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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我们所谓乾元,可以说是气的纯活动。所谓纯活动者,言其只实现动之理,而尚未实现别底理。我们说“尚未”,只是就逻辑说,不是就实际或时间说。说有乾元,亦只是对于实际,作形式底解释,不是作积极底解释。所以说有乾元,对于实际并无所肯定。说有上帝或创造者,则对于实际有所肯定。

    在新理学的形上学的系统中,第四组主要命题是:总一切底有,谓之大全。大全就是一切底有。借用中国旧日哲学家的话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大全就是一切底有的别名,所以说大全是一切底有,是一重复叙述底命题。一切事物均属于大全。但属于大全者不仅只一切事物。形上学的工作,是对于一切事实作形式底解释。既作此等解释,乃有理世界的发现。形上学的对象,就是一切。于其工作开始之时,形上学见所谓一切,是实际中底一切。于其工作将近完成之际,形上学见所谓一切,不只是实际中底一切,而且是真际中底一切(真际包括实际)。有有实际底有者。有只有真际底有者。总一切底有,谓之大全。因其是一切底有,故谓之全,此全非一部分底全,非如所谓全中国全人类之全,所以谓之大全。

    大全亦称宇宙。此所谓宇宙,并不是物理学或天文学中所谓宇宙。物理学或天文学中所谓宇宙,是物质底宇宙。物质底宇宙,亦可以说是全,但只是部分底全,不是大全。此所谓宇宙不是物质底宇宙,是大全。

    大全亦可名为一。中国先秦哲学家,佛家,及西洋哲学家,亦常说一。为表示其所说底一,不是普通所谓一,先秦哲学家说太一或大一。佛家常说妙一。西洋哲学家常将其所谓一的第一字母作大写。新理学亦借用佛家的话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我们虽借用佛家的话,说我们的意思,但我们的意思与佛家不同。新理学虽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并不肯定,一切事物之间,有内部底关联或内在底关系。新理学所谓一,只肯定一形式底统一。一只是一切的总名。所以虽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对于实际并无所肯定。

    以上四组命题,都是分析命题,亦可说是形式命题。此四组形式命题,予人以四个形式底观念,即理之观念、气之观念、道体之观念、大全之观念。新理学以为,真正底形上学底任务,就在于提出这几个观念并说明这几个观念。

    理及气是人对于事物作理智底分析,所得底观念。道体及大全是人对于事物作理智底总括,所得底观念。于上文第五章中,我们说,《易传》所谓道,是我们所谓理的不清楚底观念;道家所谓道,是我们所谓气的不清楚底观念。我们说它们是不清楚底,因为《易传》所谓道的观念,及道家所谓道的观念,都还是可以再分析底。《易传》所谓道,及道家所谓道,都是能生者。我们还可以说,有能生者,必有能生者之所以为能生者。这是能生之理。实际底能生者,是存在底。存在必有其所有以能存在者。这是能生者之气。《易传》所说底道,近乎是我们所谓理,而又不纯是理。道家所说底道,近乎是我们所谓气,而又不纯是气。所以我们说,这些观念是不纯粹底观念。它们所表示底,还不是“物之初”(《庄子》中底名辞)。此所谓“物之初”之“初”,不是就时间说,是就逻辑说。理与气是“物之初”。因为理与气都是将事物分析到最后所得底。我们不能对事物作再进一步底分析。所以它们就是“物之初”,不能有再“初”于它们者。

    理之观念有似于希腊哲学(如柏拉图、亚力士多德的哲学)中及近代哲学(如海格尔的哲学)中底“有”之观念;气之观念,有似于其中底“无”之观念;道体之观念,有似于其中底“变”之观念;大全之观念,有似于其中底“绝对”之观念。照西洋传统形上学的说法,形上学的任务,也就是在于说明这一类底观念。我们说,新理学中所得到底四个观念,“有似于”西洋传统形上学中底四个观念。因为新理学中底四个观念,都是用形式主义底方法得来底。所以完全是形式底观念,其中并没有积极底成分。西洋传统形上学中底四个观念,则不必是用形式主义的方法得来底,其中有积极底成分。有积极底成分者,对于实际,有所肯定,无积极底成分者,对于事际,无所肯定。

    严格底说,大全的观念,与其所拟代表者,并不完全相当。大全是一观念,观念在思中,而此观念所拟代表者,则不可为思之对象。大全既是一切底有,则不可有外。惠施说:“至大无外,谓之大一。”大全是不能有外底大一,如有外于大全者,则所谓大全,即不是大全。如有外于大一者,则是有二,有二,则所谓大一,即不是一。如以大全为对象而思之,则此思所思之大全,不包括此思。不包括此思,则此思所思之大全为有外。有外即不是大全。所以大全是不可思议底。大全既不可思议,亦不可言说,因为言说中,所言说底大全,不包括此言说。不包括此言说,则此言说所言说之大全为有外,有外即不是大全。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亦不可了解。不可了解,不可说它是“漆黑一团”,只是说其不可为了解的对象。

    由此方面说,道体亦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底。因为道体是一切底流行。思议言说亦是一流行。思议言说中底道体,不包括此流行。不包括此流行,即不是一切底流行。不是一切底流行,即不是道体。

    气亦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底。不过其所以是如此,与大全或道体之所以是如此不同。大全或道体所以是如此,因为我们不可以大全或道为思议言说的对象。为思议言说底对象底大全或道体,不是大全或道体。气所以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底,因为我们不能以名名之。如以一公名名之,则即是说它是一种什么事物,说它依照某理。但它不是任何事物,不依照任何理。所以于新理学中,我们说:我们名之曰气。我们说:此名应视为私名。但形上学并非历史,其中何以有私名,这也是一困难。所以名之以私名,亦是强为之名。

    或人可说:清朝人所以批评道学者,就是因它是“空虚之学”(顾亭林语),没有实用。颜习斋说:“圣人出,必为天地建承平之业。”南北两宋,道学最盛,“乃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之材”,“多圣多贤之世,乃如此乎?”(《存学编·性理评》)道学已是空虚无用。若新理学中底几个观念,都是形式底观念,更不能使人有对于实际底知识。道学尚讳言其近玄学近禅宗,新理学则公开承认其近玄学近禅宗。新理学岂不是更无实用?

    于此我们说:我们现在是讲哲学。我们只能就哲学讲哲学。哲学本来是空虚之学。哲学是可以使人得到最高境界底学问,不是使人增加对于实际底知识及才能底学问。《老子》作为道与为学的分别。讲哲学或学哲学,是属于为道,不是属于为学。

    以前大部分中国哲学家的错误,不在于他们讲空虚之学,而在于他们不自知,或未明说,他们所讲底,是空虚之学。他们或误以为圣人,专凭其是圣人,即可有极大底对于实际底知识,及驾驭实际底才能。或虽无此种误解,但他们所用以描写圣人底话,可使人有此种误解。例如《易传》说:“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中庸》说:“圣人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庄子·逍遥游》向郭注说:“夫圣人之心,极两仪之至会,穷万物之妙数。”僧肇《肇论》说:圣人“智有穷幽之鉴,神有应会之用”。又说:“夫圣人功高二仪而不仁,明逾日月而弥昏。”朱子讲格物致知的工夫,说:“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这些话可予人以印象,以为圣人,专凭其是圣人,即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学为圣人,亦如佛教道教中,所谓学为佛、学为仙。学到某种程度,自然有某种灵异。普通人以为圣人必有极大底知识才能,即道学中,亦有许多人以为是如此。于是有许多道学中底人,都自以为,他们已竟用了“居敬存诚”的工夫,对于实际底知识,才能,都可以不学而自能。于是他们不另求知识,不另求才能。不另求当然无知识,无才能。这些人“徒以生民立极,天地立心,万世开太平之阔论,钤束天下,一旦有大夫之忧,当报国之日,则蒙然张口,如坐云雾”(黄梨洲语,《南雷文定》后集卷三)。这些人是无用之人。他们成为无用之人,因为他们不知他们所学底是无用之学。若使他们知他们所学底是无用之学,他们即早另外学一点有用之学,他们也不至成为无用之人。

    新理学知道它所讲底是哲学,知道哲学本来只能提高人的境界,本来不能使人有对于实际事物底积极底知识,因此亦不能使人有驾驭实际事物底才能。哲学可能使人于洒扫应对中,尽性至命,亦可能使人于开飞机放大炮中,尽性至命。但不能使人知怎样洒扫应对,怎样开飞机放大炮。就此方面说,哲学是无用底。

    在以上所讲底各家中,了解并明说上所说底意思者,只有禅宗与阳明。禅宗明白承认圣人,专凭其是圣人,不必有知识才能。他们说:圣人所能做底事,也就是穿衣吃饭,拉屎撒尿。他们说:禅是金屎法,不会一似金,会了一似屎。不过一般人都以为他们这种说法,是反说底。又因禅宗未完全脱去宗教的成分,一般人又传说禅宗的大师,有种种底灵异。因此禅宗虽有此说,而未为后来底人,所了解、所注意。

    阳明有“拔本塞源之论”。他说:“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圣人之学,所以至简至易,易知易从,易学易能,而以成才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答顾东桥书》,《传习录(中)》)阳明又说:“所以为精金,在足色,而不在分两。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故虽凡人而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比之万镒。虽分两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以此。”(《传习录(上)》)此说虽是而尚有一间未达。才力与境界,完全是两回事。两者不必有联带底关系。说有才力底圣人是万镒之金,无才力底圣人是一两之金,似乎才力与境界,尚多少有联带底关系。于此点我们可以说,阳明尚未尽脱流俗之见。

    新理学中底几个主要观念,不能使人有积极底知识,亦不能使人有驾驭实际底能力。但理及气的观念,可使人游心于“物之初”。道体及大全的观念,可使人游心于“有之全”。这些观念,可使人知天、事天、乐天,以至于同天。这些观念,可以使人的境界不同于自然、功利,及道德诸境界。(详见《新原人》)

    这些观念,又都是“空”底。他们所表示底都是超乎形象底。所以由这些观念所得到底境界,是虚旷底。在这种境界中底人,是“经虚涉旷”底。

    在这种境界中底人,虽是“经虚涉旷”,但他所做底事,还可以就是人伦日用中底事。他是虽玄远而不离实用。在这种境界中底人,虽“经虚涉旷”,而还是“担水砍柴”“事父事君”。这也不是“担水砍柴”“事父事君”,无碍其“经虚涉旷”,而是“担水砍柴”“事父事君”,对于他就是“经虚涉旷”。他的境界是极高明,但与道中庸是一行不是两行。

    在这种境界中底人,谓之圣人。哲学能使人成为圣人。这是哲学的无用之用。如果成为圣人,是尽人之所以为人,则哲学的无用之用,也可称为大用。

    圣人是“人之至者”(邵康节语),人之至者,也就是所谓至人。某种对于实际底知识才能,可以使人成为某种职业底人,例如医生、工程师等。但哲学不能使人成为某种职业底人,只能使人成为至人。至人是不限于职业底。任何有用于社会底职业中底人,都可成为至人,但人不可专以成至人为他底职业。如果他若如此,他即如和尚之专以成佛为职业,他即落于高明与中庸的对立。

    圣人不能专凭其是圣人即能做事,但可以专凭其是圣人,即能做王。而且严格地说,只有圣人,最宜于做王。所谓王,指社会的最高底首领。最高底首领并不需要亲自做什么事,亦不可亲自做什么事。这就是道家所谓“无为”。“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当最高首领的“无为”,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使用群才,令其自为。当最高首领者,无须自为,所以亦不需要什么专门底知识与才能。他即有专门底知识与才能,他亦不可自为。因为他若有为,则即有不为。他不为,而使用群才,令其自为,则无为而无不为。

    当最高首领底人,所需要底是“廓然大公”底心,包举众流底量。只有在天地境界中底人,最能如此。他自同于大全。自大全的观点,以看事物,当然有“廓然大公”底心。在他的心中,“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背”,他当然有包举众流底量。在他的境界中,他“不与万法为侣”,真是“首出庶物”,所以他最宜于做社会的最高底首领。

    所以圣人,专凭其是圣人,最宜于做王。如果圣人最宜于做王,而哲学所讲底又是使人成为圣人之道,所以哲学所讲底,就是所谓“内圣外王之道”。新理学是最玄虚底哲学,但它所讲底,还是“内圣外王之道”,而且是“内圣外王之道”的最精纯底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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