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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虞美人草最新章节!

    阳春三月,怀拥着红香在慵懒白昼酣寝,女子宛似从盈盈春色提炼出的一滴深紫,鲜鲜滴落沉睡的大地。女子一头艳艳乌发,令这刻梦幻般时光显得比梦幻世界更艳媚动人,散开的乌发整齐梳拢于两鬓,鬓上压着一根细长的金簪,簪头是一朵贝壳镂成的冰澈的紫花。静谧的白昼令人心荡神摇,迷离恍惚,不过只要女子黑眸稍一转盼,便令观者立刻回过神来。深紫只洇开半滴,即在短短一瞬间扬起疾风般威势,全凭了一双藏于春色却能支配春色的深幽黑眸。假如有人胆敢回溯她的秋波游遨其间,意欲穷尽魔境,将恐化为白骨于桃源,此生不得重返尘寰。这可不是寻常的梦。迷离惝恍的梦的寥廓世界中,那紫色仿佛一颗粲然妖星迫近眉睫,低声唤道:到死为止,你都必须唯我是瞻。

    女子身穿紫色和服。

    女子在静谧的白昼中轻轻抽出书签,将烫金厚书置于膝头,入神地读起来:

    ……跪在墓前泣诉:这双手……我用这双手将你埋葬,如今这双手也将失去自由,但务请你记住,倘不是因为我被敌人掳去、离乡背井,这双手将永远为你洒扫,为你焚香,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有生之时,镆铘利剑也难将你我分割开,谁知死亡竟来得如此残酷,罗马之君的你葬在埃及,埃及之王的我却要葬于你的罗马……罗马呵,它将我的挚爱无情拒绝,罗马呵————它是一座只属于你的绝情之都。即令如此,罗马众神倘若心存慈悲,对我将生生承受的大辱他们在天庭绝不会视而不见,不会眼看我被你的仇人用来夸示其胜利,不会抛弃已被埃及神祇遗弃的我 ,作为你分身苟活于世的我的性命将变成复仇的种子。祈求慈悲的罗马众神……让我消失吧,好让你我永远隐身在无须受辱的墓地下。

    …………

    女子抬起脸。白皙的双颊略施薄妆,神情持重,单眼皮下眸子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眼看将流溢出来,心焦的男人如果想看清里面隐藏的东西,无一例外皆会成为其俘虏。

    男子蠕动着半张怯馁的嘴唇。当人的双唇无法抿合如常时,此人的意志必定已经成为对方的饵食,故作姿态蠕动下唇却说不出话来的瞬间,便已注定双刃相交时必定落败。

    女子宛似搏击长空的猎鹰,只是转盼黑眸朝男子投去一瞥。男子迎情解意似地微微一笑。胜负已决。与伸着舌头、口吐泡沫的螃蟹一本正经角弈,乃最笨拙之策。一番钲鼓之后不得不缔结城下之盟,则是最凡庸之策。至于口蜜腹剑或酒中藏毒之类,甚至难以称为策略。对阵双方彼此不交一言方为善中之善者,即便非十万八千里之外,除了拈花一笑,尽在不言不语中。只要有片刻踌躇,便正中了乘虚而入的恶魔的下怀,恶魔喷出腥膻的青磷毫不客气在下界万丈鬼火上写下“迷”“惑”二字,再写下“迷失的人子喔”,霎时得意地鸣金收兵,纵使你将一生白发当刷箒,也轻易洗刷不掉这文字。一旦发笑,男子便覆水难收。

    “小野先生……”女子唤道。

    “嗯?”瞬刻应声的男子来不及掩饰失态的嘴唇。他唇角带笑一半是出于无意识。他因为待得无聊才不经意地让内心春波泄出流为简疏的笑,但第一波尚未敛起,正在懊恼本该继续泄出的第二波为何还不来时,似及时雨般凑巧听到招呼,稍不警觉便从喉咙滑出了“嗯?”的一声。女子则颇有招数,男子应了一声后,她却一语不发。

    “什么事?”男子又问。如果不接着问,会破坏两人好不容易才契合的节拍。不合拍会令人不安。倘使面对上心的人,即便身为王侯也会有这般感受,何况眼下这男子除了紫色女子,眼中已全然不见余物,自然会愚蠢地再发第二声。

    女子依旧不作声。悬挂于壁龛的容斋 画中,松林里那个头发梳成稚儿髷 的捧刀侍从,始终一副闲静的样子,而身穿武士服、端坐在褐色马上的主人,大约是过惯了安泰日子的殿上人 ,对眼前流转的景色无动于衷。唯有男子坐立不安。第一箭射空,第二箭也不知所踪,万一第二箭仍没射中,他必须继续发射。男子屏气凝神望着女子,虽然不知从女子肥腴的嘴唇会吐出何样回应,他仍是满脸期待,期望那张瘦削的瓜子脸会发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回应。

    “你还在呀?”女子以平静的口吻问道。这回应完全出人预料,犹如向天弯弓发箭后,葫芦箭却飞转回来差点射中自己的头顶。男子出神地凝望着女子,女子却始终因膝上那本书而忘记了眼前人的存在。然而,女子先前正是因为看到这本书美丽的烫金封面,才从此刻坐在眼前的男子手中夺去翻阅起来的。

    男子只回答了一声:“是的。”

    “这女人会去罗马么?”

    女子不解,她面露不悦地望向男子。小野必须对克利奥帕特拉的行为负起责任。

    “她不会去,她不会去。”小野似乎在为毫无关系的女王辩护。

    “不会去?要是我,我也不会去。”女子总算认可这个辩护。小野勉强从阴暗的隧道脱出。

    “读莎翁写的作品,这女人的性格被刻画得十分透彻。”

    小野刚刚脱出隧道便想骑上自行车往前疾驰。鱼跃深渊,鹰舞长空,小野是诗国的臣民。

    金字塔上空似炽焰的火云,狮身人面像前的沙碛,鳄鱼出没的尼罗河,两千年前的妖妇克利奥帕特拉与安东尼相拥并以鸵鸟扇箑轻拂玉肌……均是绝好的画题亦是绝佳的诗材,这也是小野的专长。

    “读莎翁笔下的克利奥帕特拉,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心境。”

    “什么心境?”

    “像是被引入一个千年洞穴,身不由己、茫然发呆时,紫色的克利奥帕特拉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好像一幅即将褪色的套色浮世绘版画,唯独她一身鲜艳艳的紫色凸显在画中。”

    “紫色?你老提到紫色,为什么是紫色?”

    “不为什么,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是这种颜色么?”女子飒然撩起一半摊铺在青色榻榻米上的长袖,往小野面前轻轻一甩,小野眉心深处骤然飘过一缕克利奥帕特拉的气息。

    “啊?”小野顷刻回过神来。女子倏忽收回娇媚,犹如飞掠上空的子规鸟,以驷马难追之势疾速穿过雨脚般。姣丽的手安静地搁在膝上,安静得如同没有脉搏似的。

    飘过的克利奥帕特拉的气息渐渐自鼻根处溜走。小野恋恋不舍地追赶着不经意间被唤起的两千年前的往昔影子,心儿受杳邈之境招邀,被牵至两千年前的彼方。

    “那不是轻风微拂的爱情,也不是泪水或叹惋的爱情,而是暴风雨般的爱情,是史上空前的狂风骤雨般的爱情,是奋不顾身的爱情。”小野说。

    “奋不顾身的爱情是紫色的么?”

    “不是奋不顾身的爱情是紫色,是紫色的爱情必然是奋不顾身的。”

    “你是说爱情被斩断时会喷出紫色的血么?”

    “我是想说,当爱情发怒时,连刀剑也会发出紫色的光焰。”

    “莎翁书中是这样写的么?”

    “这是我对莎翁的描写的理解……安东尼在罗马与屋大维娅结婚时……使者带来婚讯时……克利奥帕特拉她……”

    “紫色因为嫉妒而更加深浓?”

    “紫色经埃及烈日的锻淬,变成冰冷匕首发出可怕的寒光。”

    “锻淬到这种程度,不要紧么?”话音未落,长袖再度闪过。小野的话头被打断。这女子即便求教于人,也会毫无顾忌地打断对方的话头。稍稍使坏之后,女子得意地望着男子。

    “……克利奥帕特拉怎么了?”勒紧缰绳的女子又稍稍放松,小野不得不继续奔跑。

    “她刨根问底地追问使者有关屋大维娅的事,她的问法和诘责态度将她的性格展露无遗,所以读起来很过瘾。克利奥帕特拉不停地追问使者,屋大维娅的身高有没有自己高?头发是什么颜色?脸蛋是长是圆?声音是高是低?多大年龄……”

    “穷追穷问的人自己多大?”

    “克利奥帕特拉应该是三十上下吧。”

    “那和我一样已是个老太婆了。”女子歪着头呵呵笑着道。

    男子被卷入神秘的笑靥,有点不知所措。假使肯定,无异于说谎,倘要否定,又太无趣。直到女子白皙的牙齿露出一道金光并且即将消失,男子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女子今年二十四。小野早就知道她比自己小三岁。

    这个漂亮女子年过二十尚未嫁,空数着一二三,到了二十四岁的今日仍是孑然只身,委实不可思议。春庭夜枉阑,花影醉栏杆;迟日匆匆尽,搊琴恨涕澜————这是世间一般错过婚期的女子的常态,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将轻摇麈尾 时发出的各种幻音当作琵琶瑶响,并似乎饶有兴致地享受这些本不存在的空音,越发令人费解。无人知道因由,只能从这对男女的话音之外,偶尔窥觑其中含义,偷偷揣测这段暧昧恋情的浮踪散雨。

    “嫉妒是不是也会随年纪增大而增长?”女子一本正经问小野。

    小野复又张口结舌。诗人理当谙悉人性,对女子的提问他当然有义务作答,但他不可能回答自己全然不知的问题。假如男人未见识过中年女人的嫉妒模样,即便是诗人或文士也只能徒叹无奈。小野只是个偏擅文字的文学家。

    “这个嘛……或许因人而异吧。”

    这般应对虽然圆滑,却模棱两可,女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等我成了那样的老太婆……哦,我现在就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呵呵呵……等我到了那把年纪,天知道会怎么样。”

    “你……你怎么可能嫉妒?那种事情,你现在……”

    “现在也会嫉妒啊!”

    女子冷飕飕的声音仿佛令恬静的春风戛然而止。本来在诗国漫游的男子,突然一脚踏空坠入下界,坠地之后方知自己只不过是个凡人。对方正站在无法企及的高崖上俯望着自己,他甚至无暇思考到底是谁将自己踢落到了这儿。

    “清姬 变成蛇是在几岁时?”

    “嗯……如果不是设定在二十岁之前,就感觉缺少戏剧性了————大概十八九岁吧。”

    “安珍呢?”

    “安珍二十五岁上下,你觉得怎么样?”

    “小野先生……”

    “嗯?”

    “你多大了?”

    “我么……我……”

    “这也非得仔细想一想才说得出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和甲野应该是同岁。”

    “哦,对、对,你和我哥哥同龄,可是我哥哥看起来真老。”

    “什么话呀,他看起来不老。”

    “我说真的。”

    “这么说,我应该得意?”

    “是啊,你真的应该得意呢。不过,你的年轻并不是在外貌上,而是精神年轻。”

    “真的看起来这样?”

    “就像个大男孩。”

    “真可怜。”

    “是很可爱。”

    女人的二十四岁相当于男人的三十岁。她们不懂得是也不懂得非,当然也不懂得这世道是如何演进又如何停滞的,更不懂得在这个偌大舞台的无止境向前发展进程中,自己到底居于何种地位又饰演何种角色。她们只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却既不擅平天下,也不擅治国,面对众楚群咻时更只会手足无措。但女人于一对一的斗智却极有心得,倘使两人对阵单打独斗,得胜的必定是女人,男人绝对是其手下败将。被饲养在现实生活的笼内,只要能无忧无虑啄食谷粒,就会开心得鼓翅扇翼————这便是女人。在笼中小天地与女人争竞啁啾的人必定会偾仆而毙。小野是诗人,正因为是诗人,他才会将半个头伸进笼中,而这却使得他彻底无法尽情地显扬己长。

    “你很可爱,就像安珍那样。”

    “说我像安珍也未免太损人了吧?”男子勉强接口道,只差没开口告饶了。

    “你觉得冤枉?”女子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可是……”

    “可是什么?你有什么冤枉的?”

    “我可不会像安珍那样一逃了之。”

    这便是山穷水尽无路可逃时的徒然招架。大男孩浑然不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见好就收。

    “呵呵呵,我倒是会像清姬那样追你的喔。”

    男子一言不发。

    “我现在如果变成蛇的话,是不是有点老了?”

    女子的话宛似春日里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霎时间穿透男子胸膛。那闪电是紫色的。

    “藤尾小姐!”

    “什么?”

    呻唤的男子与被唤的女子相对而坐。六蓆 大小的屋子被浓密的绿树丛围隔开,马路上往来汽车的鸣号声也变得模糊幽微。静寂的尘世,此刻唯有二人晏息着。当彼此以榻榻米的茶绿色镶边为界,相隔两尺互望时,仿佛整个世道都自他们身边遁走。而此时,救世军在市内正擂着鼓列队游行;医院里气若游丝的腹膜炎病人正归赴黄泉;沙俄的虚无党人在投掷炸弹;扒手在停车场被捉;房屋突然着火;婴儿即将呱呱坠地;新兵在练兵场挨骂;有人在蹈海自尽;有人在杀戮生灵;藤尾的哥哥和宗近正在攀爬睿山。

    花香肆溢的巷子深处,互相唤着的这对男女,欣喜雀跃在即将凋催殆尽的春的残影上。宇宙成了只有他们二人的宇宙,年轻的热血经由脉脉三千血管,不停逼向心扉,心扉为爱情一开一闭,活形活现地在苍穹绘出一对端然不动的男女。二人的命运在这惛谬刹那间便已定下。只要身躯微动纹丝,即能决定往东抑或向西。这呻唤不比寻常,被唤也非同小可,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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