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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特殊表情
————鄙视、轻蔑、厌恶、自觉有罪、骄傲、孤立无援、忍耐、肯定和否定
在我的一个孩子的面部上，曾经有两次出现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显著的厌恶表情；第一次是在他出生以后5个月的时候，因为倒了一些冷水到他的嘴里而发生的；第二次则在更后1个月的时候，因为把一块成熟的樱桃放进他的嘴里而发生的。他表示厌恶所用的方法，就是：双唇和整个嘴采取一种可以让嘴里所含有的东西迅速流出或者落下的形状；同时舌头也伸了出来。在发生这些动作的时候，还有轻微的颤抖出现。我怀疑这个婴孩是不是真的在发生厌恶，因为他的双眼和前额表现出很大的惊奇和考虑的样子，所以整个看来反而显得很滑稽可笑。
1849年的达尔文（T.H.Maguire画）。
轻蔑、轻侮和鄙视，它们的各种不同的表现————嘲笑————表现出轻蔑、厌恶、自觉有罪、欺骗、骄傲等的姿态————孤立无援和软弱无力————忍耐————顽固————最多的人种所共有的耸肩动作————肯定和否定的表征
轻侮和鄙视，除了含有略微多一些的愤怒心绪以外，很难去和轻蔑区分开来。它们也不能去和上一章里在冷笑和挑战两主题下所讨论到的感情明显地区分开来。厌恶按照它的性质说来，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它是由于某种可厌的东西所引起；首先这就是味觉方面的可厌东西，不管它是实际上被我们所接受到的或者是被我们所鲜明地想象到的都是一样；其次则是嗅觉、触觉和甚至视觉方面的任何一种会引起相似感觉来的东西。虽然这样，极度的轻蔑，就是大家时常所称的近于厌恶的轻蔑（loathing contempt），却很难去和厌恶区分开来。因此，这几种精神状态彼此都有密切的关系；而且每种都可以用很多不同的方法表现出来。有几个著者坚持说，它们主要是一种表现方法；可是，还有几个著者则坚持着另一种表现方法。由于这种情况，列莫因先生就断定说，[1]他们的记述都是不值得相信的。可是，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我们在这里所考察到的感情，应当由各种不同的方法表现出来，因为根据联合原理，各种各样的习惯性动作可以同样良好地作为这些感情的表达手段。
轻侮和鄙视，也像冷笑和挑战一样，可以被面部一侧的犬齿略微露出的动作表示出来；显然这种动作会逐渐转变成为一种极其相似于微笑的表情。有时微笑或者声笑可能是真正的，但同时也是嘲笑的一种；在这种情形下，可以认为，侵犯者的行为太不足重视，因此他只不过激起了一种喜悦罢了；可是，这种喜悦通常是假装的。盖卡在亲自回答我的询问的信里指出说，轻蔑通常被他的同乡土人————卡弗尔人————用微笑来表明；印度公爵勃鲁克在婆罗洲的达雅克人方面也得到同样的观察资料。因为声笑发出是简单的快乐的表情，所以我以为，幼年的小孩在嘲笑时候就绝不会发出声笑来。
杜庆[2]肯定说，眼睑一部分闭合，或者双眼转移开来，或者全身转动开来，也是鄙视的最显著的表情动作。大概这些动作在宣布说，对这个被鄙视的人，不值得使人一看，或者看了也是使人不愉快的。烈治朗德尔先生所拍摄的一张附在本书里的照片（照相图版Ⅴ，图1），就表明出这种在鄙视时候的表情状态。这张照片所拍摄的是一位年青的小姐；可以推想到，她这种表情是在撕碎了可鄙的爱人的照片时候显现出来的。[3]
照相图版 Ⅴ
表示轻蔑的最普通方法，就是使鼻孔附近或者嘴的周围的肌肉进行动作；可是，如果嘴的周围的动作进行得太强烈，那么这就会变成厌恶的表情。在轻蔑的时候，鼻孔可以略微向上翻起，显然这是随着上唇的翻起而发生的；有时这种动作也可以被简化成为单单的皱鼻子。时常鼻子略微收缩，因此鼻内的通道一部分被闭塞；[4]这时候通常发出轻微的嗤鼻声或者[鼻腔的]呼气声。所有这些动作，都十分像是我们在嗅闻到一种恶浊气味而想要把它隔离开或者排除去的时候所采取的喷鼻动作。根据皮德利特的意见，[5]在这种感情表现得极其强烈的情形里，我们就要把双唇突出和向上撅起，或者只是把上唇撅起，以便使自己成为好像活门一样去闭住鼻孔，因此鼻子也向上翻转。因此，我们好像在对可鄙的人说，他在发散出恶浊的气味来；[6]这种情形，也差不多像是我们用半闭眼睑或者转开面部的动作来表示出这个人不值得一看的情形。可是，也不应该去假定说，在我们表明出自己的轻蔑来的时候，这一类思想真的会在脑子里出现；不过因为我们每次在嗅闻到讨厌的气味或者看到讨厌的景象时候，曾经完成过这一类动作，所以它们就变成习惯的或者固定的动作，而且到现在即使在任何类似的精神状态下也被使用起来了。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姿态也表明出轻蔑来。例如，捻指发声的姿态就是这样。根据泰洛尔的意见，[7]这种姿态“并不像我们通常所看到的情形那样会使人非常明白；可是，如果我们去注意到，聋哑者们也做着同样的手势，不过这种手势十分温和，好像有一种微小物体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滚动着似的，或者好像是一种用大拇指的指甲和食指把这种假想的物体弹飞开来的手势，并且他们就把这些手势当做那些表明出任何微小的、没有意义的、使人轻蔑的东西来的通常大家理解的姿态，那么大概就容易推想说，因为我们把这一种十分自然的动作过于夸大而成为沿传的手势语，所以就把它的原来的意义忘却了。有“一种被斯特拉波（Strabo）所提出的关于这种姿态的有趣叙述”。[8]华盛顿·马太先生告诉我说，在北美洲的达可塔族的印第安人方面，他们的轻蔑情绪，不仅是用像上面所讲到的这一类面部动作来表达，而且也“用沿传下来的手势语来表达，就是：用一只握拳的手放近胸口，接着突然把前臂伸直，同时张开手掌，分开五指。如果这种手势所针对的那个人正在面前，那么做手势者就把手朝对着他推去，而有时还把头部背着他转过去”。这种突然把手伸直和张开手掌的动作，大概就表示要把一件没有价值的东西推开或者抛去。
“厌恶”（disgust）这个名词的最简单的意义，就是对于一种相反于我们的口味的东西的感觉。使人感到有趣的是，这种感情多么容易被我们的食物的外表、气味和性质方面的任何一种不寻常的东西所激奋起来。以前在我旅行到火地岛上的时候，有一个土人用手指来触碰我在露营时候吃食的冷藏肉，并且显明表示他对这种肉的柔软性质产生厌恶；[9]同时，我对于一个赤身露体的未开化的人用手指来触碰我的食物这种事情，即使他的双手并不显得污秽，也是感到十分厌恶。在一个人的胡子上沾有一些羹汤，这就会使人看了对它发生厌恶，但是羹汤本身当然是没有什么可以使人厌恶的。我以为，这种厌恶所以会发生，就因为在我们的头脑里，已经牢固地建立起了食物的外貌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和我们对于吃食它的概念之间的联合关系。
因为厌恶的感觉最初由于联系到吃食或者尝味的动作而发生，所以自然可知，这种表情应当主要是由嘴的周围肌肉的动作所构成。可是，厌恶也同时引起困扰的感觉，因此通常就有皱眉伴同出现，往往还有一种姿态出现，好像要把可厌的东西推开或者保卫自己身体防止它来侵犯的样子。烈治朗德尔先生在他拍摄的两张照片里（照相图版Ⅴ，图2和图3），相当成功地传达出了这种表情来。至于说到面部方面，那么适度的厌恶可以用下面各种不同的方法来表现：把嘴大张开来，好像要把一口可厌的食物吐出去的样子；喷吐口水；用突出的双唇吹气；或者发出一种喉音，好像是咳出痰来的声音。这种喉音可以用英文字母拼写成ach（阿赫）或者ugh（乌赫）；有时在发出这种声音时候，身体也颤抖起来；两臂靠在身体两侧，而双肩则也像受到恐怖时候所表现的情形一样向上耸起。[10]极度的厌恶是用嘴的周围肌肉的动作来表现的；这些动作也和呕吐以前的准备动作相同。嘴张大，上唇后缩得很厉害，因此鼻子两侧起皱纹，而下唇则突出并且尽量向外翻转。下唇的这种动作，必须借助那些把嘴角向下牵引的肌肉收缩来进行。[11]
值得使人注意的是，有些人单单发生一种好像已经吃到了某种不寻常的食物（例如，他们通常不去吃食的一种食物）的观念，也会多么容易而且迅速地作起干呕（打恶心）或者真正的呕吐起来；甚至是在这种食物里并不含有丝毫使胃脏作呕的物质，也曾发生这种情形。当呕吐由于某种实际的原因（例如吃得太饱，或者吃了腐败的肉，或者服用了呕吐药）而作为反射作用发生出来的时候，它并不是一下子就发生的，却通常要过了相当的一段时间以后才发生。因此，为了要来说明这种单单由于观念而很迅速和容易被激发起来的干呕和真正的呕吐起见，我们就不得不去猜测说，[12]我们的祖先在古时候一定具有一种能力（也像反刍动物和几种其他的动物所具有的能力一样），能够有意地把那些不合于他们的口味的食物，或者那些被他们想象为不合口味的食物，从胃里呕吐出来；而现在，虽然这种能力从它依存于意志方面说来已经丧失，但是仍旧可以由于以前所牢固地建立起来的习惯的力量、在我们的头脑里每次对于已经吃食到任何一种食物的观念方面、或者对于任何一种厌恶的东西方面发生反感的时候，马上重现出来，成为不随意的动作。这个猜测已经从塞登先生向我确言的事实方面得到证实。这个事实就是：动物园里的猿往往在十分健康的时候发生呕吐。看上去，它们好像是有意在做着这种动作似的。我们可以知道，每个人恐怕已经很少有机会去使用有意呕吐出食物来的能力，因为都能够用语言来把各种应当忌食的东西的知识告诉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因此，这种能力由于不再使用而有丧失的倾向。[13][83]
因为嗅觉和味觉有极其密切的关系，所以不必惊奇，有些人在嗅闻到特别恶劣的气味时候，也像在想象到可厌的食物时候一样，十分容易发生干呕或者真正的呕吐；因此以后甚至一种适度的可厌气味，也会引起各种不同的厌恶的表情动作来。腐臭气味所激起的干呕的倾向，会由于某种程度的习惯立刻奇妙地被加强起来，不过也会由于我们长期习惯于恶臭的原因或者由于有意的抑制自己而很快丧失。例如，我曾经想去清洗一只鸟的骨骼；这只鸟还没有被药液完全浸透，因此它的臭气就使我的仆人和我自己（当时我们对于这类工作还没有多大经验）激烈地干呕来，以致我们两人不得不放弃这个工作。在那次的以前几天里，我曾经察看过几副其他的骨骼；它们略微有些臭气，但是一点也没有使我感到难受；可是在以后几天里，每次在我一拿起这些同样的骨骼时候，它们就会使我干呕起来。
从我的通信者们所寄回来的答复方面可以认为，在全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里，普遍存在着上面所叙述到的这些作为表示轻蔑和厌恶用的各种不同的动作。例如，罗特罗克博士对于北美洲的某些野性的印第安人部落方面的观察，得出了绝对肯定的答复。克朗兹说道，格陵兰人在用轻蔑或者恐怖的情绪来否认任何事情的时候，就把鼻子向上翻起，并且从鼻子里发出一种轻微的声音来。[14]斯各特先生曾经寄送给我一张印度青年的面部表情图解；这个图解表明出这个青年在看到那种经常强迫他服用的蓖麻子油时候的状态。斯各特先生也曾经看到，有些上流的印度人在十分接近某种污秽物体的时候，发生出同样的表情来。勃烈奇斯先生说道，“火地岛人用双唇向外突出[15]和发出他们所特有的咝咝声的方法，和用鼻子向上翻起的方法，来表示轻蔑”。在我的通信者们当中，有几个人或者观察到鼻子喷气的倾向，或者观察到发出一种用ugh（乌赫）或ach（阿赫）来表示的嘈声的倾向。
喷吐口水大概是轻蔑或者厌恶的一种几乎普遍的表征；这种动作显然表明要把任何一种可厌的东西吐出嘴外去。莎士比亚借剧中人诺尔福克（Norfolk）公爵的话说道：“我向他喷吐口水；把他叫做造谣中伤的胆小鬼和流氓。”还有，他借法尔斯塔夫（Falstaff）的话来说道：“哈尔，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倘使我是说谎，那么你就向我面上吐口水好了。”李黑哈特指出说，澳大利亚人“用吐口水或发出一种像pooh!pooh!（普！普！）的嘈声，来打断自己的说话，显然这是他们的用来表示厌恶的动作”。舰长白尔顿（Burton）也讲到，有些黑人“带着厌恶的表情向地上吐口水”。[16]陆军上校斯皮德告诉我说，埃塞俄比亚人也做出相同的姿态来。吉契先生说道，马来半岛的马来人的厌恶表情，就是“从嘴里吐出口水来”。又根据勃烈奇斯先生的叙述，火地岛人认为，“向人喷吐口水，就是表示极大的轻蔑”。
在我的一个孩子的面部上，曾经有两次出现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显著的厌恶表情；第一次是在他出生以后5个月的时候，因为倒了一些冷水到他的嘴里而发生的；第二次则在更后1个月的时候，因为把一块成熟的樱桃放进他的嘴里而发生的。他表示厌恶所用的方法，就是：双唇和整个嘴采取一种可以让嘴里所含有的东西迅速流出或者落下的形状；同时舌头也伸了出来。在发生这些动作的时候，还有轻微的颤抖出现。我怀疑这个婴孩是不是真的在发生厌恶，因为他的双眼和前额表现出很大的惊奇和考虑的样子，所以整个看来反而显得很滑稽可笑。这种让可厌的物体从嘴里落出的伸舌动作，大概可以用来说明为什么伸舌普遍成为轻蔑和憎恨的表征。[17]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可以用很多不同的方法，靠了面部的动作和各种不同的姿态，来表示出轻侮、鄙视和厌恶；在全世界各地，都同样有这些动作和姿态的表现。它们全部都是由那些表明要把某种使我们讨厌或者痛恨的实际物体吐出去或者排除去的动作所构成；不过，这种实际物体还不至于使我们发生某些更加强烈的情绪，例如大怒或者恐怖；还有，每次在我们的头脑里发生任何一种类似的感觉时候，由于习惯的力量和联合，也会发生出相似的动作来。
嫉妒、妒忌、贪欲、报仇，猜疑、欺骗、狡猾、自觉有罪、虚荣、自夸、野心、骄傲、谦逊等————在上面所举出的这些复杂的精神状态当中，是不是大多数精神状态都可以用一种被十分明确地叙述或者描写出来的固定表情所显示出来，这还是一个疑问。莎士比亚把妒忌（envy）叫做形容消瘦，或者脸色发黑，或者苍白，而把嫉妒（jealousy）则叫做“绿眼怪物”（the green-eyed monster）；斯宾塞把猜疑（suspicion）描写做“污臭，丑陋和凶恶”；这两个人在作这些说明的时候，一定感到很难表达出这些精神状态的原意来。虽然这样，上面这些感情，至少是它们当中的多数，却可以用眼睛辨认出来，例如自夸的表情就容易被看出来；可是，与其说是我们受到这些外表特征的引导，倒不如说，往往非常出人意料地受到那些对于人和环境的先入观念的引导。
我的通信者差不多一致肯定地回答了我所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各种不同的人种当中，是不是能够辨认出自觉有罪和欺骗的表情来；[18]因为他们一般都否认可以这样去辨认出嫉妒来，所以我就认为他们的回答是可以去辨认出嫉妒来，所以我就认为他们的回答是可以确信的。他们在那些举出详细情节来的情形里，差不多时常提到眼睛的表情。据他们说，犯罪的人不敢去瞧望叱责他的人，或者只是偷瞧几回。他们把这时候的眼睛描写做“成为斜眼”，或者“向着左右两侧摆动”，或者“眼睑下垂和一部分闭住”。后面这种现象，是哈格纳乌尔先生从澳大利亚土人那里观察到的，也是盖卡从卡弗尔人那里观察到的。双眼不安定的移动，显然是由于犯罪的人忍受不住叱责者凝视他的目光而发生的；在后面讲到脸红的时候，将再来说明这一点。在这里我可以补充说，我曾经观察到，在我自己的小孩当中，有几个在极小年纪的时候，显现出一种自觉有罪的表情，但是并不带有恐惧的神色。当中有一个小孩在2岁零7个月的时候，确实明显地做出这种表情来，因此使人可以觉察出他犯了小罪。根据我当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所作的记录，他的这种表情就是：眼睛发亮得很不自然，还有一种描写不出来的奇特的拘束的样子。
我以为，狡猾也主要是以眼睛周围的肌肉动作来表现，因为由于长期不断的习惯力量，这些动作要比身体的动作较少受到意志的支配。赫伯特·斯宾塞先生指出说，[19]“如果出于意料地发生一种要去瞧看视野的某一侧的物体的欲望，那么我们就有一种倾向，要阻止头部作显著的移动，并且用眼睛来作必要调整，所以双眼就被很厉害地牵引到一侧去。因此，如果我们的眼睛向一侧转动，而同时面部却不随着向同一侧转动过去，那么这就产生出了所谓狡猾的自然表现的姿态语”。[20]
在上面所举出的一切复杂情绪当中，大概要算骄傲表现得最明显。一个骄傲的人就用竖直自己的头部和身体的姿态，来表示自己比其他的人优越的感觉。他是高傲的（高尚的），或者高等的，并且想尽办法要使自己显出高大的样子来，因此大家就比喻地把他的样子叫做骄傲得全身肿胀起来或者被吹胀起来。有时大家就把孔雀或者吐绶鸡（火鸡）张开羽毛作昂首阔步的姿态，看做是骄傲的象征。[21]傲慢的人就从上向下来瞧看别人，并且垂下眼睑，几乎是不屑去瞧看别人；有时他也会用轻微的动作，例如上面已经叙述到的鼻孔或者双唇附近的肌肉动作，来表示自己的轻蔑。因此，就有人把那条使下唇翻出的肌肉，叫做musculus superbus（骄傲肌）。克拉伊顿·勃郎博士曾经寄赠一些高傲偏狂病患者的照片给我；当中有几张的患者头部和身体挺直，而同时嘴则紧闭。嘴紧闭的动作，也是决断的表情动作；我以为，这是由于骄傲的人对自己感到十分自信而发生的。整个骄傲表情是和谦逊表情直接对立的；因此，在这里也用不到再来谈到谦逊的精神状态了。
孤立无援，忍耐；耸肩[22]————如果一个人想要表示自己不能够去干某种事情，或者不能够去阻止某种已经被人在干的事情，那么他时常会把双肩以急速动作向上耸起。同时，如果他把这个姿态完全做出来，那么他就会把双肘弯曲，向内贴紧，又把张开的双手举起，而且转向外方，同时五指分开。时常头部略微掉向一侧；双眉上扬，因此在前额上发生横皱纹。嘴通常张开。为了表明出怎样无意识地使面容受到这种影响起见，我可以来指出说，虽然我故意耸起双肩，以便观察自己的双臂这时候所处的位置，但是我完全觉察不出自己的双眉上扬和嘴张开的情形，只有后来在瞧看镜子里的自己的像时候，才看出这些动作来；从此以后，我就看出其他的人的面部在这种情形下也有同样的动作。在现在所附印出来的照相图版Ⅵ，图3和图4里，烈治朗德尔先生已经成功地拍摄出了耸肩的姿态来。
英国人比欧洲的多数其他民族的人更加不容易把自己的感情显露出来，因此他们也比法国人或者意大利人耸肩的次数少得多，而且耸得很不强烈。这种姿态有各种不同程度的差异，从刚才所讲到的复杂的动作，一直到只是一刹那的很难辨认出来的双肩上升的情形都有；或者例如我曾经注意到一个坐在安乐椅里的太太，她只是把一双五指分开的张开的手略微转向外面罢了。我从来没有看到年纪幼小的英国小孩耸肩，但是有一位医学教授兼精明的观察者，曾经仔细观察了下面的一个关于耸肩的事实，并且把它转告我。这位教授先生的父亲是巴黎人，母亲是苏格兰贵妇人。他的妻子是英国世系的父母所生；因此我的这位报告者不相信她在一生中曾经耸过双肩。他的孩子们在英格兰被抚育起来，而奶妈是纯粹英国血统的妇女；从来没有人看到她耸肩。可是，他的大女儿在出生以后16~18个月的年龄时候，却被他观察到有耸肩的动作；她的母亲当时就喊叫起来道：“瞧吧，这个小法国女孩耸起双肩来了！”起初这个女孩时常做出这种动作来，有时还把头部略微向后仰起，或者向旁边偏斜；可是据他们所能观察到的情形说来，她并没有像通常的状态那样扬起眉毛和摊开双手来。这种习惯后来逐渐消失，而到现在，当她的年纪略微超过4周岁的时候，就不再看到她做这种动作了。她的父亲听到人家说，他有时也要耸肩，特别是在和任何一个人进行论争的时候会耸起双肩来；可是，他的大女儿会在这样幼小的年纪去模仿他的动作这件事，是极不可能的，因为据他所说，他的女儿绝不可能时常看到他做出这种姿态来。不但这样，如果这种习惯真的会从模仿他而获得，那么这个女孩，还有后面就要讲到的第二个女孩（她的妹妹），显然就不会这样很早就自发地消失去这种习惯；要知道她们仍旧和父亲居住在一起。还可以补充说一下，这个小女孩的面貌，和她的巴黎籍的祖父相似，简直相似到使人感到滑稽的程度。她还具有另一种和祖父相似的很有趣的动作，就是惯常做出一种奇特的手势。在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的时候，她就伸出自己的小手，迅速把大拇指去和食指和中指摩擦起来；现在她的祖父在同样情况下，也时常做出这种手势来。
照相图版 Ⅵ
这位教授先生的第二个女儿，也在18个月的年龄以前有耸肩的习惯，但是后来这种习惯就消失了。当然，她可能会去模仿大姐的动作；可是，在她的姐姐已经丧失耸肩的习惯以后，她仍旧继续做着这种动作。她起初在和姐姐相同年龄的时候，要比姐姐较少相似于她的巴黎籍的祖父，但是现在反而比姐姐更加相似于祖父了。她到现在也惯常在不耐烦的时候，做出同样的奇怪的习惯，就是把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与中指一同摩擦起来。
在上面这个情形里，也好像前面的一章里所讲到的情形一样，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手势或者姿态的遗传方面的良好实例，因为我以为，绝没有人会把祖父和他的两个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孙女所共有的这种多么奇特的习惯，单单看做是偶然相合的情形。
如果去考虑到一切有关这些女孩耸肩的情况，那么不管在她们的血管里只含有四分之一的法国人的血液，不管她们的祖父并不时常耸肩，总是很难使人怀疑，她们已经从法国祖先那里遗传到了这种习惯。这两个女孩在很早的幼年时代由于遗传而获得一种习惯，后来就丧失了；虽然这方面的事实是有趣的，但是也绝不是很奇特的，因为在很多种类的动物方面，也时常发生这类现象，就是：有些特征被它们在幼年时候保留过一个时期，但是后来就丧失了。
因为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像耸肩这类复杂的姿态和同时一起出现的动作会是天生的这种事实极不可能出现，所以我就很急切地要确实知道，究竟那个不能用模仿办法来学得习惯的瞎子兼聋子的女郎拉乌拉·勃烈奇孟是不是也做着耸肩动作。我通过殷纳斯（Innes）博士的关系，从一个最近曾经看护她的妇女那里听说，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在同样的情况下耸起双肩，把双肘向内转动，并且扬起双眉来。我也曾经急切地要知道，各种不同的人种，尤其是那些从来没有和欧洲人有较多来往的种族，是不是也做出这种姿态来。我们就将知道，他们也同样会耸肩，不过好像这种姿态有时只限于双肩的上升或者耸起，而没有同时出现其他的动作。
斯各特先生时常看到，加尔各答植物园里所雇佣的孟加拉人和丹加尔人（Dhangars，这是一个和孟加拉人不同的种族）也有这种姿态；例如，他们在声明不能够去干某种工作（例如举起重物）的时候，就会这样。他曾经命令一个孟加拉人去爬一棵高大的树；可是，这个人就耸起双肩，左右摇头，并且说他不会干。斯各特先生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懒汉，认为他能够干这件事，因此就硬要他去爬树。于是，那个人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两臂分垂身旁，嘴和双眼张开得很大，并且再去打量那棵树，此后又斜眼瞧望斯各特先生，耸起双肩，把双肘内转，伸出一双摊开的手，并且用急速摇头几次来声明自己没有本领。爱尔斯金先生也曾经看到印度的土人耸肩；虽然这些土人也同时把双肘向内转动，但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转动得像我们那样很显著；他们在耸肩的时候，有时把双手按在胸口，但是并不交叉起来。[23]
吉契先生时常看到，马来半岛内地的马来人，还有布吉人（Bugis，是真正的马来人，但是双方所讲的语言不同），都做出这种姿态来。我以为，他的观察是完全的，因为吉契先生在回答我所询问的关于双肩、臂、手和面部的动作的叙述方面的问题时候指出说，“这种姿态表现得很优美”。我曾经遗失了一册记录有某一次科学研究的航行记的抄本；在这本书里，详细地记述了太平洋里的加罗林群岛（Caroline Archipelago）上的几个土人（密克罗尼西亚人，Micronesians）的耸肩情形。陆军上校斯皮德告诉我说，埃塞俄比亚人也耸肩；可是，他没有作详细说明。阿沙·格莱夫人在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地方，看到一个阿拉伯人翻译，也曾经完全像我的询问信上所讲述的情形那样做过这种姿态；当时他伴随着一个老年绅士，而这个绅士则不愿依照他所指点的正确的方向走路，所以他就耸起双肩来。
华盛顿·马太先生关于美国西部的野性的印第安人方面写道：“我曾经有几次观察到这些人使用一种表示道歉的耸肩动作，但是还没有看到您在询问信里所讲述到的其他表现。”弗里兹·米勒告诉我说，他曾经看到巴西的黑人耸肩，[24]但是当然很可能他们由于模仿葡萄牙人而学会这种动作的。巴尔般夫人从来没有看到南非洲的卡弗尔人做过这种姿态；从盖卡对我所提出的这方面的问题的回答来判断，显然他连我的叙述的意义也没有理解清楚。斯文和先生也怀疑中国人是否会耸肩，[25]但是曾经看到，在那些会使我们欧洲人耸肩的情况下，中国人把右肘紧贴在右肋，扬起双眉，举起手来，把手掌向着对方的人，并且把它左右摇摆。最后，至于说到澳大利亚人，那么有我的四个通信者用简单的否定语气来回答我，而有一个通信者则用简单的肯定语气来回答我。彭耐特先生在观察维多利亚殖民地的边远地区方面具有绝好的机会，却也用“yes”（是的）来回答我，而且补充说，他们在做出这种姿态的时候，“要比文明的民族进行得更加温和而且不大明显些”。可以认为，这种情况就表明出我的四个报告者还没有注意到这种姿态。
所有这一切关于欧洲人、印度人、印度的山地部落、马来人、密克罗尼西亚人、埃塞俄比亚人、阿拉伯人、黑人、北美洲的印第安人以及显然还有澳大利亚人（在这些土人当中，很多土人都简直没有和欧洲人来往过）方面的资料，已经足够表明出，耸肩，在有些情形里还连带发生其他相当的动作————正就是人类所本来具有的姿态。
这种姿态所表明的意义，对我们本身方面说来，是指一种无意的或者不可避免的动作；或者是指我们所不能够完成的一种动作，或者是指我们无法阻止的、由另一个人所完成的动作。时常在做出这种姿态的时候，还发出下面一类说话：“这不是我的过失”；“我不能够赠送这件心爱的东西”；“他硬要照他自己的想法干下去，我不能阻止他。”耸肩也表示出忍耐，或者缺乏任何反抗的意图。因此，有一个艺术家曾经对我说，这些使双肩上升的肌肉，有时也叫做“忍耐肌”（the patience muscles）。
戏剧里的犹太人显洛克（Shylock）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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