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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陈布雷回忆录最新章节!

    【南京十八日电】陈布雷先生逝世经过,十七日下午八时临时中常会举行会议时,陈委员治丧委员会提出报告布雷先生素患神经衰弱,以致常苦于失眠,每日必服安眠药三片始能入睡,有时于夜半醒来,再服数片,始可略睡,晨起总在上午七时左右。本月十三日至上午十时,尚未见起,秘书蒋君章推门进入卧室,见布雷先生面色有异,急请总统府医官陈广煜、熊丸救治,两医官判断布雷先生系服安眠药过量,其心脏已于两小时前停止跳动。其时蒋秘书于布雷先生卧榻枕旁,发现遗书一封,嘱其不必召医救治,并嘱其慎重发表消息,不可因此举而使反动派捏造谣言。蒋秘书即遵守遗言,发表先生因失眠症及心脏衰弱逝世,陈氏家属及秘书随从检点遗物,又于公文箧中发现上总裁书二纸,及分致张道藩、洪兰友、潘公展、程沧波、陈方、李惟果、陶希圣诸友人,及留交陈夫人及公子之书信,均先后分别呈送,并由诸友人陆续送交陈委员治丧委员会,复于十五日发现陈氏十一日手书杂记,亦呈总裁阅览。总裁对于布雷先生二十年来鞠躬尽瘁,而最后乃感激轻生,以死报国,异常震悼,即将其遗书发交治丧委员会照相制版发表,并命将原件缴还亲存。陈委员治丧委员会汇集各项文件,交发表。

    十一月十一日杂记

    人生总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倘使我是在抗战中因工作关系(如某年之七月六日以及在长江舟中)被敌机扫射轰炸而遭难,虽不能是重于泰山,也还有些价值。

    倘使我是因工作实在紧张,积劳成疾而死,也还值得人一些些可惜。

    而今我是为了脑力实在使用得太疲劳了,思虑一些些也不能用,考虑一个问题时,终觉得头绪纷繁,无从入手,而且拖延疲怠,日复一日,把急要的问题,应该早些提出方案之文件(如战时体制)一天天拖延下去,着急尽管着急,而一些不能主动,不但怕见统帅,甚且怕开会,自己拿不出一些些主意,可以说我的脑筋已油尽灯枯了,为了这一些苦恼,又想到国家已进入非常时期,像我这样,虚生人间何用,由此一念而萌自弃之心,虽曰不谓为临难苟免,何可得乎。

    所以我的死,在我自身是不胜痛苦焦忧(所忧者是自身委实已不能工作,而他人或尚以我有一些用处,这将要误事的。我之所忧,并不在大局,中华民族有正义的力量,祗须大家团结,大局不足忧也)而死,但在一般的意义上,是一种极不可恕之罪恶。

    天下最大之罪恶,孰有过于“自暴自弃而自了”者,“对国家对家庭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此举万万不可为训,我觉得任何人都可以鄙视我,责备我。

    但我这一个念头萌动了不知多少次了,每逢心里痛苦时,常常有“终结我的生命吧”的念头来袭余之心,此在三十一年三十二年三十四年之春之夏,均有类似的情形,并已作了种种准备,终因健康稍稍好转而免。

    人生到了不能工作,不能用思虑,则生命便失其意义,没有意义的生命,留之何用。

    现在我真是衰老疲惫,思虑枯涩钝滞到了极点了,就是一部机器,用了二十年以上,也要归于废旧的,何况有形的身体。

    最近常想国家是进入非常时期了,我辈应该拿出抗战的精神来挽回困难,但是我自问身心较十一年以前大不相同,即是共事的同事们,其分心经济,精神颓散,不免影响工作,要像当年的振奋耐劳,亦不可得,而客观形势的要求,也十倍艰难,也十倍复杂于当时,然则如我者,将何以自处。

    某日曾与立夫(又常为芷町或惟果)言,要使我能定心工作,必须(一)使我有好身体。(二)领袖对我祇有几多分量能挑起来有大体的认识,而勿高估我精力,和抗战时侯一样。(三)如何作最大之努力,有一个准备,然后我这一颗心,才定得下来。

    但是看样子我的身体是无法好起来的,我此心永远在痛苦忧念之中。

    四弟告我,百事要看得“浑”些,我知其意而做不到。

    八弟告我:“一切一切自有主管,又不是你一个人着急所能济事的。”又说:“你必把你责任范围以外的事,也要去分心思虑着急。”这话有至理,然我不能控制我的脑筋。

    家人尝劝我:“你这样的衰弱情形,应该让领袖知道你已不堪再供驱策了。”这也是不错,但我何能在这个时候,琐琐地去絮烦领袖呢?

    想来想去,毫无出路,觉得自身的处境与能力太不相应了,自身的个性缺点,与自己之所以许身自处者。

    六十老人得此极不荣誉之下场,祇有罪愆,别无可说。

    我祇有一句话奉劝各好友与同志,乘少壮时精力旺盛时,速为国家为人民加紧作最大的奋斗,莫待“老大徒伤悲”。

    上总统书

    介公总裁钧鉴:布雷追随二十年,受知深切,任何痛苦,均应承当,以期无负教诲。但今春以来,目睹耳闻,饱受刺激,入夏秋后,病象日增,神经极度衰弱,实已不堪勉强支持,值此党国最艰危之时期,而自验近来身心已毫无可以效命之能力,与其偷生尸位,使公误计以为尚有一可供驱使之部下,因而贻误公务,何如坦白承认自身已无能为役,而结束其无价值之一生。凡此狂愚之思想,纯系心理之失常,读公昔在黄埔斥责自杀之训词,深感此举为万万无可谅恕之罪恶,实无面目再求宥谅,纵有百功,亦不能掩此一眚,况自问平生实无丝毫贡献可言乎。天佑中国,必能转危为安,惟公善保政躬,颐养天和,以保障三民主义之成功,而庇护我四亿五千万之同胞。回忆许身麾下,本置生死于度外,岂料今日,乃以毕生尽瘁之初衷,而蹈此极不负责之结局,书生无用,负国负公,真不知何词以能解也。夫人前并致敬意。部属布雷负罪谨上。

    介公再鉴:当此前方捷报频传,后方秩序渐稳之时,而布雷乃忽传狂疾,以至不起,不能分公忧劳,反贻公以刺激,实万万无词以自解。然布雷此意,早动于数年之前,而最近亦起于七八月之间,常诵“瓶之倾兮惟垒之耻”之句,抑抑不可终日。党国艰危至此,贱体久久不能自振,年迫衰暮,无补危时,韩愈有一“中朝大官老于事,讵知感激徒媕婀”,布雷自问良知,实觉此时不应无感激轻生之士,而此身已非有效危艰之身,长日回皇,惭愤无地。昔者公闻叶诋总理之言,而置箸不食,今我所闻所见于一般老百姓之中毒素宣传,以散播关于公之谣言诬蔑者,不知凡几。回忆在渝,当三十二年时,公即命注意敌人之反宣传,而四五年来,布雷实毫未尽力,以挽回此恶毒之宣传。即此一端,又万万无可自恕自全之理。我心纯洁质直,除忠于我公之外,毫无其他私心,今乃以无地自容之悔疾,出于此无恕谅之结局,实出于心理狂郁之万不得已。敢再为公陈之。

    留交蒋金两秘书函及处理身后事务十则

    君章省吾两兄:我今将不起,与兄等长别矣。此事并非突然发生,实在从今年夏天以来,即觉我已无生存人世之必要,故请兄等千万勿再请医生医我,(医我我亦决不能活,徒然加长我的痛苦,断不能回生也)善后诸事我不忍预想,亦无暇预言。第一件事,乃为如何发表消息,此事可请芷町、希圣诸兄商量,我意不如直说“△△从八月以后,患神经极度衰弱症,白天亦常服安眠药,卒因服药过量,不救而逝。”我生无补时艰,断不可因此举而使反动派捏造谣言,我实在是自责自谴?无法再生存下去,神经已反常,不能自制也。另纸各事,请两兄住意,深谢相随数年之厚意。畏垒留言。

    (一)即嘱叔谅或叔同来(急请其以电话告申报六弟训畲,并告祖望弟)说我病危,要其陪内子来京一行。

    (二)遗留数函(在公事皮包内)分别投寄。(呈委座函即托宋涛呈阅。)

    (三)实之弟如可请假,请其来寓帮同照料。(兰友、芷町两兄,请其来寓主持)他人不必惊动。

    (四)宣传小组各件一包(存在铁箱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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