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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孑民自叙

    千八百六十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浙江省之绍兴。

    一八七二年 五岁始入家塾。

    一八八五年 始研究中华古代哲学、字学及文学。

    一八九二年 入翰林院。

    一八九八年 弃官归,立志委身于教育界。

    (一八)九九年 在绍兴为中学校校长。

    一九○一年 在南洋公学,为特班学生教习。

    (一九)○二年 为苏报社作论说及演说,皆鼓吹革命主义。

    因南洋公学散,学生建设爱国学社,去公学,为学社教习,为爱国女学校校长。

    (一九)○三年 为《警钟日报》主笔。赞成共财产、废婚姻之主义。作《新年梦》小说,揭于《警钟》以寓意。惟常谓此等主义,非一社会中已得大多数之赞同,必不能实行。故现在为纯粹鼓吹时期,鼓吹者尤当戒贪、戒淫。庶闻者不至疑其借学说以自便而易于信从。

    (一九)○六年 为北京译学馆教习。

    (一九)○七年 赴德意志,寓柏林习德语。

    (一九)○八年 赴来比锡,入大学,研究实验心理学、哲学、美学。

    (一九)○九年 始戒肉食。友人有贻书诸之者,对以兼有卫生、戒杀、节费。

    十一年 [1] 十月归国。南京政府成立,任教育部总长。宣布新教育宗旨。谓现在中国言教育者多提倡尚武主义及实利主义(科学教育),在今日之中国此两者诚不可废,而要当以道德教育为中坚。道德之大纲不外乎自由、平等、博爱,三者于华人历代相传之道德论适相符合。惟欲完成道德教育,不可不以一种哲学思想为前提。而哲学思想之涵养,恃有美学之教育,故美学教育为最当注意之点云。

    “三义”而尤以戒杀为主。友人驳之谓植物亦有生命,不肉食而蔬食,于戒杀之义未完。答之曰:蔬食主义乃情感上之问题,而非知识上之问题。即兼知识言之,亦进化论之范围,而非目的论之范围。盖人类文化愈浅,则其所牺他以自益者愈与己近似。而文化渐进,则所牺者以渐疏远。最显之例,其始以人异人,如肩舆及人力车;稍进,则用马车;更进,则用油,用电。其理由有二:一则知识进步,利用之术渐精;二则情感进步,恻隐之心渐广也。野蛮人能食人,而开化之民俗则不能。以野蛮人尚无人类同等之观念,其视异种之人,犹开化人之视禽兽也。自达尔文进化论发行后,人兽同祖之说积渐为人类所公认,而动物心理及动物教育之成绩日渐进步,于是人兽同情之观念日渐萌芽于普通人之脑中,而蔬食主义渐行矣。若以论理绳之,不特植物亦有生命,与戒杀之名不合,即姑加戒杀以不杀动物之界说,而一叶之蔬、一勺之水,固亦难保无多数之小动物生活其间,亦决不能谓达其戒杀之目的也。惟其为情感问题,而近日之进化尚仅能发起人兽同情之观念,则止能为肉食主义与蔬食主义交换之时代,而其他则不能不让之后人云。

    一九一二年 辞教育部职,九月赴来比锡,仍研究哲学、美学。

    (一九)一三年 五月归国,九月来法,俊法文稍通,愿留法继续研究美学。

    所著已成者有《中国伦理学史》、《哲学大纲》。

    (《蔡元培全集》,第十七卷)

    关于不合作宣言

    《易传》说:“小人知进而不知退。”我国近年来有许多纠纷的事情,都是由不知退的小人酿成的。而且退的举动,并不但是消极的免些纠纷,间接的还有积极的努力。

    当民国七年南北和议将开的时候,北京有一个和平期成会,我也充作会员。会员里面有好几位任北方代表的,中有一位某君在会中发言道:“诸君知道辛亥革命清室何以倒的这样快?惟一的原因,是清朝末年,大家知道北京政府绝无希望。激烈点的,固然到南方去做革命的运动,就是和平点的,也陆续离去北京。那时候的北京,几乎没有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人,所以革命军一起,袁项城一进北京,清室就像‘摧枯拉朽’的倒了。现在的政府也到末日了,且看他觉悟了没有。若是这一次他还是不肯开诚布公的与南方协议,那就没有希望了。我们至少应该相率离京,并家眷也同去。”我那时听了这一番话,很为感动。当局的坏人,大抵一无所能的为多,偶有所能,也是不适于时势的。他所以对付时局,全靠着一般胥吏式机械的学者替他在衙署里面,办财政、办外交等,替他在文化事业上作装饰品。除了这几项外,他还有什么维持的能力呢?所以这班胥吏式机械式的学者,只要有饭吃,有钱拿,无论什么东西,都替他做工具,如俗语说的“有奶便是娘”的样子,实在是“助纣为虐”。他们的罪,比当局的坏人还多一点儿。

    八年的春季,华北欧美同学会在清华学校开会,有一部分会员提出对于政治问题的意见,在会场上通过。我那时候就问他们:“我们提出去了,万一政府竟置之不理,我们怎么样?我个人的意思,要是我们但为发表意见,同新闻记者的社论一样,那就不必说了。若是求有点效果,至少要有不再替政府帮忙的决心。”我那时候就缕述和平期成会中某君话告大众,并且申说:“现在政府那一个机关,能离掉留学生?若学生相率辞职,政府当得起么?”此是我第一次宣传某君的名言。

    去年春假,教职员联席会议,因教育经费没有着落,请八校校长出席发表意见。我因前一年从欧美归来,不久进病院,这一回算是第一次出席联席会议。我那时候声明我的意见,以为教育费不发,教职员无论为教课上进行障碍,或为个人生计困难,止须向校长辞职。若教职员辞职的多了,校长当向政府辞职。我想这种辞职的效力要比罢课与包围教育当局还大得多,也缕述某君的一番话备他们参考。这是我第二次宣传某君的名言。

    但是我个人性情,是曾经吴君稚晖品评过,叫做“律己不苟而对人则绝对放任”。我自己反省过来,觉得他的品评是很不错。我对于某君的名言,虽然极端佩服,但是除前说两次宣传外,偶然于谈话时传述过几次,却从没有用这种主张向何等人作积极的运动,不过为自己向这个方向准备。

    我是一个比较的还可以研究学问的人,我的兴趣也完全在这一方面。自从任了半官式的国立大学校长以后,不知道一天要见多少不愿意见的人,说多少不愿意说的话,看多少不愿意看的信。想每天腾出一两点钟读读书,竟做不到,实在苦痛极了。而这个职务,又适在北京,是最高立法机关行政机关所在的地方。止见他们一天一天的堕落:议员的投票,看津贴有无;阁员的位置,禀军阀意旨;法律是舞文的工具;选举是金钱的决赛;不计是非,止计利害;不要人格,止要权利。这种恶浊的空气,一天一天的浓厚起来,我实在不能再受了。我们的责任在指导青年,在这种恶浊气里面,要替这几千青年保险,叫他们不致受外界的传染,我自忖实在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早早想脱离关系,让别个能力较大的人来担任这个保险的任务。

    五四风潮以后,我鉴于为一个校长去留的问题,生了许多支节,我虽然抱了必退的决心,终不愿为一人的缘故,牵动学校,所以近几年来,在校中设立各种机关,完全倚几位教授为中坚,决不致因校长问题发生什么危险了。

    到现在布置的如此妥当,我本来随时可以告退,不过为校中同人感情的牵扯,预备到学期假中设法脱离。不意有彭允彝提出罗案再议的事件,叫我忍无可忍,不得不立刻告退了。

    罗案初起,我深恶吴景濂、张伯烈的险恶,因为他们为倒阁起见,尽可用质问弹劲的手续,何以定要用不法行为,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剥夺他的自由?我且深怪黎总统的大事糊涂,受二个人的胁迫,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草草的下令逮捕,与前年受张勋压迫,下令解散国会,实在同一糊涂。我那时候觉得北京住不得了,我的要退的意思,已经很急迫了。但是那时候这个案已交法庭,只要法庭依法办理,他们的倒阁目的已达,不再有干涉司法的举动,或者于法律保障人权的主义,经一番顿挫,可以格外昭明一点,不妨看他一看。现在法庭果然依法办理,宣告不起诉理由了,而国务员匆匆的提出再议的请求,又立刻再剥夺未曾证明有罪的人的自由,重行逮捕。而提出者又并非司法当局,而为我的职务上天天有关系的教育当局,我不管他们打官话打得怎么圆滑,我总觉得提出者的人格,是我不能再与为伍的。我所以不能再忍而立刻告退了。

    (《申报》,一九二三年一月二十五日)

    自书简历

    蔡元培(年五十八岁。一八六七年一月十七日生于中国浙江省绍兴府山阴县)。

    一八九二年 中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

    一八九四年 任翰林院编修。

    一八九八年 出京,任绍兴中西学堂监督。

    一九○一年 任南洋公学(今名南洋大学)特班教习。

    一九○二年 任爱国学社社长及爱国女学校校长。

    一九○六年 任北京译学馆教习。

    一九○七年 到德国柏林。

    一九○八年 到Leipzig,进大学听讲。

    一九一一年 革命军起,归国。

    一九一二年 南京政府成立,任教育总长。政府移北京,仍任教育总长,五月辞职。九月,复到德国Leipzis。

    一九一三年 四月回国。九月赴法国。

    一九一六年 回国。

    一九一七年 任北京大学校长。

    一九二一年 美国纽约大学赠名誉博士。

    著有《中学修身教科书》、《中国伦理学史》、《哲学大纲》、《简易哲学纲要》、《石头记索隐》等书。又,北京大学学生所设新潮社印有《蔡孑民先生言行录》。

    (蔡元培手稿)

    爱国女学二十五周年纪念会演说词

    今日爱国女学校二十五周年的纪念节,我不能亲来祝贺,抱歉得很。今把我要说的话写出来,请内子养浩代我说一说。

    诸位看着本校有这许多学生,学科这样完备,校舍也这样宏敞,而且建筑校舍的地基也已经规定,不久就可以着手建筑,将以为本校是向来这样容易发展的。殊不知二十五年前初建设的本校,实在简陋不堪。

    当民国纪元前十年顷,我与前继室黄仲玉结婚后,同来上海,寓新马路登贤里。那时候,林少泉先生借他的夫人与他的妹子宗素女士由福建来上海,而通电反对大阿哥的经连山先生有意提倡女学。曾于吾寓中开会一次,到会的女士,除林氏两位外,有韦增珮、增瑛姊妹,吴弱男、亚男姊妹,薛锦琴、陈撷芬诸女士;男子除林、经二先生外,有蒋智由、陈梦坡、吴彦复诸先生。于是有开办女校的计划。到这一年的冬季,就由我与蒋、陈、林、吴诸先生开办这所女学校了。尔时,又由蒋先生介绍乌目山僧,因彼是罗伽陵夫人的代表,愿出点捐款,助我们成功。

    开办的时候,所有学生,都是发起人的眷属,教员就是发起人。公推蒋先生任校长,不到一个月,蒋先生要往日本游历,把校长的职务卸给我了。到第二年的正月,年纪大一点的旧学生,都不能来;我们招了几个小学生,只请了一位专任的教员,其余的功课,我与仲玉担任了。等到南洋公学散学以后,组织一个爱国学社。学社的名,就是从本校推用过去的,因为那时候,本校的发起人已经同别的学者组织了一个中国教育会,本校与爱国学社,都作为中国教育会所办的事业。尔时,学社设在泥城桥,从吴稚晖先生的劝告,把本校移到学社左近。于是社中学生的姊妹,竞来就学,学生人数渐多。中国教育会的会员,来任教员的也较多,如王小徐先生的数学,叶浩吾先生的史学,吴稚晖先生、蒋竹庄先生的国文,钟宪鬯先生的理科,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教员。

    爱国学社解散后,我辞了本校校长,请钟宪鬯先生继任。适逢张竹君女士到上海,宣传女子职业的重要,提倡手工,本校增设手工班,招特别学生,来学者及数百人。后来,张女士拟自立手工学校,学生有去此就彼的。钟先生辞职,中国教育会仍令我任校长,我的从弟国亲,同乡何阆仙先生、吴丹初先生都来帮助。办了一年多,我要回绍兴办学务公所,又辞职。嗣后,经徐紫虬先生、蒋竹庄先生、徐固卿先生、宋侠公先生与季融五先生的继续经营,才有现在的盛况,较之我从前办理的时候,真不可同日而语了。我深喜本校现在的光荣,并祝将来不断的发展。

    (《上海爱国女学校二十六周年纪念刊》,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出版)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北京大学的名称,是从民国元年起的。民元以前,名为京师大学堂,包有师范馆、仕学馆等,而译学馆亦为其一部。我在民元前六年,曾任译学馆教员,讲授国文及西洋史,是为我在北大服务之第一次。

    民国元年,我长教育部,对于大学有特别注意的几点:一、大学设法、商等科的,必设文科;设医、农、工等科的,必设理科。二、大学应设大学院(即今研究院),为教授、留校的毕业生与高级学生研究的机关。三、暂定国立大学五所,于北京大学外,再筹办大学各一所于南京、汉口、四川、广州等处(尔时想不到后来各省均有办大学的能力)。四、因各省的高等学堂,本仿日本制,为大学预备科,但程度不齐,于入大学时发生困难,乃废止高等学堂,于大学中设预科(此点后来为胡适之先生等所非难,因各省既不设高等学堂,就没有一个纯萃较高学者的机关,文化不免落后;但自各省竞设大学后,就不必顾虑了)。

    是年,政府任严幼陵君为北京大学校长。两年后,严君辞职,改任马相伯君。不久,马君又辞,改任何锡侯君,不久又辞,乃以工科学长胡次珊君代理。民国五年冬,我在法国,接教育部电,促回国,任北大校长。我回来,初到上海,友人中劝不必就职的颇多,说北大太腐败,进去了,若不能整顿,反于自己的声名有碍。这当然是出于爱我的意思。但也有少数的说,既然知道他腐败,更应进去整顿,就是失败,也算尽了心。这也是爱人以德的说法。我到底服从后说,进北京。

    我到京后,先访医专校长汤尔和君,问北大情形。他说:“文科预科的情形,可问沈尹默君;理工科的情形,可问夏浮缆君。”汤君又说:“文科学长如未定,可请陈仲甫君。陈君现改名独秀,主编《新青年》杂志,确可为青年的指导者。”因取《新青年》十余本示我。我对于陈君,本来有一种不忘的印象,就是我与刘申叔君同在《警钟日报》服务时,刘君语我:“有一种在芜湖发行之白话报,发起的若干人,都因困苦及危险而散去了,陈仲甫一个人又支持了好几个月。”现在听汤君的话,又翻阅了《新青年》,决意聘他。从汤君处探知陈君寓在前门外一旅馆,我即往访,与之订定。于是陈君来北大任文科学长,而夏君原任理科学长,沈君亦原任教授,一仍旧贯;乃相与商定整顿北大的办法,次第执行。

    我们第一要改革的,是学生的观念。我在译学馆的时候,就知道北京学生的习惯。他们平日对于学问上并没有什么兴会,只要年限满后,可以得到一张毕业文凭。教员是自己不用功的,把第一次的讲义,照样印出来。按期分散给学生,在讲坛上读一遍,学生觉得没有趣味,或瞌睡,或看看杂书,下课时,把讲义带回去,堆在书架上。等到学期、学年或毕业的考试,教员认真的,学生就拼命的连夜阅读讲义,只要把考试对付过去,就永远不再去翻一翻了。要是教员通融一点,学生就先期要求教员告知他要出的题目,至少要求表示一个出题目的范围;教员为避免学生的怀恨与顾全自身的体面起见,往往把题目或范围告知他们了。于是他们不用功的习惯,得了一种保障了。尤其北京大学的学生,是从京师大学堂老爷式学生嬗继下来(初办时所收学生,都是京官,所以学生都被称为老爷,而监督及教员都被称为中堂或大人)。他们的目的,不但在毕业,而尤注重在毕业以后的出路。所以专门研究学术的教员,他们不见得欢迎。要是点名时认真一点,考试时严格一点,他们就借个话头反对他,虽罢课也所不惜。若是一位在政府有地位的人来兼课,虽时时请假,他们还是欢迎得很,因为毕业后可以有阔老师做靠山。这种科举时代遗留下来劣根性,是于求学上很有妨碍的。所以我到校后第一次演说,就说明:“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然而要打破这些习惯,止有从聘请积学而热心的教员着手。

    那时候因《新青年》上文学革命的鼓吹,而我们认识留美的胡适之君,他回国后,即请到北大任教授。胡君真是“旧学邃密”而且“新知深沉”的一个人,所以一方面与沈尹默、兼士兄弟,钱玄同、马幼渔、刘半农诸君以新方法整理国故,一方面整理英文系。因胡君之介绍而请到的好教员,颇不少。

    我素信学术上的派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每一种学科的教员,即使主张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最明白的是胡适之君与钱玄同君等绝对的提倡白话文学,而刘申叔、黄季刚诸君仍极端维护文言的文学,那时候就让他们并存。我信为应用起见,白话文必要盛行,我也常常作白话文,也替白话文鼓吹;然而我也声明:作美术文,用白话也好,用文言也好。例如我们写字,为应用起见,自然要写钉楷,若如江艮庭君的用篆隶写药方,当然不可;若是为人写斗方或屏联,作装饰品,即写篆隶章草,有何不可?

    那时候各科都有几个外国教员,都是托中国驻外使馆或外国驻华使馆介绍的,学问未必都好,而来校既久,看了中国教员的阑珊,也跟了阑珊起来。我们斟酌了一番,辞退几人,都按着合同上的条件办的。有一法国教员要控告我,有一英国教习竟要求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来同我谈判,我不答应。朱尔典出去后,说:“蔡元培是不要再做校长的了。”我也一笑置之。

    我从前在教育部时,为了各省高等学堂程度不齐,故改为各大学直接的预科。不意北大的预科,因历年校长的放任与预科学长的误会,竟演成独立的状态。那时候预科中受了教会学校的影响,完全偏重英语及体育两方面;其他科学比较的落后,毕业后若直升本科,发生困难。预科中竟自设了一个预科大学的名义,信笺上亦写此等字样。于是不能不加以改革,使预科直接受本科学长的管理,不再设预科学长。预科中主要的教课,均由本科教员兼任。

    我没有本校与他校的界限,常为之通盘打算,求其合理化。是时北大设文、理、工、法、商五科,而北洋大学亦有工、法两科。北京又有一工业专门学校,都是国立的。我以为无此重复的必要,主张以北大的工科并入北洋,而北洋之法科,刻期停办。得北洋大学校长同意及教育部核准,把土木工与矿冶工并到北洋去了。把工科省下来的经费,用在理科上。我本来想把法科与法专并成一科,专授法律,但是没有成功。我觉得那时候的商科,毫无设备,仅有一种普通商业学教课,于是并入法科,使已有的学生毕业后停止。

    我那时候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两科,是农、工、医、药、法、商等应用科学的基础,而这些应用科学的研究时期,仍然要归到文、理两科来。所以文、理两科,必须设各种的研究所;而此两科的教员与毕业生必有若干人是终身在研究所工作,兼任教员,而不愿往别种机关去的。所以完全的大学,当然各科并设,有互相关联的便利。若无此能力,则不妨有一大学专办文、理两科,名为本科;而其他应用各科,可办专科的高等学校,如德、法等国的成例,以表示学与术的区别。因为北大的校舍与经费,决没有兼办各种应用科学的可能,所以想把法律分出去,而编为本科大学;然没有达到目的。

    那时候我又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是不能分科的。例如文科的哲学,必植基于自然科学;而理科学者最后的假定,亦往往牵涉哲学。从前心理学附入哲学,而现在用实验法,应列入理科;教育学与美学,也渐用实验法,有同一趋势。地理学的人文方面,应属文科,而地质地文等方面属理科。历史学自有史以来,属文科,而推原于地质学的冰期与宇宙生成论,则属于理科。所以把北大的三科界限撤去而列为十四系,废学长,设系主任。

    我素来不赞成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孔氏的主张。清代教育宗旨有“尊孔”一款,已于民元在教育部宣布教育方针时说他不合用了。到北大后,凡是主张文学革命的人,没有不同时主张思想自由的;因而为外间守旧者所反对。适有赵体孟君以编印明遗老刘应秋先生遗集,贻我一函,属约梁任公、章太炎、林琴南诸君品题。我为分别发函后,林君复函,列举彼对于北大怀疑诸点;我复一函,与他辩。这两函颇可窥见那时候两种不同的见解,所以抄在下面。

    这两函虽仅为文化一方面之攻击与辩护,然北大已成为众矢之的,是无可疑了。越四十余日,而有五四运动。我对于学生运动,素有一种成见,以为学生在学校里面,应以求学为最大目的,不应有何等政治的组织。其有年在二十岁以上,对于政治有特殊兴趣者,可以个人资格参加政治团体,不必牵涉学校。所以民国七年夏间,北京各校学生,曾为外交问题,结队游行,向总统府请愿;当北大学生出发时,我曾力阻他们,他们一定要参与;我因此引咎辞职。经慰留而罢。到八年五月四日,学生又有不签字于巴黎和约与罢免亲日派曹、陆、章的主张,仍以结队游行为表示,我也就不去阻止他们了。他们因愤激的缘故,遂有焚曹汝霖住宅及攒殴章宗祥的事,学生被警厅逮捕者数十人,各校皆有,而北大学生居多数;我与各专门学校的校长向警厅力保,始释放。但被拘的虽已保释,而学生尚抱再接再厉的决心,政府亦且持不做不休的态度。都中喧传政府将明令免我职而以马其祀君任北大校长,我恐若因此增加学生对于政府的纠纷,我个人且将有运动学生保持地位的嫌疑,不可以不速去。乃一面呈政府,引咎辞职,一面秘密出京,时为五月九日。

    那时候学生仍每日分队出去演讲,政府逐队逮捕,因人数太多,就把学生都监禁在北大第三院。北京学生受了这样大的压迫,于是引起全国学生的罢课,而且引起各大都会工商界的同情与公愤,将以罢工、罢市为同样之要求。政府知势不可侮,乃释放被逮诸生,决定不签和约,罢免曹、陆、章,于是五四运动之目的完全达到了。

    五四运动之目的既达,北京各校的秩序均恢复,独北大因校长辞职问题,又起了多少纠纷。政府曾一度任命胡次珊君继任,而为学生所反对,不能到校;各方面都要我复职。我离校时本预定决不回去,不但为校务的困难,实因校务以外,常常有许多不相干的缠绕,度一种劳而无功的生活,所以启事上有“杀君马者道旁儿;民亦劳止,了乞可小休;我欲小休矣”等语。但是隔了几个月,校中的纠纷,仍在非我回校不能解决的状态中。我不得已,乃允回校。回校以前,先发表一文,告北京大学学生及全国学生联合会,告以学生救国,重在专研学术,不可常为救国运动而牺牲。到校后,在全体学生欢迎会演说,说明德国大学学长、校长均每年一换,由教授会公举,校长且由神学、医学、法学、哲学四科之教授轮值,从未生过纠纷,完全是教授治校的成绩。北大此后亦当组成健全的教授会,使学校决不因校长一人的去留而起恐慌。

    那时候蒋梦麐(麟)君已允来北大共事,请他通盘计划,设立教务、总务两处;及聘任、财务等委员会,均以教授为委员。请蒋君任总务长,而顾孟余君任教务长。

    北大关于文学、哲学等学系,本来有若于基本教员,自从胡适之君到校后,声应气求,又引进了多数的同志,所以兴会较高一点。预定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国学四种研究所,止有国学研究所先办起来了。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方面,比较的困难一点。自民国九年起,自然科学诸系,请到了丁翼甫、颜任光、李润章诸君主持物理系,李仲授君主持地质系。在化学系本有王抚五、陈聘丞、丁庶为诸君,而这时候又增聘程寰西、石衡青诸君。在生物学系本已有钟宪鬯君在东南西南各省搜罗动植物标本,有李石曾君讲授学理,而这时候又增聘谭仲遥君。于是整理各系的实验室与图书室,使学生在教员指导之下,切实用功;改造第二院礼堂与庭园,使合于讲演之用。在社会科学方面,请到王雪艇、周镀生、皮皑白诸君;一面诚意指导提起学生好学的精神,一面广购图书杂志,给学生以自由考索的工具。丁翼甫君以物理学教授兼预科主任,提高预科程度。于是北大始达到各系平均发展的境界。

    我是素来主张男女平等的。九年,有女学生要求进校,以考期已过,姑录为旁听生。及暑假招考,就正式招收女生。有人问我:“兼收女生是新法,为什么不先请教育部核准?”我说:“教育部的大学令,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从前女生不来要求,所以没有女生;现在女生来要求,而程度又够得上,大学就没有拒绝的理。”这是男女同校的开始,后来各大学都兼收女生了。

    我是佩服章实斋先生的。那时候国史馆附设在北大,我定了一个计划,分征集、篡辑两股;篡辑股又分通史、民国史两类;均从长编入手。并编历史辞典。聘屠敬山、张蔚西、薛阁仙、童亦韩、徐贻孙。诸君分任征集编篡等务。后来政府忽又有国史馆独立一案,别行组织。于是张君所编的民国史,薛、童、徐诸君所编的辞典,均因篇帙无多,视同废纸;止有屠君在馆中仍编他的蒙兀儿史,躬自保存,没有散失。

    我本来很注意于美育的,北大有美学及美术史教课,除中国美术史由叶浩吾君讲授外,没有人肯讲美学。十年,我讲了十余次,因足疾进医院停止。至于美育的设备,曾设书法研究会,请沈尹默、马叔平诸君主持。设画法研究会,请贺履之、汤定之诸君教授国画;比国楷次君教授油画。设音乐研究会,请萧友梅君主持。均听学生自由选习。

    我在爱国学社时,曾断发而习兵操,对于北大学生之愿受军事训练的,常特别助成;曾集这些学生,编成学生军,聘白雄远君任教练之责,亦请蒋百里、黄膺白诸君到场演讲。白君勤恳而有恒,历十年如一日,实为难得的军人。

    我在九年的冬季,曾往欧美考察高等教育状况,历一年回来。这期间的校长任务,是由总务长蒋君代理的。回国以后,看北京政府的情形,日坏一日,我处在与政府常有接触的地位,日想脱离。十一年冬,财政总长罗钧任君忽以金佛郎问题被逮,释放后,又因教育总长彭允彝君提议,重复收禁。我对于彭君此举,在公议上,认为是蹂躏人权献媚军阀的勾当;在私情上,罗君是我在北大的同事,而且于考察教育时为最密切的同伴,他的操守,为我所深信,我不免大抱不平,与汤尔和、邵飘萍、蒋梦麐(麟)诸君会商,均认有表示的必要。我于是一面递辞呈,一面离京。隔了几个月,贿选总统的布置,渐渐的实现;而要求我回校的代表,还是不绝,我遂于十二年七月间重往欧洲,表示决心;至十五年,始回国。那时候,京津间适有战争,不能回校一看。十六年,国民政府成立,我在大学院,试行大学区制,以北大划入北平大学区范围,于是我的北京大学校长的名义,始得取消。

    综计我居北京大学校长的名义,十年有半;而实际在校办事,不过五年有半,一经回忆,不胜惭悚。

    (《东方杂志》,第三十一卷第一号,

    一九三四年一月一日出版)

    我所受旧教育的回忆

    我六岁(以阴历计,若按新法止四岁余),入家塾,读《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等。本来初上学的学生,有读《三字经》的,也有读《千字诗》或先读《诗经》的,然而我没有读这些。我读了三部“小书”以后,就读四书。四书读毕,读五经。读小书、四书的时候,先生是不讲的,等到读五经了,先生才讲一点。然而背诵是必要的。无论读的书懂不懂,读的遍数多了,居然背得出来。

    读书以外,还有识字、习字、对句的三法,是我了解文义的开始。识字是用方块字教的,每一个字,不但要念出读法,也要说出意义。这种方法,现在儿童教育上还是采用的,但加上图画,这是比从前进步了。习字是先摹后临,摹是先描红字,后用影格。临则先在范本的空格上照写,后来用帖子放在前面,在别的空白纸上照写。初学时,先生把住我的手,助我描写,熟练了,才自由挥写。对句是造句的法子,从一个字起,到四个字止,因为五字以上便是做诗,可听其自由造作,不必先出范句了。对句之法,不但名词、动词、静词要针锋相对,而且名词中动、植、矿与器物、宫室等,静词中颜色、性质与数目等,都要各从其类。例如,先生出了“白马”,学生对以“黄牛”、“青狐”等,是好的;若用“黄金”、“狡狐”等等作对,就不算好了。先生出了“登高山”,学生对以“望远海”、“鉴止水”等,是好的;若用“耕绿野”、“放四海”等作对,用颜色、数目来对性质,就不算好了。其他可以类推。还有一点,对句时兼练习四声的分别。例如,平声字与平声字对,仄声字对仄声字对,虽并非绝对的不许,但总以平仄相对为正轨。又练习的时候,不但令学生知道平仄,而且在仄声中,上、去、入的分别,也在对句时随时提醒了。

    我的对句有点程度了,先生就教我作八股文。八股文托始于宋人的经义,本是散文的体裁,后来渐渐儿参用排律诗与律赋的格式,演成分股的文体,通常虽称八股,到我学八股的时候,已经以六股为最普通了。六股以前有领题,引用题目的上文,是“开篇”的意义;六股以后又有结论;可以见自领题到结论,确是整篇。但是领题以前有起讲(或称小讲),约十余句;起讲以前有承题,约四五句,二十余字;承题以前有破题,仅二句,约十余字;这岂不是重复而又重复吗?我以前很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了。这原是一种练习的方法:先将题目的一句演为两句(也有将题目的若干句缩成两句的,但是能作全篇的人所为);进一步,演为四句;再进一步,演为十余句;最后才演为全篇。照本意讲,有了承题,就不必再有破题;有了起讲,就不必再有破题与承题;有了全篇,就不必再有破、承与起讲;不知道何时的八股先生,竟头上安头,把这种练习的手续都放在上面,这实在是八股文时代一种笑柄;我所以不避烦琐,写出来告知未曾做过八股文的朋友。

    我从十七岁起,就自由的读“考据”、“词章”等书籍,不再练习八股文了。

    (《人问世》第一期,一九三四年四月出版)

    假如我的年纪回到二十岁

    我是将迈七十岁的人了!回想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为旧式的考据与同章所拘束,虽也从古人的格言与名作上得到点修养的资料,都是不深切的。我到三十余岁,始留意欧洲文化,始习德语。到四十岁,始专治美学。五十余岁,始兼治民族学,习一点法语。但我总觉得我所习的外国语太少太浅,不能畅读各国的文学原书;自然科学的根抵太浅,于所治美学及民族学亦易生阻力;对于音乐及绘画等,亦无暇练习,不能以美学上的实验来助理论的评判;实为一生遗憾。

    所以我若能回到二十岁,我一定要多学几种外国语,自英语、意大利语而外,希腊文与梵文,也要学的;要补习自然科学,然后专治我所最爱的美学及世界美术史。这些话似乎偏于求学而略于修养,但我个人的自省,觉得真心求学的时候,已经把修养包括进去。有人说读了进化论,会引起勇于私斗敢于作恶的意识;但我记得:我自了解进化公例后,反更懔懔于“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条件。至于文学、美术的修养,在所治的外国语与美术史上,已很足供给了。

    蔡元培

    (《大众画报》第十八期,一九三五年四月出版)

    我青年时代的读书生活

    我五岁零一个月(旧法算是六岁)就进家塾读书,初读的是《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等,后来就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四书,最后读《诗经》、《书经》、《周易》、《小戴礼记》、《春秋左氏传》。当我读《礼记》(《小戴礼记》的省称)与《左传》(《春秋左氏传》之省称)的时候,我十三岁,已经学作八股文了。那时我的业师,是一位老秀才王子庄先生。先生博览明清两朝的八股文,常常讲点八股文家的故事,尤佩服吕晚村先生,把曾静案也曾详细的讲过。先生也常看宋明儒的书,讲点朱陆异同,最佩服的是刘蕺山先生,所以自号仰蕺山房。先生好碑帖,曾看《金石萃编》等书。有一日,先生对一位朋友,念了“你半推半就,我又惊又爱”两句话,有一位年纪大一点的同学,笑着说:“先生念了《西厢》的淫词了。”先生自己虽随便看书,而对于我们未成秀才的学生,除经书外,却不许乱看书。有一日,我借得一本《三国志演义》,看了几页,先生看见了,说:“看不得,陈寿《三国志》,你们现在尚不可看,况且演义里边所叙的事,真伪参半,不看为妙。”有一日,我借到一本《战国策》,也说看不得。先生的意思,我们学作小题文时,用字都要出于经书;若把《战国策》一类书中的词句用进去,一定不为考官所取。所以那时我们读书为考试起见,即如《礼记》里面关乎丧礼的各篇各节,都删去读,因为试官均有忌讳,决不出丧礼的题目;这样的读书,照现代眼光看来,真有点奇怪了。我十六岁,考取了秀才,我从此不再到王先生处受[授]业,而自由读书了。那时我还没有购书的财力,幸而我第六个叔父茗珊先生有点藏书,我可以随时借读,于是我除补读《仪礼》、《周礼》、《春秋公羊传》、《谷梁传》、《大戴礼记》等经外,凡关于考据或词章的书,随意检读,其中最得益的,为下列各书:

    一、朱骏声氏《说文通训定声》。清儒治《说文》最勤,如桂穰氏《说文义证》、王绪氏《说文句读及释例》,均为《说文》本书而作。段玉裁氏《说文解字注》,已兼顾本书与解经两方面,只有朱氏,是专从解经方面尽力。朱氏以引申为转注,当然不合,但每一个字,都从本义、引申、假借三方面举出例证,又设为托名标帜,与各类连语等词类,不但可以纠正唐李阳冰、宋王安石等只知会意不知谐声的错误,而且于许慎氏所采的阴阳家言如对于天干、地支与数目的解说,悉加以合理的更正。而字的排列,以所从的声相联,字的分部以古韵为准,检阅最为方便。我所不很满意的,是他的某假为某,大半以臆见定之。我尝欲搜集经传中声近相通的例证,替他补充,未能成书,但我所得于此书的益处,已不少了。

    二、章学诚氏《文史通义》。章先生这部书里面,对于搭空架子、抄旧话头的不清真的文弊,指摘很详。对于史法,主张先有极繁博的长编,而后可以有圆神的正史。又主张史籍中人、地名等均应有详细的检目,以备参考。我在二十余岁时,曾约朋友数人,试编二十四史检目(未成书);后来兼长国史馆时,亦曾指定编辑员数人试编此种检目(亦未成书),都是受章先生影响的。

    三、俞正爱氏《葵巳类稿》及《葵巳存稿》。俞先生此书,对于沽训、掌故、地理、天文、医学、术数、释典、方言,都有详博的考证。对于不近人情的记述,常用幽默的语调反对他们,读了觉得有趣得很。俞先生认一时代有一时代的见解与推想,不可以后人的见解与推想去追改他们,天算与声韵,此例最显,这就是现在胡适之、顾颉刚诸先生的读史法。自《易经》时代以至于清儒朴学时代,都守着男尊女卑的成见,即偶有一二文人,稍稍为女子鸣不平,总也含有玩弄等的意味。俞先生作《女子称谓贵重》、《姬姨》、《姊姒义》、《妒非女人恶德论》、《女》、《释小补楚语笄内则总角义》、《女吊婿驳义》、《贞女说》、《毫州志木兰事书后》、《尼庵议》、《鲁二女》、《息夫人未言义》、《书旧五代史僭伪列传后》、《易安居士事辑》、《书旧唐书舆服志后》、《除乐户丐户籍及女乐考附古事》、《家妓官妓旧事》等篇,从各方面证明男女平等的理想。《贞女说》篇谓:“男儿以忠义自责则可耳,妇女贞烈,岂是男子荣耀也?”《家妓官妓旧事》篇,斥杨诚斋黥妓面,盂之经文妓鬓为“虐无告”,诚是“仁人之言”。我至今还觉得有表彰的必要。我青年时代所喜读的书,虽不止这三部,但是这三部是我深受影响的,所以提出来说一说。

    (《读书生活》,第二卷第六期,

    一九三六年七月四日出版)

    整顿北京大学的经过

    ————在南京北大同学聚餐会上的演说词

    今天北大同人会集于此,替我祝寿,得与诸先生、诸同学相见,我心甚为愉快,但实觉得不敢当。刚才听得主席王同学报告,及前教授石先生等致词,均属极恳挚的勉励和奖誉之言,真叫我于感激之余,惭愧的了不得。我今年实在还未到七十岁的足数日子,记得莲伯玉有句话:“行年五十,当知四十九年之非。”我今年就算七十,那么今是昨非之感,恐怕不过是六十九年的种种错误罢了。自今以后,极愿至其余年,加倍努力于党国及教育文化事业,以为报答,并希冀借此稍赎过愆。

    今日在座者,皆北大有关系之人,请略说当年北大情形。北大在民元以前叫做京师大学堂,包有师范馆、仕学馆、译学馆等部分,我当时也曾任译学馆教员,是为我服务北大之始。尔后我因赴德国留学,遂与北大脱离。至民五冬,我在法国,接教育部电促回国,任北大校长。我回来,初到上海,有人劝我不必就职,说北大腐败极了,进去若不能整顿,反于自己的声名有碍。这当然出于爱我的意思。但也有少数人就说,既然知道北大腐败,更应进去整顿,就是失败,也算尽了心。这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意思。我到底服从后说而进北京。

    自入北大以后,乃计议整顿北大的办法:第一,我拟办的是设立研究所,为教授、留校毕业生与高年级学生的研究机关。我在译学馆的时候,就晓得北京学生的习惯,他们平日对于学问上并没有什么兴会,只求年限满后,可以得到一张毕业文凭。教员自己也是不讲进修的,尤其是北大的学生,从京师大学堂老爷式学生殖继下来,他们的目的不但在毕业,而尤重毕业以后的出路。所以专门研究学术的教员,他们不见得欢迎;若使一位政府有地位的人来兼课,虽然时常请假,他们还是攀附得很,因为毕业后有阔老师做靠山。这种科举时代遗留下来的劣根性,是于求学上很有妨碍的。所以我到校后第一次演说,就说明“大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然而这类习惯费了多少年打破工夫,终不免留下遗迹。

    第二件事就是所谓开放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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