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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抹黄油的一面朝下最新章节!

深V领口上方圣母玛利亚的脸庞有利于分散顾客对鞋子的注意;一百美元的养老金在芝加哥的意义等同于支撑一堵石墙的松枝;其他男店员都称呼苏菲“甜心”。

    新学到的知识给他带来了痛苦,知识常常会做这样的事。

    中午,他看见斯泰特大街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苏菲”似女孩;脸庞秀丽、但戴着滑稽帽子的女孩;模仿着从豪车里下来、光彩照人的时髦女郎的女孩;身体和灵魂都饿得半死、只为了拥有一套假卷发、或者一双有珍珠母鞋扣的黑缎子鞋的女孩;头脑北边记挂着伍分镍币剧院、东边想着“我对他说”、南边牵念着豪华气派的商店橱窗、北边担心着“他对我说”的女孩。

    噢,我没法告诉你,当路易的眼睛习惯那个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咯咯娇笑、边走边聊的拥挤人群时,他学到了多少知识。这座城市正是以“被迫学习的温室”这一名声而闻名于世的。

    然而,有件事路易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他没法让自己接受苏菲裙子上的V形领。路易的母亲是一位传统妇女,从早晨六点到下午两点一直系着一条蓝白格子的条纹棉布围裙。到了下午两点,她会摘掉围裙,去镇中心煤气公司办公室里的那个空窗口帮教会的女士们卖蛋糕。回到家炸土豆做晚餐时,她又会把那条围裙系上。她教育路易,进门之前要把鞋底擦干净,要尊重和帮助妇女,要经常换袜子。

    在芝加哥生活了一个月,路易忘记了第一条教训;对于那些男人们伸胳膊搂住她们的时候只是说“噢,别这样放肆!”的妇女,他怎么也尊重不起来;至于第三条教训,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他晚上不得不在他的洗脸池里洗洗他的私人衣物。

    苏菲叫他“呆子”。他对她客客气气的,这让她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在应对侮辱和挑逗方面,她堪称一个“专家”,但路易这种男孩子般的尊重却让她无所适从。由于某种毫无道理的、女人特有的原因,路易让苏菲感到很恼火。

    终于有一天,“V领裙”公然挑起了他们之间的战斗。我想那天早上苏菲来上班时没有戴那条链子和“拉瓦利埃”垂饰。尽管那条链子又纤细又便宜,但它一直是将苏菲和赤裸裸的无耻隔开来的唯一屏障。路易的礼节感被激怒了。

    沉默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苏菲,要是你答应不穿这件裙子,今晚我就去找你,带你去看伍分镍币演出。我真搞不懂,你干嘛非要穿这样的奇装异服?”

    “裙子?”苏菲低头看着她那闪闪发亮的裙子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路易脱口而出。

    “不喜欢,真是的!天哪!天哪!要是我今天早晨知道就好了。通常,我是穿着很长的白色鸭鸭衫[5]来上班的,可我在节省自己最后两身干净的套装,留着去打高尔夫球时穿。”

    路易的手指烦躁地沿着他的衣领边缘摸了一圈,但他并没有改变立场。“你的脖————脖子都————都露出来了。”他苦恼地表示反对。

    苏菲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嗯,我想是的,”她冷静地问道,“但那是一个完美的脖子,对不对?”

    路易涨红了脸,他决定冒险一试。“我不知道。我想是吧。可是,苏菲,那看起来太————太————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讨厌那些家伙伸长脖子看你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穿那种简单的衬衫,高领的那种,就像老家我母亲穿的那样?”

    苏菲的牙齿“嗒”的一声叩在一起。她残忍地冷笑了几声。“嘿,红脸蛋儿,你有没有晚上下班回家后洗衣服,从七点一直洗到十二点?那真是太棒了!尤其是你住在一间十英尺长、六英尺宽的房间里,缺乏所有的现代设施,三层以上连水都没有。那还不简单!嘿,连个孩子都能做到。你需要做的只是————当你回到家时累得后槽牙都疼起来了————自己去提水,把你的衣服浸湿,搓衣服搓到手都脱了皮,将衣服漂洗、煮开、染蓝、上浆。明白没?就像那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易一直紧张地拧着手指,这时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直视着苏菲气愤的眼睛。

    “我的确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坦白地说,“关于女人跟衣服的斗争,人们说了很多,也写了很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说,男人也必须为了保持他们所谓的外表而战斗。上帝知道,光是想想你这样的姑娘弓在一盆子衣服上面劳作就够悲哀的了,但当男人也不得不那样做的时候,那就是悲剧了。”

    “的确如此,”苏菲赞同道,“当一个姑娘变得寒酸,她的衣服开始显得破旧的时候,她可以从她的裙子上磨得最旧的地方剪下一块布,把裙摆收紧,把它叫做紧筒裙。当她的衣服腰身染上污渍的时候,她可以用一块褶裥遮住腰身前面,如果她的脸蛋足够漂亮,她就可以用这种方法遮掩过去。但一个男人的衣服破旧了,他就只能由着它那样,因为他没法在他的裤子上缝上褶裥。”

    “上周我手头很紧,”路易说,“我是说比平常手头更紧。我没有五十美分给那个女人。你应该见见她!那是一个脸色灰白的小个子女人,头发一缕一缕的,胸部扁平得简直可以说没有胸部,戴着一顶压得皱皱巴巴的黑帽子。没有人敢欠她的钱。所以我就自己洗衣服。我还没有学会穿脏衣服。我一边洗一边放声大笑。可是————我敢说我母亲那天晚上梦到我了。要知道,当事情不对劲儿的时候,母亲们常常会梦见自己的孩子。”

    苏菲站在那架滑梯的第三级上,此时正凝视着他。她的嘴唇微微分开,脸颊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一种新的、陌生的表情,那是一种迄今为止几乎已经被她忘记了的东西,仿佛原本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的苏菲的精神进入了她的灵魂,但这种精神转瞬即逝。听到路易下面的话,这种表情顿时消失了。

    “难道你就不能在这件裙子上缝点儿东西吗?比如一条蕾丝覆肩————不管你们怎么称呼它。”他坚持道。

    “噢,算了吧!”苏菲嘲笑道,“如果一个女孩只有一件裙子,那她就必须让它有点儿特色。也许这裙子会在艾奥瓦的奥斯卡卢萨引起一波愤怒的浪潮,但在斯泰特大街上连一点儿涟漪也不会激起。如今这个年代,只有一根恶化了的荷兰人的脖子才能吸引一个伙计去看一个姑娘。在这样一个城市里,一个姑娘必须以某种方式展示自己。我是自己的舞台监督[6]。他们先看到我的裙子,然后就咧嘴而笑。懂了吗?然后他们才看我的脸。我就像小说里的那个姑娘。我的脸就是我的好运。它为我赢得了很多次饱餐一顿的机会,我来告诉你,红脸蛋儿,饱餐一顿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消遣方式。”

    “嘿,你们两个!”老板火冒三丈地吼道,“别在这儿演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戏行不行!那架梯子也不是阳台布景啊!喂,路易,快上楼去拿一双棕色缎子轻便舞鞋下来,要小号的。”

    此后苏菲继续穿着她的黑裙子,而且裙子上的V形领似乎比以前更招摇了。

    两星期后,路易满面红光地从外面吃午餐回来。他迟到了十五分钟,但老板对他破口大骂时,他只是笑眯眯地听着。

    “看你笑嘻嘻的样子,就像是有人给了你一张十美元的钞票,”苏菲以女人特有的好奇心评论道,“我猜你出去吃饭时,一定是碰见了哪个从老家来的乡巴佬。”

    “比那更好!你猜猜看,我坐电梯下楼时碰见谁了?”

    “那么,‘骨头兄弟’”苏菲模仿道,“你坐电梯下楼时到底碰见谁了呢?”

    “我曾遇到一个名叫‘艾姆斯’的男人,他以前常常为波士顿一家很大的鞋业公司出差,每隔几个月就会来我们小镇一趟。我们成了好朋友。有一个星期天,我带他回家吃晚饭,他说那是他那几个月里吃的最好的一餐饭。你知道那些经常出差的人是多么厌倦酒店里的饭食。”

    “别拐弯抹角的,直接说重点。”苏菲厉声说。

    “哦,他刚才一下子就认出了我,还请我跟他一起吃午餐。一顿真正的午餐,从喝汤开始。哇,那真是一顿大餐啊!他问我现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工作,他睁大了眼睛,然后笑着说:‘你怎么会进那样的公司?’饭后他带我去了斯泰特大街上的一家漂亮的小鞋店,原来他是那里的老板。他带着我在店里熟悉了一下,我下周就去那里上班。还有工资!啊,我说,那几乎算是真正的薪水了。在那样的地方干活,一个伙计才能昂首挺胸。”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苏菲缓缓地问道。

    “下周一。噢,感觉就像还要等上一年!”

    周六早上苏菲上班迟到了。当她匆匆赶到店里时,双颊绯红,眼睛发亮。她摘下帽子,脱下外套,立即开始把鞋盒码整齐,把货物搬出来做好准备,并没有加入其他店员的谈笑。一个男店员在寻找一只缺失的鞋子时走过来找她,漫不经心地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嘿,你们知道吗?”他对其他人喊道,随即粗鲁地大笑起来。“喂,别说话了,听着!小苏菲的亮眼睛已经拉上窗帘啦!”

    路易赶忙转过身来。苏菲裙子上那个无耻的V形领已经被一块黑色的蕾丝覆肩填满了,覆肩一直伸到她粉红色耳朵的耳垂下面。她的那些蕾丝碎布来自————她们是从哪里弄到那些褪色的黑布片的呢?也许是从某个地下室廉价品柜台弄来的,还利用一小时的午餐时间费力搜罗了一番。衣领前面有九块布片,后面有七块。她花了半夜的时间将它们缝在一起,以便它们完工后看上去像是一整块布,除非走得太近,否则你一定看不出它是拼起来的。女人身上都有一点儿印第安人的耐心和灵巧,这是男人永远也没法理解的。

    路易抬起头来看见了这一切。他的目光跟苏菲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眼里闪烁着某种狂喜的光芒,就像某人为了得到某种重要的东西而斗争,最终赢得了胜利一样。苏菲读懂了他的眼神,眼里那种羞涩的询问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藐视的火花。她扬起头,转向那个叫大家注意她服装的男人。

    “现在是谁发了疯?”她讥笑道,“快到秋天时我总是戴上覆肩的。我的肺有点儿娇气。再说了,我昨天看报纸,上面说无领礼服冬天就有点儿过时了。”

    [1] 查尔斯·弗雷德里克·沃斯(Charles Frederick Worth,1825——1895),英国著名时装设计师,时装设计先驱,服饰史上称其为“时装之父”。

    [2] 阿尔斯特大衣是一种厚重的、有腰带的男士大衣。

    [3] 一品红是一种热带植物,有密集的鲜红、白色或粉红色叶子,看上去如同盛开的花朵。

    [4] 克里奥·德·美洛德(Cleo de Merode,1875——1966),法国芭蕾舞女明星,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她的美丽面庞曾是二十世纪初巴黎“美好年代”的象征。

    [5] “鸭鸭衫”是一种紧身弹力薄棉衫。

    [6] 舞台监督负责戏剧表演的技术工作,比如灯光、场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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