潜移默夺于冥冥之中,而明争显谏于昭昭之地」,抑末矣。岂独国家不可有此等之人,即大臣之家亦宜检慎。美王祥者曰:「门无杂宾。」此辈在人左右,外则藉权??以为自炫之媒,内则通货贿以为取媚之计,暗讦阴私,愚诱子弟,一旦权去??穷,则争先而反噬之。即不然,倘有权??更甚于此者,则藉之以为取悦之地。士大夫居官居家,当深恶而痛绝之,等于蛇蝎之螫毒、魑魅之媚惑而后可。若悦其小技,乐其和柔,以为此小人易制耳,鲜未有不受其损者。自古以来,高明之人,富贵之家,多坐此弊。何则?富贵为此辈所竞趋,而高明之人每以为不足畏而易制,曰:「彼所蛊惑者,乃庸庸之人耳,安能损我哉?」而不知其日渐月积,导淫侈,长骄纵,荡心志,耳目习染,闻见充塞,德器渐变而不自知。夫人日与直谅愿谨之人处,犹恐不能转移其浮嚣之习,况此辈乎?古人有言曰:「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芳;坐鲍鱼之肆,久而渐忘其臭。」盖与之俱化也。夫至渐忘而与之俱化,宁不可危之至哉?吕刑凡八条,

    敬忌乃一篇之大旨,亦有周相传之家法也。康诰亦曰:「惟文王之敬忌,乃由裕民。」盖兵刑皆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虞廷皆统于皋陶,所谓「蛮夷猾夏,寇贼奸宄」者是也。敬者,明允之本,非钦则安能恤?「忌」字意尤深,畏惮而不敢轻用,避讳而不忍轻言。见民之罹于刑,如赤子之蹈于汤火,入于蹈阱者。然为民父母,休戚疴痒相关,又安忍喜谈而乐道之哉?如得其情,哀矜勿喜者,民之未能免于刑,一则由于主德之未淳,一则由于民俗之不美,一则由于生业之未遂,一则由于耻心之不存。有此数者,上之人方且愧耻惭悚之未遑,而敢以得情为幸乎?故古人以刑措圄空为盛事,一郡一邑如此,则良有司之福也;天下如此,则天子之福也。后世煆炼深文,以苛察为明,以失入为威,草菅民命以伤天和者,其亦未明于敬忌之道也夫

    先儒谓吕刑之失莫大于赎,又谓重罪亦赎,是有财者杀人而亦可以不死,岂得为法之平乎?今观其言曰:「五刑不简,正于五罚。」是五刑之中难于稽核其实者,而后以五罚宽之。又曰「墨辟疑赦,劓辟疑赦,剕辟疑赦,宫辟疑赦,大辟疑赦」,必五刑之中可疑而后议赎锾之多寡,非一槩而赎宥之也。又曰:五罚不明,正于五过,并罚亦不当者,则以五刑之过误而正之,又非一槩而罚惩之也。特异于唐、虞者,有流宥五刑之条,而易之以罚赎耳。至其哀矜恻怛之意,曰:「朕言多惧」,则犹是钦恤之心,故孔子取之也。

    「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五者,尽后世听讼之弊。五者之中,惟货尤甚,故后特举而详言之曰:「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言断狱而受货,惟聚敛罪状而已,将来必有殃祸之罚,其可畏如此。盖狱关人之生死,析之以明哲,处之以哀矜,犹恐不得其情,乃敢有私家之意乎?单辞较两辞尤难,故必曰明清。能持法公平,则可以配天,而有无强之誉。私家两辞,则报以庶尤,而有无穷之祸,安得不慎之又慎哉!

    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盖佞者恃其聪明,逞其口辨,用其击断,任其逆亿,往往不得狱情,而自以为得情,其为害可胜言哉!如周兴、来俊臣辈,皆所谓以佞折狱也。惟良者,忠厚存心,明睿内照,不尚推测,不用严酷,如张释之、于定国辈,皆所谓惟良折狱也。盖惟明睿则人不敢欺,惟忠厚则人不忍欺。观舜典之言曰:「罪疑惟轻。」又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则知圣人如天好生之心,断不忍后世以弼教之具为嘉师之陷阱也。

    重黎何以绝地天之通?曰:导民以常而已。人惟伦常之理不修,而后有邀福鬼神之事奇袤,淫祀所由以兴。巫觋之徒,始得肆其怪诞不经之说,以惑乱人心。若人能于日用饮食之恒,家庭伦理之大,知之由之,则终其身不能尽,又何暇外慕哉?故欧阳子本论谓:「王道行而养生送死之有其具,则佛法何自而入?」且明明榧常,鳏寡无盖,虽下至鳏寡侧陋之微,苟有善未尝不赏,苟有恶,未尝不罚,则鬼神安得阴窃其祸福之权?故曰:「有道之世,其鬼不灵。」又曰:「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者,依人而行。明乎此,则知重黎无绝鬼神之法,惟有修明人道以胜之而已矣。报虐以威,可以知古帝王制刑之意矣。彼盗贼奸宄之虐人,与邪奸佥壬之误国,其用心残忍,被之者断肢骸、捐躯命,闻之者发上指、目眦裂。其权??刚狠,匹夫匹妇之无可如何,而为之上者不能报之以威,其何以平天下之心乎?譬如猛兽毒蛇,飞而噬人,使此时有人起而剸制之,岂得为伤造物好生之仁?故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司刑者滥罚而殃及无辜,固非玩法而纵释有罪,亦非报虐以威,正当与哀矜勿喜参看也。「祥刑」二字,始见于此。以一人言之,君子怀之,则为检身之具;小人畏之,则绝非僻之心,何其祥也。以天下言之,刑一人而惩千万人,杀一人而安千万人,何其祥也。司刑者常体贴此二字,而使所施者无不祥,则鸾凤止于大理之庭,瑞草生于圜土之户矣。

    古来五刑之属各五百,穆王制为五刑之属三千,其实增轻刑而减重刑,其哀矜恻怛之心,缠緜笃挚,真耄年阅历之言,故孔子取之。若赎刑,特书中之一端耳,不足以为之病也。文侯之命凡三条

    周之东迁,晋郑焉依,故平王锡晋文侯之册命曰:「会绍乃辟」,周书终于是篇,以此为誓诰之终。自此号令亦不复行于天下矣。独是幽王罹犬戎之祸,平王继世以来,所以报仇雪耻者,莫大于此,而庙堂之上,册命之词,绝无一言及此,毋亦申伯同犬戎入寇,此时平王方德申之树,己而有戌申、戌许之役,故以报仇雪耻为讳乎?夫忘不共戴天之仇,而念一己树立之恩,庸君继世,宜乎后之不能复振也。

    「闵予小子」二节叹国祚之颠危,悯先臣之殄绝,而望后人之追孝,扞社稷之多艰。其情迫,其语挚,不失成康以来诰令之意。此以知周之遗泽远矣,故夫子犹有取之欤!

    今文词语大约不尚整齐,抟捖往复之间,有真气组织于中,色泽古茂,如吕刑文侯之命,迥与周官诸篇文气不同,岂伏生所口授者?尽皆佶屈聱牙,而平易之篇反不能记?故愚深疑古文之出于孔安国者,未必尽尚书之旧文也。费誓凡四条

    古但云「师出以律」,而未言所谓律者何谓也。坐作击刺,步法;止齐,战法也。若费誓,其行师之律乎?师之事有五,费誓备言之。一曰器械,二曰马牛,三曰行伍,四曰期会,五曰刍茭。五者皆不可以无律。伯禽生长于富贵,而能言之精晰周详,各警之以常刑,如老于师中者然可见古人之学无所不贯。以诸侯之兵,敌淮徐之夷,亦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方为万全之师,故不言战法,而先言纪律也。

    「甲戌之日,我惟征徐戎。」又曰:「甲戌,我惟筑。」古人行兵,不尚穷追急击,而以坚树壁垒为大事,故战而版筑随之也。随战随筑,则守之者有据,而攻之者难施。轻锐深入之师,背水决河之计,后世之所以取胜于一时,而古法不若是也。言兵而刑即随之,若似乎严刻者,不知师行而无律,与弃师同;律设而刑弛,与弃律同。故一则警之曰「常刑」,再则警之曰「无余刑」,三则警之曰「大刑」,正古人威克厥爱之意也。三代行师之道,于是篇可略观矣。从来誓师之词,如甘誓扈征,皆言奉行天罚之意,声罪致讨,此天子之体也。若伯禽以方伯帅天子之师,则古所谓诸侯伐而不讨者,故但言师中之律而已,此诸侯之体也。盖其气象之大小,绝不侔矣。颂有鲁颂,书有费誓,皆夫子尊宗国之意。齐晋无书,而专录秦誓以继周之后,当亦取其悔过之意云尔。但当日齐桓、晋文,伯业炳然,为春秋之所许,而不载于书,独载秦誓一篇,或因其地??国??,据西周而下临三川,有兼并六合之??,盖亦知继周之必为秦矣。夫子于此,殆有微旨欤?秦誓凡五条。

    人不难于无过,而难于改过;不难于改过,而难于悔过。改过者,或迫于人言,或勉于一时。惟悔过则中心愧悚,奋然改图,智勇自生。古所谓改过不吝,惟其知悔而后能不吝也。秦穆公之言,深自刻责,不惮举其病以告人,此夫子之所以取也。

    古之谋人,老成之人也。非不知其言之可信,以其未顺己之意而反忌之,此有言逆于汝心,不能求诸道之故也。今之谋人,新进喜事之人也。非不知其言之不可信,姑因其就己而亲之,此有言逊于汝志,不能求诸非道之故也。穆公自知其病而自发之,其异于文过饰非者远矣。

    仡仡勇夫,技能之士也;截截善谝言,巧佞之徒也。技能且不欲,况巧佞乎?天下技能之士,于君德似无所损。不知人有技,则乐于自献其技,有能,则恐人更掩其能。使非有道之士,则好功喜事之心,迫而为妒贤嫉能之意。从古材艺之士,往往自祸其身,因以祸人家国者多有,盖由此二念为之祟也。故穆公疾之,至与截截谝言之人等,而心思断断无技之人。乐正子惟无强勇智虑闻识之名,而后能好善,易所谓「君子以虚受人」也。从古圣人有材艺者,周公、孔子。孔子曰:「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其论周公,亦曰:「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盖多材之人,最易骄吝。骄者,骄人之所无,不以让于人也;吝者,吝己之所有,不以公诸人也。周公、孔子之多能,且不敢自用,况下此者乎?

    截截谝言之人,何以遂使君子易辞?尝见巧言乱德之人,变易是非,混淆邪正,每能使君子丧其所守,而于人君之前尤甚。盖小人之言巧,君子之言拙;巧者工于承顺,而拙者易于违逆。君子往往有心知其非,而不能明言其罪者,所谓使君子易辞也。巧言之祸,至斯而极矣。人君之职,莫大于择相;宰相之事,莫大于容贤。国家之所以兴,曰一君一相而已;国家之所以败,亦曰一君一相而已。秦穆公之言,实万世择相之龟鉴,故大学特引之。李林甫但欲杜边将入相之路,遂启禄山之祸。盖保荣则不得不固宠,固宠则不得不蔽贤,此奸邪无论矣。又有一种好任己见之人,乐于人之从己,而惮于人之违己。如寇莱公,始非不知丁谓之奸,及共事而谓窥莱公之病,喜于自用,遂一意顺从,毫无所忤。故莱公荐引为相,及得志而卒排莱公。始虽有知人之明,卒陷于小人之术,此不能休休有容之失也。开元、天宝之治乱,以一君之身而判然天壤者,只在相之忠与不忠耳。故曰:「邦之杌陧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为人上者,安可不三复斯言哉!

    书经衷论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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