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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门见状,叫他退下疗伤,可他就是不听,回答说————武士这一生,能碰上的好仗就那么一两次,若这般攻占小田原的大仗都只能躲在后方参与不了,这一生定要肠子都悔青了。人无论做何事,都不能留下遗憾,这才能活得尽兴。

    他手腕的伤数日后开始流脓,甚至长了蛆。伊右卫门严令其退到后方的挂川宿营地。可此人走到三岛的宿营地后又折转了回来,再次加入阵营中。之后问过才知,原来他在三岛买来一篓盐,全撒在伤口上面了。

    (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啊!)

    伊右卫门竟对自己的家臣无可奈何。这位文四郎后来成了一千石之身,世道太平下来后却不甘寂寞与朋辈大打出手,结果把人给杀了,他自己也切腹自尽。

    “大人,现在我就随您去赤坂质问个明白。福岛大人等就是因为口无遮拦,连内府都惧他三分,所以他那张脸才这么吃得开。若像大人您这样,恐怕只能跟在人后吃灰了。”

    “俺比他年长。”伊右卫门道,“人得依照自己心性选择最妥善的方式。福岛大人那样便算他的优势。可俺却不愿意做与心性不符的浮躁事儿。”

    “可是大人,这次大战可是您一生之中绝无仅有的机会了,就浮躁一回蹦跶一回又何妨?”

    “不,无须多言。”伊右卫门摇头。

    家康仍在江户。他在江户下达了各种各样的战略、外交命令,在确定必胜无疑之前,未离开江户一步。

    首先是西军总大将毛利辉元,其领地大小、兵马多寡都仅次于德川家。他命黑田长政去毛利家做特别的游说工作。于是长政偷偷地与毛利家分支吉川广家取得联系,最终使得毛利家表面尊奉石田一方,实际却听命于德川一方。

    其次是九州方面,对即将与西军的小西、岛津等作战的加藤清正,家康给出了优厚的犒赏:“胜,则赐予肥后、筑后两地。”东北的会津上杉方面,家康命仙台的伊达政宗、越后的堀直寄等进行牵制。

    当八月二十七日,攻破岐阜城的捷报传来时,家康终于决定动身西进————时机成熟了。九月一日,家康率三万二千七百人马,从江户出发。

    他途中听闻犬山城不战而胜,道:“哦?让山内对马守去守城了?真是耿直的人吃亏啊!”他在自己家臣里最终选了下总岩富一地一万石身家的北条氏胜,急速前往犬山城与伊右卫门交接。

    家康于九月十三日傍晚到达岐阜城,十四日晨出岐阜城,过了长良川。长良川上并无桥梁,因此借来四五十艘渔船排成船桥,让三万多兵马顺利渡过。

    “内府来了!”这个消息让前行诸将安下心来。说实话,伊右卫门也是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已经盼了二十天。途中也有数次彷徨:

    (万一……)

    万一家康见西军攻势强劲,失了战意,决定不来参战了该如何是好?

    十四日凌晨家康出发后取道中山旧道,早上八点在神户稍作休憩,顺便去了池尻村,诸将们在此恭候大驾。出来迎接的有福岛正则、细川忠兴、加藤嘉明、黑田长政、藤堂高虎、京极高知、田中吉政、生驹一正、寺泽广高、蜂须贺丰雄、池田辉政、浅野幸长、堀尾忠氏、有马丰氏、一柳直盛、户川达安、山内一丰等。

    家康兴致极好地慰问了诸位一番,又问对伊右卫门道:“犬山的香鱼味道如何啊?”询问语气里有少见的轻快。

    家康继续行军,这日正午到达前线指挥所赤坂的宿营地。宿营地在宽广的原野上,南面有一座山丘。家康到达前,诸将曾在会上决定以此山丘作为东军本营。他们找来当地人一问,得知此丘叫“冈山”,因此又称作冈山本营。他们山上建起了临时建筑,山丘前新挖了战壕,围了栅栏,便成了一座临时的城郭。

    家康兴致颇佳地登上山丘,进入临时城郭中,并在顶上面朝敌军本营大垣城的方向,插上了金扇马帜、七面葵纹旗,以及二十面白旗。

    此地离大垣城仅五十多町远,诸将的阵营都已经在周围安顿妥当。伊右卫门也在桑田中借了一处临时小屋。

    大垣城本营里的石田三成,看到五十町之外的赤坂冈山上突然插上了家康的金扇马帜,还有无数葵纹旗、白旗等迎风招展,于是心生疑虑:“家康来了?”

    诸将都回答不太可能,连三成的谋臣————战术名家岛左近也说:“不会。家康如今应在奥州会津一地,与上杉作战。在此时突然折道来此,不可能。”可毕竟疑虑重重,于是便派遣三位老练的侦察兵去查看究竟。

    “千真万确是德川内府到了。”其中一人道,“在下认识枪组头渡边半藏的背旗,旗在则人在,这位渡边半藏看样子是到了。而他是内府的亲卫枪组头,因此可以断定,内府也到了。”

    此传闻传遍西军诸阵营,引来一片唏嘘动摇。当时,资历最老且拥有日本最大兵力的武将德川家康,就是一种如此让人敬畏的存在。只有石田三成的阵营一片静寂如常。

    见己方军心动摇,岛左近道:“要打消此种动摇,只能先打一场胜仗,别无他法。”于是在三成的允诺下,抽调五百强兵出发。

    东军赤坂阵营前方,有一条叫株濑川的小河。其上游西面,有东军的中村一荣、有马丰氏,后面还有伊右卫门的军队宿营在此。岛左近在各处埋下伏兵,自己带领主力一举渡过株濑川,开始割起对岸的稻子来。

    这是明显的挑衅。东军的有马、中村两队冲上来便打。岛左近却边战边退,引诱东军进入埋伏圈,并在此大反击消灭了东军。

    因伊右卫门宿营地远得多,双方开战了之后才发现。

    (应战与否?)

    伊右卫门思忖片刻,听见枪声次数并不多,很是意外,于是命令众人:“不许擅自行动!”此时天色将晚,他知道,部队被卷入无用之战,而留守营地却遭袭的情况是常有之事。

    家老野野村、福冈、乾等都几次三番劝其出兵。自开战以来,伊右卫门队还从未碰上过一次像样儿的战场,心态焦急也在所难免。可伊右卫门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坚决道:“安静!很快枪声就会停下来了。俺比你们上过的战场多得多,俺清楚怎么回事儿。”

    果不其然,伊右卫门的预言应验了。第二天早晨,家老们得知有马、中村战败的消息,惊道:“幸好没去!如果贸然前往,肯定也会败得灰头土脸的。”他们不得不敬佩伊右卫门的直觉判断,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伊右卫门的经验总是在消极情况下发挥威力。

    这天,伊右卫门为参与军议,来到冈山本营。

    冈山的军议席上,家康让诸将自由发表意见。首先是有关五十町之外的西军本营大垣城,到底去不去攻。

    “诸位认为如何?”侍奉在家康座侧的井伊直政成了会议主事。

    “在下认为,”池田辉政出列,“如今内府亲征,士气大盛,正好一鼓作气端了大垣城。”言毕,赞同之声一片。

    伊右卫门坐在后排,看着年轻的武将们磨刀霍霍的模样,不禁思忖:

    (内府是从来就不喜攻城的啊!)

    老将伊右卫门很清楚这一点。家康跟秀吉不同,不擅攻城,擅野外决战。所以,对池田辉政等人的攻城论,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回了一句:“嗯,大垣城有宇喜多秀家守城,还有石田三成、小西行长等率重兵把守。跟此前的岐阜城、犬山城大不一样啊。”

    若是攻城,定会大费周折,如果把城包围起来,一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这之间,自己人恐怕也会有思变的时候。伊右卫门觉得这些大概就是家康担忧之事。

    (就设身处地想想吧。)

    伊右卫门思忖。如果家康率领主力,包围了日本列岛中央的一个美浓小城————大垣城,却久攻不下。敌军有大坂城的毛利,还有会津的上杉。看似自己包围了敌军,可实际上是处在被敌军大包围的变数之中。

    “在下有话说————”伊右卫门好几次都想发言来着。可每次都生生把冲动咽了下去。“那到底该怎么办?”伊右卫门胸中并无对策。

    (池田辉政等人的青涩,俺无颜嘲笑。)

    伊右卫门不由得可怜起自己来。

    (经验虽多,却怎奈是否定性意见居多,建设性意见一个都提不出来。这与池田辉政的青涩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这样思忖间,只见性子单纯如烈焰的福岛正则一下子站起身,说了句“承让”,便绕过诸将的膝盖出了列。

    (他好像有话要说啊。)

    伊右卫门十分羡慕福岛正则的性格。他无论在何事上发言都会咳两声引人注目,若是自己看不顺眼,哪怕大吼大叫也要让对方屈服。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所有人才惧他三分,连军议席上的家康也面露特别的微笑,问道:“噢,左卫门大夫,您可有什么妙策?”

    福岛正则的提议十分单纯,只听他道:“在下建议攻大坂。”在大坂与西军主力毛利军决战,只要打败毛利,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这便是正则的看法。不过听来却似谬论,因为大坂城是日本最大最坚固的城郭。现在连大垣城都还未攻下,谈什么大坂城?

    伊右卫门以为家康定然会反对,却不料家康采用了这个建议,赞道:“不错,此提议甚好。”

    (什么?即刻挥师大坂城?)

    伊右卫门惊愕不已。福岛正则很高兴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又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咱们得急速赶往大坂,解救被困在大坂城下的诸位将士的妻儿家小,以安定人心。”正则举出此作战方针的益处,伊右卫门也觉得甚是有道理。

    (是救千代之策啊!)

    这样一想,免不了又是一番对千代的牵肠挂肚,他竟巴不得早一刻离开美浓赤坂,踏上前往大坂之路。

    诸将的心绪好像都一样,军议席上一时间人头攒动,大家都异口同声赞道:“妙策啊!”这也难怪,各位将士虽然不得不在野外征战,可心底里最记挂的,还是留守大坂却被当做人质的妻儿。

    家康自然十分清楚此事的利害,认为进军大坂无疑可以提升士气,于是赞赏道:“左卫门大夫,说得不错。”少顷,他又道:“在途中有一座江州佐和山城(现今的彦根市),那是石田三成的居城,咱们就顺道踏平了它,再直上大坂。”

    (哦!)

    伊右卫门觉得甚是意外。家康这一生中几乎从未主动去攻过城,可如今不光大坂城,连佐和山城也要一并攻下来,这个作战计划不可谓不特殊。

    (奇怪啊!)

    伊右卫门的脑子毕竟只是挂川六万石的水平,自然不能窥视家康内心所想。很久以后,伊右卫门才意识到,原来家康的目的并不在攻城上面。

    其实,家康完全没有攻打大坂城、佐和山城的打算。只因为这样大张旗鼓一表态,定会被西军间谍听了去,很快大垣城的石田三成就会知道了。而三成一定会狼狈不堪的,因为若是连大坂城都丢了,还守着大垣城作甚?于是,他定会连忙率军离开大垣城,进入佐和山城,谋划着在江州一地阻击东军,让其无法西进大坂。

    无论怎样,三成都只能跟个脱了壳的蝾螺一般,撇下大垣城这个硬壳,跑到无遮无蔽的野外来————再歼灭之,这便是家康的策略。战场大概会在美浓的关原一带,因为关原不仅是中山道、北国街道、伊势街道的中枢,而且是个辽阔的盆地,足以让大军一决高下。

    “明日出发!”家康道。很快井伊直政、本多忠胜两位军监就定下了行军顺序。

    这一夜大垣城内的石田三成也做了一样的部署。据情报称,三成已经知道东军要转向西进大坂。那他只有出城阻击这一条路了。

    石田三成对西军诸将道:“前面那片平原阔土,叫做关原。我军一定要抢先到达此地,并布阵妥当,等待敌军经过时便一举击破!”诸将都认为是妙策。于是,大垣城只留了福原长尧等七千五百守城兵把守,其余将士均在这夜出发。

    家康也考虑过当夜出发,可有两处情况不明,首先是敌军人数。他命诸队各自去大垣城方面获取敌军情报。伊右卫门队也去了几人,回来报告说,大约十万。

    “十万吗?”这个数字太过庞大,伊右卫门吃惊不小,但还是让他们去家康本营作了报告。

    家康本营已经收集了很多打探来的情报,几乎都称是十万。可仅有一人说“是两万”。此人是黑田长政的家臣,名叫毛屋武久,是个老练的武士。因为数字出入委实太大,家康亲自叫来问话,毛屋武久回答:“敌军总人数确实很多,但之中大半都在南宫山等山上,还有部分骑墙之士。这样一算下来,真正能作战的只有两万。”

    家康怕敌军人数悬殊会引起军心动摇,于是赞赏毛屋道:“正是如此!”并传令让全军知晓。这样,敌军人数首先确定了下来。

    其次,家康担心夜袭。从先前的株濑川的埋伏战来看,西军动作轻快灵便,说不定今夜就已经定好了夜袭的计划。若镇守原地时遭遇夜袭,损失应是最小的。如果在夜间行军中遭遇夜袭,定会搅得混乱不堪,损失难以估量。

    因此,家康决定第二日晨,太阳升起后再出发。

    部署也定下来了,伊右卫门在座排上听井伊直政公布军令,心中如少年般怦怦乱跳。

    (这次一定是打先锋,绝对没错。)

    伊右卫门在下野小山的军议上已经提出过打先锋的愿望,家康也确实点过头。不过井伊直政所念军令中,最先提到的是后方警戒军。

    “这个冈山————”直政传令,命堀尾忠氏、中村一荣两位守冈山。因伊右卫门与堀尾忠氏交好,不由得同情起他来:

    (可怜的忠氏。)

    接着,命一柳直盛镇守冈山附近刚建好的长松堡;命浅野幸长、池田辉政在中山道垂井的宿营地附近建好阵地;还有,大垣与关原中间有藏身南宫山的敌军,由有马丰氏、山内一丰把守。

    (这……)

    伊右卫门茫然无措,担任后方警备的诸侯,都是东海地区的大名。

    (也难怪……)

    伊右卫门思忖。除了很早就接近家康的浅野、池田两位,其余的东海地区大名都是在开战前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小山军议时才表态拥立家康的。对家康来说,这么重要的功名猎场,绝难交与新人。

    当日夜,有一段插话。

    家康认为大垣城敌军本营一定会派夜袭部队前来捣乱,于是命令诸将在各个阵营中都点燃了篝火,调动了多支巡查队,还派侦察兵去远方侦察,而后才睡下。

    可是到了半夜,从西尾光教镇守的曾根堡传来一个意外的情报:“大垣城内已经没有敌兵了。”而且,福岛正则也派来一位紧急信使,叫祖父江法斋,报告称:“敌军已经离开大垣,从野口村经牧田街道西进。正则即刻动身追击,如若追上,则会立即开战。”

    家康一听,一蹬被子起身叫道:“此话当真?”他马上叫来井伊直政,道:“我要立即出发!”可不巧,美浓的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来。

    伊右卫门在阵营中本已睡下,可远处福岛队的人马嘈杂之声传来,让他很是吃惊,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家康本营来了使者,道:“福岛左卫门大夫一队刚刚出发。请谨遵傍晚时的部署规定,即刻出发,各就各位。”

    (噢,合战终究是要开始了呀!)

    伊右卫门颤抖得牙龈生疼。这是他年轻时就有的毛病,一旦有事发生,就会冒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来。

    他很快召集武将们前来,简短命令道:“出发!”

    “虽说需要‘即刻’出发,可咱们又不是先锋,还有的是时间嘛。”乾彦作不客气地回话道。

    行军部署中,福岛正则是先锋;藤堂高虎、京极高知、黑田长政、细川忠兴、加藤嘉明、田中吉政、筒井定次、松平忠吉、井伊直政等是所谓的前线战斗部队;随后便是家康率领的德川军三万两千人马。伊右卫门与有马丰氏是在德川军之后,作为后卫,防守关原东端的南宫山。伊右卫门后面还有浅野幸长、池田辉政。

    道上两列并排,行走艰难,路窄、夜黑,还下着雨。可一列又速度奇慢,更何况各队都带着辎重。就行军速度来看,伊右卫门队要出发也是在深夜之后了。

    “不错。”伊右卫门道,他已经从适才莫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现在就烧火做饭,让大家吃饱了。合战大概会发生在明日清晨,到时候是没法儿吃饭的。”

    “明白!可是————”乾彦作道,“咱们得令防守南宫山,但据闻南宫山的敌军已经成了内应,会跑下山来应战吗?”

    “不知道。”合战中有很多未知数,能预测得到的毕竟只是很少一部分。明日大概会发生很多无法预测之事吧。

    战事结束后才知,这夜大垣城的石田三成决定在关原伏击东军,下令全军于傍晚七点“即刻出发”。马衔枚,禁灯火,绑铠衣。没有平素行军时的马鸣声、盔甲碰撞声,全军肃然前行。

    先锋是石田队,紧接其后的是岛津队、小西队、宇喜多队。另外还有过半数的西军————小早川队、毛利队、吉川队、长束队、安国寺队、长曾我部队————早在数日前便已在关原周边的丘陵地带布阵完毕。两支大军即将会合。

    石田三成的第一队从大垣城出发时,雨开始猛下,而且越下越大。也因着这场大雨,才没被五十多町之外的东军冈山阵营发觉。等到城内空空荡荡————严密地说,还有七千守城兵————西军已经尽数离开大垣城后,家康才得到消息。

    总之,伊右卫门队行军开始,已是后半夜的事了。

    “各自传令下去:有蓑衣的穿好蓑衣;导火索要用油纸包好千万别弄湿了;禁止无用的私聊;大声吼叫者斩立决。即便遭遇敌袭,也不要骚动。”伊右卫门首先让先头部队出发,自己在军队中央骑马冒雨前行。

    伊右卫门队有两千多人,时而变作一列,时而并拢成为两列。暗夜静谧中,走过了数町的距离。到关原东端的守备阵地,一共大约四里地。

    (好冷!)

    伊右卫门在马上不自禁颤抖起来。虽然穿着蓑衣,可雨点敲击着毫无防备的头盔,而且顺着护额直接滴入脖子,弄得身子里都是湿漉漉的。

    (会感冒的。)

    伊右卫门就怕感冒,他都不记得听过多少回同样的悲惨故事了。就因为在战场上感冒发烧,全身倦怠使不出劲儿,轻易就被对方取走了性命。要想不感冒,就不能打盹儿,要时刻保持充沛的体力。而且,战前的紧张情绪也极耗体力,一旦真上了战场反倒会体力不支。

    (打仗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被雨淋得透湿的伊右卫门在马鞍上晃悠着前行。

    (这该是第几次了?)

    他思忖,这半生自己踏过无数的战场,可每次都残酷得想哭,好几次都想撒手不干,不当武士了。伊右卫门耷拉着脑袋继续前行。

    (这回,想是今生最后的一战了。)

    怎么都不能败!除却秀吉败给家康的小牧、长久手之战,他参与的战事从未败过一次,可谓极其幸运的半生了。

    前方有马匹摔倒。数万人马经过的小道,自然是泥泞不堪的,很容易便摔个四脚朝天。

    雨、雨、雨!伊右卫门的两千人马不得不冒雨前行。

    (长筱合战时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天。)

    伊右卫门想起年轻时的那场战事,是织田信长与甲州武田胜赖的合战。无论是停或走,雨几乎一直没有停过。

    (那时,同盟军德川大人在前线作战,织田大人发兵前去救援。那时的德川大人,如今已是决定天下之势的头领。)

    终于,在左手前方的暗夜中,南宫山逐渐露出了它巍峨的影子。

    “多点些火把。”伊右卫门命道。

    南宫山是敌人巢穴之一。山顶驻守着吉川广家三千人马、毛利秀元一万六千人马。在东麓的栗原村附近还有安国寺惠琼一千八百人马、长束正家一千五百人马、长曾我部盛亲六千六百人马布好了阵势。

    “敌军没有要动的意思啊。”伊右卫门松了口气似的对野野村太郎右卫门九郎道。的确,他不得不担心。他的军队在山脚行军,队形又长又单薄,若是山上埋伏的敌军一齐冲下,来个侧面袭击,己方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篝火也好,火把也罢,全没有要动的样子啊。”

    (或许正如传闻所述,山上的吉川、毛利已经答应做东军内应了。)

    伊右卫门的军队出了垂井,继续西折往前,夜色发白之时终于来到所定的阵地。照理说,身居此处,南宫山的南侧应当耸立在面前才对,可此刻他们面前却是白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下了一夜的雨终于稀稀疏疏起来,可不料白雾却伴着晨色越来越浓。

    “雾好大!”伊右卫门嘀咕着,伸出手来好歹可以看清五指的程度。莫说打仗了,连移动都成问题。

    松林中阵势准备终于完成。印有三叶柏圆形家纹的帷幔挂好,“无”字旗竖好,旁边一个布凳摆好。伊右卫门走近帷幔,在布凳上落座。

    西面十町之外就有家康的本营,再往西便是宽广的盆地————关原。

    “还没有开战吗?”野野村问道。

    “你看这雾,”伊右卫门仰望天空,“得等雾散啊。”在这等关原盆地的浓雾之中,敌我都难以区别,遑论战事。

    “可是,就算关原开战,咱这边也只能听着枪声干着急吧?”

    “是啊。”伊右卫门脸色难看,此番武运不佳,被丢到这么个偏远之地,连自己人战胜战败都无从得知。

    “还真是担心哪!”

    “派人去看看。”伊右卫门选定三十位能人,命他们前往关原查探军情。“小心别被自己人砍了。”先锋主力如今杀意正浓,若是从后方接近,难保不会被错判错杀。

    (好难受!)

    伊右卫门动了动盔甲下的身子,被雨水浸润得难受,腹部处更是已经兜了一汪污水。

    雨仍不愿停,有时连雨落叶面之声都听得真切,时而大,时而小。上午八点,雨终于有了要停的意思。适才白浊一片的浓雾也开始散去。

    “把旗上的雨水拧干。”伊右卫门命道。他抬头望去,有云往东行。

    (看样子雨要停了。)

    他这样判断是因为想起千代曾说过,“美浓关原附近,若是云往东走,雨就会停了。”千代从小就住在这关原附近的美浓乡士不破家里,非常清楚这一带的情况。伊右卫门布阵的这片松林,或许正是千代记忆里孩提时代的那片风景,而昨夜行军经过的那条到大垣的街道,正是千代初嫁时所走的路。

    (千代就是在这关原附近长大的呀,想想真是缘分极深哪!)

    的确不可思议。可以说,如今的伊右卫门几乎就是千代嫁过来以后一手制造出来的。而他今生最重要的一场仗,就发生在千代从小生活过的关原,这便是奇缘了。

    (真是个怪女人。)

    一想到她,伊右卫门的心情便平复下来,差点儿笑出声来。

    就在此时,从阵地西方十町之外桃配山的家康阵营处,传来震天响的法螺号声,穿透伊右卫门的阵营。

    “开始了!”伊右卫门从布凳上跳起。这种法螺号声,是全军开始作战的信号。少顷,关原四面山中也响起了同样的号声、太鼓声,早已整装待发的敌我双方军队开始作战。

    随着激昂的太鼓,一片呐喊冲杀之声响起。两相交织传入伊右卫门阵地时,宛如一片撼天动地的海啸。另外还有铁炮声震耳欲聋,仿佛云层上滚落四方的雷鸣一般。

    雨已住。伊右卫门命士兵们少安毋躁:“镇定!”他的队伍得守住南宫山的敌人。

    “大人,您看南宫山上。”眼前的山上,有无数旌旗随风飘扬,可开战至今却不见动静。“他们没有要攻下来的意思啊。”

    “不错。镇定!”

    “他们一定答应做内应了,绝对没错。”野野村、福冈、乾等武将异口同声道,“那咱们还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应该即刻前往关原参战啊!”

    “不可!”

    “您说什么?”

    “正因为咱们守在这里,南宫山的敌人才不敢动。虽说他们已经答应做内应,可仍然在山上关注原野上的胜负。若是他们发现石田胜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回到石田一方,从山上冲下来与我军交战。内应就是这副德行,咱不能离开此处,内府也明言过。”

    “大人可真耿直。”大家都一副恨恨的模样,都觉得实在没必要死守这里。都这样了,军令什么的不守也罢。

    终于,回来了一位侦察兵。

    “噢————”伊右卫门一兴奋,探出一大截身子,忙问,“合战情形如何?”

    “非常激烈!合战是从福岛左卫门大夫的突击开始的,西军宇喜多中纳言秀家正在反击。”听完侦察兵的所见所闻,才发现真是一场混战。福岛的阵营背后就是关明神的森林,待浓雾一散,便向天满山山麓里的宇喜多秀家队发起了进攻。

    一开始是铁炮射击,接着就直直地冲向宇喜多队,正在前线厮杀。

    “就这些?”

    “是,因急着回来报告,就只见到了这些。”

    第二名回来报告说,福岛队被敌军冲杀得七零八落,溃退了四五町远。

    “啊!”伊右卫门站起身来,“然后呢?”

    “宇喜多的武将,明石全登、本多正重、长船吉兵卫等整好队形,反守为攻,反倒把突击的福岛队冲得溃不成军。”

    “就这些?”

    “呃是,就这些了。”

    随后又回来四五人接着报告战况,都说不知胜负。总之,乱军之中,宇喜多的太鼓丸旗与福岛的山道旗相互间你推我,我推你,全然一片混战的模样。

    “其余的呢?”

    “石田本营也有兵马突击,现在虽然被东军的田中吉政、生驹一正、金森长近、竹中重门的战旗压了回去,可同样是胜败难分。”

    “大致倾向呢?”伊右卫门低声问道,他问的是两军胜负大致倾向。可侦察兵们均偏了偏头,小声道:“西军占优势。”

    伊右卫门重重地坐回布凳去。

    (或许会败————)

    千代的脸顿时浮现在眼前,若是败了,今日就是与千代诀别之日。

    一小时后,枪炮声、呐喊声、进攻的太鼓声、后退的钟声愈见激烈起来。

    (蠢啊!)

    他终于焦急不安了,至今踏遍过几十次战场,可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今日这般用耳朵听来的战场。

    又回来一名侦察兵,伊右卫门问道:“怎样了?”他把侦察兵叫到面前,是为了让其说话小声些。

    “敌方岛津队的人马本来都是静坐在地,难以判断到底战是不战。随后咱们的细川队、稻叶队、井伊队的人马冲了上去,酿成一番大战。战斗甚是激烈,可咱军的气势好似不佳的样子。还有,前往攻击石田本营的诸将们,也在两重栅栏的正面遭遇大炮的轰击,三成亲自率兵突击,咱军已经溃退了三町之远。”

    伊右卫门不由得战栗起来。

    上午十点,雨完全停了下来,可云层依旧很低,雾仍未散尽。侦探兵一个个回来,可每次的战况报告,都是东军不利。

    (糟了!)

    伊右卫门思忖,呼吸也不匀称起来,腰背是一片寒冷。

    (难道站错队了?)

    悔恨、焦躁、恐怖混作一团充塞在胸中极为难受。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家康身上,难道真是一步错棋?风大了,眼前的绿草抖得厉害。伊右卫门凝视着这些草,茫然无措。打拼半生留下的这一切,眼见着就要烟消云散了。

    (要散了吗?)

    那就散了吧————他甚至这样想。要消散的东西就让它消散吧————另一个伊右卫门在这么跟他说,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如今还有什么可惜的?

    另一个伊右卫门是在伏见诞生的。在伏见的那段时日,他每日里参禅,去禅堂悟禅。虽然只是随大流,并无多少领悟,但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自己心中已生出了另外一个伊右卫门。而此时,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露出脸来,对原本的伊右卫门道:

    (六万石、从五位下对马守,这不就是一张浮世的假面吗?撕了就撕了,有什么可惜的?)

    还有个粗厚的声音响起:

    (肉身也一样!)

    肉身也是借来的一层皮囊罢了,舍弃了便自由了。

    “原来如此!”原本的伊右卫门看着风中颤抖的绿草,这样喃喃了一句。一股从未有过的勇猛悄悄占据了他的心。

    (反正终究都会烟消云散的。)

    伊右卫门站起身来。这时,又一名侦察兵回来报告:“石田治部少辅攻入德川大人本营附近,虽然现在折返而去,可战况仍不明朗。”

    听完报告,伊右卫门叫了野野村长长的名字:“太郎右卫门九郎!你去内府阵营报信,说不管内府大人有何指示,现在对马守要参战了。”

    “是!”

    “等等!你就这样说:眼前南宫山的敌军仍是不动,这足以表明其内应的坚定决心,把他们视作敌人再这么耗着也是无用。懂了吗?”

    “在下这就火速去报。”野野村一跳上马便疾驰往西。他奔至家康本营的桃配山,已是上午十一点。浓雾已经散去,眼下情形可以看得很清楚。

    野野村见了家康谋臣本多忠胜,转述了伊右卫门的话。

    “对州大人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啊!”意外的是,本多忠胜甚是高兴,对家康道,“刚才在下也说过多次,南宫山的敌人是不会动的。浅野、池田队待命,山内、有马队就转守为攻。”

    就野野村看来,家康对南宫山的敌人还持有戒心,而忠胜认为“没关系”,两人像是为此争论过。

    家康不得不赞同忠胜的意见,因为眼下的战况不容乐观。哪怕冒着危险也得投入后方的预备队。

    “出兵!”家康道。忠胜对他行了一礼,然后指着一处山丘对野野村太郎右卫门九郎道:“那是松尾山。”松尾山内藏着西军最大的兵力————小早川秀秋的一万六千人马,现在仍然按兵不动。小早川秀秋事先已经跟家康联络过,答应做内应,因此并未扬旗参战。

    如今,东军的藤堂高虎队、京极高知队正在接近山麓,看样子还未展开激烈的战斗。“你们就往那个方向去。”忠胜道。

    “得令!”野野村冲下山丘,飞身上马奔回阵营。

    伊右卫门听完野野村的复命,即刻下达进发命令,同时也告知了附近的有马队。于是,两千人马出动,伊右卫门命道:“快跑!”全军吼声滚滚跑将起来。“大声喊!”前锋队长深尾大叫道,于是众人的吼声又大了一圈。

    全军吼声高亢嘹亮,步伐整齐划一,宛如一支黑剑肃然刺入关原的这片原野。

    “那是对州的军队?”家康看着“无”字旗气势如虹往西进发,不禁拍了拍膝盖。他对这支新参战的生力军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久,到了关原村。村落已经烧成一片灰烬,只剩烧残的黑柱还立在那里。过了此村,再往西,就追上了己方的藤堂队与京极队。伊右卫门选好一块地作指挥所,把马帜插在一棵老松根上,并叫来野野村:“太郎右卫门九郎,这松尾山的敌人不是也不动吗?”

    “这并非在下的错。”野野村亦是愤然不已,动不动不都是敌人自己的事情吗?

    伊右卫门只好让铁炮队冲着山麓的赤座、朽木、小川、胁坂等敌军小部队来了一次威吓射击。敌军也反击了一回。不过距离太远,所有枪弹都落入了中间的田地里。

    激战在北方。前方直至天满山的宇喜多秀家,以及对面屉尾山的石田三成队实力强大。而东军主力正反复使用枪炮战、白兵战等与之对决。敌我双方旗帜混杂,打得十分激烈。

    前方有西军首屈一指的勇将大谷吉继,东军的藤堂队、京极队正与之战斗,似乎没有伊右卫门插手的份儿。

    总之,伊右卫门虽然算是进入了战场,可仍是待机的命。

    不久,后方的家康本营响起了阵阵法螺号声、太鼓声。伊右卫门吃了一惊,发现是家康的大军出动了,方向往西。

    家康旗本共计三万两千人,无疑是关原上最大的一支部队。只见这支部队一面发射铁炮、箭矢,一面呐喊着前行。

    (噢,动啦!)

    伊右卫门好歹松了口气。可不料此队先锋遭遇了石田三成的火枪队一刻不停的扫射与骑兵队的猛烈突击,逐渐陷入了混乱状态。双方相互拼斗了一阵后,终于————

    (啊!)

    伊右卫门惊诧不已,德川兵团开始露出崩溃的迹象。只要崩溃一角,就离战败不远了。兵团后方的武士们在大喊————不许退,不许退————似乎都在极力阻止本军的崩溃。可先锋的崩溃波及过来,连马匹都难以驾驭了。

    (这……这是要败北了吗?)

    伊右卫门全身毛孔都收缩了一般不寒而栗。

    德川军溃退三四町远后,终于在中军止住,前后共十五六分钟的时间。就要到正午的这个关头,突然,伊右卫门惊得仿佛见到了天地异变的一幕。

    异变发生在左前方的松尾山。山顶至山腹密密麻麻的西军小早川秀秋一万五千余人,突然开始往西北移动。

    (啊!难道是要叛变?)

    伊右卫门见到小早川队一齐冲下山来,将枪炮对准己方的大谷吉继队,一顿猛射。

    “金吾(小早川秀秋)终究还是背弃西军了呀。”伊右卫门跑过来,翻身上马,挥鞭大叫:“不要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进攻!”他命令全军即刻冲向大谷吉继队。往后看时,溃退的德川军也好像得知了内应加入阵营的消息,很快重新整好队形,开始猛烈进攻。

    战势逆转了,竟是一瞬之间的事。

    (这一瞬改写了历史。)

    伊右卫门在马上发号施令,心底里却不禁感慨万千。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瞬!小早川秀秋这位年轻人是秀吉的养子,资质弱劣,本就是个惹人发笑的家伙。可这历史上最为紧要的关头,却偏偏操纵在这么个人手里。

    虽然伊右卫门知道“机不可失”,也命手下将士们机不可失,可他心中却没有爽快的感觉,有的是对背叛者人性的憎恶。

    (这算什么事儿啊!)

    战场的形势起了明显的变化。各个阵地的西军开始动摇、溃败。背叛西军的人越来越多。在小早川阵地下面布阵的西军朽木元纲、赤座直保、小川佑忠、胁坂安治等小大名也都调转枪口,雪崩似的向己方的大谷阵地冲杀过去。

    (难以置信!)

    虽是西军自己的事,可伊右卫门也不由得义愤填膺。而同时————

    (终于算是得救了!)

    这种安心感也逐渐充溢心间。

    这之后的战斗,可以算是伊右卫门参与大战后第一次像模像样的战斗。

    敌军已经崩溃,可战斗仍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西军大谷吉继队几乎被全部歼灭;石田三成队虽说几次三番进攻得都很漂亮,怎奈要独自面对一大半的东军主力,终究溃败消亡了;另外还有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队的溃逃,岛津队的败走,下午一时许,纵横战场的多半都是东军的将士了。

    下午二时许,战事结束。家康在关原西端天满山脚下的藤川台地上放好布凳,开始评审首级。之后,又与诸将见面。

    伊右卫门也向家康祝贺了一番,正要回去时,雨又下了起来。

    “对州大人,”家康叫了他一声,伊右卫门回身屈膝行礼,却见家康一张脸简直笑得不成样子,道,“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见到又下雨了,想叫对州大人回去时千万不要淋湿了。”

    (这个老人说这些不打紧的话作甚?)

    大概是因为家康得了天下,高兴得到处想找人说说话吧。

    “多谢大人挂怀!”伊右卫门退出后,骑上阵营前的马。今夜将在关原西端的藤川河原露宿。

    雨下大了些,伊右卫门冒着雨骑马回营,马夫叫吉藏。只听伊右卫门道:“吉藏,小心别踩着尸体了。”原野上到处是敌我双方的尸体,还有四处散乱的铁炮、刀枪、旗帜。

    “咱们赢了,吉藏。”伊右卫门茫然嘀咕了一句。

    “是!贺喜大人!”

    “值得贺喜吗?”一股强烈的倦怠感席卷了伊右卫门全身。他弓着背,伸出下巴,眼睑半掩,好歹没从马鞍上摔下来。

    这时,武将野野村太郎右卫门九郎策马过来,道:“大人,今夜宿营地改在野上了。”

    “领路。”他的声音柔和异常。

    “大人,您身体不舒服吗?”

    “为何如此问?”

    “您这样耷拉着脑袋,都跟战败逃窜的人一样了。”

    “是吗?”伊右卫门微微笑道,颜面竟有了苍老之色,“虽说赢了,可俺高兴不起来啊。”

    “为什么?”

    “胜利也是一种落寞。”

    “落寞?”野野村吃了一惊,扬起脸来。

    “不到俺这个年纪是体会不到的。是赢了,可赢了又怎样?只能自嘲一番。”

    “大人!输了就没命了!若是输了,现在就是这里的无头死尸一具了呀!”

    “又有多大的区别?”

    “大人,您别吓我。看您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非是发烧了?”

    “原来如此,你这一说俺倒觉得冷了。”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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