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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中国人生哲学最新章节!

    本章我打算讨论中国艺术的理想,重点有三:(一)无言之美;(二)美的本质;(三)中国艺术的特色。

    (一)宇宙,从中国哲学看来,乃是一种价值的境界,其中包藏了无限的善性和美景。中国民族生在这完善和纯美的宇宙中,处处要启发道德人格,努力追求止于至善。同时,也要涵养艺术才能,借以实现完美的理想。中国哲学家富于道德精神,自是无可否认的事,但是如果说他们也有深邃的艺术才能,是否言过其实呢?假使他们对宇宙人生之美有特殊才华,为什么他们不将其艺术思想有系统地公之于世呢?

    不错,中国哲学家对于美的问题,很少有直接的阐述,或明显的分析,但是,能够因此就说他们缺少艺术思想吗?当然不能!庄子讲得很中肯:“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注一)

    换句话说,自然与艺术之美真是太微妙了,岂是言语文字所能表达清楚的?假使我们在灵魂深处没有艺术修养,纵然有人天天耳提面命,告诉我们这个很美那个很美,我们能够真正了解吗?反过来说,假使我们深具天赋的艺术才能,时常和大自然的灵秀之气或伟大的艺术作品接触,那即使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是美,难道我们就不能欣赏吗?

    试以贝多芬为例,当他完成《第九交响曲》后,有人问他其中的含义,他沉默以对,所能做的就是再弹一遍。当问的人还要追问美在哪里时,贝多芬只有落泪以对了。最近,有一位研究贝多芬的作家说得很好:“音乐中最有价值的境界或情操,就在能够激发心中最丰富、最深邃的生命精神。”(注二)“音乐的作用……就在沟通精神情操的高尚境界、艺术家的深邃天性,以及高贵的生命气质”“任何人想创造或欣赏灿溢之美,就必须能直透心灵深处,否则将永难达此境界”。培根就曾说过:“美的最好部分,是笔墨无法形容的。”我们更可以说,宇宙间真正美的东西,往往不能以言语形容。假使有一位绝代佳人美如西施,亭亭玉立地站在你面前,你的感觉可能正如但丁一样:“我对佳人之爱在心中倾诉翻腾,常常令我心神荡漾,剪不断,理还乱。……实在说来,只要我一念及佳人,心中爱意便促我放下一切理智,也放下一切想不通的事情,因为一切深情欲说已忘言,千言万语说不尽。所以,如果我对佳人的赞叹还有缺憾,那就归咎于我们有限的知性与言辞吧,因为真正的浓情蜜意是无法用言词表达的。”(注三)

    中国的诗人最了解这一点,所以说“无言相对最魂销”,此时无声胜有声,中国哲学家之所以不常谈美,正是因为他们对美的这种性质了解最为透彻,所以反而默然不说,像孔子赞美宇宙创造不已的生命,便说:“惟天之命,于穆不已。”“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更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关于这一层,我们还可以引用老子的说法和庄子的寓言,作为例证。有一位“知”先生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刚好遇到“无为”先生,于是问了他一连串问题:“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连续三问,“无为”却只一言不发。“知”先生在失望之际,又遇到一位“狂屈”先生,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狂屈说:“我知道,让我告诉你。”但是,当他正要说时,却又已忘言,“知”先生一头雾水之余,最后遇到了黄帝,黄帝才回答他:“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知”先生顿时大悟,于是告诉黄帝:“现在,我和你都知道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到底谁是对的?”黄帝回答,“那‘无为’才是真正对的,‘狂屈’近似于对,你我都差多了!”这正是老子所说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所以,圣人行“不言之教”,也就是老子所说的:“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注四)

    后来“狂屈”听到黄帝的话,也不禁赞叹黄帝确是智者!

    关于庄子这段寓言,庄子还有一段话,极能看出其中精义:“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注五)上述这些,正是我所说的“无言之美”。

    现在,诸位可以看出此中深意,为什么中国哲学家对“美”常常欲辨已忘言,就如“狂屈”一样。试想,“狂屈”真是一个狂者吗?或者竟是一位罕见的天才,沉潜深思,不愿人云亦云而已?我们可以说,很多中国哲学家都是伟大的天才,他们直透宇宙人生之美,要想说,却说不尽,要想不说,却又太重要了,不能不说,所以才用玄妙的寓言,对宇宙人生之美委婉曲折地巧为譬喻,其用意正在考验我们对美的了解程度。

    当然,我们的哲学家常常谈道德,因为道德在生活中的每一时刻都不能离开,正如詹姆士(William James)所说的“道德无假期”。但是对艺术而言,我们则可以暂且不谈,但是这个不谈,绝不是轻视的意思,而是深知真正艺术之美,必须以伟大的天才花费极大的苦功才能完成,不能轻易去谈。也就是说,美的创造是极其神圣的,必须神思勃发、才情丰富,始能直透宇宙人生的伟大价值。

    (二)我们上面已经引述庄子的一段话,说明天地有大美,而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那么,天地的大美到底是什么?如果要归根究底来探索,那又应该如何深入,才能体会它的内在本质?关于这一层,我们可以扼要来说,天地之大美即在普遍生命之流行变化,创造不息。我们若要原天地之美,则直透之道,也就在协和宇宙、参赞化育,深体天人合一之道,相与浃而俱化,以显露同样的创造,宣泄同样的生香活意。换句话说,天地之美寄于生命,在于盎然生意与灿然活力,而生命之美形于创造,在于浩然生气与酣然创意。

    这正是中国所有艺术形式的基本原理,以后我会再进一步说明其意义,此处乃在先揭示其哲学基础。

    在中国哲学主要的三家中,艺术倾向最少的是墨家,因为他们受了宗教性的功利主义所影响,美感因而大为冲淡,功利价值从政治经济的效用来看,可能是一个正确的衡量标准,所以在伦理学也常被一些急功好利的人士所强调。但在艺术上,过分强调功利的结果将会伤害高雅的鉴赏,所以在谈到艺术理想时,我对墨家将略而不提。

    相反的,道家和儒家的艺术思想,却是非常值得探讨的。因为,它们已深入中国艺术的每一部门,其精神已无所不在。换句话说,如果从艺术史来看,则整个中国艺术所表现的创造精神,正是这两家在哲学上所表现的思想。

    像老子就是典型的例子,将哲学理性与艺术创意浃而俱化,所以,他把生畜、长育、亭毒与养覆,当作“妙道”与“玄德”的表现(注六)。就像我们前面所说的,生命的本性就是要不断地创造奔进,直至完美。所以说,妙道之行,周遍天地,而玄德之门,通达众妙,在天地之间,“道”与“德”更是“虚而不屈”(屈或作竭)动而愈出,不断地表现其创造性。此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注七)这正是老子所揭示的生生不息之理。

    现在再让我们来看,老子如何将这种哲理运用到宇宙生命,我们曾经引述他自己的话:

    天得一以清,

    地得一以宁,

    神得一以灵,

    谷得一以盈,

    万物得一以生,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其致之也。

    此地所谓的“一”就是“道”,也就是生长一切万有、孕育养覆的“德”,合而言之,就是一切生命的根源,所以他接着说:

    天无以清将恐裂,

    地无以宁将恐发,

    神无以灵将恐歇,

    谷无以盈将恐竭,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注八)

    由此可见,宇宙假使没有丰富的生命充塞其间,则宇宙即将断灭,哪里还有美之可言。而生命,假使没有玄德,敝则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功成而弗居,则生命本身即将“裂、发、歇、竭、灭、蹶”,哪里更还有美可见。

    正因老子对这创造性的生命充分了解,所以他曾欣赏、赞叹:“天地相合,以降其露!”

    从道家看来,生命在宇宙间流行贯注着,是一切创造之源,而大道弥漫其中,其意味是甜甜蜜蜜的,令人对之兴奋、陶醉,如饮甘露,因此能在饱满的价值理想中奋然兴起,在灿溢的精神境界中毅然上进。除非我们先能了解道家这种深微奥妙的哲理,否则对很多中国艺术,像诗词、绘画等,将根本无从领略其中机趣。

    至于孔子,在赞《易》之中,对于宇宙生命的伟大奥秘更是研几究深,洞悉无遗。在孔子看来,宇宙之所以伟大,即在大化流衍、生生不息。天是大生之德,所谓“万物资始乃统天”,天德施生,首出庶物,好比“云行雨施”一般滋润万物,促使一切万有各得其养而蓬勃茂育。而地是广生之德,所谓“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地德承化,含弘光大,好比慈母一般呵护、照顾子女,其性也温柔、敦厚,其果也沉毅不屈,犹如牝马之驰骤,任重而道远,坚忍而不拔,一切万有遍受其厚载以攸行尽性。

    所以合而言之,天为原创力,天之时行,刚健而文明;地为化育力,地之顺动,柔谦而成化。天地之心,盈虚消息,交泰和会,协然互荡,盎然并进,即能蔚成创进不息的精神(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当其贯注万物、周流六虚,正如海水之波澜无定,浩浩长流,一脉相承。前者未尝终,而后者已资始,后先相续,生化无已,故能表现无比生动之气韵。这种绵延雄奇的生命之流,曲成万物而不着亦象(所谓“神无方而易无体”),正似水波之影、载阳之春,可以充分表现无比焕发之新机,故其创造活力气脉幽深。当其含弘光大,巨深致远,即能气概飞扬,深具雄健之美。其德日新,万物成材,即可以贞吉通其志;人类合德,光辉笃实,即可以中正同其情。

    最重要的是,这种雄奇的宇宙生命一旦弥漫宣畅,就能浃化一切自然,促使万物含生,刚劲充周,足以驰骤扬厉,横空拓展。而人类受此感召,更能奋然有兴,振作生命劲气,激发生命狂澜,一旦化为外在形式,即成艺术珍品。对于这种积健为雄的艺术精神,孔子及儒家在《易经》中表现得极为透彻:

    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注九)

    换句话说,孔子与儒家视宇宙人生为充满纯美的太和境界,所以对艺术价值特别注重。在《论语》中,孔子便曾告诉门生:“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注十)

    要之,只有游于艺而领悟其美妙的人,才能体悟道、修养道,成为完人。

    另外,在《论语》中还有两段记载孔子的艺术理想,极为美妙:“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注十一)“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注十二)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注十三)

    诗与乐乃是中和的纪纲,所以孔子对诗学极为欣赏、赞叹。孔子自己未说明为什么他特别酷爱诗与乐,然而,在下述儒家的文句中,我们或可看出一二端倪,《荀子·乐论》篇说:

    故其清明象天,其广大象地,其俯仰周旋有似于四时。(注十四)

    在《礼记》中,我们也可以发现有一部《乐记》,很可能是倾向荀子的儒家所记,这可说是一篇有关音乐文学的精彩记载,它对音乐的本性、成分、心理性机、道德功能、社会效用与哲学理由都说明得头头是道、精辟入微。

    在下面,我们愿就其哲学部分阐述: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

    “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翼奋,角觡生,蛰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注十五)

    要之,音乐之为美及其影响,真是广大悉备,猗欤盛哉!至于诗,《诗纬·含神雾》中说得好:“诗者天地之心。”王夫之在《诗广传》中,对诗的博大精义更是阐发无遗:

    君子之心,有与天地同情者,有与禽鱼鸟木同情者,有与女子小人同情者……悉得其情,而皆有以裁用之,大以体天地之化,微以备禽鱼草木之几。

    我们若仔细思索上述内容,便能知道为什么孔子和儒家对音乐和诗如此爱好。因为其审美的主要意向都是要直透宇宙中创进的生命,而与之合流同化,据以饮其太和,寄其同情。再如庄子,可说是融贯老、孔的哲学家,所以也很能深悟其中玄旨大义,把中国的艺术理想从广大和谐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他说:“夫明白于天地之德(天地生生之大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

    综合上述所言,可见中国人对美的看法,尽可在道家与儒家的伟大系统中得到印证。简单地说,不论在创造活动或欣赏活动,若是要直透美的艺术精神,都必须先与生命的普遍流行浩然同流,据以展露相同的创造机趣。凡是中国的艺术品,不论它们是什么形式,都充分地表现了这种盎然生意。一切艺术都是从体贴生命之伟大处得来的,我认为这是所有中国艺术的基本原则,甚至是中国佛教的雕塑、壁画与绘画,也不例外。

    (三)如上所说,中国艺术的通性,乃在表现盎然的生意。如果更进一步说明,则可以看到更多的特性:第一,它是玄学性重于科学性,科学在其实际历程中,是把握分析的原则,来勾画各种自然现象的细密结构,据以导出最后综合的可能性。但是,玄学从一开始,就是以广大和谐的原则来玄览一致性,中国哲学家特别是如此。中国的艺术家尤擅于驰骋玄思,在创作中宣畅气韵生动的宇宙机趣,所以他们通过艺术品所要阐述的,正是对宇宙之美的感受。在大化流衍之中,要将一切都点化成活泼、神妙的生香活意。

    再说,真正的中国艺术家与“匠”不同,他不能只在技巧下功夫,不能只通过科学的一隅之见来看生命与世界,或只以一些雕虫小技来处理作品,他应该是一个整合的心灵与创造的精神,其中包含了哲人的玄妙神思、诗人的抒情心灵、画家的透视慧眼、雕刻家的熟练驾驭,以及作曲家的创造能力。合而言之,乃是能够直透灵魂深处,把上述的所有慧心都融会贯通,据以展现全体宇宙的真相及其普遍生命之美。这种神妙、奇异的艺术创作,真如巧夺天工一般,直把宇宙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无遗韵!

    难怪,不论是哪一种中国艺术,总有一般盎然活力跳跃其中,蔚成酣畅饱满的自由精神,足以劲气充周,而运转无穷!所有这些都代表了一种欣赏、赞叹,在颂扬宇宙永恒而神奇的生命精神。就是这种宇宙生意,促使一切万物含生、百化兴焉。中国艺术家正因能参赞化育,与此宇宙生命浑然同体、浩然同流,所以能昂然不朽于美的乐园之中。综观中国艺术,即使在技术“语言”的系统中,不论色彩、线条、轮廓、音质、距离与气韵,也都在尽情地表达这种宇宙观念,“它是对其整体性的一种观点,也是对人类私欲、偏见的一种超脱,对精神怡然自得的一种提升”。(注十六)这是所有中国艺术的通性,不限于绘画,也不限于某一时期、某一学派。除非人们能够把握这种玄妙精神,否则,对中国艺术的任何讨论与欣赏都将只是外行话,完全不得要领。

    第二,从意味来讲,中国艺术是象征性的,很难传述。所谓象征性,一方面不同于描绘性,另一方面接近于理想性。这可以拿一个例子来说明,当艺术家们走过一处艺术场所时,极可能赏心悦目而怡然忘我,但其表达方式却永远是言在于此而意在于彼————以别的方式来表达。在中国艺术的意境中,正如其他所有的理想艺术,一方面有哲学性的惊奇,另一方面也有诗一般的灵感。

    要说明艺术的描绘性,最好的比喻,就是以自然为“美”的创作对象,好比在镜中一览无遗。从某方面来说,希腊雕刻即是描绘性的,而哥特式建筑与中国绘画却不然。为了简要起见,我愿引述罗杰·弗莱(Roger Fry)的话:“希腊人观察事物与自然特具一种敏感力,这种敏感力,集中表现在雕刻艺术(或许也包括绘画)的人体造型上,特别是在表现人体裸露之美。雕刻家把人体的每一部分都细腻地描绘出来,而且用心揣摩其间每一部位的相互关系,据以生动表现多种姿势。”(注十七)然而,像哥特式的教堂,其尖峰直指苍天,却在充分表现无穷的超升。其象征意义早已家喻户晓,本不用赘述,只因谈到中国艺术的象征特色,所以需要再加一些说明。

    要之,中国艺术所关切的,主要是生命之美,及其气韵生动的充沛活力。它所注重的,并不像希腊的静态雕刻一样,只是孤立的个人生命,而是注重全体生命之流所弥漫的灿然仁心与畅然生机。相形之下,其他只重描绘技巧的艺术,哪能如此充满陶然诗意与盎然机趣?

    马修·阿诺德(Mathew Arnold)曾经推崇歌德,说他“能够以稳妥的眼光贞观生命,视其全貌”。歌德之所以能够如此,乃因他能将《浮士德》的本能化为希腊式的才情,所以能透过沉静的裸体雕像,而以恒态看生命,视现在如永恒:

    精神的表现,既不在前,也不在后,而存于现在。(注十八)

    由此可见,希腊艺术的特色在沉静笃实,而对气韵生动之美缺乏体会,但歌德却不然,他因深深了解浮士德的精神,所以在落入希腊年代时,魔鬼(Mephistopheles)便曾如此描写他:

    他在遥远的地方,纵横驰骋,

    他多半也自知愚蠢,

    虽然想追求天上的星辰,

    但是人间种种欲念,

    不论远近,

    都不能满足其内心的蠢动。(注十九)

    因此,他才深感与幽灵极为投机,下面请听幽灵所唱的心声:

    在生命的潮流中,在行动的风暴上,

    狂浪升降,

    曲折奔放!

    生死循环,

    仿佛一片无尽的海岸,

    又像一串连续的波浪,

    生命在其中发亮,

    因而在时间之机旁,

    我忙于替神明做生命之裳!(注二十)

    如果歌德的精神能够飞翔到中国的诗艺幻境,他对Arnold的讲法或会局促不安,因为根据中国的看法,大化流衍乃是生生不息、永无止境的。所以,艺术的工作并不在于把生命化成呆板的死物,只以稳妥的眼光来看生命,或只以恒态来视其全貌。这并不是一个艺术家所关切的重点,否则宇宙人生的雄健优美,以及艺术作品的绮丽瑰伟,原来本应表现一切万有的生香活意,此时都会被僵化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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