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远航最新章节!

    午后非常炎热。在这炎炎夏日中,海岸上浪花的拍击声听起来仿佛是某只疲惫动物的反复叹息,甚至遮阳棚下露台的砖块摸起来也是烫手的。一股股热浪在干枯的小草上空不断地翻滚。石盆里的红色花朵随着热浪的侵袭垂下了头,而几周前还在绚丽绽放的白色花朵此时也已经枯萎了,变黄了的边缘蜷缩着。只有南方那些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植物,带着如同从脊骨上长出的厚实叶片,依然挺立着身子,与似火骄阳顽强地抗争着。天气炎热得让人不想开口讲话,而找到能够让人沉浸其中从而抵御似火骄阳的书籍也并不容易。在试着翻了几本书又扔掉以后,特伦斯此刻正在大声朗读弥尔顿。他认为弥尔顿的词句具有实体与形状,因此不需要费心理解,仅仅靠聆听就能够完全明白内容。

    一位温柔的仙子离此不远,

    他读道,

    塞文河的潺潺溪流沿着潮湿的石岸轻轻摇曳。

    萨布里纳是她的名字,这个纯洁的处女;

    她曾是洛克林的女儿,

    从父亲布鲁特的手中接过权杖。

    尽管特伦斯刚刚那么说过,但这些词语似乎充满了深意。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聆听这些诗句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它们听起来是如此奇怪,每个词语都表达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意思。蕾切尔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听到“石边”“洛克林”和“布鲁特”这些稀奇词语的时候,她的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一连串与本意无关、令她倍感不快的景象。在酷热高温与滚滚热浪的作用下,花园看起来也有些奇怪————树木不是太近就是太远。她觉得自己似乎头疼了起来,但她又不太能确定。于是她犹豫着是要现在告诉特伦斯,还是让他继续朗读下去。她决定等到他读完这节诗再开口。如果转头的时候切实地感觉到了头痛,那她要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她的头很痛。

    美丽的萨布里纳,

    你坐在那里聆听,

    在明亮、清冷、澄澈的波涛下,

    用百合花编织的,

    是你那琥珀色的松散发辫,

    圣洁地聆听着,

    这银湖的女神,

    铭记于心!

    此刻她还是头痛,无论把头转向哪个方向都能感觉到疼痛。

    她坐起身,就像刚才决定的那样说道:“我的头很痛,所以我要进屋去了。”虽然还没有读完下一诗节,但他立刻放下了书。

    “你头痛?”他问道。

    他们握着彼此的手,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在这期间,他几乎感到内心的沮丧与不幸给自己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他似乎听到四周充盈着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随着玻璃的坠落,他被暴露在了露天之下。然而在两分钟后,他觉察到她并没有与他一样感到沮丧,只是比平时显得更无精打采与昏昏沉沉罢了。于是他重新振作起来,询问蕾切尔他们能够做些什么缓解她的头痛。

    安布罗斯太太沉着镇定地建议她去床上休息,并且补充说,如果整天坐着,并且还总在炎炎烈日下跑出去的话,她很难不头痛。但上床休息几小时以后她肯定就会痊愈了。就如同他前一刻无缘无故产生的消沉情绪一样,海伦的这番话让特伦斯无缘无故地感到了安心。海伦与大自然给人的感觉一样,残酷无情却又令人愉快,能够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头痛。而且,她也有着与大自然一致的理智,值得被人信赖。

    蕾切尔上了床。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躺了好久,最后终于从透明清浅的睡眠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她望着面前明晃晃的窗户,记起了自己是因为头痛才上床休息,海伦告诉她醒来就会不痛了。因此,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恢复了健康。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房间的墙壁白得刺眼,而且不是平坦笔直的,稍微有些弯曲。她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但看到的景象也并没有令她感到安心。窗帘中鼓满了风,又缓缓地消散,绳索随之在地面上拖拽,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听起来仿佛是动物在房间中行走,令她感到有些恐惧。她闭上了双眼,头上的脉搏剧烈地跳动着,伴随着刺穿前额的一阵疼痛,每一次似乎都是对神经的一下重击。此刻的头痛可能与入睡前的并不一样,但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希望床单的凉爽可以将自己治愈,并且希望再次睁开双眼时,房间能够变回往常的样子。在经过一番徒劳的尝试后,她决心忽略这疼痛,假装自己并没有头痛。她握住床架上的铜球,下床站了起来。起初她感到一阵铜球的冰凉,但很快就变得与她的掌心一样温热了。由于头部与身体的疼痛,再加上地板的晃动,站立与行走比躺在床上更不好受,于是她再次躺了下来;尽管刚刚躺下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通体舒畅,但马上她就感觉到与站立一样痛苦不适。她接受了自己不得不整日躺在床上的事实,于是把头靠在枕头上,放弃了今日的欢乐时光。

    一两个小时后,当海伦踏入房间的时候,突然停止了嘴里的欢声笑语,吃惊地盯了蕾切尔一会儿,然后整个人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毫无疑问,蕾切尔的确是病了。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别墅中所有人的耳中,当花园里的歌声突然停歇了下来,当玛丽亚为她送水走过床边时眼神变得闪躲,她的病情得到了证实。整个上午过去了,随后整个下午也过去了。她不时地尝试努力回到平日的世界中去,却发觉自己的高烧与不适已经使她的世界与平日的世界间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隔阂。某一时刻门开了,海伦和一位皮肤黝黑的小个子男士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双毛茸茸的手————这是她首先注意到的。她浑身燥热难耐,还昏昏沉沉的,因此尽管她明白这位低眉垂眼、卑躬屈膝的男士是医生,但还是没怎么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另一个时刻,门又开了,特伦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为了表现得自然,脸上带着笑容,但在她看来那笑容显得过于镇静。他坐了下来,轻抚着她的双手对她说着话,直到她因为同一个姿势躺了太久而感到难受,才翻了个身。当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特伦斯已经走了,海伦正在旁边陪着她。这倒没关系;当明天一切恢复正常以后她还会见到他的。在这一整天中,她主要的事情就是试着回忆那几句诗歌:

    在明亮、清冷、澄澈的波涛下,

    用百合花编织的,

    是你那琥珀色的松散发辫��……

    但结果没有令她满意,因为她总是把形容词放错位置。

    第二天与前一天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对她来说,床变得异常重要,而外面的世界,仿佛离她分外遥远。那明亮、清冷、澄澈的波涛似乎近在眼前,就在她的床尾翻涌奔腾。她决定一直想象着这场景,因为波涛的清新凉爽能够让她感觉好受些。海伦不离左右地陪伴了她整整一天,时不时地告诉她已经到午餐时间或是下午茶时间了。但到了第三天,所有的时间标记都被抹去了。外面的世界太过遥远了,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例如头顶传来的人们的走路声,全部都要靠她竭力回想才能记起声音的来源。三天前的所感所做所思,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模糊了。另一方面,房间中的每一样东西,床,以及她自己有着健全四肢与丰富知觉的身体,却一天天愈发重要了。她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无法与世界交流,和这具躯体一起被孤立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但一切都与清晨并无二致,从白昼到深夜就像仅仅过了几分钟似的。有一天晚上,因为处于黑夜或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昏暗。海伦对她说道:“今晚有人要坐在这儿,你不会介意吧?”

    蕾切尔睁开了双眼,看到海伦旁边有一位戴眼镜的护士,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令她模糊地回忆起了什么。她想起自己曾在教堂中见过她。“这位是麦金尼斯护士。”海伦说道。与其他人一样,那位护士露出了镇静的笑容,告诉她们很少有人会怕她。过了一会儿,她们两个都消失了。倚着枕头转了个身后,蕾切尔醒了,发现自己身处漫无止境的长夜中。这些漫长的夜晚从不在十二点就轻易结束,而是继续时间无限地延长————十三,十四,等等,直至二十,然后是三十、四十。她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种漫漫长夜无能为力。一位老妇人坐在远处,低垂着头。蕾切尔微微地抬起了身子,吃惊地看到那位老妇人正借着报纸遮挡着的蜡烛光亮玩扑克牌。这景象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不祥之感。她被吓坏了,不禁惊叫了起来。老妇人放下了扑克牌,用手遮挡着蜡烛的光亮,穿过房间向她走来。她越走越近,穿越过这巨大的房间,最后在蕾切尔的眼前停住了,问道,“睡不着吗?让我给你整理得舒服些。”

    她放下蜡烛,开始整理被褥。蕾切尔突然想到,整夜坐在洞穴中玩扑克牌的女人的双手应该是冰冷的,于是她一直躲闪着那双手的触碰。

    “为什么这根脚趾一直露在外面!”老妇人一边为她掖被褥,一边说道。蕾切尔并没有意识到她提到的是自己的脚趾。

    “你得试着安安稳稳地躺着,”她继续说道,“你要是躺着不动的话,就不会那么热;要总是翻来覆去的话,就会更热。希望你的体温不要再升高了。”她站在那里俯视了蕾切尔好久。

    “你躺得越安稳,你的病就会好得越快。 ”她重复道。

    蕾切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上尖尖的影子,她竭尽全力祈祷着这个影子能够赶快挪走。然而这个影子与这位老妇人似乎被永远地固定到了她的面前。她只好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小时,但依旧身处漫无止境的黑夜。那老妇人依旧在玩扑克牌,只不过她现在坐在了一条河流下方的隧道中,而蜡烛被放在了墙面的一个小拱洞中。她叫道“特伦斯!”随着老妇人极其缓慢地起身挪动,那尖尖的影子再一次穿越天花板挪了过来,两者一同停在了她的面前。

    “让你待在床上就像让福里斯特先生待在床上一样难,”老妇人说道,“他是一个高大的绅士。”

    为了摆脱这令人厌恶的静止画面,蕾切尔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在泰晤士河下面的隧道中行走,有几个矮小的残疾女人正坐在拱门中玩扑克牌,而隧道墙壁的砖块在缓缓地渗出湿气,不断汇集成小水滴,沿着墙面滑落。过了一会儿,那几个矮小的女人变成了海伦和麦金尼斯护士,站在窗前不停地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那些房间外的声响、活动,以及别墅中其他人的生活,都在习以为常的阳光下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在她生病的第一天,通过她过高的体温,大家就清楚她的状态一定非常糟糕。从周二那天开始,一直到周五,特伦斯的心中充满了怨恨,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那股将他们分开的外部力量。他回想着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带着一种混合着欢愉与恼怒的古怪心情,他意识到自己此生第一次如此依赖另一个人,以至于自己的幸福是完全由她掌管的。日子全都被浪费在了琐碎、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因为经历了如此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三周,所有的日常消遣都变得格外枯燥乏味与无足轻重。唯一可以令他容忍的是与圣约翰谈论蕾切尔的病情,仔细地讨论每一个症状及其含义。当这个话题结束以后,他们就继而讨论所有类型的疾病,讨论它们的成因以及治疗方法。

    他每天去看望蕾切尔两次,每次的情形都一模一样。走进她那并不十分昏暗的房间,看到那些曲谱与往常一样摆放着,以及她的那些书籍与信件,他的情绪立刻就高涨了起来。当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完全地放下心了。她看上去病得不是非常严重时,他会坐在她的身旁,用他平时一贯的声音对她讲一讲自己最近正在做的事情,只是音调比平时更为低沉;然而当他坐上五分钟后,就会陷入极度忧郁的情绪中。她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他无法使他们的关系恢复往昔的状态了;尽管他知道自己竭尽全力试图将她带回以往的状态中、令她回忆起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是十分愚蠢的,但当他的努力以失败告终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一阵绝望。每当他离开她的房间时,心中总是暗下结论,见到她比不见她更加糟糕。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地,渴望见到她的愿望又在他的心中萌芽,并且强烈得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当周四一早特伦斯走进她房间的时候,他与往常一样感到信心倍增。她转过身来,努力回想着一些发生在几百英里以外的事情。

    “你是从宾馆过来的吗?”她问道。

    “不,我这几天住在这里了, ”他说,“我们刚结束午餐,邮差来了。有一捆信是寄给你的————从英国寄来的。”

    他以为她会说自己希望能够读读那些信件,她却一直一言不发。

    “你看,他们就在那儿,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她突然开口说道。

    “滚下来?蕾切尔,你看到什么东西滚了下来?那儿什么都没有啊。”

    “手里拿着刀的老妇人。”她回答道,但不是对着特伦斯说的,而是望着他的身后。她似乎在盯着对面架子上的一个花瓶,于是他起身把它取了过来。

    “现在他们再也不会滚下来了。”他高兴地说。但她依然凝视着同一位置,无论他对她说些什么,她也不在意。他悲痛欲绝,无法在她的身旁继续坐下去了。他四处徘徊着,最终找到了正在阳台上阅读《泰晤士日报》的圣约翰。他温柔地把报纸放在了一旁,倾听着特伦斯描述蕾切尔的精神错乱。他对待特伦斯耐心十足,把他当小孩一样。

    到了周五,她的疾病不再被当作那种一两天内就会痊愈的小疾了;而被看作是那种需要精心护理、至少安排五个人专心照料的大病。但也不需要为此感到焦虑。即便五天没有痊愈,那十天也会痊愈的。罗德里格斯说这种疾病有很多常见的种类。他似乎认为他们过度焦虑了。每次出诊,他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自信。在与特伦斯的交谈中,他总是挥着手,对特伦斯的焦思苦虑与提出的琐碎问题一笑置之,似乎在暗示他们把这种疾病看得过于严重了。他似乎十分不愿意坐下来。

    “体温高,”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房间,似乎相比其他事物,家具和海伦的刺绣更令他感兴趣,“这种天气下,很难体温不高。不必为此感到惊慌。这是因为我们的脉搏(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手腕),脉搏在连续有力地跳动。”

    他随后鞠了一躬,溜了出去。由于双方都需要使用法语,再加上他的乐观主义,他们的交谈进行得十分艰难。况且,特伦斯也对这里的医疗情况略有耳闻,所以对他比对自己遇到的其他医生更为宽容。不知不觉间,他站在了罗德里格斯一边,反对起了似乎对这位医生抱有莫名成见的海伦。

    周六来临,这一天的安排显然比之前都要严谨。圣约翰提供了帮助;他说自己没什么事情要做,如果能够派上用场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别墅里。如同即将一起进行一次艰难探险,他们分配了各自的职责,在一大张纸上制定了一份周密的时间计划,钉在了会客室的门上。考虑到这里与镇子间的距离,以及在偏僻的地方采买不清楚名字的稀有东西的难度,他们非常有必要进行仔细与周密的计划。他们发现完成这些简单而实际的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困难,就仿佛身为巨人的他们被要求弯腰在地面上把细小的沙粒排列成特定的图案一样。

    圣约翰的职责是从城里采购所需物资,这样特伦斯就可以在漫长炎热的夏日独自坐在会客室靠门的位置,倾听着楼上的任何响动或者海伦的呼喊。他总是忘记把窗帘拉下,因此总是坐在耀眼的阳光中。这令他感到有一丝焦虑,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房间枯燥乏味又令人不适。椅子上搭着帽子,书籍间混杂着药瓶。他试着读书,但好书过于优秀,坏书又太过糟糕,他唯一可以读进去的只有报纸。上面写满的伦敦新闻,以及真实世界中人们举办的宴会、演讲活动,似乎为他展现了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否则这世界对他来说只有噩梦。然而,每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印刷字体的时候,就会传来一声海伦的轻柔呼喊,或是契莱太太带来一些楼上需要的东西,他就会穿着袜子悄悄地跑上楼,把水壶放在卧室门外摆满水壶与茶杯的小桌子上;如果他能见到海伦的话,就会询问,“她怎么样了?”

    “还是在辗转反侧……��但总的来说,我觉得她安静些了。”

    不是这个就是另外一个回答。

    与往常一样,她似乎隐瞒着什么没有说出口。特伦斯知道他们两个的意见不统一,互相较着劲,但都没有明说。她的每次出现都太匆匆忙忙与心事重重,无暇多说几句。

    特伦斯时刻紧张地听着动静,竭力安排好一切以确保事情顺利进行。这些工作令他精疲力竭。身处这场漫长而沉闷的噩梦之中,他没有试图去探究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蕾切尔生病了————这就是一切————他必须准备好药品和牛奶以备不时之需。他的思维停滞了,生活本身也停顿了下来。由于紧张程度与日倍增,尽管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任何变化,周日的情况变得比周六更加糟糕。过去平常日子中他不时感受到的心花怒放、兴致勃勃与痛心疾首,现在融合成了一种持续的愁闷不安与乏味厌倦。自从孩童时期被独自关在托儿所里以来,他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烦闷无聊。蕾切尔现在那种混沌迷茫的眼神,几乎令他无法回忆起她以前的样子了;他甚至无法相信他们曾经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并且因为他们之间的热烈情感而订过婚,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呢?每一个场景与每一位人物在他的眼中都变得模糊不清,他似乎透过迷雾看到了圣约翰、里德利和不时出现的一些前来问询的迷路游客;唯一没有隐没在这迷雾中的只有海伦与罗德里格斯,因为他们可以为他带来一些关于蕾切尔的准确消息。

    尽管如此,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继续着。他们还是会在特定的时间走进餐厅,围坐在餐桌旁,聊着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通常是由圣约翰来挑起话题,并负责在聊天过程中避免冷场。

    “我发现了一个能让桑乔经过白房子的办法,”在周日的午餐时间圣约翰说道,“你在它的耳边把一张纸弄得噼啪作响,它就会冲出大约一百码,但之后又会走得好好的。”

    “没错,但是它需要玉米。你得确保它能吃到玉米。 ”

    “我不太在乎他们喂给它什么食物,安杰洛看起来像是个卑劣的小无赖。”

    紧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里德利小声地咕哝了几句诗歌,然后像是要掩盖自己刚才的行为一样,说了一句,“今天真是太热了。”

    “比昨天热了两度,”圣约翰说道,“我想知道这些坚果是从哪里来的?”他说着,从盘子中拿起了一颗坚果,他在指间翻来覆去地观察着。

    “伦敦,我想。”特伦斯说道,眼睛同样望着坚果。

    “有能力的生意人很快就能在这里发大财,”圣约翰继续道,“我猜高温对人们的大脑产生了一些有趣的影响,甚至英国人都变得有些奇怪。总之都是些不好打交道的人。今天早晨,他们竟然无缘无故地让我在药店里等了四十五分钟。”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然后里德利开口道:“对罗德里格斯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特伦斯坚定地说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里德利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对每个人都感到由衷的抱歉,但同时他也十分地想念海伦,还对这两个年轻人一直待在这里感到有些不满。

    他们又回到了会客室。

    “看看这儿,赫斯特,”特伦斯说道,“这两小时没什么需要做的事情。”他指着钉在门上的计划表,“你去躺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等着。海伦吃午餐时契莱太太会去陪着蕾切尔的。”

    对赫斯特来说,不让他见上海伦一眼再离开是十分痛苦的。尽管她可能不会对他们说什么,但这些与海伦的短暂碰面是他每日愁闷不安与乏味厌倦间的唯一慰藉,并且能够缓解他一整天的不适。然而,既然他们是在共同进行探险,他决定服从这次安排。

    海伦很晚才下了楼。她看起来像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脸色苍白,越来越瘦,脸上带着疲惫不堪但又十分坚定的神情。她飞快地吃完了午餐,似乎此刻正在进行的事情无关紧要。她没有理睬特伦斯提出的问题,最后却皱着眉头望向他,仿佛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似的,对他说道: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特伦斯。要不你去找另外一个医生过来,要不你叫罗德里格斯不要来了,我自己能负责。他总是说蕾切尔好些了,但这根本没用;她完全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来越糟。”

    特伦斯的内心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就如同蕾切尔说“我头痛”时一样。他安慰自己,是海伦过度紧张了。他依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她这么说是为了反驳他的观点。

    “你觉得她会有生命危险吗?”他问。

    “没人受得了她这样日复一日地病着————”海伦看着他回答道,带着仿佛针对某个人的愤怒语气。

    “那好吧,我今天下午和罗德里格斯谈谈。”他说。

    海伦立刻上楼去了。

    现在没有什么能够缓和特伦斯的焦虑了。他无法静下心来阅读,也无法安稳地坐着,他的安全感被撼动了。尽管他内心相信海伦只是在夸大其词,蕾切尔实际上并没有病得那么严重,但他需要第三个人来证实他的想法。

    罗德里格斯刚一走下楼,他就立即问道,“她怎么样了?你觉得她的病情严重了吗?”

    “不需要为此感到焦虑,我告诉你————完全不需要。 ”罗德里格斯用蹩脚的法语回答道,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脚下一直在微微挪动着,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休伊特坚决地站在他和大门的中间,下定决心要亲自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看到眼前这个人毫不起眼,外表肮脏,毛发旺盛的面孔上一脸呆相,休伊特之前对他的信心瞬间土崩瓦解了。奇怪的是,他以前都未曾注意到这些。

    “如果我们请您去请教另外一位医生,您当然也不会反对的吧?”他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这位矮小的男人明显被激怒了。

    “啊!”他叫嚷道,“你们不信任我?你们质疑我的治疗?你们希望我放弃这个病人?”

    “完全不是,”特伦斯答道,“但这种严重的疾病————”

    罗德里格斯耸了耸肩。

    “根本不严重,我向你保证。你们过于焦虑了。这位年轻的女士并没有患上严重的疾病,而且我是一位医生。当然,女士会感到害怕,”他冷笑道,“我完全理解。”

    “其他医生的姓名和地址是?”特伦斯继续问道。

    “没有另外的医生了,”罗德里格斯愠怒地回答,“大家都很信任我。来!你看看这些。”

    他拿出了一捆陈旧的信件,一封一封地翻动着,好像在寻找能够驳斥特伦斯质疑的那一封。在这过程中,他开始讲述一个关于对他极其信任的英国贵族的故事————那是一位著名的英国贵族,只是很可惜,他忘记了他的名字。

    “这里没有其他的医生了。”他最后说道,手中依然在翻找信件。

    “没关系,”特伦斯立即说道,“我会自己去找的。”罗德里格斯把信件放回了他的口袋。

    “那好,”他说,“我不反对。”

    他抬起眉毛,耸了耸肩,似乎在重复着他的观点————他们把这病看得太严重了,而且这儿也没有其他的医生。随后他就溜了出去,让人感觉他意识到了自己不被信任,并因此产生了怨恨。

    在这之后,特伦斯再也无法待在楼下了。他走上楼,敲响了蕾切尔的房门,询问海伦他能否探望几分钟,他昨天就没来见蕾切尔。她没有反对,走到窗前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特伦斯坐在了床边。蕾切尔的脸庞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了,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在全力以赴地努力维持着生命。她的双唇苍白,脸颊凹陷和发红,但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双眼半开半合着,露出了下半部分的眼白,仿佛她半睁着双眼不是为了要看清事物,而只是因为过于虚弱疲惫,没有力气合上它们。当他亲吻她的时候,她完全睁开了眼睛。但在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一位老妇人在用刀割下一个男人的头颅。

    “它掉下来了!”她小声地说。随后她转向特伦斯,焦急地问了他几个关于一个骑着骡子的男人的问题,但他没有听明白。“他为什么不过来?他为什么不过来?”她重复着。一将楼下那个肮脏的小个子男人与这种疾病联系到一起,他完全变得目瞪口呆,本能地转向了海伦。然而

    她正在靠窗的桌子上做着什么事情,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内心受到的巨大打击。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心脏由于愤怒与痛苦而剧烈地跳动着。当他从海伦身旁经过的时候,她用往常那种疲惫、不自然但坚定的语气请他再送上来一些冰块,并把外面的水罐装满新鲜牛奶。

    当完成这些差事以后,他去找了赫斯特。因为又累又热,圣约翰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但特伦斯毫无顾忌地叫醒了他。

    “海伦认为她的病情在恶化,”他说,“毫无疑问,她病得极其严重。罗德里格斯毫无用处。我们必须得请另外一个医生过来。”

    “但是这里没有其他的医生。”赫斯特坐起身,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

    “别犯傻了!”特伦斯喊道,“这里当然有其他的医生。要是这里没有的话,你就去其他地方找一个过来。几天前就应该这么做了。我下楼去装马鞍。”他无法允许自己在这里静止不动。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圣约翰已经骑上了马,准备顶着炎炎烈日去镇上寻找医生。他必须要找到一位医生,并将他带回来,无论耗费多少心力。

    “我们早就该这么做了。”休伊特气愤地重复着。

    当他回到会客室的时候,发现弗拉辛太太正笔直地站在大厅中央。最近人们经常这样悄悄地穿过厨房或者花园走进来。

    “她好些了吗?”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握手,弗拉辛太太就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特伦斯说道,“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他们认为她更加糟糕了。”

    弗拉辛太太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双眼直直地盯着特伦斯。

    “让我告诉你,”她突然略带紧张地开口说,“人们总是会在第七天的时候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