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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隔一周的星期三晚上九时左右,玛丽·达切特小姐都下定同样的决心——她再也不会出于任何理由把房间借出去。玛丽的套间面积颇大,且刚好坐落于斯特兰德街附近街道上,街上大多是各式办公室。人们要想会面,无论是为着作乐享受、讨论艺术,还是改革国家,都会问问玛丽是否同意借出房间。每一次被问及此事,她总是假装恼怒,眉头紧皱,随后又逐渐软化,半满不在乎半阴沉生气地耸耸肩,如同一只被孩子折磨的大狗,只能无奈地摇摇耳朵就范。她愿意借出房间,前提是所有安排皆由她负责。聚会每两周举行一次,会上大可畅所欲言,会前则需要大规模地搬动家具,她得推推拉拉,将家具放在靠墙的位置,把易碎与贵重物品置于安全处。倘需要,达切特小姐能轻易抬起厨桌;她身材匀称,穿着得体,样貌彰显非凡的力量与决心。

    她大约二十五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她得自己挣钱,或者说打算靠自己谋生,已然失去了无需劳作的旁观者的外表,呈现出工人大军一员的容貌。她姿态挺拔,眼睛和嘴唇四周的肌肉相当紧致,仿佛她的感官已受过某种训练,随时等待召唤。她的眉间有两条细线,成因并非焦虑而是思索。她具有取悦他人、安慰人心的迷人的女性本能,又明显夹杂了另一性别的特点与魅力。她眼眸呈棕色,身体动作有些许迟缓;她出生于乡村,源于受人尊敬、勤勉劳作的祖先,他们信仰虔诚、正直忠诚,绝非怀疑论者或思想狂热之人。

    在一天的艰辛工作后还要整理房间——将床垫从床上拉出放在地板上,给水罐注入冷咖啡,擦干净长桌摆好碟子、杯子与酱油,放上一堆堆的粉色小饼干——这着实需要一番努力;但做着这些准备,玛丽感到精神一阵轻松,好像已经把工作的重负卸下,穿上了轻薄明亮的丝绸。她跪在火炉前环顾房间,光线柔和落下,在黄色、蓝色的墙纸映衬下相当明亮。房间里有一两张沙发,形状不大规整,看着像是草堆,显得异常巨大而安静。玛丽不禁想起萨塞克斯的山丘和古代武士一圈圈的绿色营地。月光平和静谧,一泻而下,她遐想银色的光芒洒落在粼粼海面上。

    “我们齐聚一堂,”她扬起声,半是讽刺半是自豪地宣告,“探讨艺术。”

    她将一个篮子拉到身旁,篮里有不同颜色的羊毛和一对需要织补的袜子。她随即动手编织;她的脑袋与身体一般疲乏困倦,却仍倔强地召唤出孤清、安静的遐思,想象自己放下织物,走到山丘边缘,除却羊群将青草连根啃食的声响外,四处寂静无声;小树的影子在月光下随着微风吹拂来回轻摆。可是,她对自身所处的环境清楚明了,因着既能享受孤寂,也能面对各色人群——这些人正从伦敦各处循不同路径赶来——而心生一丝愉悦。

    她边织着毛线,边忆起生活中的各个阶段,她当下的处境似是由一连串奇迹凝聚而成。她想起当乡村牧师的父亲,忆起去世的母亲,回想接受教育的决心以及她的大学时光。在不久前,她的学校生涯还与伦敦奇妙复杂的生活息息相关。虽然她天性头脑冷静,伦敦对她来说仍然像一片光芒四射的电光,给围绕着它的男男女女投下光芒。此时此刻,她正处于这一切的中心——当加拿大偏远森林或印度平原上的人们想起英国时,伦敦就是中心。想着想着,威斯敏斯特寺的大钟给她报时,传来九下柔和的钟声。最后一声钟声消逝时,房外传来有力的敲门声。她站起来开了门,旋即回到房内,眼里满是喜悦,跟身后的拉尔夫·德纳姆说着话。

    “只有你一个人?”他问,似乎对此相当惊喜。

    她回答:“有时候我的确独自一人。”

    “但一群人正赶着过来是吧。”他四处张望,加了一句,“这看上去像是舞台上的房间。今晚谁要来?”

    “威廉·罗德尼,他要讨论伊丽莎白女王时期的隐喻。我期待着一篇引经据典的出色文章。”

    拉尔夫对着火炉暖手,炉火在壁炉中烧得正旺,玛丽又拿起了毛袜。

    “我猜你是全伦敦唯一一个自己织袜子的女人。”他评论。

    “我只是数千个自己织袜子的人之一。”她回答,“我必须承认刚刚你进门时我还挺自豪的。现在你坐下来了,我又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可真可怕!不过,你比我非凡得多,干的事情比我多多了。”

    “如果你的标准就那样,可没什么值得自豪的。”拉尔夫阴郁地答道。

    “嗯,我得引用爱默生,存在比行动要重要。”她回话。

    “爱默生?”拉尔夫揶揄玛丽,“可别告诉我你会读爱默生?”

    “也许不是爱默生说的。但为何我不能读爱默生呢?”她问,语气略带烦躁。

    “据我所知没有任何原因。而是书和毛袜这样的组合,真够奇怪的。”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认为相当好玩。玛丽高兴地笑了笑,自觉此时正织着的针脚特别优雅得体。她拿起袜子,赞许地看着它。

    “你总是这么说。”她说,“我向你保证,在神职人员的房子里,这是一个普通的——用你的话来说——‘组合’。我唯一的奇怪之处在于,爱默生和长袜,我两者都喜欢。”

    一声敲门声响起,拉尔夫抱怨:

    “那些人真讨厌!他们要是不来该多好!”

    “这是楼下的特纳先生而已。”玛丽说,她感谢特纳先生吓了拉尔夫一跳,又庆幸只是虚惊一场。

    “今晚很多人要过来吗?”拉尔夫问。

    “莫里斯一家、克拉肖一家、迪克·奥斯本、赛普蒂莫斯都要过来。还有些其他人。噢,凯瑟琳·希尔伯里也会来,威廉·罗德尼是这么说的。”

    “凯瑟琳·希尔伯里!”拉尔夫吓了一跳。

    “你认识她吗?”玛丽问,感到些许惊喜。

    “我在她家参加过茶会而已。”

    玛丽逼着他说出一切,拉尔夫相当乐意一吐为快。他绘形绘色,稍有些夸张,玛丽听得饶有兴致。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很钦佩她。”她说。“我只见过她一两次,不过在我看来,她就是所谓的‘有个性的人’。”

    “我并非故意讲她坏话,只是觉得她待我不大友好而已。”

    “他们说她要嫁给那个古怪的罗德尼。”

    “嫁给罗德尼?那她的头脑一定比我想象的还不清醒。”

    “哦,好吧,这下子是在敲我的门了。”玛丽说着,小心地将毛线推开。一连串的敲门声撞击回荡,人们在门外跺着脚嬉笑。才过了一会儿,房里便挤满了年轻男女,人人脸上带着满怀期待的奇特神情,当看见德纳姆,便轻喊:“哦!”然后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房间聚集了二三十人,大部分席地而坐,要么坐在床垫上,抱腿蜷缩成一团。他们都很年轻,其中一些人发型衣着特立独行,脸上一副忧郁而好斗的表情,似乎以此向那种在公交或地铁上让人视而不见的普通造型提出抗议。他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刚开始时聊一会儿停一会儿,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对其他客人有防备似的。

    凯瑟琳·希尔伯里来得相当晚,她在地板找了个位置,背对着墙坐下。她迅速环顾四周,认出了大约六七个人,点点头打招呼,可她没有看到拉尔夫,又或者是看见了,却已忘记他的名字。但不久,所有这些混杂的声音都随着罗德尼先生开始朗读而消散,他突然大步走到桌子前,开始以紧张的语调飞快地发言:

    “我今晚要讨论的主题是,隐喻在伊丽莎白时代诗歌中的应用。”

    大家轻轻转过脸来,固定一个位置,好看清发言者的脸庞,每个人的面容都相当严肃。但同时,即使是最容易被看见、表情控制得最好的面孔,也呈现突然震颤的冲动,除非认真抑制,否则定会迸发笑声。乍一看,罗德尼先生确实非常可笑。不知道是十一月夜晚的凉风还是焦灼慌张的心情,惹得他脸蛋通红。他扭动双手,摇头晃脑,每一个动作都仿若有幻象指使,令他眼神游移,时而看门,时而看窗。一切迹象表明他在众人凝视下尴尬不已、极度不适。他打扮精致,穿戴漂亮,领带中心的珍珠为他带来一丝贵族的奢华。他双眼凸出,亢奋得结结巴巴,观点意欲喷涌而出,却总因紧张而忽地中止。若是他仪表堂堂,估计能引起同情,现在则引人发笑——尽管并无恶意。罗德尼显然意识到自己外表古怪。他脸色绯红,身体不时抽搐,说明身心甚是不适。他那荒谬的敏感能招致些许怜爱同情,不过多数人大概会赞同德纳姆的感叹,“居然要嫁这么一个家伙!”

    罗德尼的论文写得极为严谨认真,但即便如此,他翻页时两页当作一页翻,有时候句子选错了,两句话连在了一起,读着读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字迹无从辨认。一找到表达连贯的段落,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砸向听众,然后手忙脚乱地寻觅起下一段;经过好一番痛苦探索寻得新的发现,他以同样的方式读出,直到通过反复攻击使得听众达至这种集会中相当难得的兴奋状态。难以判断观众的激动到底源于他对诗歌的热情,抑或眼见他由于自己慌张得浑身扭曲而心生感动。最后,罗德尼先生正读着一句话,话到一半猛地坐了下来,听众们一阵困惑,为着终于可以放声大笑而松了口气,坚决热烈地鼓起掌来。

    罗德尼先生茫然四顾,算是承认了大家的赏识,他没等着回答问题,而是一跃而起,挤过人群去到凯瑟琳坐着的角落,大声惊呼:

    “好吧,凯瑟琳,我希望我已经出尽了洋相,即使是为了你这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嘘!你必须回答他们的问题。”凯瑟琳低声说,不惜一切代价想让他安静下来。奇怪的是,当演讲者已然离开,他刚才说过的话顿时富有深意。不管如何,一个脸色苍白、眼神忧郁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措辞严谨、沉着自若地发表了一通讲话。威廉·罗德尼好奇地聆听,他上唇微张,脸庞仍在微微颤动。

    “白痴!”他喃喃咒骂,“他误解了我说的每一句话!”

    “那你回应他呀。”凯瑟琳压低音量回答。

    “不,我不要!他们只会嘲笑我。为什么我会让你说服我,认为这些人喜欢文学?”他继续抱怨。

    罗德尼先生的论文自有其优劣,里面充斥着从各种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文章中——都是些文学的瑰宝明珠——自由引用过来的段落。此外,他喜欢使用隐喻,可惜论文中的隐喻用得零零碎碎,容易显得过于局促、不得其所。

    他说,文学像一个花团锦簇的花环,其中红豆杉浆果、紫茄与海葵各种流光溢彩相互交织,遍布大理石山崖。他选读了一些漂亮的引文,却读得很糟糕。但在他拘束可笑的诵读与词不达意的表达间涌现丝丝激情,在听众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幅图像、一个个想法,如今每个人都渴望畅所欲言。在座多数人意欲以写作、绘画为生,稍事观察便可知晓,他们听完了珀维斯先生的讲座又听格林哈尔希先生的演讲,便认为这些先生的成就也有他们一份功劳。方才的听众接连起立,似乎要举起斧头砍掉刚刚那些带有偏见的发言,一个个试图清楚明晰地凿出自身的艺术概念,分享后感觉不知为何尚未抓住精髓,下斧的角度、力度皆差强人意,坐下后几乎无一例外地转向身旁,喋喋不休地纠正方才的发言。才过了一会儿,床垫上的人、椅子上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玛丽·达切特织起了袜子,她弯下腰对拉尔夫说:

    “这就是我所说的一流文章。”

    他俩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论文的作者。他背靠墙壁躺着,眼睛紧闭,下巴埋在衣领里。凯瑟琳翻了翻他的手稿,像在寻觅一段特别打动她的话,却求而不得。

    “来,我们去告诉他我们多么喜欢这文章。”玛丽说。这建议刚好符合拉尔夫的心意,可他怀疑他对凯瑟琳的兴趣比起她对他的要大得多,若非玛丽刚好要求,他就会出于骄傲而不敢行动了。

    “您的论文非常有见地。”玛丽坐到罗德尼和凯瑟琳对面,毫不害羞地直抒己见。“您愿意把手稿借给我,让我静心读读吗?”

    罗德尼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沉默着以怀疑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

    “您这是为了掩饰我可笑的失败吗?”他问。

    凯瑟琳微笑着,从正在阅读的文章中抬起头来。

    “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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