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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功名十字路最新章节!

    自文禄三年(1594)正月,秀吉宣称要修建伏见城以后,伊右卫门的公务便繁忙起来。

    “不止俺一人,其他大名也一样,都得奔走于关白秀次、大坂的拾儿幼主、伏见的太阁殿下之间,还得在各处讨好赔笑,忙得很哪!”伊右卫门对千代抱怨道。

    千代对秀吉将要筑城的那片地————伏见桃山,起了兴趣。她总是这样好奇心重,求丈夫道:“我也想去看看。”伊右卫门别无他法,只好带了她去。

    当时伏见是通往大坂的水路起点,晚上登船,早上便可达大坂的天满。而且距离京都也只有三里。对于想要隐居的秀吉,这样便利的地方很难找到第二处。

    城郭准备建在通称“桃山”的丘陵地带,可遗憾的是,此城无论在战术上还是国内政治上,均无裨益。秀吉建此城只是非常个人的原因。

    (劳民伤财!)

    千代思忖。秀吉的失败就在于远征朝鲜浪费国财,从而使得诸位大名与臣民们陷于疲敝劳顿之中,这个巨大的浪费主义政权终于丧失了原有的魅力。而且秀吉的浪费完全无法遏制。此时正值外征军在朝鲜战斗的当口,在伏见桃山雕琢出一座金殿玉楼,于战术于政治都毫无裨益。

    站立在此处的千代只能这样想:

    (定是疯了。)

    天下大名、臣民们将如何看待这次修筑城郭一事?

    说句题外话,千代的这种感慨大概需要笔者稍作说明。当时秀吉是日本最大的富豪,或者可以说是日本史上前无古人的巨富。他是在浪费自己的钱吗?答案是否定的。

    以当时的经济构造来看,若有了战事需要派兵出征,所有经费、战费均由大名自己筹措,秀吉自身的财产不会有一厘一毫的损失。修筑伏见城也一样,天下的诸侯都得“帮忙”,而费用则是按人头均摊。秀吉金库里的金子也好兵粮库里的粮食也好,都不会有丝毫的损耗。如此一来,诸大名因个人的钱粮损耗而越来越穷,反之秀吉在相较之下则越来越富。

    (可不要逼人太甚!)

    诸侯之间的这种感情愈见强烈。他们开始对这种铺张浪费的政权起了厌倦之感。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秀吉一手提拔上来的,仍对秀吉十分忠诚,有舍命陪君子的义气。不过,这番忠诚义气说到底,都是对秀吉个人而言,而非“对此政权”。这种奢侈铺张若是再持续三十年,大多数的大名大概都会破产。此种悲观情绪在天下蔓延,而伏见城却逆势而为,非要实现它的奢靡。

    (难道是因为太过担心子嗣,发狂了么?)

    千代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桃山”是个很美的名字,正是将要筑城的伏见山的别名。

    秀吉这一代的繁荣,便是以这座伏见城的华丽奢豪为象征。文化史上有“安土桃山时代”这一称呼,但“桃山”并非是当时就有的名字。

    家康在大坂战役里打败丰臣氏后数年,便将这座伏见城废弃了。因为这是一处可逐鹿中原的绝佳之地,若是有谋反之心的大名占据此城,北可进京城,南可攻大坂。更何况,只要这座华丽城郭还耸立在淀川上游一天,臣民们便忘不了太阁在世的荣华,还说不定会因此而厌弃德川之世。

    “拆掉。”家康下令。拆了之后将城郭构架捐给了京都与其周遭的社庙(比如今天的西本院寺唐门、同飞云阁、浪之间、客殿、丰国神社唐门、琵琶湖竹生岛观音堂、同神社拜殿、大德寺唐门等等),而此山便因此而荒废。大约是在丰臣灭亡后不久,不知为何,附近的人在山上种植了三万株红桃。

    这些红桃日渐繁茂,每当春暖花开,漫山遍野一片云蒸霞蔚。京城的人们想是要倚着这片红霞来祭奠太阁的豪奢。不久,“桃山”便成了这片城郭遗址的代名词。

    ————桃山里那座城郭还在的那个时代,多好啊。

    大概京城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吧。那个时代,因太阁的巨额浪费,京城、大坂就如同下了黄金雨似的热闹繁荣。而当政权中心移至江户后,这些地方便冷清下来。特别是京城,夜里连灯光都消逝了一般。

    千代是这个时代最能洞察先机的人之一。当伏见丘陵的巨城即将竣工之时,她早已发现京城聚乐第的样子变得奇怪。此时聚乐第之主,是关白秀次。

    “关白殿下最近怎样?”每当丈夫伊右卫门从聚乐第拜访归来,千代都会这样问道。今天也不例外。

    “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伊右卫门只知道这些,“或许是近女色太多吧。”

    “毕竟还年轻啊。”千代在意的不是这些。

    “呵呵,千代还真是宽宏大量。”伊右卫门嘲弄了一句。在他看来,女人本该讨厌这种事情。

    其实千代也觉得“很讨厌”,但她认为喜欢女色是一个人的性格与体质决定的,不应从道德层面来追究罪责。就如同喜欢节俭,或是喜欢浪费一样,只要没有影响到他人,就不该在道德范围内加以批判。

    “在我看来,关白殿下的色心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色心下的东西。”千代在传言中听到的关白秀次所做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暴行,简直难以置信。

    (那些都是真的么?)

    比如去年正月五日,正亲町上皇以七十七岁高龄辞世,京城里下至庶民都在服丧。公卿近臣们自然更是需要吃斋戒欲。可秀次倒好,上皇驾崩不过十日,便杀了鹤当晚饭吃,这种毫无忌惮的行径大概便是当时最为人所诟病的暴行了。

    而且远不止于此。国丧中,最忌杀生,而秀次却多次外出狩鸟猎兽。这便是京城中的男女老幼开始窃窃私语,称他为“杀生关白”的起源。

    ————这也难怪,毕竟出身低贱啊。

    公卿们亦交头接耳,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些话,对义父太阁秀吉来说,难道不是如针刺,如鞭抽么?因事无巨细均有近臣来报,秀吉对秀次的所有“事迹”都了如指掌。

    据说有一天秀次登上聚乐第的箭楼,俯瞰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道:“跟蝼蚁一样嘛,有趣。”这定是他心中所感了。而他之后的行动让人愕然。“用铁炮射一射肯定更有趣。”他竟叫人拿铁炮过来,大概以为只不过是捏死几只蚂蚁的小事。他身旁之人怕忤逆秀次会遭致祸端,便依言拿来铁炮并点燃了导火线。

    秀次摆好架势,扣动扳手。“砰”一声,枪弹飞至数十丈之外,命中一位在路上卖东西的小贩。小贩仰面倒下。“好玩儿!”秀次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刺激一般。

    后来他又玩了好几次这种“在箭楼狩猎”的游戏,被当做猎物的百姓从此再也不敢走近聚乐第半步。

    另外还有更骇人听闻的。有人说他为了看胎儿的样子而把孕妇的肚子剖开,千代怎么都不敢相信。

    (若是真的,那不就是个疯子么?)

    千代思忖。不过,秀次情绪异常,这点可以肯定。

    “我的武功好得很呢。”他会自吹自擂,跟一个自诩美貌的女人一样。千代认为有这种不必要的自满心态的男人,肯定有某种精神缺陷。

    秀次其实根本就没有武勇,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打肿脸充胖子,找些道具来夸耀。比如秀吉的好对手————柴田胜家的金缠衣,日根野备中守的素以豪华壮观著称的唐冠头盔,家老木村常陆介的鸟毛阵羽织等等都收集过来,一个人洋洋自得乐此不疲。

    (正因内心软弱才感觉不安的吧。)

    千代是这样认为的。当听闻京城街市里传出的那些秀次的暴虐之态时,千代恨不能立时堵住耳朵。有天侍女回来禀报过后,千代开始无法相信,问:“此事当真?”

    据说关白秀次经常带了近臣,在夜深人静的京城街市找人试刀。而这次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北野天神境内。秀次跟数人同行,一位盲人杵了拐杖从对面走来。自古以来,暴君这种精神病患,似乎都对盲人、孕妇、美女等有异于常人的特殊类型极感兴趣。

    “这位阿弥————”秀次开口叫住对方。“阿弥”,是室町时代之后对佛教时宗流派信仰者的称呼,这些信仰者大都一面在家生活,一面改了“阿弥号”修行。比如相阿弥、本阿弥、木阿弥等。而剃过头的盲人之中,“阿弥号”者众,所以秀次要这么称呼。

    “是有人在叫我吗?敢问尊驾何人?”

    “这边,是我。”

    “哦,敢问何事?”

    “我想请你喝酒。喜欢喝酒吗?”

    “喜欢。”

    “那就跟我来。”秀次走近,牵了盲人的手,盲人便高兴地跟着去了。五六步后,秀次突然抽出长剑,斩断盲人手腕。

    “啊!”盲人摔落在地,哀嚎着————有没有人哪,杀人啦!有没有人哪,有没有人哪,救命啊!一时间骚动四起。

    秀次走上石阶,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侍从里有个叫熊谷大膳亮直之的愚笨之人,是个一万石左右的小领主,其近亲之中侍奉丰臣家的人很多。可以说是秀吉、秀次幕下官僚派里的人物之一。

    “瞎子,”这个熊谷道,“现在你眼又瞎手又残,还要人救?真是胆小。”

    遭受如此屈辱嘲弄,盲人终于知晓对面这个无法无天之人就是在京城恶名远扬的杀生关白,于是叫道:“杀了我!事到如今,这条命还有什么可惜的?我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你这个暴虐的恶魔,我认命!可是你给我记着,你嚣张不了几天了,你们肯定会遭报应的。”

    盲人被砍得七零八碎,气绝身亡,实在惨不忍睹。

    “怎么可能?”千代对侍女道。石阶上流淌的鲜血,仿佛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天千代对伊右卫门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夫君都不要再去关白殿下那里了。”语气甚是庄严凝重。

    千代觉得关白秀次也并非全然不让人同情。

    若是舅父秀吉没有夺得天下,秀次便会跟农村里的普通年轻人没什么不同。他的不幸在于德薄而位尊。人臣最高职位关白,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的心理平衡被打破,是早晚的事情。

    据说秀次有神经衰弱症。不知是他自己想去,还是医生推荐的,他曾去东国热海温泉等地疗养过。这么想来,其实他也是有可怜之处的。千代听说秀次本是个气质温驯的年轻人,少年时很有同情心,只是性情软弱,爱发牢骚。

    “那人的不幸就是被摆在了与身份能力不相称的高位之上。”千代对伊右卫门道。

    “也许是吧。”伊右卫门望着千代的红唇。千代正微倾脑瓜思索着什么,每当这副表情时,她总是会发表一些异于常人的高见。伊右卫门期待着。

    “况且,”千代道,“虽说是升至关白之位,可也只加了二十万石吧?”

    “没错。”

    秀次的领地本来就是以尾张为中心的一百万石,至今仍未改变。以这点家底,想要跟秀吉的关白时代一样在朝廷社交上出手阔绰,实在有些为难。而且,虽然他已经登上了关白之位,但天下的军事权、行政权、大名的人事权、丰臣家的财政权这四大权限,依然紧紧攥在“隐居”的秀吉手中。

    这对秀吉来说是理所当然。如今在外征战,国家权力需要集中在自己之手。至于庸才秀次,秀吉怕是做梦都没有想过要让权于他吧。可秀次的想法就不同了,他已认定自己就是国家的继承人,而认识不到那只是镜花水月,自己手上所持的权限,只有京都的社交权与寺院神社的诉讼权。仅有这点可怜巴巴的权力,他当然会认为“舅父不守信”,从而愤恨难当了。更何况关白一职,支出数目庞大,区区一百二十万石大概是入不敷出的。为财政所迫,他自然就会想“我要整个国家”了。

    秀次身边,有秀吉任命的家老木村常陆介重兹,经常会为秀次出谋划策。木村常陆介是秀吉曾经任近江长浜城主时的一名当地武士,之后机缘巧合加之自身也还有些武勇,现在已经成为山城淀城之主,是十八万石以上的大名。若是将来秀次得了天下,他将是最为显赫的功臣。

    (木村常陆介大人是个聪明人。)

    千代思忖。

    “但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什么好?”千代道。她的意思是,为人臣子,聪明过头反而是坏事。

    “说得不错,”伊右卫门登时面颊生辉,道,“像俺这样的,正好。”

    “对!”千代扑哧一笑,“一丰夫君的财产就是耿直仗义。你时刻谨言慎行,决不搬弄口舌;人家有求于你,你必定赴汤蹈火;人家生病,自己竟也担心得吃不下饭呢。”

    (都是些小优点而已。)

    千代可不这么想。对他这些小小的优点,千代感到很欣慰很满足。

    “可有一类人哪,”千代又道,“明明才思敏捷,却美中不足缺少诚信。”————千代说的正是所谓“俊才”。

    “有,有!”伊右卫门道。这类俊才们,都趁着丰臣家手握军权进而执掌行政权的这个不可错失的良机,争着出人头地,比伊右卫门等一介武夫可机灵乖巧得多。

    “首先就是石田治部少辅三成。”伊右卫门又道。石田三成如今已是秀吉政权的行政“官房长官”。秀吉的内政、人事等尽皆通过石田三成来打点,诸位大名若是没有石田三成从中斡旋,哪怕想求秀吉一丁点儿小事也是枉然。

    “然后是木村常陆介。”伊右卫门掰了第二根手指。

    正是如此,木村常陆介是关白秀次的“官房长官”。也就是说,此时的日本有两大官僚,一是秀吉身边的石田三成,二是秀次身旁的木村常陆介。

    “如此一来,”伊右卫门思考着,“关白秀次大人若是得了天下,木村常陆介便是日本第一大有权有势的人。那石田三成说不定就会被木村一脚踢开。”

    “嗯。”千代微笑颔首。伊右卫门的脑子,看样子是灵光起来了。

    “那么千代,”伊右卫门仰头望天,道,“石田三成说不定会在秀次大人与木村还未成气候之时,便使出各种计策将其击溃。”若以围棋作比,这就相当于体察先机。如果不能察得先机,恐将难以胜任大名之身份。

    “一定是这样。那么千代啊,那时俺该怎么做才好?”

    “呵呵呵……一丰夫君还是原封原样,守好本分就对了,千万别卷进这些俊才们的是非争执。缺乏诚信的俊才,同样缺少人望,就算其中一方凭才智取胜,到头来还是被众人所憎,终会自取灭亡。一丰夫君就做自己该做之事,如此便好。”

    “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伊右卫门说罢,自己也觉得实在好笑,呵呵了两声。

    其实,秀吉在此地修建伏见城之前,还修过另外一座城。

    数年前的天正末年,在向岛一地的指月山上修了本丸,面朝宇治川。这座城郭并非所谓秀吉式建筑,只相当于一个水寨。大概是因为秀吉经常往返于京都与大坂之间,所以才有必要在伏见这个河港特别修筑一处可供夜泊的地方。

    这座向岛城,在两年后的文禄五年(1596,即庆长元年),毁于闰七月十三日的京都地震。

    现在正在成型之中的伏见城,坐落在伏见山与北方木幡山一带。天守阁(现在的桃山御陵)海拔一百米,北面隔着大龟谷与深草山相望,南面有宇治川环绕流淌,还可将湖泊般大的巨椋池尽收眼底。

    好奇心重的千代,来见过好几次工事中的伏见城。而且她还得修建一处自己的府邸。主城郭周围一带已经划分给了二百多个大小名,都有建府邸的打算。千代丈夫在城西的内护城河旁,拜领了一千坪的土地。千代频频来访,正是为了察看工事进展状况。这年三月初,她又来了。

    “千代,看来你对这次的府邸是最上心的嘛。”伊右卫门一天前这样问道,“是何缘由?”

    “也说不上有什么理由。”

    “看你笑得这么奇怪。你就这么喜欢伏见这里?”

    “喜欢倒是喜欢。”

    “倒是?”伊右卫门重复了一下。

    “我不想再在京城住下去了。”

    “不住京城了?”

    “人家是想早些搬到伏见来嘛。”

    “真是个孩子。有了新地儿就巴巴地想来体验体验。”伊右卫门一脸得意之色。

    “才不是呢。”千代差点儿说出真正理由来,可想想还是作罢。

    千代担心京城的关白秀次最终会谋反。若此事真的发生,那伏见的秀吉与京城之间便会起摩擦。秀次当然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赢得筹码。包括大名,与他们京都府邸里被当做人质的妻儿。到时候,秀次旗下大名的妻儿们定会被遣往聚乐第之中,不得自由。若是千代被束缚,伊右卫门便只能站在秀次一方。

    (无论怎样都得早一步到伏见去。)

    千代加快了伏见府邸建造的进度。

    秀吉亲生儿子出生后,十分后悔认秀次作了养子,心底里可谓苦不堪言。这事连千代都听说了。

    “就把秀次的女儿嫁给拾儿(秀赖)好了。”秀吉道。秀赖还未满周岁,他的老父亲就忙不迭地给他点鸳鸯谱了。而且他还对亲信道:“把日本分割成四五块,一块给秀次,一块给秀赖如何?”

    他这样想也属自然,如今他是骑虎难下,所有一切“都是养子秀次的”,而自己的亲生儿子————真正的天下继承者秀赖,将来却是一无所有。

    秀吉无疑是苦恼不堪的。而作为养子的秀次,自然应该体察父亲的这种苦恼。

    (要是我,就立马把关白的职位还回去。)

    千代思忖。

    可秀次在这点上简直迟钝得让人生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竟然对秀吉的苦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真是厚脸皮,贪婪!)

    千代这个判断其实是不准确的,他本就是个心思迟钝之人。

    (这个还长着青春痘的年轻人,难道就不明白太阁殿下爱子心切么?)

    千代对秀次是恨铁不成钢。世上没有谁比这种搭错神经的家伙更让人无可奈何的了。

    (现在,太阁殿下心思苦闷。而这种苦闷,若是不能传递到秀次那里,或者传递到了却得不到应有的反应,那太阁殿下兴许会憎恶秀次,就如同憎恶仇人一般。)

    千代思忖,这亦是人之常情。

    ————俺一个人这么苦闷,秀次却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此一来,心绪便很容易化作强烈的憎恶。

    这些时日,秀次倒也在种种小事上做出了讨好秀吉的姿态。大概是家老木村常陆介等人出的主意吧。

    (白搭!)

    千代思忖。如今除了将关白职位乖乖奉还以外,难道还能有其他方法可以讨好养父秀吉?在此事上,秀吉竟是处于弱势,而秀次占据了强势。他就好像是面目可憎地昭告天下————只要我在,你亲生儿子就什么都别想得到!

    而且更可悲可叹的是,秀次不明白自己已经拥有既得权力,是处于绝对的强势,还一味地认为自己是弱者。

    (养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兵攻来,夺走我的关白职位。)

    这种受害妄想已在他脑子里生了根。大概也是秀次的亲信们促成了他妄想症的产生,肯定有人在他耳旁说“请务必小心”之类的话。因此秀次在狩猎之时,也会让家臣们悄悄带好盔甲,以备不时之需。而当这些都传至秀吉耳中时,一切都变了味儿————“他想谋反吗?”

    进入五月,千代真正开始担心起来。

    (兴许会被扣作人质。)

    “再也不想留在京都了。虽说伏见府邸的墙还没干,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搬过去。”千代对伊右卫门急道。

    不过伊右卫门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感,道:“千代啊,德川大人的继承人不也在京都吗?”

    不错,家康嗣子————中纳言秀忠,眼下也在秀次的聚乐第伺候,也住在京都。

    千代与伊右卫门数年之后才知,这个时期的德川家,对时势变幻是相当敏感的。家康有事不得不回领国关东,于是去伏见城向秀吉告假。五月三日在京都府邸,叫来中纳言秀忠,道:“我不在时,太阁殿下与关白秀次之间说不定会发生冲突。到时候你要站在太阁殿下一方,不要犹豫,即刻离开京城,前往大坂城,去守护好北政所。”

    家康与北政所交好。比起秀吉,他更重视秀吉夫人的喜怒哀乐,从此处也可看出此人非同寻常的政治感觉。理由之一,秀吉亦十分尊重夫人北政所的意见,待北政所极好。理由之二,北政所也是秀次的养母,万一秀次取胜,对德川家也并无不利之处。这实在是很有家康风格的一步棋。

    就在这时,伏见城的秀吉带话给秀次:“汝等使人疑矣。”命他亲自过来一一解释清楚。然而秀次却不动声色。他是害怕有去无回,觉得自己这条小命或许会丢在伏见城。而且似乎私下里更热心地秘密备战起来。

    同一时期,秀次还送给朝廷数量极为庞大的一笔钱,这大概也是家老木村常陆介的智慧吧。朝廷白银三千枚,第一皇子五百枚,准三宫藤原晴子五百枚,女御藤原前子五百枚,氏部卿智仁亲王三百枚,准三宫圣护院道澄五百枚。这样,万一自己与养父之间出了什么事,还可以请求朝廷的庇护。若是到了非要诛灭养父秀吉的地步,还可向朝廷求得大义名分。

    有关此番献金的臆测,很快便在京城街市里传开。

    千代一听,便即刻以“去伏见疗养”之意给聚乐第修书一封,也不等批准,便在夜间秘密出了京城。

    到伏见有三里路,过境之时,千代的轿子被大佛旁边的守卫兵叫住:“什么人?”只见对方手握闪闪长枪,靠拢过来。

    大佛前的守兵头目,对最前面的一行人问道:“你们多少人?要往何处去?”前排有一位化过妆的侍女,落落大方回答道:“敢问众位将士,是在哪位大人手下当差?”

    守兵头目回答说“是关白秀次大人旗下奉行熊谷大膳亮的家臣某某”之后,侍女点点头,回了句“知道了”,便不再开口,径直继续前行。

    守兵一看急道:“正问话呢!如不据实回答,勿怪我们秉公处事,当你们是乱贼。”

    “难道你没看见轿上家纹?”轿子上有个很明显的金三叶柏纹。

    “哦,是山内对马守大人的家纹啊,这么说来,轿子里的就是对马守夫人了?为防万一,还请夫人打开窗子露个脸,以配合在下的盘查。”

    “不必了。”侍女毫无怯意。

    “小姐!”

    “何事?”

    “什么叫做不必?你们可是接受盘查的对象!小姐刚才的回答、态度也恁地无礼嚣张!”

    “我只是说不必打开窗子露脸了,并非无礼嚣张。”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守兵头目大声怒道。

    “山内对马守之妻————”侍女微笑,“千代。”

    本以为只是侍女,却没想到竟是千代下了轿在徒步行走。

    (啊!)

    守兵内里泛出一层怯意。

    “你们————”千代凛然道,“连女眷之列都要这般盘查,而且还如此出言不逊,难道是想羞辱山内家的武勇么?若还不好生改过,休怪山内家不饶你们。”

    守兵撞上这番意外,全没了还嘴的余地,只怯怯伸了手让队列通过。

    行了二町远后,千代钻进轿子,命令:“快走!”大家都对千代的机智与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夜半,千代终于回到伏见府邸,与丈夫伊右卫门团聚。

    “没磕没碰的,太好了。”伊右卫门像是自己过了关一样大声吁了口气。

    “真是有趣极了。”千代莞尔一笑,“若是实在不行,人家还打算让手下的武士、侍女们冲杀过去呢。”

    “开什么玩笑,你冲得过去吗?”

    这倒也是,千代气力甚小,薙刀拿来舞十个圈儿就会气喘吁吁。

    千代的预感对了。她逃离京城回到伏见不多久,京城德川家府邸里来了一位关白秀次的使者。是凌晨时分,天空还一片阴暗,就仿佛是专门挑这样的时间来了个突然袭击似的,使人感觉异样。

    “请问有何贵干?”京都府邸的年寄土井利胜(后来成为下总古河十六万石之身)出来应对道。

    “关白殿下有令。”听使者在门口这样一说,土井利胜便跪拜在地。“请你们当家的中纳言秀忠大人即刻前往聚乐第。”

    据使者所言,他们已经在聚乐第备好房间,要悉心款待秀忠,希望秀忠能跟关白秀次好好叙话。总之,无非是“人质”而已。

    (来了!看来关白秀次大人的确企图谋反。)

    土井利胜机敏地查知到,关白秀次为了在合战中拉拢家康,势必要将家康嫡子秀忠当做人质。

    (不过手段太孩子气,任谁都能一眼看穿。)

    老练的德川家怎会轻易上当?利胜道:“好的。只是现在天还没亮,中纳言(秀忠)少主还未曾起身。等日出后,在下便即刻让少主赴约,还请先回府复命如何?”

    “也好。”聚乐第的使者也不好使强,便回去了。

    之后利胜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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