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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一些日期,官方在书本上有其标注。但我猜每个人会根据自己当时所处的地方,家庭的状况,个人的得失,会有自己的一些记忆。而我的记忆全都与接待中心有关。简单来说,与一辆货车的到达,一间新木板屋的建造,还有其他看上去很平常的事有关。

    我们并不知道,火车卸下比利时难民两天后,我们就到了,当时中心还不是很完善。我们是最早抵达的难民了。

    几星期之前建造的木板屋还很新,他们早就料到会有大批难民?我不想向别人提出这个问题。可能是的,在德国进攻法国之前很久,当局已经就疏散了一些阿尔萨斯人。

    不管怎么样,没有人预料到局势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局势如今瞬息万变。

    我们到的那天早上,报纸报道了蒙泰梅和瑟穆瓦河的战斗。第二天,德国人在迪南建造了过装甲车的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五月十五日,在法国政府宣布撤退的同时,那些日报再次用粗体字列出一些地名,蒙梅迪、罗库尔、雷特尔,我们离这些地方很远。

    我和其他人的感觉一样,这些事情存在,但是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地图上的世界中,我与那个世界是分离的。

    我很想试着描述我在中心最初几日的精神状态。

    战争日益真实。我们在火车上被机枪扫射时就经历过战争了。后来我们变得麻木,穿过一片乱七八糟的区域,那里当时还没有战争,但现在已经有了。

    那些地方现在正在交火。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城市和村庄的名字,如今以黑色字体出现在报纸的头版,暴露在阳光下。

    听到中心之外传来弥撒结束曲,我们很惊讶。我们发现城市洋溢着节日气氛。中心日渐扩展,火车沿着我们的道路走,汽车在马路上颤动着,车头碰着车尾,车顶上放着床垫,车内还有童车、残疾老人和玩具娃娃。

    毛毛虫一样的车队从拉罗谢勒延伸到波尔多方向。

    有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就像我们死去的机修工一样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蓝色的天空。还有些人就像那个在脸前面拿着被血染红的手帕的老人一样在流血,像那个被炸掉肩膀的女人一样在呻吟。

    我应该羞愧地承认:这场悲剧与我无关。一切都发生在我们的世界之外。我个人觉得,这与我们无关。

    我肯定会发现一个我在出发时就觉得自己将会发现的事情:一个适合我的小圈子,它将变成我的掩蔽所,我会长期赖在里面。

    接待中心针对的是比利时难民,安娜和我出现在那里是不正常的。所以我们尽量不惹人注意,因为担心被人注意,我们一开始不去领分配下来的汤。

    他们在木屋外面搭建了一个矮矮的炉子,然后又搭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炊具是大盆和农场喂猪食的那种桶子。

    后来他们搭建了一个新的预制木板屋,里面有固定的桌子,我们能坐下来吃饭了。

    安娜一直跟着我,我观察着旁人来回奔走。我很快就明白了营地的性质,实际上,这是一个长期临时住所。

    一个比利时人负责管这个营地,就是我刚到时和我攀谈的那个人,我尽可能躲着他。他周围有一些年轻女孩和童子军,其中来自奥斯坦德的童子军来得最早,他们差不多是大人了。

    他们马马虎虎地在难民中挑了一些有用的和没用的人,也就是说那些能工作的人,老人、女人和孩子只能被收容。

    理论上来讲,营地只是个临时安置地,只能在里面待几小时或住一晚。

    在艾特雷、帕利斯和其他地方,工厂日夜生产战争物资,那里需要劳动力。为了给烧柴的面包店供柴,附近的森林需要伐木工。

    大轿车把专家和他们的家人带到这些地方,当地政府部门会把他们安顿好。

    他们会把单身女人、没有丈夫的家庭和无用之人送到没有工业的城市,如桑特和鲁瓦扬。

    我和安娜两人的目标是长久地待在营地,并让他们接受我们。

    昨天晚上坐汽车过来给我们送食物的那个护士叫博歇夫人,在我眼里,她是一个重要人物,所以我就像小学生讨取老师欢心一样,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不高,体态丰满,可以说肥胖,年纪也不小了,就像我之前说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可以用那样好的脾气为别人投入那么多的精力。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护士证。她属于拉罗谢勒上层社会,丈夫是医生或建筑师,我记不清了。有四五个人和她在一起,我也记不清她们的丈夫是干什么的。

    火车一到站,她便立刻出现在站台上。她不像许多其他戴着袖章的人那样说漂亮话,分发糖果,而是在人群中寻找最需要帮助的人。

    战事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下车。我们看到他们把残疾人、婴儿和情况最糟的老人安置在木板屋内。她穿着白色罩衫跪在地上帮他们洗青肿的脚,包扎伤口,去被子窗帘后面看望那些需要特殊照顾的女性。

    她经常凌晨时分还在那儿,拿着手电筒安静地巡逻,安慰哭泣的女人,严斥喧闹的男人。

    匆匆忙忙安装好的电线线路不好用,我提议重新安装一下时,博歇夫人问我:

    “您知道怎么装?”

    “这差不多是我的职业。我只需要一把梯子。”

    “请您去找一把。”

    我在火车站对面一片新楼房的一座正在建的建筑物里找到了。我去了工地,但找不到人问能不能拿走,所以在安娜的帮助下直接把梯子拿走了。这把梯子和我在营地里待的时间一样长,没有人来找梯子。

    我还把玻璃换掉了,修理了水龙头和暴露在地面上的水管。博歇夫人不知道我的姓氏,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她叫我马赛,每次有什么东西坏了,她都叫我去处理。

    三四天之后,我变成了什么都做的人。勒鲁瓦和第一批人一起走了,他们被派往波尔多或图卢兹。我们的车厢里只有老朱尔一个人留在营地,他们之所以能容忍他,是因为他成了一个小丑。

    我在城里遇到了那个叼烟斗的我称之为门房的男人。他在忙着手中的事情,在我经过时告诉我,他跑到警察局去询问关于他妻子的消息。我后来没有再看到他。

    这发生在第二天或第三天。昨天安娜洗了她的短裤和胸罩,然后挂在太阳底下晒。我们在营地里漫步时,用一种默契的神情互相看着,我想到她的黑色裙子下面什么都没有。

    一座巨大的塔楼矗立在站台尽头,那是一座钟楼,比水道两边的塔楼还要粗大。人们从下面走过,去往主街。

    我们应该会慢慢熟悉这个拱门,因为拱形街道那儿特别热闹。那里除了居民和难民,还有士兵和船员。

    我对安娜说想给她买一套换洗的内衣,她没有反对。这是必需品。我们在货摊上看到了满满当当的裙子,我想为她买一条灰色的。她应该猜到了,她能猜到我的所有想法。

    我对她说:“你知道我很想送你一条裙子……”

    她不认为应该像很多其他人那样礼貌地拒绝,那样太形式化了。她微笑地看着我。

    “然后呢?你还想说什么?”

    “我自私地犹豫了。对于我来说,黑色裙子就像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明白吗?我在想,也许我看到你穿其他的衣服之后会失望。”

    “我很开心。”她一边抓紧我的指尖一边低声说道。

    我觉得她这句话是真的。我也很开心。我们走到一个香水店前,我停下来。

    “你不用粉和口红吗?”

    “以前用。”

    她不想说在那慕尔之前。

    “你还想用吗?”

    “这要看你喽。如果你想要我化妆的话。”

    “不。”

    “那么,我不想要。”

    她也不想剪头发,她的头发不长也不短。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不仅因为我不愿意想):我们俩的生活没有未来。

    我无视可能会发生的事。其实也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活在两个世界的中间地带,我贪婪地吞咽着日日夜夜。

    我喜爱目前拥有的一切,港口,大海变幻的风景,涨潮时鱼贯而出的各色渔船,倒在篮子和平底货物箱里的鱼儿,满街的人流,营地和火车站。

    我更渴求安娜,我人生中第一次没有为自己的性欲感到羞耻。

    和她在一起时,那似乎是一种能让我变得更纯洁的游戏。我们谈论它时有一种单纯的愉悦,我们创造出一种代码,我们接受一些符号。我们在公共场所有时看到一些标志时,会产生一些私密的想法。

    在这个新世界里,远远就能看到的那个暗绿色的马戏团帐篷是中心,帐篷俯瞰木板屋。帐篷里厚厚稻草里的一个角落就是我们马厩一样的家。

    我们把东西放在那里,那些从行李里拿出来的东西和在外面买的东西(在木板屋之间和码头对面买的),比如装汤的军用饭盒和早上煮咖啡用的小酒精炉。

    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只在这里住一晚的人,惊讶地看着我们的装置,我很肯定他们心里非常羡慕。

    以前我看到过真正的马厩,马儿趴在温暖的草垫上。

    我们也有草垫,为了让它充满我们熟悉的气味,我们并不经常更换草垫。

    我们不仅在草垫上做爱,也经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开始时是在船上,一天晚上我们看到一艘小渔船在码头边摇晃着,滑轮发出的吱嘎吱嘎好似海鸥的鸣叫。

    我以前从未到过海边,我看到桥下的一艘船的舱口是开着的,鱼筐里满满都是鱼儿。我将目光投向安娜,又看了一下船上。她大笑起来,那种笑声也是我们的私密语言。

    “你想要吗?”

    “你呢?”

    “你难道不怕别人把我们当作小偷或是来打断我们?”

    已经是凌晨了。码头上空空荡荡的,所有的灯光被伪装起来。我们听到很远处传来脚步声。从嵌入石头里的铁梯子上走下去很艰难。最后几级梯子黏糊糊的。

    我们还是到了,我们通过舱口溜进去。我们到达下面时在黑暗中碰到一些篮筐、桶子,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闻起来像鱼、海藻和石油。安娜最后说:

    “到这里来……”

    她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倒在一张狭窄但坚固的小床上,我们拿掉铺在床上的一张阻碍我们的防水布。

    潮水缓缓地摇着我们。我们透过舱口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和几颗星星,还有火车站那里呼啸的火车。那不是终点站。车厢往前走或往后退,井然有序的样子。

    营地周围还没有树立屏障。我们可以随意进出。没有人站岗。我们只要不吵醒邻居就行。

    后来他们竖起屏障,不是为了把我们关起来,而是怕那些偷农作物的人混到难民当中来行窃,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我们晚上也经常在火车站闲逛,一天晚上那里没有一列火车,我们睡在离主建筑最远的长凳上。

    我们觉得这样很好玩。这是一种挑战,有一次我们在离博歇夫人只有几步之遥的一捆稻草后面做爱,她当时正在一边照顾病人的病腿一边和我们说话。

    我每天都会花一点时间用尽各种办法找我的妻子和女儿。

    我没有任何办法找到她们。也许是在奥塞尔或索米尔,可能是在图尔,他们告诉我一些名单已经公示出来。他们把名单贴在办公室门口,每天早上都有一群人在那里咨询。

    不过那是比利时难民的名单。许多人在波尔多、桑特、科尼亚克和安古莱姆。还有些人一直到了图卢兹,一大批居民住在我从没听到过的村庄里。

    但我还是会浏览一遍名单。我每天还去找火车站一个副站长,他跟我保证会告诉我们火车的命运。他担心如果找不到那辆火车的踪迹,他自己会丢掉面子,他对此很恼火。

    他咕哝道:“一列火车不会凭空消失,哪怕是在战争期间。我得知道它经过了哪些地方。”

    多亏了连接各个火车站的专线,他联系了同事们,大家开始说这是一列幽灵火车。

    安娜和我去了市政府。所有办公室门前都聚满人群,每个人都需要信息,需要许可证和盖着公章的文件。

    他们也贴出了名单,上面有部分法国人,但是我妻子一直不在其中。

    “您如果想找人,最好去警察局。”

    我们去了警察局。院子明亮,走廊和办公室沐浴在阳光下,一些职员只穿着衬衣,许多年轻女孩穿着浅色裙子。我让安娜待在街道上,我不想让她在我问关于妻子的消息时被人当成我妻子。

    我透过窗户看着她,她待在人行道边上,昂着头,眉头紧锁,好像陷入了沉思,她在那儿踱来踱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会合,责怪自己离开了她,尽管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他们给司机发放汽油票。四面八方来的几百辆汽车把阿梅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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