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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摩诃婆罗多的故事最新章节!

p; 「国王,不要担心,我就去。我会让你知道他们平安。」怖军回答。他立刻转身对猛光说:「猛光,你当然明白,德罗纳正在打算活捉坚战王。保护国王是我们的首要责任;可是我又必须服从他,执行他的命令。现在我去了,我托付你小心照顾他。」

    「怖军,不用挂念。放心去吧。德罗纳不先把我杀死,是绝对不能俘获坚战的。」木柱王的英雄儿子,德罗纳的致命的敌人,猛光这样回答。於是怖军匆匆忙忙走了。

    俱卢军全力包围怖军,阻止他去援助阿周那。可是他像雄狮驱散羣兽一样,把敌人打得四散逃窜,杀死了持国王的十一个儿子。怖军走近了德罗纳身边。德罗纳叫道:「停下,我在这儿,我是你的敌人。你不打败我休想过去。你的兄弟阿周那是得到了我的许可才过去的。可是我不能让你走。」

    德罗纳说这番话时,相信怖军也会像阿周那那样对他彬彬有礼。可是怖军听了他的话反而怒气冲天,用轻蔑的口吻回答他:

    「婆罗门!阿周那并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才过去的。他打破了你的阻碍,穿过了你的阵线,才长驱直入的。他没有伤害你不过是出於怜悯。然而我不会像他那样怜悯你。我是你的敌人。从前有过一个时候,你曾经是我们的老师,处於我们的父亲的地位。我们也像尊敬父亲一般地尊敬你。现在你自己说了你是我们的敌人。那末我就当你是敌人了!」说完,怖军抡起大杵对德罗纳的车子打去,把那车子打得稀烂。德罗纳只得换了一辆车。这第二辆车又被他打碎。於是怖军闯入俱卢军,打败了所有挡路的人。这一天,德罗纳失了八辆战车。想挡住怖军的博遮族军队全部被消灭。他一路上大砍大杀,冲破层层障碍,终於到达了阿周那和胜车作战的地方。

    怖军远远望见了阿周那,就像狮子般吼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听到了他的吼声大为高兴,也跟着大声欢呼。坚战王听到了这些叫声,解除了疑心,为阿周那祝福。他默默思索着:「今天日落以前阿周那的誓愿将完成。他将杀掉致激昂死命的胜车凯旋回来。胜车一死,难敌可能求和了。眼见那末多同胞兄弟战死疆场,愚蠢的难敌该也能明白过来了。许许多多国王和伟大的战士牺牲在战场,性格刚愎而眼光短浅的难敌也该能认识自己的错误而要求和平了吧。我这些愿望真能实现吗?老族长毗湿摩已献出了生命。我们中间的万恶的仇恨能因此消除,我们能因此免去更残酷的毁灭吗?」

    坚战王这样痴心盼望和平梦想和平的时候,怖军、善战、和阿周那正在跟敌人疯狂地交战。

    86.迦尔纳和怖军

    阿周那离开坚战王,让坚战王应付德罗纳的袭击,自己去履行日落以前叫胜车横屍在战场的誓言。胜车王是激昂阵亡的主要原因。是他阻止了般度军的支援,造成了激昂的孤立被围和死亡。我们已经知道坚战王在焦急不安的心情下如何首先派了善战然後又派了怖军去协助阿周那。怖军到了阿周那作战的地点,发出了狮子吼。坚战王听了,知道怖军已见到阿周那,阿周那还活着。

    这是作战的第十四天,战场上有很多处打得极猛烈。一处是善战和广声,一处是怖军和迦尔纳,另一处是阿周那和胜车。德罗纳留在主要战线上抵抗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进攻,同时也率军反击。

    难敌率领部下到达阿周那攻打胜车王的地区,可是他很快就战败,返身跑了。

    战场上不止一条战线处在长久的疯狂的战斗中。战线延展得很长,以致双方的後方都受到威胁。

    难敌对德罗纳说:

    「阿周那,怖军和善战竟然藐视我们,顺利地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区。他们给了那位信度国王以很强的压力。在你的指挥之下,我们的阵势会被攻破,我们的计划会全部破产,这委实太奇怪了。人人都问这是怎末回事,为什麽精通战术的着名的德罗纳会如此失策?这叫我怎样回答?我是被你出卖了。」

    难敌又一次这样刻毒地责备德罗纳。德罗纳不动声色回答道:

    「难敌,你的责备是无的放矢,完全违反事实。过去了的事已无法弥补,谈也无益。该想一想现在该怎末办。」

    「老师,这应该由你来建议。你告诉我该怎末办。你该把困难情况好好考虑一番,然後决定策略,让我们赶快照着做。」难敌惊惶失措地求告德罗纳。

    德罗纳回答:「孩子,情况确实很严重。三员大将出其不意闯进我们阵地来了。可是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同样严重。他们的後方受到威胁跟我们相同。我们在他们的两面,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安全。振作起来,再到胜车王那儿去尽力帮助他。老想着过去的失败和困难而心灰意懒是毫无用处的。我最好还留在这里,随时看情况派援兵给你们。我必须在这儿牵制住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军队。否则我们就要全盘垮了。」

    於是难敌带着生力军又赶到阿周那和胜车战斗的地方去了。

    怖军不想跟迦尔纳作战,不想跟他纠缠过久。他一心一意要到阿周那那儿去。可是迦尔纳决不让他过去。阵雨般射箭阻拦他前进。

    这两位战士的差别是很显着的————迦尔纳雄姿英发,面如莲花,神采奕奕,满脸堆笑。他进攻怖军时,说着「别跑」,「喂,别像懦夫一样的逃走啊,」等等的话。而怖军呢,迦尔纳的嘲骂激得他怒火冲天,迦尔纳的笑容气得他要发狂。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迦尔纳笑盈盈满不在意地应付;而怖军怒气冲冲,行动粗暴。迦尔纳总想离远一点发射他那百发百中的箭;而怖军不顾利箭和飞镖密密发来,一味想逼近迦尔纳。迦尔纳做什麽都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怖军却是性情急躁,暴跳如雷,尽量施展他那惊人的膂力。

    怖军浑身是伤,鲜血淋淋,看来就像一棵盛开花朵的无忧树。他仍然满不在乎地攻击迦尔纳,把迦尔纳的弓打断,车打烂。迦尔纳更换新车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力战怖军,怒从心起,就像月圆之夜的汹涌海潮一样。两人都力赛猛虎,捷如鹰隼,火气像激怒了的蟒蛇。怖军想着弟兄五人和黑公主遭受的一切侮辱和损害便奋不顾身,疯狂作战。两人的战车互相冲击,迦尔纳车上的乳白色马和怖军的黑马挤撞在一起,很像大雷雨时的天上乌云。

    迦尔纳的弓裂了。御者也摇晃着掉下车来了。迦尔纳挥舞镖枪向怖军掷去。怖军躲过镖枪,继续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这时已拿起了一张新弓。

    迦尔纳一次又一次损失战车。难敌看到迦尔纳情况不利,把弟弟难胜叫来,对他说:「怖军这坏蛋要杀死迦尔纳了。快去打怖军,救出迦尔纳。」

    难胜听从命令去攻怖军。怖军一怒之下,连发七箭,送了难胜的马匹和御者的命;难胜自己也受到致命重伤,翻下车来。迦尔纳看到难胜的血污的身躯像一条受伤了的蛇似的在地上蠕动,悲痛已极,环绕着这位阵亡的英雄致哀。

    怖军并不停止战斗,依然紧逼迦尔纳。

    又一次,迦尔纳不得不另换新车。他瞄准怖军射出了他那百发百中的箭。怖军中箭勃然大怒,舞动大杵向迦尔纳掷去,打碎了迦尔纳的战车,打死了御者和马匹,也打断了旗竿。现在迦尔纳拉紧弓弦站在地上了。

    难敌派另一个兄弟去援助迦尔纳。恶颜奉命上前将迦尔纳载入自己车中。

    怖军看到持国王的又一个儿子送死来了,舐了舐嘴唇,对着那新来到的敌人连发九枝箭,就在迦尔纳攀上战车的一刹那,恶颜的铁甲已被射穿,倒下死了。迦尔纳见到这位战士浴血倒在自己身旁,又悲不自禁,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呆了一阵。

    怖军残忍地继续进攻迦尔纳。利箭刺穿了迦尔纳的战甲,迦尔纳受了伤。他忍着痛立刻回击,使怖军也全身负伤。般度的这个儿子仍不愿停战,疯狂地继续进攻。迦尔纳眼见难敌的兄弟们为了自己的缘故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心里难受极了。肉体的创伤加上心情的痛楚,使他丧失勇气,终於败走了。这时怖军站在战场上,满身是伤,到处鲜血,宛如通红的火熖,高呼胜利。退却了的迦尔纳忍受不了,又回身交战。

    87.严守诺言

    持国王听到儿子们惨死和迦尔纳战败的消息,心头凄惨,说道:「全胜啊,我那些儿子飞蛾扑火似的惨死了。顽固的难敌给恶颜和难胜这两个孩子送终了。唉,我又丧失了两个孩子!这笨蛋还说:『迦尔纳的勇气和武艺举世无双,他在我们这边,谁也不能打败我们。只要迦尔纳在我们这边,连天神也不能打败我们,更不用提般度五子了。』现在,他该眼见怖军打败迦尔纳了吧?至少现在他该明白点了吧?唉,全胜啊,我那儿子使风神之子怖军怀下了深仇大恨。怖军勇力过人,简直是死神出现。我们真要灭亡了。」

    全胜答道:「国王啊,不是你自己听信你那愚蠢倔强的儿子的话才造成这深仇大恨的吗?这场大祸追根究底罪魁该是你自己。你当初无视毗湿摩和别的老人们的劝告,现在自食其果了。责备你自己吧,国王。别责备迦尔纳以及其他尽力作战的勇士。」

    全胜这样责备了瞎眼老王後,又继续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他。

    持国王的五个儿子,难支、难忍、恶意、难持和庆胜,看到迦尔纳给怖军打得逃走了,立刻冲上前去。迦尔纳一见,恢复了斗志,回过身来又继续作战。怖军最初不注意持国王的这些儿子,集中心力在迦尔纳身上。可是他们打得越来越猛,把怖军激怒了。於是怖军转而对付他们,把他们五人全体解决。他们连同马匹和御者都倒在战场上死了。这些创口还在流血的躺在地上的年轻战士,仿佛是被狂风猛袭连根拔起的盛开红色鲜花的一片森林。

    迦尔纳看到又有一批王子为了自己惨死,便使出了平生之力比以前更猛烈地战斗。怖军也比前打得更厉害。他一直想着迦尔纳给般度族造成的灾难。他用弓箭彻底解除了迦尔纳的武装,杀了迦尔纳的马匹和御者。迦尔纳跳出车来,向怖军抛出大杵。怖军以势头凶猛的箭挡住了杵,又阵雨一般向迦尔纳放箭,逼得他转身徒步退却。

    观战的难敌伤心极了,又派了七个弟弟,画导、近画、画目、美绘、箭发、画兵、画铠去援助迦尔纳。他们精力充沛,打得出神入化,然而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死了;因为怖军的火气越来越旺,他的攻击谁也抵抗不住。迦尔纳看到持国王的众多儿子为自己牺牲了性命,满脸泪水,登上了一辆新车,拼命攻打怖军。两员猛将互相冲击,很像大雷雨时的云头。黑天、善战和阿周那观看怖军作战,赞赏不已。俱卢族方面,广声、慈悯大师、马勇、沙利耶、胜车以及其他许多将士也惊奇怖军的勇猛,失声赞叹。

    这激怒了难敌,也伤了难敌的心。迦尔纳的情况使他非常担心。他怕怖军这一天会把迦尔纳杀了。他又派了七个弟弟,指挥他们包围怖军,同时进攻。

    七兄弟奉命进攻怖军,然而一个接着一个被怖军的箭射倒了。人人热爱的奇耳最後阵亡。当怖军看到他英勇作战死去,心中深为不忍,高叫道:「唉,奇耳啊,你是个正直人,懂得正法。你忠於职责,才服从命令作战。我不得不连你这样的人也杀死。这场战争真是对我们的一个诅咒,像你和老祖宗毗湿摩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战死了。」

    眼见来支援他的难敌的那些兄弟一个一个这样被惨杀,迦尔纳痛苦极了。他背靠车座,闭了眼,不忍目睹这片惨象。然後他控制了自己的感情,硬了心肠,又继续跟怖军交战。迦尔纳手中的弓一张又一张给怖军射断,他坚持不退。他换了十八次新弓。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如今,跟怖军一样,他也露出了野蛮的狂怒来了。他们两人互相怒目而视打得天昏地暗。坚战王已听到怖军的高出战争中各种喧嚷声的狮子吼,大为兴奋,跟德罗纳作战也越来越猛。

    在怖军和迦尔纳间又一次的激烈战斗中,怖军失去了马匹和御者,不久,车也被击得粉碎,於是怖军拿起长矛向坐在战车中的迦尔纳掷去。迦尔纳忙用箭挡住。怖军便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冲上来。那面盾又给迦尔纳立刻射穿。於是怖军把宝剑扔过去,将迦尔纳的弓砍成两半,掉下地来。迦尔纳又拿起另一张弓,比以前更猛烈地向怖军射击。怖军怒不可遏,纵身去打迦尔纳。迦尔纳在旗杆後面一躲,免去了杀身之祸。怖军又从迦尔纳的车上跳下来,他丧失了所有武器,赤手空拳,站立在战场上。他利用战场上死了的大象掩蔽自己,躲避迦尔纳的箭,继续战斗。他拾起任何手够得到的东西,破车的轮子,死马死象的四肢等,向迦尔纳扔去,一分钟也不停顿。但这是不能持久的。很快怖军就处於极不利的地位了。迦尔纳不禁狂喜,对他说道:「饭桶!你既不懂战术,为什麽来这里献丑?去森林吃果子和根菜养胖去吧。你是一个野人,不配参加刹帝利的战争。滚开!」迦尔纳这样笑骂,羞辱怖军,使怖军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然而迦尔纳想到自己对贡蒂后许下的诺言,不肯下手杀害怖军。

    黑天对阿周那说:「看啊,阿周那!怖军给迦尔纳逼迫得多可怜。」

    阿周那见到勇武的哥哥的窘状,气愤得眼睛都红了。他拉开神弓,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很高兴地将注意力转向阿周那。他对贡蒂后许诺过,只杀死一个般度之子,他决定把这名额保留给阿周那。

    88.广声的结局

    御者黑天对阿周那说:「善战来了。你的徒弟和朋友善战胜利地突破了敌人的防线上这儿来了。」

    「黑天,我可不愿意他来,」阿周那回答,「他离开坚战上我这儿来是不对的。德罗纳时时刻刻在找机会俘虏坚战。善战应该坚守岗位,保卫他才是。他却上这儿来了。老广声已经截住了善战。据我看,把善战派到这儿来实在是坚战王很大的错误。」

    广声和善战之间有着世仇。这使他们成为死敌。两家结仇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卓越的黑天的母亲,可敬的提婆吉,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很多王子争着向她求婚,因此引起了月授和悉尼之间的一场大战。结果是悉尼胜了,他为黑天的父亲富天把提婆吉载入车中带走。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以後,两家就成了冤家。善战是悉尼的孙子,广声是月授的儿子。在俱卢战场的大战中两人各助一方,处於敌对地位。很自然地,这位老将广声一见到善战,立刻要向善战挑战。

    「善战啊,」广声叫道,「我知道你趾高气扬,自以为武艺高强。现在你可在我掌握中了。我很快就要结果你。我早就在找这样的一个机会了。正如十车王的儿子罗奇蛮杀死胜帝一样,我今天要送你去见阎摩王。这也可以叫那些被你杀死的将士的寡妇高兴一回。」

    善战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说:「别夸口了。事实胜於雄辩。别想用恐吓对付勇士。把你的本领施展出来吧。别像秋天的响雷那样乾号了。」

    两人互相答话以後,战斗开始了。打得好不猛烈,就像两头雄狮互斗似的。

    马死了,弓断了,双方连战车也没有了。他们现在只能站在战场上手拿宝剑和盾牌作战。後来双方盾碎剑折,手无寸铁,死扭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打滚,又纵身跳起来,向对方扑去,再一同翻倒地上。这样的战斗延续了很久。

    阿周那这时全心全意注意着胜车的动作,没有注意到月授的儿子和善战之间的战斗。可是御者黑天却十分关切善战的命运,因为他知道两家的冤仇。

    「阿周那,」黑天说:「善战精疲力尽了。广声快要把他杀了。」

    阿周那仍然只注意胜车的行动。

    「善战跟俱卢军打过一仗,已经疲乏不堪;他到这里又被广声逼着应战,因而力量悬殊。除非我们帮助他,亲爱的善战就要送命了。」黑天又说。

    黑天说着话的时候,广声举起善战,把他猛掷在地上。周围观战的俱卢军高叫:「善战死了。」

    黑天再一次喊:「苾湿尼族最优秀的人,善战,躺在地上快死了。来帮助你的人现在在你眼前被人杀死了。你还冷眼旁观,无动於衷!」

    广声揪住躺在地上的善战拖着走,很像一头狮子拖曳一头大象。

    阿周那踌躇不决,思想上很矛盾。他对黑天说:「我没有向广声挑战,他也没有向我挑战。他跟别人交战时我怎末能向他射箭呢?我不愿做这样的事。可是一个来帮助我的朋友确实在我眼前快遭毒手了。」

    阿周那的话刚说完,天空被胜车发出的箭遮黑了。阿周那用箭雨回答胜车,但他不时痛苦地回顾已紧抓在广声手中的善战。

    黑天又逼着阿周那考虑善战的情况。他说:「阿周那啊,善战丧失了一切武器,现在他只能任凭广声摆布了。」

    阿周那一回头,见到广声一脚踩在善战身上,手举大刀正要砍下去。可是广声尚未来得及下毒手,阿周那的箭势如闪电,一刹那就把高举的手臂斫去。手臂掉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大刀。广声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寻找射箭的人。

    「贡蒂的儿子,」他叫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这样放暗箭不算好汉。我跟别人交战,你乘我冷不防攻击我。俗语说得好,没有人能不受朋友的坏影响。你的不合乎武士道德的行为正好证明这话千真万确。阿周那,你回去见你的哥哥坚战时,这件勇敢的事儿你怎样交代?阿周那啊,这个坏主意是谁教给你的?是从你的父亲因陀罗大神学来的,还是从你的师父德罗纳和慈悯那儿学的呢?是什麽法典允许你向一个正在跟别人交战而不能看到你的人射击呢?你干的事是下流种子干的勾当。这大大伤损你的名誉。看来这必然是富天的儿子教唆你的。你自己的品格还不至於做出这样的事。一个血管里流着高贵血液的人决想不到要干这样一桩卑鄙下流的事。我知道必是那个无耻的黑天煽动你,叫你这样做的。」断了右臂的广声在俱卢战场上这样刻毒地谴责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广声,你老了,大概年龄影响了你的理智。你责骂黑天和我,责骂得毫无道理。你在我眼前杀害我的朋友,一个为了我而冒生命之险来作战的人,一个就像是我的右手似的朋友,一个已倒在地上只能任人摆布的人。你要去刺死这样一个人,我怎末能袖手旁观呢?我若是不插手,我就该进地狱了。你说我跟黑天作了朋友,堕落了。普天之下有谁不愿意这样堕落?你理智错乱了,所以语无伦次。善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精疲力尽,而且他的武器也不够,你却向他挑战。你战胜了他。他败後躺倒在地上,毫无办法。你依据的是什麽光荣典则,竟然举起刀来杀一个倒在地上的战士?你曾经为杀死我那手无寸铁,疲惫不堪,站立不稳,战甲破碎的孩子激昂的那些勇士喝采,我难道能忘记吗?」

    广声听了这番话,并不回答,却用左手将自己的箭散在地上,就在战地上打起坐来了。老战士修行入定的景象深深地感动了俱卢军。他们赞扬广声,责备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勇士们,我立誓要保护每一个离我不出一箭之遥的朋友,我不能让敌人把他杀了。这是我立过的誓愿。你们凭什麽责备我?不加思索顺嘴胡骂是不对的。」

    对战地上那些责备自己的战士们说了这些话後,阿周那回头对广声说:

    「卓越的勇士啊,你保护过许多来求你帮助的人。要知道你的遭遇是由於自己的错误。责备我是不公道的。如果你同意,就让我们大家埋怨那统治刹帝利生活的暴力吧!」

    广声听後,低头致敬。

    善战现在已神志清醒,站起来了。他一怒之下不顾一切,拾起一柄宝剑,扑向坐在箭上打坐入定的广声。周围的人惊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冲上前去阻挡他。然而迟了。他一剑挥去,又快又猛,割下了那老战士的头颅。头颅滚了下来,身子却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在战地上空观战的天神和小神仙同声祝福广声。战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谴责善战的罪行。

    善战坚持说自己的行为是对的。他说:「我昏倒下来的时候,这我个仇人将脚踩在躺下的我的身上,想杀我。因此我也可以杀他,不管他取的是什麽姿势。」可是没有人赞成他的举动。

    89.胜车被杀

    「迦尔纳啊,」难敌说:「紧要关头到了。如果夜幕降落以前,胜车王尚未遇害,这在阿周那就是奇耻大辱。他会为了誓言的未能兑现而自杀的。阿周那一死,般度族必然灭亡,王国将毫无问题属於我们全权治理了。天神们曾决定阿周那是要自己结果自己的,因而他会一时大意立下这不可能实现的誓愿。看来是我的好运来了。我们千万别放过这机会。我们无论如何要使他挑战失败。这件事全仗你。你的作战神技今天要受考验了。今天,显出你的神通来吧。瞧,太阳西斜了。我不信日落前这一段时光里阿周那能赶到胜车王身边。你,马勇,沙利耶,慈悯和我自己都必须尽力保卫胜车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日落前的数小时内落在阿周那手中。」

    迦尔纳回答说:「我的国王啊,我给怖军打得遍体是伤。我疲倦不堪,四肢无力。虽然这样,我仍然要尽我所有的力量。我活着就是为了为你效劳。」

    当迦尔纳和难敌如此这般定计的时候,阿周那正在猛攻俱卢军。阿周那全力以赴,要在日落以前穿过俱卢军的防线,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黑天将法螺放在口边,高奏牛调。这调子是召唤他自己的御者达禄迦赶车前来的信号。当黑天的车子到来後,善战乘这车去攻迦尔纳。他打得猛烈而且灵巧,紧紧缠住迦尔纳,使他无法脱身。

    达禄迦的赶车技术,善战的射箭技巧,引得天神们下来观战。迦尔纳的车上的四匹马都受了伤,御者坐不稳栽了下来。接着,旗竿断了,车也裂了。失去了车的迦尔纳站立在战地上。这情况引起了俱卢军中一阵大骚动。迦尔纳只好跑过去上了难敌的车。在这儿,全胜对倾听他叙述这桩事故的持国王说:「世上最高明的箭手是黑天、阿周那和善战,谁也比不上他们。」

    阿周那冲过拦路的俱卢军,到了胜车王所在的地方。他一想到眼前这人就是杀死激昂的凶手,又想到俱卢族的种种罪行,便怒从心起,疯狂地作战。他是能左手开弓的人,拿起神弓,忽用左手,忽用右手,发射利箭,吓得敌人心惊胆寒,慌乱不堪,觉得好像是死神张开可怕的大嘴来到了战场上。

    只有创作摩诃婆罗多的诗人才能描述阿周那和那些保卫信度国国王的战士,马勇以及别的伟大人物之间的这场战斗。他们全都打得十分猛烈,可是全都失败了,不能阻挡阿周那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阿周那开始跟胜车王交战了。这场战斗历时很久。两人都不时望着西方,因为白天快完了。信度国王不是寻常的敌人,阿周那早先又已用尽了力量,因此不易取胜。太阳接近地平线,渲染得西方一片血红色。可是战斗依然进行,不能结束。

    「只剩下一会儿工夫了。看来阿周那的挑战失败了。胜车王得救了。誓言没有实现,阿周那要丢脸了。」难敌自言自语,满心欢喜。

    天黑了。双方军队一片声高叫:「日落了,胜车王没有死。阿周那输了。」般度军垂头丧气,俱卢军高声欢呼。

    胜车王回头看着西方的地平线,心里想:「我得救了。」他那时看不到太阳,认为危险时间过去了,不会被阿周那杀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刻,黑天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信度国王看着地平线。是我叫天色黑暗的,其实太阳依然高挂天空,并未沉下去。下手吧。这是绝好的机会,因为胜车王不加防备。」

    神弓飞出一箭,像老鹰猝然扑下攫取小鷄似的,带走了胜车王的头。

    「听着,阿周那,」黑天叫道:「快接连射箭,别让头颅落地,要把头颅送到增武的怀中去。」

    於是阿周那施展神技,连发奇妙的箭,将头颅从空中运送过去。这真是一幅奇景。

    增武正坐在道院的空地上,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做晚祷。忽然他儿子的有着美丽的黑发,带着金耳环的头轻轻地掉在他怀里了。老国王做完祷告,站了起来,怀里的头滚到了地上。正如他自己以前诅咒的,自己的头爆烈成为一百碎片。父子俩一起到勇士们死後所住的地方去了。

    黑天、阿周那、怖军、善战、战愤和至勇高声吹奏法螺。坚战王听到祝捷的螺声,知道阿周那的誓愿实现了,信度国王死了。他於是率领军队猛攻德罗纳。这时候夜幕已经垂下。可是在作战第十四天,日落时停战的规约没有遵守。战斗的狂热一天比一天高涨,规约和禁条一条一条地被破坏了。

    90.德罗纳去世

    凡是听过摩诃婆罗多故事的人,都知道怖军和他的阿修罗妻子生的着名的儿子瓶首的事迹。在史诗的人物中,有两个青年具备英勇、坚强、刚毅、胆量过人而又性格温厚的品质。这两个青年一个是阿周那的儿子激昂,另一个是怖军的儿子瓶首。两人都牺牲在俱卢战场上。

    到了摩诃婆罗多大战的後期,双方仇恨日深,不满足於白天作战夜晚停战的规约了。第十四天,太阳已经下去,战争并未停息。大家燃起了火炬,在火炬的照耀下继续作战。俱卢战场上呈现了一幅奇景。这种场面是婆罗多族的国土上从未有过的。双方将士在数千支火把下,使用夜间作战的特殊信号,继续交战。

    瓶首和他的阿修罗部队是夜间能增加力量的,觉得在黑暗中作战格外有利,便加紧猛攻。难敌看到成千上万的勇士被瓶首和他的魔军所消灭,心胆俱裂,因为这批军队能在空中来往,神出鬼没,无法提防。

    「迦尔纳啊,快杀死家家伙,否则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别再耽搁了,快杀掉他吧。」所有受困的俱卢族都这样要求迦尔纳。

    这时候,迦尔纳自己被一个阿修罗的箭所伤也正在狂怒。他有一支百发百中的神茅,是因陀罗大神给他的,可是只能用一次。他保留到现在,因为他知道他和阿周那之间不可避免地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支茅他要专用在阿周那身上。现在他在夜战的愤怒和混乱中一时冲动,将神茅投向那年青的巨人了。

    阿周那因此得救,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怖军的爱子瓶首,在半空中正对着俱卢军倾泻致命的利箭,忽然掉下地来死了,使般度族陷入无限的悲痛。

    战争并未停顿。德罗纳残暴地攻打,所到之处般度军大批死亡,人人惊惧。

    「阿周那啊,」黑天说:「要按战争的严格规矩作战,那是谁也不能打败这位德罗纳的。除非违背正法,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对付他。只有一桩事情能叫德罗纳停战。他一听到马勇战死的消息,就会丧失对生命的一切兴趣,抛下武器。现在得有个人去告诉德罗纳,马勇已经阵亡。」

    阿周那是决不让自己说一句谎话的,一听到这个提议,不禁毛骨悚然。在他身旁的一些人也反对这个想法,谁也不愿协同说谎。

    坚战王站在那儿,深思熟虑了一会,然後说道:「我来承当这桩罪过。」於是打开了僵局。

    这事看来很古怪。但是创世之初,搅拌乳海的时候,搅出了可怕的毒汁,有毁灭众天神的危险,当时不是大自在天上前吞了下去,救了大家吗?为了拯救一个完全依靠他的朋友,罗摩不是不得不违反武士作战的规矩,承当了杀死伐里的罪孽吗?同样,坚战王现在决定担受恶名,因为除此以外别无出路。

    怖军举起铁杵,向一头唤作马勇的巨象的头上击去。巨象倒地死亡。怖军杀死了巨象马勇後,走近德罗纳指挥的部队,高声吼叫,叫得人人能听见。他叫道:「我杀死马勇了!」怖军在这以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到过,要干不荣誉的事。他说出了这句话後,羞愧得无地自容。

    德罗纳正要祭起大梵法宝,听了这话,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可是这能是真的吗?他呼唤坚战,问道:「坚战啊,我的儿子真的阵亡了吗?」这位大师认为即使拿三界之主的高位来贿赂坚战,坚战也不会说一句谎话的。

    德罗纳这一问,令黑天十分惊慌。他说:「如果坚战不肯说谎,误了我们的事,我们就完了。德罗纳的这件大梵法宝威力无穷,不可抵御,会把般度族完全消灭的。」

    坚战自己面临当前要做的事,也不禁不寒而栗。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也希望获得胜利。他硬了心肠,对自己说:「我来担当罪过吧。」然後大声叫道:「是啊,马勇确实是死了。」就在说话的当儿,他感到这事儿干得不光荣,又低低地用颤抖的声音附加了几个字,说:「是大象马勇。」这几个字给喧闹声淹没了,德罗纳没有听见。

    「国王啊,他们犯下这样一桩大罪了。」对着瞎眼的持国王叙述战事实况的全胜这样说。

    当谎话一出坚战的口,坚战坐车的轮子立刻着了地。在这以前,他的车轮总是离地四寸,从未碰过尘土。在这以前,坚战跟充满虚伪的尘世有一段距离;自从说了谎,他立刻下落尘世,成了凡人。他也一心图谋胜利,陷入虚伪,因而他的坐车也随着下降到人间的道路上了。

    德罗纳一听说爱子被杀,对生活的眷恋就断了。他万念俱灰,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当这位老将处於这样状态的时候,怖军指着他高声严厉地责备起来:

    「你们婆罗门放弃了自己种姓应尽的职责,来从事刹帝利的战争事业,给王族种下祸根。若是你们婆罗门坚守由出生规定的责任,不走错路,王族就不至於走上这条毁灭的路的。你们教导说,不杀是最高的正法,而婆罗门是这条正法的支持者和培养者。可是你们自己背弃了自己种姓的智慧,无耻地干起屠杀的勾当。你们堕落到过这种犯罪的生活是我们的大不幸。」

    德罗纳已经对生活毫无依恋了。听了怖军的这番嘲骂,心头更加痛苦。他抛开自己的武器,在战车的坐位上打起坐来,很快就入定了。这时猛光手持利剑,上了他的车。尽管战场上周围的人全都高声喝阻,可是德罗纳的仇人利剑一挥,把这位老将的头割下,完成了命运给他的任务。持力的儿子的灵魂化为一缕光芒,冉冉上天去了。

    91.迦尔纳的死

    德罗纳一死,俱卢军任命迦尔纳为大元帅。迦尔纳站在由沙利耶驾御的华丽的战车上。他的威名和他那无所畏惧充满信心的仪表使俱卢军大为振奋。战争又开始了。

    般度族跟占星家商量後选择吉利时辰进行大战。阿周那率军攻迦尔纳,怖军紧跟在车後助战。难降集中力量,对怖军射箭,势如雨下。怖军忍着笑自言自语道:「这坏蛋现在在我掌心之中,逃不出去了。今天我要实现对黑公主的诺言。我等待完成这个誓言也等待得太久了。」

    怖军想着当年难降对待黑公主的情形便怒从心起,无法遏制。他扔下了武器,纵下车来,饿虎扑食似的扑向难降。他摔倒了难降,扭折他的手臂,一面叫道:「罪恶的畜牲,揪住黑公主头发的是这一只该死的手吗?好吧,我要把它从你身上连根拔掉。如果这儿有人想帮助你,让他来试试吧!」怖军虎视眈眈,看着难敌,高声挑战。他撕下难降的胳膊,将那血淋淋的手臂抛在战场上。接着,他实践他那十三年前的可怕的誓言,像一头野兽似的,吸着饮着他那敌人体内的鲜血,并且疯了似的在染遍鲜血的战地上跳舞。他吼道:「我做到了。我为这个罪大恶极的人立下的誓言已经实现了。现在轮到难敌了。祭火已经升好,让那供神的牺牲准备着吧。」

    这景象使人人战栗。甚至勇武的迦尔纳看到怖军这样狂怒,也颤抖起来。

    「别害怕,」沙利耶对迦尔纳说:「你不应当流露任何迹象,让人误认作恐惧。难敌心情沮丧浑身颤抖的时候,你不该也这样意气消沉。难降一死,全军的希望完全在你身上了。你必须挑起这副重担。你本是英勇的战士,应该跟阿周那单独作战,赢得地上的永恒的光荣,或者是战士的天堂。」

    迦尔纳听了这番话後,恢复了勇气。他愤怒得两眼通红,含着泪水,命令沙利耶把车向阿周那驱去。

    「打够了。」马勇真诚地对难敌说:「让我们结束这制造灾难的仇恨吧。亲爱的朋友,跟般度族和解,停止作战吧。」

    「什麽?那倔强的怖军像贪馋的野兽一样喝着人血,在我弟弟的残损的身体上跳舞的时候所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现在还能谈什麽和平?你为什麽还要说这些废话?」难敌对他说。

    难敌说完,吩咐重新布置阵容,并下令进攻。

    随後是一场大战。太阳神的儿子发射出一枝金光闪闪的箭。那箭喷着火直向阿周那冲去,彷佛是一条蛇伸出了发光的双叉毒舌。阿周那的御者黑天,在这紧要关头,急忙紧压战车,把战车压入泥土中五指深,使瞄准阿周那的蛇箭只带去了头盔,刚好没有射中头部。阿周那又羞又怒,脸色通红,抽箭搭在弓弦上,要结果迦尔纳的性命。这时,迦尔纳的命定时刻到了,正如预言所说,他那战车的左轮突陷入了血泊。他跳到地上,要把车轮从泥泞的血地里拔起。

    「等一会儿!」他叫道,「我的车陷进地里去了。你是一位有名的战士,并且知道正法,你当然不会利用这个不公平的机会暗算的。我很快就可以把车弄好,然後你爱怎末打就随你怎末打好了。」

    阿周那踌躇了。迦尔纳为了这不幸事件也多少有点心慌意乱。他记起了当年所受到的诅咒。他再一次要求阿周那重视荣誉。

    黑天插嘴了。「哈哈,迦尔纳,」他叫道,「很好,你也居然记起有所谓公平和武士道德来了!现在你处境困难,你自然记起了这些;可是当初,你和难敌、难降、沙恭尼将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的时候,你怎末完全记不得呢?你帮着引诱那喜欢赌博而不精此道的坚战去掷骰子,你骗了他;那时候你的公平藏到哪儿去了?当坚战按照誓约在林中度过了十二年,第十三年又隐姓埋名度过後,你们拒绝将他那份国土归还他,那是公平的吗?那时候,你现在所要求的正法怎末样了?坏蛋们想毒死怖军的时候,你跟他们合谋。当般度五子被骗住在蜡宫时,你也参与了活活烧死他们的计划。那些时候你的正法又怎末样了呢?强暴的手伸到了黑公主身上,你不加干涉,还在一旁欣赏,那时正法是怎样教导你的?你在那时不是还戏弄过她吗?你说:『你的丈夫们不保护你了。去另外嫁一个丈夫吧。』那条舌头当初不知羞耻吐出那样的话来,现在却在讲武士道德。好一个武士道德!你们一羣暴徒围住年轻的激昂,无耻地杀了他,这难道称得上武士道德吗?坏蛋啊,别再讲武士道德和公平合理了,因为你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些。」

    当黑天为了怂慂阿周那下手,这样揭发迦尔纳的时候,迦尔纳一声不作,含羞带愧,垂下了头。他默默地登上了车,车轮依然陷在泥泞的血地里。他拿起弓,对着阿周那射出一支目标准确的箭,用的力量那末大,以至把阿周那震得昏了过去。迦尔纳利用这个时机,又跳下车来急急忙忙拔那车轮。可是诅咒的力量过於强大,命运不照顾这位伟大的战士了。车轮陷在血地里,任他使尽强大无比的力量,还是动也不动。然後,他想用他从持斧罗摩学来的祭放法宝的咒语,然而在他紧急需要的时候,记不起来了。这正符合持斧罗摩的预言。

    「阿周那啊,别再浪费时间了。」黑天叫道。「射你的箭,杀死你那狡猾的敌人吧。」

    阿周那的心动摇着。他的手踌躇着不敢做不合武士道德的事。但是当黑天说了这话後,诗人说:「阿周那接受了这位大神的命令,发出一箭,割去了迦尔纳的头。」阿周那是体现高贵品质的人,诗人不忍把这有罪的行为归他负责。当迦尔纳使尽力量也拔不起那陷在血地里的车轮时,大神黑天怂慂阿周那杀死迦尔纳。按照当时流行的武士道德和作战规矩,这样做是完全错误的。除了大神黑天自己,又有谁能负起这破坏正法的责任呢?

    92.难敌

    难敌目睹迦尔纳阵亡,悲痛得不得了。慈悯大师为难敌的悲痛所感动,对他说:「只由於野心和贪慾,我们把过重的担子压在朋友们肩上。他们毫无怨言地挑起重担,将生命牺牲在战场上,到快乐的天堂去了。你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跟般度族和解。太子呀,这毁灭一切的战争千万别再继续打下去了。」

    甚至在灰心绝望的时候,难敌也不爱听这样的忠告。

    他说:「也许曾经有过议和的机会,但是那早已经过去了。般度族和我们之间亲人的血债累累,还能谈什麽和平?如果我为了逃避死亡而投降了,我又怎能逃避世人对我的蔑视?如此屈辱地救出来的生命还有什麽幸福可言?而且我的兄弟亲友全都死了,我从和谈获得的国土上还能找到什麽欢乐?」

    难敌这番话受到别人大声喝采。他们支持他。他们选了沙利耶当大元帅,付予他最高指挥权。沙利耶体格强壮,跟那些战死在沙场的大将一样勇敢。军队在他的指挥下排开了阵势,又猛烈地作战了。

    般度军方面,坚战王亲自率军攻打沙利耶。使人人惊奇的是,这位至今仍然号称「仁慈的化身」的人竟然打得这样狂暴。

    双方势均力敌,打了很久。後来坚战王将茅掷向沙利耶,击中了他。沙利耶的屍体像祭祀完毕後的巨大的旗竿一样倒了下来,浑身是血。

    俱卢族的最後一员大将沙利耶阵亡後,俱卢军丧失了一切希望。持国王的那些还活着的儿子联合起来围攻怖军。怖军把他们全都杀了。风神之子怖军自从黑公主在大殿受辱那一天起就怀着这股怒气,已经十三年了。他现在对自己说:「我不算白活了。可是难敌今天还活着。」说着,狞笑起来。

    沙恭尼率军攻偕天的部队。不多久,偕天发出一支锋利的刀头箭,一面骂道:「蠢货,这是报答你的弥天大罪的。」箭飞过去像一把刀似的割断了沙恭尼的颈子。那诡计多端的脑袋,俱卢族一切罪恶的根源,滚到地上了。

    没有了首脑,败军溃散,四处窜逃,被得意扬扬的战胜者一人不留地尽情追杀。「婆罗多族之王啊,你那十一支大军就这样全部消灭了。数千名为你打仗的高傲而勇敢的王子都死了。只剩下难敌一人,满身带伤,昏昏沉沉,还在战场上。」全胜这样描述溃败的情况给瞎眼王听。

    难敌极力收拾残军,然而没有结果。现在他差不多是孤身一人了。他拿起杵走向一个池塘。他通身热得像火在烧灼一样,他一心想下水。他下水时自言自语道:「明智的维杜罗知道要出什麽事情,他告诉过我们。」

    事後聪明有什麽用啊?做了什麽事就要受什麽报应,这是规律。

    坚战兄弟追索他们的大敌毫不放松,一直到了这里。

    「难敌啊!」坚战王高呼道:「你毁了家,灭了族,自己倒想逃避死亡,躲藏到这池塘里来吗?你的骄气哪里去了?难道你不害羞?上来打吧!生为刹帝利,你难道不敢打仗,害怕死亡?」

    这些话刺痛了难敌。难敌昂然回答道:「坚战,我不是上这儿来逃命的。我不是由於害怕才上这儿来的。我跑进水池为的是消除心中的热火。我既不怕死,也并不想活,可是我为什麽还要打仗?现在世上已没有什麽需要我为它打仗了呀!所有我这边的人全都死了。我不再想要王国了。我把这世界让给你单独享受。你去当独一无二的大皇帝吧。」

    「好啊,这话真是慷慨,尤其是在你说过连针尖大的土地也不给我们之後。当初我们要求和解,要求你给我们一部分土地,你藐视我们的建议;而现在你居然说全部都可以归我们了。我们不是为了王位或土地才作战的。还需要我把你的全部罪状说一遍吗?你给我们的种种伤害和对黑公主的暴行,只有用你的性命来抵偿。」

    叙述战争实况给瞎眼老王听的全胜这时说:「你的儿子难敌听坚战说出这样残酷无情的话,立刻手持大杵从水里出来。」

    时运不济的难敌走出了池塘,说道:「来吧,你们一个一个来吧。我是单身一人。你们五人当然不会联合起来打一个无盔无甲,疲倦已极,浑身负伤的单身人。」

    坚战尖刻地回答道:「如果很多人联合起来攻打一个人是不对的,那末请问你,激昂是怎样受围攻,怎样被杀的?那孩子孤零零一人受到许多人共同围攻,这难道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吗?是啊,人们在面临不幸的时候才会记起正法和武士道德,向别人要求这些。得了,穿上你的战甲,任你在我们五人中选择一人对打吧。胜了让你登王位,死了你就进天堂去。」

    於是怖军和难敌打了起来。两人的铁杵碰在一起时火星直冒。难敌和怖军两人武艺相仿,力气相等,打了很久,不分胜败。

    观战的人争论究竟谁会打胜。黑天对阿周那说,怖军会执行当年在大殿上立下的誓言,打断难敌的大腿。怖军听到这话,马上鲜明地记起了当年那桩严重的暴行。他像狮子一般纵身跳起,抡着手中铁杵对难敌股间击去,击断了两条大腿。难敌受了致命伤,沉重地跌倒地上。怖军又跳上已倒下的身躯,使劲踩敌人的头,疯了似的在上面跳舞。

    「快别这样,怖军,」坚战王叫道。「你已实行你的誓言了。难敌是一个王子,而且是我们的堂兄弟。你不该踩他的头。」黑天接着说:「这坏蛋的灵魂很快就要离开身体了。般度的儿子们啊,难敌和他的伙伴都死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麽?上车去吧。」

    黑天说话的时候,倒下的难敌又愤怒又痛恨,脸红得像火熖。他转过眼睛,看着黑天说:「你施展诡计害死了一些遵照规矩勇敢作战的战士。凭真实本领光明正大地打仗,你休想战胜迦尔纳、毗湿摩或者德罗纳。你难道丝毫不觉得羞愧吗?」

    临死,难敌对自己过去的行为仍然毫不懊悔。

    「难敌啊,」黑天说:「你责备别人是无用的。你贪图尊荣和权势,干出了无数坏事。你如今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

    「无耻的人!」难敌回答。「活着,我是一个尊贵的王子,慷慨的朋友,可怕的敌人。人世间一切快乐,国王所享受不到的快乐,甚至天神也不加轻视的快乐,我都享尽了。这样的生活以战士的死亡来结果,是最恰当不过了。死了,我得意扬扬进天堂,去跟我的朋友们、兄弟们会见。他们已早在那儿等待着欢迎我。你们留在尘世,达不到目的,而且将为一切刹帝利所鄙视。我折了腿躺在地上无能为力时,怖军将脚踏到我头上,我毫不在意。我何必还在乎这个?不出几分钟,乌鸦和老鹰的爪子不是就要停在我的头上了吗?」当难敌说到这儿的时候,天神们从天上散下花雨来。不正当的慾望把难敌引入歧途,心生恼怒,干出无数违背正法的事来;然而谁也不能怀疑持国王的这个儿子具有不可战胜的英雄气慨。

    93.般度五子受责

    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大力罗摩朝拜圣地完毕来到俱卢战场。他正好碰上怖军和难敌在作最後的生死斗争。他看见怖军打断了难敌的大腿。这一桩严重违反单人作战规则的事引起他的无穷怒火。

    「呸!你们真是下流!刹帝利有打人脐下部分的吗?这个怖军极端卑鄙地把这条规则也破坏了。」他嚷了起来,又怒气冲冲走近他的弟弟黑天,高喊道:「你能看得下去,任他们胡作非为;可是这种肮脏的战争我却瞧不惯!」说着,他就高举铁犂向那犯了法的怖军走去。这把犁是大力罗摩在严重时刻用的武器,像黑天的神盘一样。

    黑天看到哥哥感情激动,走向怖军,大吃一惊,忙冲上前去阻挡,对他说:「般度五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至亲。他们曾经在难敌手中遭受过不可忍受的种种屈辱。当年黑公主在大殿上受辱的时候,怖军曾宣誓说:『有一天我要在作战时用这柄铁杵击断他的腿,把他打死。』怖军那时宣布过这样一个严肃的誓言,这是人人知道的。一个刹帝利应该实行自己的严肃的誓言。你别让怒火蒙蔽了心眼,别冤屈了清白无辜的般度五子。在谴责怖军以前,你该先考虑到俱卢族对般度族的种种凌辱。如果一个人判断某一行为不考虑造成这一行为的一连串事实,那末,他的判断一定是错误的。你如果不顾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抓住其中某一举动就下断语,一定要犯绝大错误。现在已经是世界历史的第四时代,前一时代订下的法律已不适用了。怖军打击敌人的脐下部分实在并不算错,因为那个人曾经三番五次千方百计谋害过他的生命。激昂身处重围奋勇作战时,由於难敌的卑鄙的煽动,迦尔纳才从激昂身後射断了他的弓弦。阿周那的年轻的儿子孤立无援,站在战场上被无数战士围攻,寡不敌众,失去了弓,失去了车,就是这样被他们以最卑劣的手段杀害了的。难敌生来就心肠坏,一贯欺诈,毁了全家族。怖军杀死他毫无罪过。怖军忍受种种凌辱,怀恨已经十三年了。难敌明知怖军发过誓,要打折他的大腿,杀死他;当他向满腹怒气的般度五子挑战时,他明知这就是请怖军来履行誓言。你怎末能说是怖军做错了呢?」

    黑天的话并不能改变大力罗摩的意见,不过他的怒火平息下去了。他说:

    「难敌将到保留给勇士们居住的快乐世界去了。怖军的声誉从此不清白了。人们要说,般度之子在打难敌时破坏了作战规则。他的名字上从此永远留着一大污点。这地方我不愿再呆下去。」生了气的大力罗摩说完这话,立刻离开俱卢战场到多门岛去了。

    黑天问坚战道:「坚战,你好古怪,你为什麽不作声?」

    「啊,黑天,我看见怖军跳到堂兄弟难敌的受了重伤的身上踩他的头,我心里难受得很。我觉得我们这一族的光荣算是完了。我们受过俱卢族的虐待。怖军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想过於责备他。我们已经杀掉慾望无穷而理智有限的难敌,我们何必还要争论做的事是否合乎道德,或者细细计较一个饱受凌辱的人的复仇是否适当呢?」

    坚战内心十分苦恼。人们犯了法以後,再找种种理由和借口来开脱自己,也并不能安慰自己的良心。有高深智慧的阿周那这时默默无言。他既不表示赞成怖军的行为,也不说一句谴责的话。其余在场的人都高声痛骂难敌,重述难敌所做的一切坏事。黑天转身对他们说:「战士们,我们老是滔滔不绝地骂一个打了败仗、负了致命重伤躺在地上的人是不对的。我们不该说一个垂死的人的坏话。他是个愚蠢的人,自寻死路。他跟坏人结伴,终於招致毁灭。现在我们走吧。」

    极度痛苦躺在地上的难敌听了黑天的话,遏不住心头怒火。他不顾会因此加重痛楚,用手臂支撑自己,半抬起身子叫道:「下贱的东西!小奴才!你的老子富天不是刚沙的奴才吗?你不配和王子们并起并坐。你说话像一个无耻的小人。我看到你教唆怖军对我大腿猛击。你认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装作无意之中跟阿周那谈话,指着自己的大腿,实际是指示怖军,叫他不必遵守单人作战的规定,往我大腿上打。直到那时候,我和怖军是势均力敌未分胜败的。你寡廉鲜耻毫无恻隐之心。试问,老太公毗湿摩不是你定计害死的吗?你明知老太公不屑跟妇女作战,宁愿自身受重伤也决不还手,於是叫束发在前面作掩护。德罗纳大师的死亡也是你指使坚战说谎造成的。坚战说出的那使德罗纳抛弃手中弓箭的致命谎话实际是你的得意杰作。当德罗纳大师已停止作战,丢下武器,打坐入定默念上苍的时候,卑鄙的猛光乘机攻击他,杀了他,你不是未加拦阻,反而表示高兴吗?还有那怀着坏心眼设法叫迦尔纳把那枝一直为阿周那保留的生死攸关的神茅投向瓶首的不也是你吗?罪大恶极的人哪!趁广声的右臂已被人以不正当手段砍去,停止作战,把箭铺在地上,坐在上面打坐入定的时候,煽动善战杀他的一定也是你。也是你怂慂阿周那用卑怯的手段袭击那正在拔出牢牢陷入战场的泥泞地中的车轮的迦尔纳,才使迦尔纳阵亡。卑鄙的人哪,你是我们灭亡的唯一原因。你用魔术叫天色暗下来,让人认为太阳已经西沉,叫信度国的胜车王相信白天已经过去,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不加提防,於是受到惨杀。你的这件罪行已受到全世界的谴责了。」

    难敌这样滔滔不绝地谴责黑天以後,伤口的痛楚和强烈的忿怒使他精疲力尽,他又倒了下去。

    「甘陀利的儿子啊,」黑天说:「在你行将去世的时候,你为什麽还要发怒加重痛苦呢?造成你今日的下场的是你自己的罪恶行为;不要归罪於我。毗湿摩和德罗纳是由於你的罪恶而不得不死的。迦尔纳以及别的人的死亡也该由你来负责。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你对待般度五子的那些罪恶吗?试问对於你侮辱黑公主的暴行,怎末样的惩罚能算得上过重呢?由於自己胡作非为而招来的仇恨决不能成为谴责别人的根据。你指摘我们行骗,指摘我们道德堕落,可是这一切都是你的邪恶行为逼迫出来的。你贪得无厌因而欠下的孽债,你已在战场上还清了。可是你死得勇敢,因而你将要到那为战死疆场的刹帝利保留的快乐世界去。」

    「黑天,我和我的亲友一起到天堂去了。你和你的朋友们却要活在世上忍受悲哀。」倔强的难敌说。

    难敌又接着说:「我曾学习过吠陀经典。我曾依法布施。我曾统治那四面临海的大地。当我活着的时候,我降服了无数敌人。人间的一切欢乐,甚至天神不能藐视而帝王想望不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力,都曾为我所有。现在我以最适合於终结刹帝利生命的武士阵亡的方式死去。我将上天去会见那些先我而去的朋友们和兄弟们。他们正在迫切盼望着我。到底是谁更有福呢?是我,还是命定要留在这里,在凄凉的室中悲悼被屠杀的朋友,得到长久想望的胜利而满面涂着送丧的灰烬的你们这些人呢?」这时,天神们散下花来覆盖这位垂死的战士,犍达缚奏着乐,空中骤然明亮。黑天和般度五子感觉到自己渺小了。

    黑天说:「难敌说的话有点儿道理。你们不能用正当的手段打败他。这个坏人在战争中是所向无敌的。」

    94.马勇

    马勇知道了难敌受伤垂危和他跟怖军决斗时的详细情况後,他的正当的愤怒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不可阻拦。般度族杀他父亲所用的欺骗伎俩时刻在他心头萦扰。现在他知道难敌也是由於敌人违反了武士的一切作战规则才受了致命打击倒下的,便走到难敌躺着的地方,在那里起了一个誓,要在当夜把般度族全族送去见阎摩王。

    难敌正在作垂死的挣扎,听见马勇起了这样一个誓,欢喜极了。他立刻命令站在他身旁的人依礼任命马勇为俱卢军的大元帅。仪式完毕,他对马勇说:「我的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这时太阳已经下去,森林里一片漆黑。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下来休息。他们委实太疲倦了,慈悯大师和成铠倒头便睡熟。可是马勇心中又悲伤,又气愤,又怀着深仇大恨,怎末样也睡不着。他倾听着随深夜而来的各种夜间鸷鸟和猛兽的声音,反覆思索着怎样实现对难敌的诺言。

    榕树下面三位战士在休息,榕树的枝头上有成百乌鸦栖宿。所有乌鸦全睡着了,静悄悄毫无声息。忽然一只巨大的猫头鹰飞来,袭击这些乌鸦,把牠们一个一个弄死了。马勇发现猫头鹰撕裂那些可怜的乌鸦时,乌鸦夜间看不见东西,张惶失措,东飞西逃,终於被猛扑牠们的猫头鹰一一杀害。於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把可恶的般度族和杀死我父亲的般遮罗族以及他们的帮凶干掉的。只要我们像这猫头鹰袭击夜盲的乌鸦一样,乘夜间他们在营帐里睡得酣甜的时候出其不意去下手。我这样就可以报复他们对我们干下的种种下流手段了。我深深感谢这只猫头鹰,牠教我采取这种策略。采取适应情况转变的策略不能算罪过。如果我们乘着敌军疲乏和分散时进行袭击是合法的话,那末,我们已失去了军队,为什麽就不能乘着敌人入睡时去进行偷袭呢?这样干毫无不妥。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惩罚并战胜这些用卑劣手段获得成功的般度族。此外已别无办法了。」

    马勇打定了主意,马上叫醒慈悯大师,告诉他这个计策。慈悯大师听了大吃一惊。

    「决不能这样干,」他说:「这样干是完全错误的。侵袭已入睡的人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违反刹帝利行为准则的前所未有的罪恶。马勇啊,我们为谁打仗呢?使我们参加这场战争的人已经负了致命重伤即将死亡了。我们对他已忠心耿耿地尽过我们的责任了。我们用尽自己的能耐为这个贪得无厌心术不正的难敌打仗,现在已一败涂地无可挽回,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是毫无意义而且是愚蠢的。让我们去谒见持国王和纯洁的甘陀利后,由他们两人来处置我们吧。让我们请教请教明智的维杜罗吧。他们会告诉我们往後该怎末办。」

    慈悯大师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勇愈来愈悲痛,愈来愈愤怒了。他苦痛地说:

    「人人都认为自己想的是唯一正确的。一个人的见地天然受到自己知识的限制。这些般度族犯下了卑鄙的罪行。他们用造谣的手段杀害了我的轻信人言品格高尚的父亲。他们违反武士道德杀害了难敌。我毫不怀疑我所提出的办法是报复这一切肮脏行为的正当办法。只有实现了这个计策,我才对得起我的主上和我的父亲。我主意已定,决不更改。我今夜要到他们御去武装睡觉的营帐中去,乘着般度族和猛光入睡的时候杀了他们。」

    慈悯大师听到马勇的这番话,心里十分悲痛。他求告说:「你是个有名望的人。像乳白色布沾上了血迹一样,你那清白的声誉要因此沾上污点了。杀害正在睡觉的人决不可能算是正当行为。别那样干吧。」

    「大师,你说的是什麽话?这些般度族乘着我父亲已抛弃一切武器,坐在那儿祷告的时候杀了他。他们破坏正法,使正法荡然不存。迦尔纳是站在地上拔车轮时被这羣不法之徒害死的。难敌是被怖军击中脐下部分倒下的。我们还有什麽正法可遵循?正法已被般度族彻底破坏了。对这些依仗破坏正法和武士道德才获得胜利的匪徒,我们何必讲究是否合法,是否合乎武士道德呢?即使因为杀了正在酣睡的猛光,杀了那个残杀我的声誉卓着的父亲的人,我可能被判投胎转世为一头下贱的鸟或者一个毛毛虫,我也毫不在乎。我甘心情愿承受这个处分。」说完这话,不等别人回答,马勇就给车套上马,准备出发了。在他即将驱车离去的时候,慈悯和成铠齐声喊道:「慢点儿,马勇,你到底决定要怎样干?我们不能赞成你的行动,可是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你决定要走的道路,我们也要跟着走。你决意要犯的罪行,我们也要分担。」於是他们和马勇一起走了。

    他们走近般度族的营帐。猛光已解除盔甲在帐篷里沉沉酣睡。马勇纵身跳上他的身子,不等他来得及抵抗,就残忍地将他踢死了。

    他们残酷地重覆着同样的行为,直到将正在营帐里酣睡的般遮罗族以及黑公主的所有儿子全数杀尽为止。干完了这件从来没有人想到会在刹帝利之间发生的事,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走出营篷,放火烧营。火势蔓延,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兵。士兵们张惶失措东奔西跑,像他们曾在下面歇宿过的那棵榕树枝头的乌鸦一样。这些士兵全被马勇残忍地杀害了。

    「我们尽了我们的责任了。」德罗纳大师的儿子说,「让我们把这好消息报告给难敌吧。只要我们能在他断气以前赶到就好。但愿他能欢欢喜喜地死去。」

    於是三个人急急忙忙赶去见难敌。

    95.报仇

    「难敌啊,你还活着吗?请听好消息吧。高兴吧。般遮罗族全被我们杀死了。般度五子的儿子也全都死了。他们已全军覆没了。我们乘他们入睡的时候进行了夜袭。现在,般度族方面只剩下七个人了。我们这方面剩下了慈悯大师、成铠和我。」

    垂死的难敌听到马勇这番话,慢慢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说出几句话来:「马勇啊,伟大的毗湿摩和勇敢的迦尔纳都做不到的事,你给我做了。你使我快乐。我死也瞑目了。」难敌说完,就断气了。

    坚战发现了这场飞来大祸,全军在睡梦中被歼灭,便悲痛万分,号啕起来:

    「就在得胜那一刹那我们全军覆没了。战败的那一方反倒成为胜利者了。黑公主的孩子们逃过了武艺惊人的迦尔纳的屠杀,只因为我们不小心,让敌人当作小毛虫一般全踩死了。我们的遭遇啊,就像一艘商船顺利地渡过了大海,却在返航的途中沉没在一条小溪中一样。」

    黑公主遭遇了这无法安慰的事,悲痛极了。她走到坚战王跟前哭道:「难道没有人为我的孩子报仇,把那罪恶滔天的凶手马勇杀掉吗?」

    般度五子听了这话立刻去搜索那杀人犯。他们四出找寻,终於在恒河河畔找到了他,他正藏身在广博大仙後面。他看见般度五子和黑天来了,悄悄拾起一片草叶,念了毁灭咒语,发送出去,同时说:「愿这片草叶毁灭般度族。」叶子对着至上公主的子宫冲去。至上公主这时正怀着激昂的胎儿。要不是黑天加以阻拦,救了胎儿,般度族可能要灭亡的。这个胎儿就是後来的环住王。般度五子退隐森林时,坚战王把他立为继承人。

    马勇承认失败,将胎中带来的头上那颗光彩夺目的宝石摘下来交给怖军,然後跑进森林里去了。怖军拿着这颗无价之宝去见黑公主,说道:「纯洁无瑕的天女呀,这颗宝石归你了。杀害你那些可爱的孩子的人已被我们击败了。难敌已死了。难敌的鲜血我已喝过了。我已报了仇,雪了耻,尽了我的责任了。」

    黑公主拿起宝石走向坚战王,行礼已毕,说道:「贤德的国王,这宝石该安在你的皇冠上。」

    96.谁能安慰?

    战争结束,象城成了丧城。城中所有的妇女和孩子都哭哭啼啼,悲悼他们的战死疆场的至亲至爱的人。持国王在成千成万丧失亲人的妇女伴同下,到了俱卢战场。战场上呈现死亡和毁灭的惨酷景象。瞎眼王想到过去的一切,大声痛哭。可是痛哭有什麽用啊?

    「国王啊,千言万语也减轻不了一个失去亲人的人的悲痛。数千王子为了你的儿子牺牲在战场上。现在该是你为死者举行丧礼的时候了。」全胜对持国王说。

    聪明而又善良的维杜罗企图减轻国王的痛苦,用种种办法安慰他。他说:「不应当为阵亡的人悲伤。灵魂离开了躯体,就跟世人没有关系了。他们再也不是你的兄弟、儿子或者亲戚了。你的那些儿子实在跟你毫无关系。亲属关系随着死亡而终止,因为它只是一种肉体的联系,而对於永生的灵魂仅仅是渺不足道的偶然事件。生命从无到有,又由死亡而从有到无。我们为什麽要哭他们?那些英勇地战死疆场的人是去做因陀罗大神的客人,受大神的款待去了。为过去的事伤心,是既不能增加财富,也不能得到欢乐,於正法也毫无补益。」

    广博大仙也慈祥地走近持国王,对他说:「亲爱的孩子,我所要教导你的事,都是你早已知道而不必向我学习的。你明白所有生物都是要死的。我听毗湿奴大神亲自说过,这次大战的发生是为了减轻大地的负担。因此这场灾难不能避免。从今以後,坚战是你的儿子了。你要想法爱他,忍受生活的重担,不再悲伤。」

    坚战王穿过哭哭啼啼的一大羣妇女,来到了持国王跟前,对他行礼致敬。持国王拥抱了他,可是那拥抱是没有丝毫感情的。

    然後有人报称,怖军来了。

    持国王说:「来吧。」

    黑天很聪明,知道持国王的愤怒是何等厉害,轻轻推开了怖军,将一尊铁像移在瞎眼王面前。持国王把那尊铁像紧抱在怀里。这时他想到了怀里这人杀害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就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抱得紧,终於把那尊铁像挤得粉碎。

    「哎哟,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持国王高叫道,「我把亲爱的怖军弄死了。」

    黑天对瞎眼王说:

    「大王,我知道要出这样的事,我已预先防止了这场灾难。怖军没有给你弄死。你挤碎的只是我放在你跟前给怖军替死的一尊铁像。愿这末一来你的怒火得到宣泄。怖军现在仍然活着,并没有死。」

    持国王这才略略平静了些,祝福了怖军和般度的其他儿子。然後般度五子向他告辞,去见王后甘陀利。

    广博大仙正和甘陀利在一起。「王后啊,」大仙对甘陀利说:「别对般度五子生气。战争一开始你不是就对他们说过,『正义在哪一边,哪一边就一定获胜』吗?现在结果果然如此。老想着过去,老怀着愤怒是不对的。你现在应该运用你的极大的坚忍力量。」

    「大仙,我并不妒忌般度族得胜。衷子之痛确实使我丧失了理智。可是般度五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全族灭亡是难降和沙恭尼两人造成的。阿周那和怖军并无罪过。我知道这场战祸是骄傲造成的,我的儿子命该如此,我并不抱怨。然而怖军当着黑天的脸,向难敌挑战。他们打起来以後,怖军知道难敌本领比自己高强,单打不能取胜,就打击难敌的肚脐以下部分,把他打死。黑天眼看着这一切不加阻拦。这件事是错误的。我不能宽恕。」

    听见这番话,怖军走过来说:

    「母亲,我是为了自卫才这样做的。不管是对是错,都得请你饶恕。你的儿子无人敌得过。我为了自卫出此下策。这样做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可是我们受过你儿子各种各样的欺侮。他约坚战去赌博,愚弄了他。他不愿归还非法占领的国土。至於你那儿子怎样对待一无过失的黑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们当初在他作恶行凶的地点,在那大殿上,当场杀了他,你必定不会责备我们。然而当时我们受坚战的誓言所束缚,勉强制止了自己。後来我们执行了约言,终於在战场上得到了满足。母亲啊,你得饶恕我。」

    「好儿子,如果你为了宣泄愤怒,杀掉我九十九个儿子,给我留下一个,我和我那年老的丈夫晚年也能在那个活着的儿子身上得到安慰啊。坚战在哪里呢?叫他来。」她说。

    听到甘陀利呼唤,坚战王战战兢兢合掌走到那眼睛蒙着手巾的王后跟前。(甘陀利因为丈夫眼瞎,自己也终身蒙住眼睛。)坚战王向她深深鞠躬,低声说:

    「王后,忍心的坚战在你面前,他杀了你的儿子,罪该受你诅咒。请你诅咒犯了如此大罪的人吧。生命或王位我都不在乎了。」说完就伏在地上,触她的脚行礼。

    甘陀利长叹一声,默默无言。她转过脸去。她知道,如果自己的目光透过蒙住眼的手巾落在俯伏地上的坚战身上,坚战就会当场化为灰烬。可是正当她转过脸去的时候,她的目光透过手巾的一个小孔隙落在伏在地上的坚战的脚趾上了。据诗人说,那脚趾立刻烧焦了。

    阿周那知道,那丧失爱子的甘陀利的怒火威力异常强大,躲在黑天身後,不敢出来。

    聪明而又善良的甘陀利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祝福了般度五子,让他们去见贡蒂。

    甘陀利转身对丧失了所有儿子而悲悲切切的黑公主说:「好女儿,别伤心了。谁能安慰我们啊。是由於我的过错这一伟大的家族才完全覆灭的。」

    97.坚战的懊恼

    般度族祭奠阵亡将士的亡灵,举行「芝麻水祭」,在恒河岸住了一个月。

    有一天,那罗陀大仙出现在坚战王眼前,问坚战王道:「孩子,黑天的眷顾,阿周那的勇武,以及你自己的正法的力量,使你赢得胜利。现在你是全国之主了。你快乐吗?」

    坚战回答道:「大仙,王国确实归我掌管了。可是我的亲属都死了。我们的那些可爱的儿子一个也没有了。这胜利在我看来无异是惨败。大仙啊,我们把我们的亲哥哥,那坚守道义,重视荣誉,英雄盖世的迦尔纳,当作敌人杀了。这种弑兄的可怕罪行是我们迷恋财产的结果。而他呢,遵守许给母亲的诺言,对我们不下毒手。啊,我是个罪人。我是个谋杀亲兄的卑鄙的人。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懊恼万分。迦尔纳那双脚多末像我们母亲的脚啊。当初大殿上发生那桩暴行时,我怒火上升;可是看到他的那双脚像极了贡蒂后的脚,我的怒气平息下来了。现在我记起这件事,心头越发痛苦。」坚战王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於是那罗陀大仙把有关迦尔纳的事情以及迦尔纳好几次受到的诅咒讲给坚战王听。

    有一次,迦尔纳见到阿周那的箭术比自己高明,就去见德罗纳,求德罗纳教他使用大梵法宝。德罗纳拒绝了,告诉他,自己不能随便传授,除了德行无亏的婆罗门和修炼多种苦行净化了自己的刹帝利以外,不能传授给别人。迦尔纳就跑到天帝山去。他欺骗持斧罗摩,说自己是婆罗门,成了持斧罗摩的学生。他从持斧罗摩学习箭术,还学得了不少使用法宝的法术。

    一天,迦尔纳在持斧罗摩的道院附近的林子里练习射箭,无意中射死了婆罗门的一头牛。那婆罗门很生气,诅咒迦尔纳说:「将来你打仗的时候,战车的轮子会陷在泥里;你会像被你杀死的那头无辜的牛一样被人杀死。」

    持斧罗摩极喜爱迦尔纳,把自己的射箭绝技统统教给他,又把收发大梵法宝的法术也毫无保留地传授了他。後来,持斧罗摩发现他不是婆罗门了。经过是这样的:一天下午,老师持斧罗摩枕着迦尔纳的腿睡着了。一个蝎子在迦尔纳的大腿上咬了一个窟窿。迦尔纳怕惊醒老师,静静地忍受剧痛,一动也不动。热血从伤口流出来,惊醒了持斧罗摩。持斧罗摩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大为愤怒,对着他嚷道:

    「你是个刹帝利。否则你决不能忍受这样的剧痛丝毫不动。说实话吧。你不是婆罗门。你欺骗了你的老师。蠢东西啊,将来你面临危险的时候,你会忘了怎样使用法宝,你用欺骗手段从我这儿学去的一切对你将一无用处。」

    持斧罗摩仇恨刹帝利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发现迦尔纳是一个刹帝利时,一怒之下就这样诅咒了他。

    迦尔纳非常慷慨,有一天,阿周那的父亲因陀罗大神乔装成婆罗门来求迦尔纳施舍。他要迦尔纳把胎中带来的神甲和耳环施舍给他。迦尔纳毫不迟疑地拿出来给他了。从那个时候起,迦尔纳的勇力就不如以前了。

    「迦尔纳对自己的母亲贡蒂许下的至多只杀你们中的一人的诺言,持斧罗摩的诅咒,给迦尔纳射死了牛的婆罗门的愤怒,他的御者沙利耶对他的武力的嘲笑,加上黑天的策略,这些因素共同造成了迦尔纳的死亡。别以为他的死是你一人造成的。你用不着悲伤。」那罗陀大仙说。可是坚战王听了这番话仍然不能安心。

    「儿子,你不用为迦尔纳的死责备自己。」贡蒂后对坚战说。「他的父亲太阳神亲自劝过他,劝他离开坏心眼的难敌到你们那边去。我也尽力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我们。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母亲啊,你欺骗了我们,」坚战王说:「你对我们隐瞒了他的出生。你是这桩大罪的原因。愿自此以後女人们再也不能保守秘密。」

    这是诗人叙述坚战王痛悔自己杀害亲兄弟因而诅咒一切女人的一则故事。

    98.坚战心安了

    坚战王想着战争中死去的每一个亲人,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他悔恨极了,决定出家到森林中修行,以赎罪过。

    他对他的兄弟说:「对於王位和世上的一切享受,我感不到快乐也看不出有什麽好处来。你们好好治理国事,让我到森林里去住吧。」

    阿周那讲述在家生活的尊贵以及不出家也能做到的一切善事。怖军也发言,口气很粗鲁。他说:

    「唉,你说话就像一个没有智慧的人,只知背诵经典而不知经典的道理。出家修行不是刹帝利份内的事。刹帝利应该活得生气勃勃,执行他自己的职责,而不是放弃活动,到森林里去修道。」

    无种也反对坚战王的意见,坚持说一个人的正当道路是在家生活参与社会活动,而出家修行这条路是很艰苦的。偕天的意见跟他们相仿,他并且恳求坚战王道:「你是我的哥哥,同时也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老师。别离开我们,勉强跟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吧。」

    黑公主也说:「我们杀死难敌这一伙人是千该万该的。我们为什麽要懊恼?赏罚分明是国王的职责之一,而且是一项主要的责任,不能逃避。你已经给予为非作歹的人以罪有应得的惩罚了。这没有什麽可後悔的。现在你的神圣责任是按照正法担负起治国的重担。再别悲伤了。」

    然後广博大仙跟坚战王长谈,举出种种先例,让他明白他的责任究竟是什麽,然後劝他进象城担当起治国的任务。

    坚战王於是依礼在象城即位。在正式管理国家以前,他去看望那躺在箭床上等待死亡的毗湿摩,接受毗湿摩的祝福和关於治国之道的教训。

    毗湿摩大师对坚战王的这篇教训,就是大史诗中着名的「和平篇」。

    毗湿摩讲完这番话,灵魂就脱壳而去了。国王到恒河去,按照古老习惯举行奠祭,安抚亡灵。祭仪完毕,他走上岸来,在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时,所有的悲惨事情又涌上心头,他深感痛苦,忍受不了,就像一头被猎人击倒的象一样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怖军走上前来抚慰他,对他说了些安慰话。持国王也来对他说:「你不该这样悲伤。国事在等待着你去治理,起来,在你的兄弟和朋友的帮助下,治理国事吧。你现在的责任是一个国王应负的责任。悲痛这类事留给我和甘陀利吧。你符合战士的正法,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胜利者的责任如今等待着你去担当。啊,我当初真是个愚人,我不重视维杜罗的话以致造成大错。我听信难敌胡言乱语,终於上了大当。像梦中见到过的黄金一样,光荣已消逝了,我那一百个儿子已到虚无世界去了。但是,我现在还有你作儿子。你别悲伤了吧。」

    99.妒忌

    祭过毗湿摩以後,广博大仙对悲痛万分的坚战王讲了一则关於祭主的故事。

    最聪明的人有时候也会心怀妒忌因而受到苦难的。天神的师尊祭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精通所有的吠陀经典和一切学问,然而他也曾做过这种卑劣的感情的奴隶,受过辱,丢过脸。

    祭主有一个弟弟名叫卷云。卷云和哥哥同样学问渊博,而且心地善良。祭主因此对弟弟心生妒忌。可怜的卷云受到祭主的种种迫害,到後来实在忍受不下了,於是装作疯人,一处又一处游荡度日,以避去哥哥的迫害。

    甘蔗王朝的风授主修了很艰难的苦行,从财神俱比罗那儿得到了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座大金矿。财富增加了以後,他决定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他邀请祭主为他主持这次祭祀。可是祭主怕风授王会因此胜过了和自己有关的天神,因此,虽然风授王再三恳求,他仍拒绝主持。风授王知道了卷云的情况後,便寻到卷云所在的地方去请他主持祭祀。卷云最初拒绝了,想推辞这个光荣的任务,然而後来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件事使祭主对这位不幸的弟弟越发妒忌。

    他寻思道:「我那敌人卷云要去为风授王主持大祭祀了。我怎末办?」他左思右想以至妒忌的心情影响了自己的健康。他的健康状况迅速下降。他变得脸色苍白,形容瘦削,一天不如一天,以至引起了因陀罗大神的注意。

    天神之王因陀罗走近神师,向他行礼,问他道:「大师,你怎末病了?是什麽原因使得你这样憔悴?你睡得好吗?仆役们侍候得好吗?他们是不是能体会你的愿望,不用一一嘱咐?天神们对你是否有礼貌?他们对你是不是有什麽礼貌不周之处?」

    经因陀罗这样关切地询问後,祭主回答道:「天神之王啊,我睡在舒适的床上,按时睡眠。仆役们小心侍候我。天神们对我也没有什麽失敬无礼之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弱,说不下去了。他意气消沉已到了这种地步。

    「你为什麽这样忧伤?」因陀罗大神慈祥地问他道:「你为什麽越来越瘦,面无血色?告诉我,是什麽使你这样烦恼?」

    祭主於是把一切告诉了因陀罗。「卷云就要去主持一次大祭祀了。我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就是为的这件事。我是不由自主地变成这样了。」他说。

    因陀罗深为惊异:

    「博学的婆罗门啊,你可以随心所欲得到任何东西,你还有什麽得不到呢?你有智慧,有学问,连天神也请你作祭师,当明智的顾问。卷云怎麽能伤害你?你何必仅仅为了妒忌而这样自寻苦恼呢?」

    真是有趣,因陀罗竟然会像世人那末健忘,忘了他自己的事情,反倒劝告起别人来了。祭主提醒了他,问他:「你自己是不是高高兴兴看着敌人的势力成长呢?你想想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会怎样想,你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我请求你帮助我对付这位卷云。你一定得想一个办法使他失败。」

    因陀罗就找了火神来,跟他说:「去想个办法停止风授王的祭祀。」

    火神答应了,便去完成这个使命。他走过的路上的树木花草都着起火来。当他吼着奔驰过去时,大地也震动起来。他使自己的神象出现在国王的面前。

    国王看见火神站在面前,非常欢喜。他命令侍者以往常待客的礼节接待他。「不许怠慢,」他对他们说:「请他上坐,为他洗脚,献给他适合於他身份的礼物。」这一切全都遵照着做了。

    火神然後告诉他,自己为什麽上这儿来。他对国王说:「辞去卷云。如果你需要一个祭师,我让祭主亲自来帮你忙。」

    卷云听了这话大为愤怒。一个过着严正生活的青年修道人的怒火有极强大的威力。

    「不要胡说!」他对火神说:「别让我的怒火把你烧掉。」

    火能把一切东西烧成灰烬,可是青年修道人却能把火本身烧毁。

    火神看到卷云发怒,哆嗦得像一张白杨树的叶子,赶紧退却了。他回到因陀罗那里,把遇到的事告诉因陀罗。天神之王不相信有这等事,对他说:「火神,你能烧毁世上的一切东西,如何能有别的东西烧毁你?卷云眼中的怒火要将你化为灰烬的故事到底是怎末回事?」

    火神回答:「天神之王呀,别那末说。修炼梵行的青年修道人的道行和法力你不是不知道。」火神又提醒因陀罗,让他记起自己因得罪了得道的人所吃过的苦头。

    因陀罗不和他争吵,叫了一个犍达缚来,对他说:「火神已经失败了。现在我派你充当我的使者,去叫风授王辞退卷云。告诉他,如果他不听,就会惹得我发怒,死在我的怒火之下。」

    这犍达缚奉命去见风授王,很忠实地传达了因陀罗的使命和警告。

    国王不听,说道:「我不能背弃一位忠实的朋友,那是罪大恶极的事。我不能辞退卷云。」

    犍达缚说:「国王啊,因陀罗要用雷杵来打你,看你怎麽活得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半空中雷声隆隆,人人都知道那是雷电之神来了,都吓得战战兢兢。

    国王大惊失色,求卷云救他。

    「别害怕,」卷云仙人对国王说。接着他把自己的道行法力化作行动,逼得来作战的因陀罗不得不要求和平,并充任了大祭祀中的光辉的主神。因陀罗接受了照例的祭品以後,告退回去了。

    祭主的出於妒忌的计划一败涂地。修梵行的青年修道人却获得了胜利。

    100.优腾迦

    战争结束,黑天辞别了般度族,到多门城去了。在路上他遇见了老朋友优腾迦。黑天勒住了马,下车向这位婆罗门行礼。优腾迦回了礼,照例问候亲属的安宁。

    优腾迦问道:「黑天,你的表亲般度族和俱卢族像亲兄弟那末互相亲爱吗?他们身体都好吗?」事业顺利吗?

    这位真率的隐士对那场大战一无所知。黑天听见他那婆罗门朋友发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吃了一惊。他呆了一会儿,不知怎样回答。随後他才温和地把一切经过讲了出来。

    「仙人,般度族和俱卢族之间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战争。我会想尽办法去阻止他们,使双方和好,然而无济於事。他们不听我。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了。谁能阻挡命运之神的手啊。」接着,他叙述了一切经过。

    优腾迦一听到这件事,愤怒异常,两眼通红,对黑天说:

    「黑天,你是在那儿袖手旁观,毫不过问吗?你真是失职了。你一定是玩了一场把戏,引导他们走上毁灭,现在,准备受我的诅咒!」

    黑天笑着说:「得了,得了,镇静点儿。别一怒之下耗费了你多年道行的果实。请先听我解释,这以後,如果你还要诅咒我,就由你了吧!」

    黑天使发怒的婆罗门安静下来以後,显出了自己的包罗万象的形像,说:

    「我常常下凡,出生人间,拯救世界并建立善法。无论我生为什麽形象,我必须符合那形象的本性。我生为神仙时,我就要像神仙那末行事。如果我化身为药叉或罗刹,我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像一个药叉或一个罗刹所做的一样。如果我生为凡人,或者生为动物,我行动就得像人或像动物,以完成我的功业。我曾再三求告那愚蠢的俱卢族。可是他们趾高气扬,自命力量强大,对我的劝告全不在意。我曾企图恐吓他们,也不生效果。我一怒之下,竟在他们面前显示了自己的神象。甚至这样也毫不生效。他们坚决要为非作歹。他们开衅作战。他们一一死亡了。啊,德行高超的婆罗门呀,你不该对我发怒。」

    黑天这样解释了以後,优腾迦恢复了平静。黑天很高兴。

    「我想给你一个恩典。你说,你愿意要什麽?」黑天问。

    「大神啊,」优腾迦说:「我看见了你,看见了你包罗万象的形象,难道还不知足?我不想再要别的恩典了。」

    可是黑天坚持要他说一个,於是这位在沙漠中漫游的纯朴的婆罗门说:「好吧,大神,如果你一定要给我恩典,就让我无论何时感到口渴就能喝到水吧。请你给我这个恩典。」

    黑天笑道:「不要别的了吗?好,如你所愿。」说完,他继续上路了。

    一天,优腾迦口渴难忍,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不到一滴水喝。他默想自己得到的恩典,立刻,一个打猎贱民出现在他面前,披着肮脏的破布,手拉着皮带,牵着五只猎狗,肩上抗着一个皮水袋。这猎人对着优腾迦嘻嘻笑着说:「看来你口渴了,喝点水吧。」他把皮水袋上的竹嘴递给婆罗门让他喝水。

    优腾迦看着这个人和这羣狗和那皮水袋,心生厌恶,说道:「朋友,我不要喝,谢谢你。」

    说完,他想着黑天,暗暗埋怨黑天:「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恩典吗?」

    这打猎的贱民一次又一次请优腾迦喝水,这只是使他越来越愤怒。他拒绝了。随即猎人和他的狗也消失了。

    优腾迦看到贱民消失得古怪,心想:「他是谁?他不可能真是贱民。这必然是试验我的。我这回错得太糟糕了。我的哲学没有用上。我不接受贱民给我的水,证明我自己是个傲慢的傻瓜。」

    优腾迦十分悔恨。不一会儿,黑天带着法螺和神盘亲自现身在他面前。

    「大神啊!」优腾迦叫道,「你给了我一个难题。你这末考验我是应该的吗?让一个不可接触的贱民给我这个婆罗门喝不洁的水,这算得是居心仁慈吗?」优腾迦说这话时很不满意。

    黑天笑道:「优腾迦啊,当你要求实现我所给你的恩典的时候,我为你请因陀罗把令人长生不死的甘露当作水带给你。他对我说,他任何事情都愿作,却不能把饮了能长生不死的甘露给一个凡人。我说服了他,他才答应把甘露当水给你,可是附了一个条件,要我让他扮作贱民考验一下你的智力,看你是不是愿意从一个贱民手中接水去饮。我接受了这条件,相信你已得到智慧,不受事物的表面现象迷惑。哪知道你却是这样,使我输给因陀罗了。」优腾迦知道自己错了,很是羞愧。

    101.一斤小米面

    俱卢战场上的大战结束以後,坚战即位为王,举行了一次马祭。各地王子照例应邀参加,仪式十分隆重。全国各地的婆罗门、穷人以及衰老病弱的人们也大批来到这里,接受丰盛的布施。一切都办得辉煌显赫,合乎祭祀的规定。

    不知从什麽地方忽然来了一只鼬鼠,出现在宾客和祭师齐集的巨大的帐篷的中央,在地上盘旋了一会以後,像人一样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嘲笑他们。祭师们看到这异乎寻常的奇事大为恐慌,心想,莫非是什麽恶意的精灵故意来捣乱,来亵渎神圣的祭祀。

    这鼬鼠的一半身子呈现闪闪发光的金色。这值得人注意的动物环顾一周,对来自各国聚集在这大帐篷下参加典礼的王子和饱学的婆罗门观察一番以後,开始说话了:

    「在座的王子和祭师们,请听我说。毫无疑问,你们相信你们的祭祀办得很堂皇。可是,曾经有一个住在俱卢战场的贫穷的婆罗门,施舍了一斤小米面;你们的辉煌的马祭,以及与这祭祀有关的一切施舍,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位穷婆罗门的小小的布施。你们把你们的祭祀看得太过分了。请别那末自负吧。」

    金色鼬鼠的奇特卤莽的发言使在场的人惊骇非常。主持这次祭祀的婆罗门祭司走向这头鼬鼠,对鼬鼠说:

    「你从哪儿来的?你干吗来干预这些善良而又高贵的人们所举行的祭祀?你是谁?你干吗出言不逊,嘲笑我们的祭祀?这马祭是按照经典规定办理的,毫无可指摘的地方。你不该轻蔑地嘲弄这样盛大的祭祀。来参加祭祀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适当的招待以及应有的尊敬和礼品。人人都满意自己得到的礼物,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回家去。咒语念得一点不错。祭品依照礼节供奉给天神。四种姓的人欢欢喜喜。你为什麽还要说这些怪话?请解释解释。」

    鼬鼠又大笑起来,牠说:

    「婆罗门啊,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是妒忌坚战王的福分,也不是妒忌你们之中任何一位。我那末说决不是出於妒忌。你们刚才完成的辉煌的祭祀实在不如我看到的那贫穷的婆罗门的布施那末伟大。神明为了酬报他的布施,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立刻进了天堂。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真实的事。听我讲吧。」

    「远在你们开战以前,俱卢战场上住过一个婆罗门。他每日靠拾取遗落在田间的粮食生活。他们一家四口,他、他的妻子、儿子和儿媳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每天下午,他们坐下来吃他们每日仅有的一顿饭。拾不到足够的粮食时,他们就得绝食,一直饿到第二天下午。若是拾得了多於一餐的粮食,他们也不保留一点儿到第二天。这是一种高尚行为的严格训练,是他们自己决心要遵守的规定。」

    「他们照这样过了很多年。有一年,遭到大旱灾,到处发生饥荒。一切耕作停顿了,既不播种,也没有收获,更没有任何粮食落在田间可以让他们拾取。婆罗门一家因此挨了很多天的饿。有一天,他们忍着饥饿和炎热,东找西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拾得了少量的小米。他们回得家来把小米磨成面粉,均分为四份,做完祷告,谢过神明以後急忙坐下来吃。恰巧这时候进来了一个饿极了的婆罗门。他们见到突然来了客人,就站起来行礼,请他一起吃。这位高尚的婆罗门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都因为能在这个时候接待客人感到非常高兴。那居住俱卢战场的婆罗门对客人说:『卓越的婆罗门哪,我是一个穷人。这小米面是按照正法得来的。请吃吧。祝你有福。』说着就把自己那份小米面给了客人。那客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可是他吃完以後仍然很饿。」

    「那婆罗门看到他仍然饥饿而没有满足,很着急,不知道怎末办才好。那时候,他的妻子说话了:『丈夫,把我的一份也给他吧。客人要是吃饱了,我会感到很快乐的。』说完,就捧着自己的一份小米面交给丈夫,让丈夫给客人吃。」

    「婆罗门说:『贤慧的妻子,禽兽以及所有其他的动物都照顾本族的女性,难道人类不如牠们?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如果我让你,一个帮助我尽家主的神圣责任的人挨饿受苦,那末,我又能在生前死後得到什麽?亲爱的人啊,你瘦得只剩下皮和骨,你饿坏了。我怎能让你受这样苦,而自己去求待客得到的好结果呢?不,我决不能接受。』」

    「妻子回答说:『至善的婆罗门啊,你诵读经书,难道不信人类活动的目的————正法、利益以及其他————对我们结合在一起的夫妇二人是共同的吗?请体谅我的心情,把我的一份也施舍给我们这位求布施的客人吧。你也在受饿,跟我一样。你不要让我们之间有了差别。请不要拒绝我的要求。』」

    「婆罗门答应了,把妻子那份食物给了客人。客人贪婪地接过去吃了。可是他仍然饥饿。那居住俱卢战场的穷婆罗们因此非常难过。儿子看到了,走上前来说:『父亲,这是我的一份。这位客人看来仍然饥饿,请给他吃吧。如果我们能尽了我们应尽的责任,我就真正高兴了。』」

    「父亲越发痛苦了。他叫道:『孩子,老人耐得了饿。年轻人挨饿太惨了。我怎能忍心拿掉你的一份?』」

    「儿子坚持要父亲接过去。他说:『照顾年老的父亲是儿子的责任。父子原是一体。俗语说得好,父亲在儿子身上获得再生。我的那份实在也就是你的。我求你接过去给那饥饿的客人吃吧。』」

    「『好孩子,你的高尚品格以及你的克制自己的毅力,使我感到自豪。你的一份我也接受了。祝福你!』父亲说完便接过儿子的小米面给了客人。客人把第三份小米面也吃了,可是仍然饥饿。那个凭拾穗为生的婆罗门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他正在为难的时候,他的儿媳妇对他说:

    「『公公,我愿意把我的一份也施舍掉。我乐意能倾我们所有招待这位客人。请接受我这一份,祝福你的儿媳吧。我会因而获得永恒的善果的。』」

    「这位公公无限哀伤地说:『纯洁无瑕的孩子呀,你饿得脸色惨白骨瘦如柴了。你要把你的一份也给我,让我施舍给这位客人,获得善果。如果我接受了,我真是犯了残酷的罪行了。我怎忍心看着你这样饿下去呢?』」

    「女孩儿不听。她说:『公公,你是我的主人的主人,我的老师的老师,我的天神的天神。我请求你接受我的小米面。我,自头至足,整个身体不是都该奉献给主人,为主人服役吗?你理当帮助我获得善果。请拿去吧。我求你。』」

    「儿媳妇这样求告了以後,婆罗门把她的小米面也接受过来,祝福她说:『贤慧的孩子,祝你幸福。』」

    「客人急忙接受了这最後的一份,吃完了,满足了。他说:」

    「『你们以纯洁的心灵,竭尽了力量接待我,一定会得福的。你们的布施使我很满意。看哪,天神在散花赞美你们的异乎寻常的牺牲了。瞧,天神和犍达缚乘了光辉的车子,带了随从,来接你和你的家属上天堂了。你的布施使你的一家以及你的祖先都进入天国。饥饿能使人失去理智,离开正法,走入歧途。饥饿能使人心生恶念。敬畏天神的人为饥饿所苦也会失去信心。可是你,受饿也能勇敢地摆脱夫妇父子之情,置正法於一切之上。辉煌显赫的王祭和马祭,在你这单纯的待客行为的伟大牺牲之前,显得黯然无光,毫不足道。车子在等着你们。上车吧。和你的家属一起上天堂去吧。』说完这番话,这神秘的客人就不见了。」

    鼬鼠讲完了这个从前居住在俱卢战场上靠拾穗过活的婆罗门的故事後,又接着说:

    「当时我正在旁边,闻到了小米面的香味,我的头变成了金色。我於是跑过去,快乐得在地上打滚。那地上有一些掉下的小米面,我身体的一边也变成了闪亮的金色。我转过身子来,可是已没有小米面了,另外的一边仍然是原来的颜色。我希望自己能整个儿变成金色,所以凡是盛大的祭祀和苦行我都想法到场。这次,我听到举世闻名的坚战王在举行祭祀,相信那必然是第一流的,因而到来。可是我失望了。所以我说你们的盛大的马祭比不上那位婆罗门施舍客人小米面。」鼬鼠说完就不见了。

    102.坚战王治国

    般度族杀败了俱卢族,成了一国的绝对统治者。他们负起责任,按照正法治理国事。然而他们得不到他们所预期的胜利者的快乐。

    镇羣王问道:「般度族打了胜仗成为一国之主以後,怎样对待持国王呢?」那朗诵广博仙人的大史诗给国王听的护民仙人讲了以下这一段故事:

    般度族对待伤心万分的持国王非常恭敬。他们尽力使他快乐,不让他感到委屈。坚战王发布命令都要徵得他的同意。失去一百个儿子像做了一场黄金梦的甘陀利得到贡蒂后像亲姊妹一般的关怀和照顾。黑公主依礼对她们两位同样敬重,毫无差别。坚战王在持国王的屋子里布置富丽的坐椅、床铺和装饰品,以及所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他命令御厨房为持国王预备最精美最可口的食物。慈悯大师跟持国王住在一起,陪伴他。广博大仙讲述古代的启发人智慧的故事安慰持国王,减轻他的痛苦。在治理国事方面,坚战王事事谘询,让持国王感到坚战王是在代自己管理国事,而自己是一家之长,依然掌握最高权力。坚战王说话十分小心,从来不允许自己说任何令那丧子的老人感到痛苦的话。到象城来的各国王子像从前一样尊敬持国王,好像他仍然是国王似的。宫娥们也不让甘陀利感到自己地位降低。坚战王严格训诫兄弟,不许他们有任何使丧失了所有的儿子的伯父感受丝毫痛苦的行为。弟兄们都严格遵守训诫,只有怖军可能是例外。持国王对待般度五子也很慈爱。他对他们没有恶意,就像他们对他并无不善之念一样。

    般度五子对待年老的伯父都很小心。过了一些时候,怖军开始触犯持国王了。他有时会由於不耐烦而违抗了老人的吩咐。他有时让持国王听到这样的话:「我们那羣横行不法的堂兄弟遭遇死亡是自作自受。」要怖军忘记或宽恕难敌、迦尔纳和难降,简直是不可能的。甘陀利每听到怖军说那些使持国王伤心的话,便感到极度痛苦。然而她是一位高尚而且聪明的人。每当她听到怖军的话而感到痛苦时,她看看贡蒂后,心情就平静下来。贡蒂后是正法的化身,能使人生容忍之心。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103.持国王

    在坚战王治下过了十五年,持国王感到没法再忍受痛苦了。怖军时常谩骂伤了他的心。他已没有心肠再接受在坚战王命令之下的对他的礼貌和享受了。他瞒着般度五子,偷偷绝食并修炼苦行。甘陀利也私自绝食,磨炼自己。有一天,持国王请坚战王到来,对他说:

    「孩子,我祝福你。我在你照顾之下已幸福地过了十五年。你对待我再好也没有了。我已经祭过祖先,在这方面的愿望已全部满足。丧失爱子的甘陀利,这些年来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旁,一直照料我的起居饮食。我那些不法的儿子冒犯黑公主,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侵犯了你的合法继承权,死得毫不冤枉。可是他们作战英勇,死在疆场,进了接待勇士的天堂。现在,我和甘陀利两人已到了准备过人生最後阶段的时候。经典怎样规定,你是知道的。现在我该到森林里去住了。这些袍子该脱下来,换上适合林居者的树皮和破旧衣服。我想去森林居住,在那儿为你祈福。我要你允许我这一件事。让我遵循先人的旧规吧。你,一国之主,会分享我修行所得的果实的。」

    坚战见了持国王,听他说了这一番话,大为吃惊,说道:「我不知道你绝食斋戒,睡在地上,这样折磨自己的肉体。这些事情我的兄弟也一点儿不知道。我还认为你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很快乐。父亲,你忍受过无法慰藉的痛苦。我也看不出王位和享乐有什麽好来。我是一个罪人。贪慾和野心骗我陷入罪恶。让你的儿子乐战做国王吧。或者你选定一人去做国王吧。如果你愿意,你自己治理国事,照顾百姓也好。我要到森林里去。让我结束这一段错误的历史吧。我求你别叫我受到更重的谴责,别令我更加羞愧。我不是国王。你才是国王。你要我准许你走。我怎能准许或不准许你呢?我向你保证,我对难敌所怀的忿恨已早过去,毫无痕迹了。过去发生的事是命运安排的。我们糊里糊涂给命运做了奴隶,无能为力。我们是你的孩子,跟难敌兄弟一样。甘陀利和贡蒂同是我的母亲。我,她们的孩子,对她们二位同样孝顺。如果你要去森林,我一定跟随你,上那儿去侍候你。如果你隐居森林留我在这里,那我虽居王位又有什麽乐趣?我现在跪在你面前,请求你饶恕我们过去所犯的错误。侍候你能使我内心宁贴,感到真正快乐。请给我这个机会,这个权利。请千万别离开我。」

    持国王深深感动,可是他说:「贡蒂的爱子啊,我已决心要去森林修行了。不那末做,我不能安心。我已经在你家里住了这末多年了。你和所有你家的人都对我非常恭敬。现在你必须让我了此心愿,必须允许我走。」

    持国王对双手合掌,激动地站在一旁发抖的坚战王说了这些话以後,回头对维杜罗和慈悯大师说:

    「我请你们安慰国王,让他答应我的请求。我决心要去森林住。我已不能再说别的话了。我感到喉头发乾。可能这是由於年老。我已说得太多。我乏了。」说完,他支持不住,靠在甘陀利身上晕过去了。

    坚战王不忍看力大如象足以把代替怖军的铁像挤得粉碎的伟大的老人这样痛苦。他现在瘦得骨胳突出,失去知觉,可怜地倚在甘陀利身上,像个乞丐。

    「这都是我造成的吗?」坚战王责备自己。「我是个卑鄙的小人,对正法无知,又缺乏智慧。我的学识该受到诅咒。」

    他喷水在持国王脸上,用自己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老人醒过来,慈爱地紧抱住他,喃喃地说:「我亲爱的孩子,你的抚摸多末甜蜜啊!我很快乐。」

    这时候广博大仙进来了。当他们禀报他发生了什麽事以後,他对坚战王说:「让持国王,让俱卢族中最年长的人,称了心愿吧。让他到森林里去吧。他老了。所有他的儿子都先他去世了。他不能再忍受悲痛了。甘陀利有天神赐她智慧,勇敢地忍受了悲苦。别阻碍他们的愿望。别让持国王愁苦憔悴,死在这里。让他去生活在森林的饱含蜂蜜的花丛中间,闻那香味,置世事於度外吧。照国王的正法说,应该死於战争,或者晚年退隐森林。持国王统治过国家,举行祭过祀。当你们在森林中度那十三年的时候,他曾倚仗儿子统治江山,享受荣华富贵,大量布施财物。他对你已无所求了。现在该是他去修行的时候了。让他得到你的出自衷心的同意,让他心头不怀愤怒离开这里吧。」

    坚战王说:「遵命。」

    广博大仙回自己的道院去了。

    104.三位老人的死

    坚战王终於答应持国王的要求,让他退隐森林。持国王和甘陀利回到自己的居室结束了绝食,开始进餐。贡蒂坐在甘陀利身旁一同吃饭。持国王请坚战王坐在旁边,给他最後的祝福。随後老人手搭在甘陀利的肩上走出门来,慢慢地离开象城,走上去森林的道路。甘陀利为了丈夫是瞎子,立誓终身不用眼睛,脸上扎着一块手巾。她手搭在贡蒂的肩头,慢慢随着她走。

    贡蒂早已决定跟甘陀利一起到森林去。在路上,她对坚战王说:「儿子,要记住,你跟偕天说话的时候语气要温和,万不可带怒气。要怀着友爱记住那英勇地战死疆场的迦尔纳。他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犯了错误,没有告诉你们。要永远爱黑公主。永远不要让怖军、阿周那、无种和偕天感受苦恼。你要永远记住我的话。一家的责任现在全部落在你身上了。」

    坚战一直以为贡蒂是送行,只陪伴甘陀利走一小段路。当他听到贡蒂后这样说,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镇静下来,才说:「母亲,别这样,你祝福我们,送我们去打仗。现在你丢下我们去森林居住是不对的。」

    贡蒂主意坚定,坚战的恳求毫不生效。

    「我必须会见我的丈夫,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跟甘陀利一起在森林修行。我不久就可会见你的父亲。别激动,回去吧。回象城去吧。愿你永远坚守正法。」贡蒂这样祝福了她的显赫的儿子,就分手了。

    坚战王站在那儿,默默无言。贡蒂继续前进,不时回过头来,望望坚战,望望另外几个儿子。三个老人鱼贯而行,後一人的手搭在前一人的肩上。这幅三老人撇开儿子走向森林的图画,诗人描绘得十分生动,使读者心里感到悲哀,好像这分别是发生在自己家里一样。

    三位老人在森林住了三年。全胜跟随着他们。一天,持国王斋戒沐浴已毕,回到道院。忽然森林起了火。风势很大,火熖蔓延各地。鹿和野猪成羣结队东奔西窜,疯狂地跳进水池去。持国王对全胜说:「火会把我们全包围住的。你最好逃命去吧。」说完,瞎眼老王、用手巾遮住眼睛的甘陀利和贡蒂三个人一起坐在地上,以打坐入定的姿势面向东方,平静地让自己卷进了大火。

    全胜是持国王一生的唯一的光明,持国王看待他如同自己的生命。在三老人死後,他到喜马拉雅山修行,以出家修道的生活渡过了余年。

    105.黑天逝世

    俱卢战场的大战以後,黑天在多门城统治了三十六年。属於黑天那部落的苾湿尼族、博遮族以及雅度族的其他支系,过的是奢侈放荡的生活。他们已放弃了所有的礼法。

    有一次,多门城来了几位仙人。狂妄无礼的雅度族戏弄了他们。他们把一个年轻人打扮成妇女,引去见可敬的客人,对客人说:「学识丰富的人们,请告诉我们,这位太太将生男孩呢,还是女孩?」

    仙人们知道这是无礼的戏弄,很是生气,说道:「他不生男孩,也不生女孩,要生出一根铁杵来。这铁杵会成为你们全族的死神,毁灭你们全体。」仙人们发出这个诅咒後,就离开了。

    愚蠢的雅度族看到这次玩笑的不愉快的结局,有点儿惊慌。第二天,他们大吃一惊,发见那乔装妇女的山巴果然有了阵痛。看哪,他真的生出一根铁杵来了!他们十分恐怖,感到末日已近,因为仙人们这样诅咒过他们。

    他们商议了很久,最後才把铁杵磨成很细的粉末,散在大海中,认为这样就没有危险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出任何事故。季节更迭,雨季来了,撒过可怕的铁杵粉末的海岸边忽然密密长出了灯心草。雅度族的人见了,心头喜欢,觉得很好玩。他们已经把仙人的诅咒忘得一乾二净了。

    过了很久,有一天,雅度族的人到海岸上去野餐,他们整天饮酒跳舞,狂欢作乐,酒发生了作用。最初大家欢欢喜喜开玩笑,随後斗起嘴来,信口翻旧账胡骂,为小事互相争吵。

    雅度族中,成铠曾帮助俱卢族打仗,而善战当时是般度族方面的战将。

    善战说:「喂,成铠,你说,刹帝利可以攻击睡觉的战士杀死他们吗?你给我们部落带来了永远磨灭不了的奇耻大辱了。」善战嘲骂成铠,一羣喝醉了的雅度族人在旁边喝采。成铠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高叫道:

    「胆小鬼,你像屠夫一样杀了右手已给你们砍去正在打坐入定的伟大的广声,你竟敢骂我。」另一羣酒鬼随声附和,开始嘲笑善战的野蛮行为。

    不一会儿,雅度族的人或站在善战一边,或站在成铠一边,全体加入了这场争吵。他们最初是互相谩骂,不久又动起武来,很快就发展成了任意厮杀。善战拔出刀来纵身向成铠扑去,砍去了他的头颅,大声叫道:「瞧,这是杀死睡觉战士的胆小鬼的结局。」

    其他的人立刻拿起酒碗、酒壶以及其他手头的东西,向善战打去。

    黑天的儿子明光也参与这场斗争,上前去救护善战。两方发生了你死我活的混战,结果善战和明光都被杀死了。黑天知道命定的时刻已到,就跟大家一同随手把海边长高了的灯心草拔起来。雅度族所有的人都学他的样,引起了混乱的大屠杀。仙人的诅咒起了作用。

    由铁杵生出来的灯心草,被注定要死的人在疯狂中拔出来,都变成了铁杵。他们拿起这些铁杵互相打击。不多久,他们全体都死在这场酒後的殴打中了。

    大力罗摩看到这情形,心生厌恶而且万分羞愧,便在地上坐下来,在入定中离开了人世。当时他额上发出一道光芒,像一条银色的蛇,投向大海消逝了。那罗延下凡化身为大力罗摩的史迹就这样结束了。

    黑天眼看着本族的人都如预言所说那样自取灭亡。当他见到大力罗摩死去,便在旷野漫游,沉思默想,考虑结束自己的下凡。他自言自语道:「时候到了。我该走了。」随即躺在地上睡着了。

    在海边树林里,一个猎人正在打猎。黑天躺在灌木林中地上。猎人远远望去,误以为是一头野兽。他拉开弓,对着黑天射去一箭,射中了黑天的脚心,穿过了黑天全身。伟大的黑天这样离开了人世。

    106.坚战受到最後考验

    黑天逝世和雅度族灭亡的凶讯传到了象城。般度五子知道了这消息以後,他们对尘世的仅有的一点依恋也丧失了。他们把激昂的儿子环住立为国王。兄弟五人带着黑公主离开了京城。他们一路朝拜圣地,最後到了喜马拉雅山。半路上有一条狗一直跟随他们。六个人和一条狗爬山越领,进行最後一次的朝圣。他们千辛万苦爬山,途中一个接着一个精疲力尽倒下死了。最年轻的最先死。黑公主、偕天和无种,一个接着一个,御下了肉身的负担。然後是阿周那,然後那体力惊人的怖军也死了。坚战王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倒下,依然安详地向前走,毫不悲伤;因为真理的光芒在他前面照耀,他已经明白什麽是幻想,什麽是真实了。那狗依然跟随着他。正法以狗的形象跟随坚战攀登艰苦的山路,而他的兄弟,他的妻子,都先他逝去,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最後,他到达了一处高峯。因陀罗大神坐着车现身在他面前,对他说:

    「你的兄弟和黑公主已先你到达了。你拖着沉重的肉身落後了。我是来接你的。你带着你的肉身上车来,跟我一起升天吧。」当坚战登车就座的时候,那狗也爬上来了。

    「不行,不行,」因陀罗说:「天堂上没有狗的位置。」说着,就把狗推开了。

    「那末,那儿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坚战王说。他不肯撇下他的忠实的伙伴独自上车登天。

    正法之王阎摩来考验坚战的忠义,他很满意儿子的行为。那狗立刻不见了。

    坚战到了天堂。看见了难敌。这位俱卢族之王坐在壮丽的宝座上,像太阳一样放射光辉。英武女神和一羣仙女环侍在他左右。坚战看不到自己的亲兄弟以及其他的人。

    坚战很惊异。

    「天堂的居民哪,我的兄弟在哪里呢?」坚战问。「这个贪心不足,目光短浅的人在这里。我不愿跟他在一起。这个人的妒忌和怨恨害得我们把至亲好友都杀了。当年就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指使人当着我们把举行过神圣婚礼许配给我们的纯洁的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而我们受正法所约束,不能行动。我不愿看见这个人。告诉我,我的兄弟在哪里?我希望到他们住的地方去。」坚战说着,目光离开了那巍然端坐的难敌。

    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仙那罗陀对坚战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

    「声誉卓着的国王啊,你错了。进天堂的人不怀恶意。别那末奚落难敌。英勇的难敌是由於执行了刹帝利的正法才获得现在的地位的。凡人时代的事情不该长记心头,否则会产生恶念的。望你听从天意,跟难敌王一起在这儿住下吧。天堂不容许人有仇恨之心。你带着肉身来到这里,所以有这些不健康的感情。抛弃吧,我的孩子。」

    坚战王回答:

    「大仙,难敌是一个罪人,他不明是非,他使好人受苦,他煽动仇恨和忿怒,他使无数的人死亡,他能到这个战士的天堂来,那末,哪儿是比这更荣耀的地方呢?我那些勇敢善良的兄弟和黑公主必然是在那边住着,我迫切想看到他们,看到迦尔纳,看到所有为我战死沙场的朋友们和王子们。这儿没有他们。我还想重见毗罗吒、木柱王、勇旗和般遮罗国的王子束发。我又多末想见到激昂和黑公主那些可爱的孩子啊,这儿也没有他们。那些为了我的缘故,像圣油注入祭火似的,跃身在熊熊战火中牺牲的人在哪儿呢?我一个也看不到。所有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啊?我必须跟他们住在一起。战争结束後,我的母亲要我也为迦尔纳设祭。至今我想起这件事还痛苦不堪。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亲哥哥,把他害死了,我也渴望见到他。我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怖军,酷似因陀罗本人的阿周那,双生子无种和偕天,还有我们的亲爱的黑公主,他们都坚持正法,我渴望看到他们,跟他们大家在一起。我不希望住在天堂里。离开了他们,我在天堂有什麽好呢?他们所在的地方对我说就是天堂。我的天堂并不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的天仙回答道:

    「坚战啊,如果你真想跟他们在一起,你立刻就走吧。不用躭搁了。」他们派了一名侍者为他引路。

    使者在前面走,坚战在後面跟。他们走着走着,周围就黑暗了。在昏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怪模怪样的可怕的东西。他穿过一段血浆和腐肉筑成的滑腻的道路。道路上满是发臭了的屍体和骨骸,还有死人的头发。到处是蛆虫在蠕蠕爬动。空气臭不可闻。他还到处看到残肢断体。

    坚战很害怕,很惶惑。他向前走着,千万种感触折磨着他的心灵。

    「我们还要走多远啊?我的兄弟到底在哪里呢?告诉我,我的朋友。」他痛苦极了,这样询问使者。

    使者淡淡地回答他说:「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可以折回去。」

    这恶劣的气息实在难闻,有一刹那工夫,坚战真想回去了。可是就在这当口,仿佛猜到了他的心事似的,四面掀起了一片哭喊声。那些声音,他听来似乎熟悉,但又听不清楚。

    那一片声音恳求他道:「坚战啊,别回去!至少在这儿再过一会儿吧。你在这儿能使我们暂时减轻痛苦。你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甜蜜新鲜的空气,使我们的痛苦略略减轻。贡蒂的儿子呀,只要看到你,我们就能感到安慰,就能痛苦得好一些。待着吧,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好。别回去。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们的痛苦能暂时消除。」

    坚战站在那里听到四周这一片哭喊声,痛苦得不知所措。这一片似曾相识的惨痛的叫喊声使他充满了怜悯之心。他高叫道:

    「唉,可怜的鬼魂啊!你们这样痛哭哀号,到底是谁呢?你们是为了什麽上这儿来的?」

    「国王,我是迦尔纳。」有一个声音这样回答。

    「我是怖军。」另一个声音说。

    「我是阿周那。」第三个高呼的声音。

    「黑公主。」又一个声音哀怨地哭喊。

    「我是无种。」「我是偕天。」「我们是黑公主的儿子。」悲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坚战越来越痛苦,终於忍受不下去了。他哭道:

    「这些人究竟犯了什麽罪呢?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又做过了什麽好事呢?为什麽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像因陀罗似的端坐在天堂,而这些人却要在地狱受罪?我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我的头脑昏乱了吗?我是疯了吗?」

    坚战愤怒极了。他咒骂天神,痛斥正法。他回头对天神的侍者严厉地说:「回到你主人那儿去。我的兄弟没有犯别的罪,只犯了对我忠诚的罪,竟被拘留在地狱里受苦。我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使者回去,把坚战的话报告了因陀罗。

    这样过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坚战正站在那儿悲苦,因陀罗和阎摩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来,黑暗立即席卷而去,可怖的景象也随之消失。罪人和他们所受的苦难也看不到了。一阵香风袭来,正法之神阎摩笑着向自己的儿子坚战说:

    「大智大慧的人,这是我第三次考验你了。你为了弟兄愿意留在地狱里,国王和统治者都不免经历地狱。即使时间很短也必须经过一下。所以你也注定要经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的地狱之苦。卓越的阿周那和你所爱的怖军并不真在地狱里。正直的迦尔纳和你认为在地狱受苦的其他的人,都不是真在地狱受苦。这是考验你的幻象。这不是地狱,是天堂。你不看见那周游三界的那罗陀仙人还在那边吗?别悲伤了。」

    阎摩对坚战说了这一番话後,坚战就从人的形象变成了神。凡人的形象一消失,忿怒和仇恨等感情亦随之消逝,了无迹象了。这时坚战看到了迦尔纳和他其余的几个兄弟,同时也看到了持国王的儿子们,全都仪态安详,毫无恨意,成了天神。这次重聚使坚战终於得到了和平和真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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