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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既于“曲子詞”中别開疆宇,“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於是以入曲爲主之歌詞,乃漸變爲“句讀不葺之詩”(《苕溪漁隱叢話》引李清照《論詞》),而其特徵,乃有下列三種:

    (一)關於内容方面者:舉宇宙間所有萬事萬物,凡接於耳目而能觸撥吾人情緒者,無不可取而納諸詞中;所有作者之性情抱負、才識器量,與一時喜怒哀樂之發,並可於其作品充分表現之。詞體於是日尊,而離普遍性日遠。

    (二)關於修詞方面者:所有經史百家之言,乃至梵書、俚諺,舉凡生硬字面,爲花間派所不取用者,皆不妨納入詞中;不必“字字敲打得響,歌誦妥溜”(《詞源》卷下),而特崇風骨,時或有篇而無句,非如正宗派詞之專以敷采擅場。(以上參考拙撰《蘇辛詞派之淵源流變》)

    (三)關於應用方面者:周濟謂:“北宋有無謂之詞以應歌,南宋有無謂之詞以應社。”(《介存齋論詞雜著》)應社之作,出於勉強應酬,斯固末流之大弊。而應歌,則自東坡以前,上溯晚唐、五季,鮮有出乎“娱賓遣興”之範圍者;特以聽者程度之不同,稍存雅俗之辨;而對於應用方面,要不過適應歌者之需要,聊以悦耳娱心而已。至東坡出而“詞可以詠史,可以吊古,可以説理,可以談禪,可以用象徵寄幽妙之思,可以借音節述悲壯或怨抑之懷”(胡適《詞選》)。而其特徵,則調外有題,詞中所表之情,未必與曲中所表之情相應。

    綜上述各點,與前此作家,顯然殊其旨趣。劉辰翁謂:“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豈與羣兒雌聲學語較工拙?”(《須溪集·辛稼軒詞序》)東坡詞之所以能轉移風尚,當由於此;而其開宗立派,則猶有賴於後賢之紹述與時代之要求。蘇門詞人於東坡推崇備至,而於其詞,則或贊或否。《宋史》稱:“一時文人,如黄庭堅、晁補之、秦觀、張耒、陳師道,舉世未之識,軾待之亦如朋儔,未嘗以師資自予。”(卷三百三十八《蘇軾傳》)又言:“黄庭堅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俱游蘇軾門,天下稱爲四學士。”(卷四百四十四《文苑傳》)四人者並兼擅詞名,而黄、晁與東坡爲近;秦、張雖異趣,而與黄、晁各能左右一時之風氣;陳師道稱:“今代詞手,惟秦七、黄九耳,餘人不逮。”(《後山詩話》)然則蘇門諸子,雖不盡效其師之所爲,而在詞壇風氣轉變之交,亦各占重要地位,未容忽略。且執蘇詞之三特徵,以衡量其門下之所爲,可以推見詞風轉變之由,與個人情性、時代環境,咸有莫大關係。四學士詞之不全爲蘇派,蓋亦時代爲之耳,下將分别論之。

    秦觀

    秦觀字少游,一字太虚,揚州高郵人。少豪雋慷慨,溢於文詞。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與己意合。見蘇軾於徐,爲賦黄樓,軾以爲有屈、宋才。舉進士。元祐初,軾以賢良方正薦於朝,除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紹聖初,坐黨籍,出通判杭州,貶監處州酒税,削秩徙郴州,繼編管横州,又徙雷州。徽宗立,放還,至藤州卒,年五十三。(參考《宋史·文苑傳》及《詞林紀事》卷六)。所爲《淮海詞》,有《宋六十家詞》本、《彊村叢書》本、《四部叢刊》景明刻《淮海集》本、番禺葉氏(恭綽)景宋刊本。葉本最善。

    少游詞,最爲東坡及當時朋輩所推重。東坡曾取其《滿庭芳》詞之首句,呼之爲“山抹微雲君”(《苕溪漁隱叢話》)。晁无咎謂:“比來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侯鯖録》)黄庭堅傾倒於少游《千秋歲》詞“落紅萬點愁如海”之句,至不敢和(詳《能改齋漫録》)。而一究其特擅勝場處,則蔡伯世所稱“辭情相稱”(《詞林紀事》卷六引),樓敬思所稱“如紅梅作花,能以韻勝”(同上)者,庶幾近之。至《四庫提要》謂:“觀詩格不及蘇、黄,而詞則情韻兼勝,在蘇、黄之上。”以正宗派眼光論詞,固應如此。而在當日,少游詞之負勝名,尤以協律爲主要原因。葉夢得云:“秦少游亦善爲樂府,語工而入律,知樂者謂之作家歌。元豐間,盛行於淮楚。”(《避暑録話》)時值聲歌盛行之際,柳三變之流風,未遽衰歇;雖東坡崛起,猶不免“非本色”之譏;故必音律諧和,乃爲出色當行之作。李清照論詞,亦以協律爲主,謂:“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後晏叔原、賀方回、秦少游、黄魯直出,始能知之。”(《苕溪漁隱叢話》)此四家除晏、賀别有專篇論述外,秦、黄集内亦多應歌之詞。詞以應歌,豔科居首。“婉約”一路,即宜抒男女思慕,或流連光景之情。故論《淮海詞》之風格,要爲“得《花間》、《尊前》遺韻,却能自出清新”(《藝概》)。而其内容,仍不免牽於俗尚,未能别開疆土。衍《樂章》之墜緒,而以和婉醇正出之;此其所以能於耆卿、東坡二派之外,别樹一幟也。

    《淮海詞》中,大率調外多不標題,約與《樂章》爲近,惟其以協律入歌爲主,故於修辭必求婉麗,運意多爲含蓄。然即以此,未能風骨高騫。東坡於四學士中,最善少游,故他文未嘗不及口稱善,豈特樂府?然猶以氣格爲病,故嘗戲云:“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華倒影柳屯田。”(《避暑録話》)以秦、柳相提並論,其寓規諷之意可知。又少游自會稽入都,見東坡。東坡曰:“不意别後,公却學柳七作詞!”少游曰:“某雖無學,亦不如是。”東坡曰:“銷魂當此際,非柳七語乎?”(《高齋詩話》)“山抹微雲”與“銷魂當此際”,皆少游《滿庭芳》詞中語。少游此詞,在當時最爲人所傳唱,致貽“山抹微雲女婿”之笑柄(詳《鐵圍山叢談》)。東坡非不愛其造語之工,特乃抒寫爲兒女柔情,與己作風迥别,故不免微言規諷。《宋史》稱少游“豪雋慷慨,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而所爲詩詞,乃綽約如好女子,斯爲可怪。張(耒)、晁(補之)並言:“少游詩似詞,先生(東坡)詞似詩。”蘇、秦之異趣如此。而元好問《論詩絶句》云:“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省識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元遺山詩集》)少游詩既婀娜似女性,則其詞之風格不出清麗和婉,所謂“如花初胎,故少重筆”(周濟《宋四家詞選·序論》)之評,正與東坡詞“銅琶鐵板”格不相入。後人以蘇不及秦,而東坡於少游亦不甚滿意者,一創一因,一剛健,一婀娜,氣分自殊也。

    就全部《淮海詞》言之,所有言“兒女柔情”之作,自占多數。然細繹之,亦頗因年齡關係,有各種不同之風格。兹分别舉例言之如下:

    少游家高郵,距揚州不遠。意其少日,必常往返其間。詞中如《風流子》之“渾似夢裏揚州”、《夢揚州》之“離情正亂,頻夢揚州”、《長相思》之“依然燈火揚州”,凡言揚州者,不一而足。又如《滿庭芳》“山抹微雲”闋之“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曉色雲開”闋之“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並追念舊歡之作;而同用杜牧詩意,未必盡爲虚擬之辭。揚州自昔豪華,如少游《望海潮》所稱“花發路香,鶯啼人起,珠簾十里春風”,安得不使人沈醉?葉夢得稱少游詞“盛行於淮、楚”,則揚州殆爲《淮海詞》流播管弦之發祥地。今集中專爲應歌之作,雜以俚語,一似柳永之所爲者,如《望海潮》:

    奴如飛絮,郎如流水,相沾便肯相隨。微月户庭,殘燈簾幕,匆匆共惜佳期。纔話暫分攜。早抱人嬌咽,雙淚紅垂。畫舸難停,翠幃輕别兩依依。  别來怎表相思?有分香帕子,合數松兒。紅粉脆痕,青箋嫩約,丁寧莫遣人知。成病也因誰?更自言秋杪,親去無疑。但恐生時注著,合有分于飛。

    《鼓笛慢》:

    亂花叢裏曾攜手,窮豔景,迷歡賞。到如今,誰把雕鞍鎖定,阻遊人來往?好夢隨春遠,從前事不堪思想。念香閨正杳,佳歡未偶,難留戀,空惆悵。  永夜嬋娟未滿,嘆玉樓幾時重上?那堪萬里,却尋歸路,指《陽關》孤唱。苦恨東流水,桃源路欲回雙槳。仗何人細與丁寧,問呵,我如今怎向?

    《滿園花》:

    一向沈吟久,泪珠盈襟袖。我當初不合、苦撋就。慣縱得軟頑,見底心先有。行待癡心守。甚捻著脈子,倒把人來僝僽。  近日來、非常羅皂醜。佛也須眉皺。怎掩得衆人口?待收了孛羅,罷了從來斗。從今後,休道共我,夢見也、不能得勾。

    《品令》:

    掉又懼,天然箇品格,於中壓一。簾兒下時把鞋兒踢。語低低,笑咭咭。  每每秦樓相見,見了無限憐惜。人前強不欲相沾識。把不定,臉兒赤。

    前二闋寫離懷,語意較少游其他作品爲朴拙,如“成病也因誰”、“問呵,我如今怎向”,皆情深語淺,曲曲傳出兒女柔情。《滿園花》悔不當初,恨極乃結以咒詛;《品令》出以調笑口吻,表現一副嬌憨情形;而又多用俚語方言,與山谷豔詞相類;其必爲少年應歌之作,可無疑也。

    據秦瀛《淮海先生年譜》:“蘇公自杭倅知密州,道經揚州。先生預作公筆語,題於一寺中,公見之,大驚。及晤孫莘老,出先生詩、詞數百篇讀之,乃嘆曰:‘向書壁者,必此郎也!’遂結神交。”少游是時年二十六,已有詩、詞數百篇,且亦以此知揚州爲少游慣經行地;則所有應歌之作,或在此時。《年譜》至元豐二年,少游年三十一,隨東坡過無錫,會松江,至吴興,旋别東坡,過德清、杭州,入越,始有《望海潮·會稽懷古》諸詞可考。而《滿庭芳》“山抹微雲”篇,即作客於會稽時。兹録全詞如下:

    山抹微雲,天連(張縱本作黏)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烟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黄昏。

    其傷離念遠之作,類此者甚多;而其技術之精進,則在“情景交煉,得言外意”(《詞源》卷下)。如此闋之斜陽三句,與《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宋本作“凄凄”,從張本)剗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别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娱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黄鸝又啼數聲。

    其尤著者也。此類最爲少游出色當行之作。其小令得《花間》、《尊前》遺韻者,如《江城子》: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爲繫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爲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烟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挂小銀鈎。

    並有深婉不迫之趣,而後闋尤饒弦外之音,讀之令人黯然難以爲懷,所謂“融情景於一家,會句意於兩得”者。北宋諸賢,除晏小山、賀方回,未易仿佛其境界。

    東坡於少游詞,以氣格爲病,其意似嫌少游未能充分表現個人抱負,而頗溺於兒女之情。然少游自遭遷謫,詞境遂由和婉而入於凄厲。四十九歲在郴州,作《阮郎歸》:

    湘天風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麗譙吹罷小單于,迢迢清夜徂。  鄉夢斷,旅魂孤,峥嶸歲又除。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

    及《踏莎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爲誰流下瀟湘去?

    作者千回百折之詞心,始充分表現於行間字裏,不辨是血是淚。後闋尤爲時賢稱誦。東坡嘗書此於扇云:“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詞林記事》引《倚聲集》)山谷亦贊爲“高絶”(《苕溪漁隱叢話》)。蓋少游至此,已掃盡綺羅薌澤之結習,一變而爲愴惻悲苦之音矣。其後編管横州,過衡陽,孔毅甫留飲於郡齋,少游作《千秋歲》: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别寬衣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  憶昔西池會,鵷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裏朱顔改。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毅甫覽至“鏡裏朱顔改”之句,遽驚曰:“少游盛年,何爲言語悲愴如此?”(見《獨醒雜志》。《能改齋漫録》亦稱此詞爲少游在衡陽時作;《年譜》謂在處州府治南園作,不知何據。)毅甫、東坡、山谷皆先後和之。少游又有夢中作《好事近》: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黄鸝千百。  飛雲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東坡讀之至流涕(宋本東坡跋尾)。凡此諸闋,並轉變作風;風骨之高,乃漸與東坡相近。總之,少游詞初期多應歌之作,不期然而受《樂章》影響。中經游宦,追念舊歡,雖自出清新,而終歸婉約。晚遭憂患,感喟人生,以環境之壓迫,發爲凄調。論《淮海詞》者,正應分别玩味,不當以偏概全也。

    黄庭堅

    黄庭堅(1045——1105)字魯直,洪州分寧人(彊村本《山谷琴趣外篇》作南昌人)。治平四年(1067)舉進士,調葉縣尉。熙寧初,舉四京學官,第文爲優,教授北京國子監。蘇軾嘗見其詩文,以爲“超軼絶塵,獨立萬物之表,世久無此作”。哲宗立,召爲校書郎、《神宗實録》檢討官。歷遷集賢校理、秘書丞、國史編修官。紹聖初,出知宣州,改鄂州。章惇、蔡卞與其黨論《實録》多誣,庭堅書“用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坐貶涪州别駕,黔州安置。旋移戎州。庭堅泊然不以遷謫介意,蜀士慕從之游,講學不倦。徽宗即位(1100),起監鄂州税。以吏部員外郎召,皆辭不行。丐郡,得知太平州。崇寧二年(1103),轉運判官陳舉上其所作《荆南承天院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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