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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龙榆生学术论文集最新章节!

    朱敦儒是南宋初期頗富創造性的詞家,能於蘇(軾)、辛(棄疾)間,别開生面,獨樹一幟。他的詞集————《樵歌》,自從曾慥《樂府雅詞》選録了十九首、黄昇《中興以來絶妙詞選》選録了十首之後,只有鈔本流傳着。直到1893年,王鵬運校刻《宋元三十一家詞》,纔訪得《樵歌拾遺》的傳鈔本,首先把它刊出。過了七年,他所夢寐以求的《樵歌》足本,纔被發現,立即在《四印齋所刻詞》之外,刻成單本流傳。在這一時期,還有一個梅里許氏的刻本。之後,朱彊邨先生(孝臧)又得另一鈔本,取王、許兩本互校,於1914年刊入《彊邨叢書》。這沉埋七百多年的《樵歌》,纔得重顯於世。

    我們要瞭解《樵歌》的整個風格,給它以重新評價,就得先將作者所處的時代環境和社會關係等等,作一個簡單敍述。

    朱敦儒的生卒年月,已不易考。他的父親朱勃,在宋哲宗紹聖年間(1093——1097),做過諫官。那時正是新舊黨争鬧得異常劇烈的時候,政權被掌握在變了質的新派人物章惇、蔡卞等人的手裡,把所謂舊派————元祐黨人如蘇軾、黄庭堅等,都竄逐到偏遠地方去。朱勃究竟屬於哪一派,《宋史》上雖然没有明文,我們只要看看敦儒的社會關係,就會知道他家是和蘇、黄一派接近的。在《樵歌》卷中有“清明百七日,洛川小飲,和駒父”的《好事近》詞。駒父即洪芻,是黄庭堅的外甥,爲“南昌四洪”之一。到高宗建炎初年(1127——1130),胡直孺(字少汲)帥洪州,曾派敦儒和李彤編集庭堅詩文爲《豫章集》,而一切由洪炎(字玉父)主持(見庭堅後裔黄 著《豫章先生年譜》引趙伯山《中外舊事》)。洪炎是洪芻的三弟。從這條綫索,就可以推測到敦儒和庭堅的關係,不是一般的了。蘇、黄一派在北宋末期的遭遇和那時的腐朽政治,敦儒父子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了。這對懷抱奇才而有志用世的壯年人,該是一個嚴重的打擊。敦儒的主導思想,由“深達治體”而轉入消極玩世,這該要算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他的少年時代的生活情況,可以從他許多追憶舊遊的作品裏看出。例如《鷓鴣天》:

    草草園林作洛川,碧宫紅塔借風煙。雖無金谷花能笑,也有銅駝柳解眠。

    曾爲梅花醉不歸,佳人挽袖乞新詞。輕紅徧寫鴛鴦帶,濃碧争斟翡翠巵。

    從這兩首詞的上半闋,知道他家住在洛陽,也有小小園林,雖然比不上那些“洛陽名公卿園林,爲天下第一”(邵博《聞見後録》卷二十四引李格非《洛陽名園記》),却也不失爲一個適於“裘馬清狂”的少年生活環境。

    北宋中期的工商業,是相當發達的,尤其是絲織業,當時的趙氏王朝在開封、洛陽、潤州(鎮江)、梓州(四川三臺)等地,都設有規模宏大的紡織工場,這樣促進了都市的繁榮;而洛陽又是那時的西京,一般官僚退休之後,大多在這個地方置有莊園,作爲養老怡情的所在。這個所在,同樣也適合於風流子弟的豪侈生活。我們再看敦儒晚年追憶往事的《朝中措》云:

    當年挾彈五陵間,行處萬人看。雪獵星飛羽箭,春遊花簇雕鞍。

    又《臨江仙》云:

    生長西都逢化日,行歌不記流年。花間相遇酒家眠。乘風遊二室,弄雪過三川。

    以及在淮陰作的《水調歌頭》:

    當年五陵下,結客占春遊。紅纓翠帶談笑,跋馬水西頭。落日經過桃葉,不管插花歸去,小袖挽人留。换酒春壺碧,脱帽醉青樓。

    和他那“不堪回首洛陽春”的《鷓鴣天》詞“穿綉陌,踏香塵,滿城沉醉管絃聲”,都反映了當時的都市生活和作者的少年情調。這和杜甫《壯遊》詩中所描述“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下,冬獵青丘旁。呼鷹皁櫪林,逐獸雲雪岡。射飛曾縱鞚,引臂落 鶬。蘇侯據鞍喜,忽如攜葛強。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等等的話,以及後來愛國詩人陸游的《風入松》詞:“十年裘馬錦江濱,酒隱紅塵。萬金選勝鶯花海,倚疎狂驅使青春。吹笛魚龍盡出,題詩風月俱新。”這前塵舊夢,迴蕩在詩人們的腦海裏。久經憂患窮厄的詩人們,想起過去的青春豪舉,怎能禁得住不悲歌慷慨呢?

    我們再看敦儒那首在西都所作而最爲人們傳誦的《鷓鴣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懶慢帶疎狂。曾批給露支風券,累奏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醉千場,幾曾着眼向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住洛陽。

    像這般風流瀟灑的情調,乍看似乎受了神仙家的影響。然而我們打開《宋史》來查考一遍,在北宋末期,那荒唐透頂的道君皇帝和蔡京等那一批奸佞之臣,正在求方士,受寶籙,被王仔昔、林靈素一流怪物騙得顛顛倒倒。我疑心敦儒這一首詞,恰恰是給那時的統治階級以一個尖鋭的諷刺。他自居於山林隱逸之士,是不肯同流合污的;究竟受了時代思想的局限,看到這樣的上下一團糟,也就只有消極的抵抗而已!

    由於北宋朝廷的貪污腐朽達到了頂點,因而招致了金人的南侵,促成了王朝的崩潰。那時一般有心之士,不甘心於異族的統治,相率南奔。在這喪亂流離的道途中,他們感到了切膚之痛,追悔着當年迷戀於個人的狂蕩生活,幡然有了與祖國同休戚的悲壯懷抱,於是他的詞格改變了。且看他的《蘇幕遮》:

    酒臺空,歌扇去。獨倚危樓,無限傷心處。芳草連天雲薄暮。故國山河,一陣黄梅雨。  有奇才,無用處。壯節飄零,受盡人間苦。欲指虚無問征路。回首風雲,未忍辭明主。

    這不是“高尚其事”的詞人,在飽經憂患、痛定思痛之後的自白嗎?

    我們進一步向《樵歌》裏面去查考一下敦儒避難南奔的路綫,大概是由洛陽流轉到蘇北淮陰、揚州等處,折過南京,再溯長江西上,經鄱陽湖、贛江以往虔州(贛縣),而後度大庾嶺,隨到現在廣東省境内各地的。他在現在江西省境内,似乎有一個短時期的逗留。前面所説胡直孺找他和李彤、洪炎替黄庭堅編集子,可能就在這個時候。可是金兵跟蹤隆祐太后,於建炎三年(1129)進陷洪州(南昌),追趕到太和,江西境内的許多州縣,都遭到了敵騎的蹂躪。當然敦儒是不能長久躭下去了,只得再往南逃。據《宋史》本傳説:“高宗即位,詔舉草澤才德之士,預選者命中書策試,授以官。於是淮西部使者言,敦儒有文武才,召之;敦儒又辭。”這可推知,敦儒在金兵入汴後,早已流亡到了淮河流域。本傳接着就有“避亂客南雄州”的記載。由高宗建炎初到紹興二年(1127——1132),敦儒應召返浙之前,足足過了五、六年的流亡生活。在這一段時期的流亡生活中,他飽看了兵荒馬亂時廣大人民所遭受到的悲慘景象,以及他自己所經歷的種種苦痛,在他的思想意識上打上了許多烙印,促使他的作風發生劇烈的變化。且看他在這流亡途中的作品:

    金陵城上西樓,倚清秋,萬里夕陽垂地大江流。  中原亂,簪纓散,幾時收?試倩悲風吹淚過揚州。(《相見歡》)

    登臨何處自銷憂?直北看揚州。朱雀橋邊晚市,石頭城下清秋。  昔人何在?悲涼故國,寂寞潮頭。箇是一場春夢,長江不住東流!(《朝中措》)

    這兩首詞,從時間推測,大概是作於建炎二年前後。這時高宗皇帝駐蹕揚州,局勢是飄摇不定的。這中間雖然充滿了悲觀失望的情緒,反映了南宋初期的危局;然而它的音節,是激壯蒼涼的。還有標題“金陵”的《芰荷香》下半闋:

    無奈尊前萬里客,歎人今何在?身老天涯,壯心零落,怕聽疊鼓摻撾。江浮醉眼,望浩渺、空想靈槎。曲終淚濕琵琶。誰扶上馬?不省還家。

    這都是路過金陵時的作品,説不盡的慷慨悲涼!這和杜甫《哀江頭》的“黄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幾乎有同等的沉痛。至於《水龍吟》:“放船千里淩波去,略爲吴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大概是由南京溯江西上時所作;連這個“長江天塹”的江寧府(後來改稱建康府),也是岌岌可危的。他這時的山林迷夢,很快就被侵略者的鐵蹄驚醒了!愛國主義思想不覺油然而生。所以他接着説:“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他深深地感到,那“遺世特立”的態度是要不得的了。“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横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櫂,悲吟梁父,淚流如雨。”這關係整個民族的生死鬬争,不是什麽摇摇鵝毛扇所能辦得了的,自己也正在追悔着爲甚麽不早些盡點心力來圖補救呢?

    再看他標題“彭浪磯”的《采桑子》詞: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雲,萬里煙塵,回首中原淚滿巾。  碧山相映汀洲冷,楓葉蘆根,日落波平,愁損辭鄉去國人。

    這激壯之音,代表着南宋初期一般愛國主義者的思想。敦儒的詞格,到這時變得剛勁遒上了。

    敦儒逃到嶺南之後,他的生活情況是更悲慘的了。且看他那咏雁的《卜算子》詞:

    旅雁向南飛,風雨羣初失。飢渴辛勤兩翅垂,獨下寒汀立。  鷗鷺苦難親,矰繳憂相逼。雲海茫茫無處歸,誰聽哀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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