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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亮,他睁大眼睛,好像一夜没睡。他面无表情,和昨天晚上接到那通电话后一样。诺拉睡着,就在他身边,散发出阵阵体热。每次怀孕后,她就仰面睡觉,呼吸变得更长更深,还会突然抽搐,颤抖着哼哼,鼻孔不断收缩,好像喘不上气。

    她第一次生产前,尤其是产前最后几周,这种状况着实吓到了希金斯。他会警惕地听着,妻子一旦屏住呼吸,他自己也憋住气,仿佛妻子正在他面前死去。

    他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注视着墙上的装饰雕像:几只鸟。那是他们买这幢房子时买的。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在看雕像。他浑身酸疼,好像几年间不知不觉积攒下的所有劳累在这时突然爆发,让他不堪重负。

    隔壁房间里,伊莎贝尔开始闹出动静。她每天早上都会在天刚亮时半睡半醒地哼哼唧唧,来回扭动半天,然后又睡过去。

    他和以前一样,先伸出一条腿,然后第二条,然后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慢慢地踮着脚尖往浴室走。他经过镜子前面时,瞥到妻子棕色头发盖着的眼睛有一只睁开着。诺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说,又假装睡着了。

    他起得特别早,经常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他会来到楼下,打开厨房的后门,让清晨的新鲜空气进来,然后娴熟地给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往常,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他没说出来过,是因为怕被认为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没有家人围绕才更快乐。这不是真的。他在这时感知舒适和安逸,不仅因为他放松,精神饱满,还因为有长长的充满希望的一天在等着他。

    他透过大开的窗户和门,会看见灰色的松鼠在草坪上相互追逐,鸫鸟在几棵树的树干上蹦蹦跳跳,有只兔子不时朝他这里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丝毫不见恐惧。

    今天这个早晨,他看到这些感受不到丝毫快乐,连咖啡的香气,培根在平底锅里嗞嗞冒油的声音也毫无乐趣可言。要是现在有人问他在想什么,他会回答什么都没想。这差不多是真的。他夜里想得太多了。他就像宿醉醒来的人,感到空虚和羞愧。

    不是因为某件确切的事物而羞愧。他就是单纯觉得丢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全身赤裸地站在超市正中央,全身赤裸,面前是所有员工和顾客。他的梦中多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社区否决了他。但也不全然是如此。乡村俱乐部不能代表整个社区。但乡村俱乐部在社区中的分量很重。

    由着你往高处走往前面跑,一直鼓励你。此刻却决然地让你别再前进啦。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这样做太愚蠢。他不想。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人。但这句话确实是他的第一个反应。这个想法如此清晰明确,他昨夜躺在床上,同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我要杀了他们。”

    他在心里说出这句话时,全身僵直,拳头攥紧,下颚低到快要贴上锁骨。而诺拉在他旁边熟睡着。

    他问自己,是否诺拉都知道了?诺拉只是什么也没对他说?如果是这样,他会更觉羞辱。她明明知道还保持沉默,是不是因为她认为丈夫这次是败得体无完肤?

    那到底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不会老实告诉他的,但肯定会在看见他在街上走过时在心里说:

    “这个人总算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了!”

    就是这么回事。这都算是好的。大家在暗示他不够格归属于这个社区。准确地说,是配不上这个社区中的那么一小部分!他是可以在众人齐集的午餐会上现身,也能在一天工作之余承担校委会的工作,在七月四日穿上制服,和军人阵列一起游行。可他没有权利去乡村俱乐部打高尔夫球,即使镇上的某位理发师已经被投票通过。

    他没有被告知任何理由。这已经跟他不相干了。对他无可奉告。有一个他永不知其真面目的人,偏偏往计票的小袋子里放了个黑色球。然后就是他受苦。他终其一生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听见头顶上有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是诺拉。接着是水流声,最后楼梯上传来婆娑走动声,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股被窝里的气味随之而来。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敷衍,她看都没看丈夫就说:

    “你起来啦!”

    平日里,他要是得早点去超市,会在前一晚告诉妻子,然后由她开车送伊莎贝尔去幼儿园。如果他不用提早去超市,就会顺路把小女儿带到幼儿园。

    两个男孩都是在枫叶街的街角上等学校的校车来接。弗洛伦斯总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基本上不吃早餐,因为赶不及。她骑自行车到银行上班。

    诺拉和每个早晨一样,穿着淡蓝色的睡袍,未施脂粉,开始给孩子们准备早餐。

    “据说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畅,空中淡云浮游,呈现出珍珠贝的光晕。前天晚上割草后的青草香气漫入厨房,和屋子里面这个钟点的各种气味掺和在一起。

    “你今天有个推卖会?”

    “对。一种新的鞋油膏。”

    “好用吗?”

    “应该好用。”

    “我十点左右会去超市。帮我留一份烤牛肉。”

    以前要是谁言之凿凿地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二十多年的生活不是真的,他会笑开了花。这房子可是用真材实料盖起来的,他也认得这个和他说着话、和他都生养了四个孩子、肚子里还有第五个孩子的女人。但他现在觉得一切似乎都有点虚幻。

    生活肯定有什么不对劲。昨天晚上,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想到了许多必要时用得着的主意,但没有一个是合理的。

    其他人遇到过这种事吗?健全的、健康的、人人口中表里如一的人。他们某一天环顾周围,会不会也突然再也认不出自己应当熟悉、看着亲切的自家的房子,并产生这样的疑惑:

    “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做丈夫的,在二十年的婚姻之后,还会一如当年初次在街上遇见妻子那一刻那样含情脉脉吗,哪怕只有少数几次?

    还有孩子!他听见男孩们就在楼上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不想看见他们,急着在他们下楼前离开。

    车库里,装着香槟的桶内,冰块融化成了水,香槟标签漂浮上来,他看到又惊又迷惘。他可以就此自嘲一番,开怀大笑,但他做不来。这一切都是正儿八经得令他生厌,这瓶酒成了天大的玩笑,但他需要找个地方处理掉,像个罪犯那样偷偷处理掉。这一带管理得很好,无论是在房子周围还是街上,你都找不到任何犄角旮旯可以抛弃脏物。

    他把酒放在旁边的车座上,没有往下走城镇大道,而是绕路去了湖边。不是靠乡村俱乐部那边,那里是禁止出入的,而是公共沙滩这边,这里有渔船出租给想一试身手的业余渔民。

    水应该还是凉的。湖边混着小卵石的沙泥上面有一层波纹,清澄狭长,让他联想到大海层层翻涌出的波浪的褶边。不时有鳟鱼触及湖面,一圈一圈绽开来的涟漪扩散,消逝。

    他得确定没有人会看见他。只有一处别墅,里面住着一位行动不便、已瘫痪在床的老妇人。只有透过那儿的窗户才看得见他。

    他咬紧牙,憋足劲,用最大的力气把酒瓶甩出去。不知道是为了借力抑或借胆,他的牙缝中漏出这句话:

    “卑鄙的家伙!”

    这不是他的性格。这种话他一般是想不到的。也是在昨天夜里,这句话到了他唇边,还有其他一些相似的话。他整个晚上思考的,或许,比他活到现在思考的都多。可他居然还能睡得着,断断续续睡过去几次。他记得自己始终紧咬牙关。然后他思索的结果,以及伴随这些结果衍生出的景象都走了样,直到他感觉自己沉沉入睡,但接着他又醒过来一会儿,依稀觉得有一场灾难降临到他头上了。

    这话说得重了。他清楚自己不是说这种话的人。昨天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的是一次真真切切、干净利落的陷落,而他妻子没有任何察觉。是他长久以来,自有了独立思考能力以来,一直执拗构建的所有一切的沦陷。同时也是他自己沃尔特·杰·希金斯的沦陷。不论在别人和自己眼中如何,他内心里感觉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欺骗了他。他们背叛了他,拿他取乐。在威廉森,起码有一个人此刻正心满意足地款款吟笑,玩味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害。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整个夜里,在清醒意识被睡意搅乱的几个片刻,有那么一次,这个想法无比明晰,进而演变成让他瞠目结舌的幻象。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来满足自己构建复仇计划。而且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把他们都杀了!他忽然感到干劲十足。他对自己说,你要复仇,为自己在这个芝麻大点的城镇里的处境。只要他乐意,他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威廉森所有的,或者差不多所有的居民,比如在消耗量很大的食物中下毒。面包?培根?他必须先花很多时间缜密研究,计划。这不是不可能。他可以去药店找卡尼闲聊,毒药就在处方柜里,唾手可得。

    他不会这么干的。他没有严肃认真打算要去做这个。而且,这样做,对他能有什么帮助?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找到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杀人理由:他可以在杀了人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剖白自己。不是自我辩解,主要要说明自己为什么那么干。他也许只能在法庭上讲述,但这没关系。重要的是要对别人或者这个社会讲述。他更希望对着整个社会讲述。他们生存的社会就是这个社区。他跟别人经常说他们生活的这个社区。

    我穷尽一生都在为这个社区工作,但是社区把我弃之门外,吝惜到不给予我一次讲述诉求的机会。我从今往后就成了人们在街上指指点点的对象,我的家人也要承担这份我已经无法承担的耻辱。

    真是荒诞。此时,阳光下的地面上腾起一层水汽。他驾驶着车,在露水润湿的路上滑行,觉得全身不自在。人有时不正是到了夜晚才能接近真相吗?

    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永不会知道他受的耻辱。可他终究还是一次侮辱行径的对象,一次不公正行为的受害者。

    而他恰恰一生都信仰公正。

    以及在社区的信誉。

    他能归罪于谁呢?不应该说杀谁,而应该弄清楚究竟为何会如此,不是吗?找出将他排除在外的原因不是更重要吗?

    昨夜,他思考审理委员会不下二十次。他将每个成员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但无法参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昨天,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之前,那些人于他来讲还都是大人物,都是典范。他对他们的才干、权责没有一丁点怀疑,因为他相信他们都是正直的。

    也许他心甘情愿地装聋作哑,因为希望自己成为其中一员?

    比方说奥斯卡·布莱尔,威廉森最具名望、最富有的人,说到底不就是个虚伪的无耻老家伙吗?这个城里任何其他一个人做了跟他类似的事,所有人都会责难他,包括布莱尔自己。布莱尔会把这么一个跟老婆以外的女人生了个孩子的职员或工人赶出城。

    住在诺博山地区的那位奥尔斯顿夫人不是他的妻子。她最小的两个孩子是她和第三任丈夫离婚后生下的。布莱尔几乎天天晚上都消磨在这位夫人家,女佣证实说家里常备着这所谓访客的拖鞋、睡衣,还有他的心头好:威士忌。

    布莱尔夫人会不知道?不可能的,她只是假装不知道丈夫的行为而已。对了,她是本地差不多所有慈善活动的领军人物。

    这是个跟比尔·卡尼一般高大和肥胖的女人,一只玻璃眼珠子要比另一只暗淡些。她开着那辆灰色小轿车,以慈善之名四处奔波走访,整个城镇没有人不认识她。

    她敲开的可不仅是富人的门,她还造访勉强度日、每到月底就捉襟见肘的人,要求他们为慈善尽微薄之力。

    她总是一脸潮红,嗓音粗哑,向人们争取一分一厘,今天说是为了抵抗癌症,明天说是为了治疗结核病,又或者为了扶助犯了罪的青年人。

    可其实,他们布莱尔家完全可以在正常生活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拿出这些项目所需善款总和。

    他不希望自己这么想,看别人笑话似的。他以前一直对布莱尔太太保有敬意。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改变了想法的同时做了个鬼脸。

    以前每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诸如此类闲言碎语,他都像是在目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行为,觉得无所适从。

    现在他控制不了自己了。他恨所有姓布莱尔的,厌恶这位所谓的女性领导者,这位在装满整整六斤桃子的水果箱底部翻出那一只烂的拿来换一个的夫人。

    难道说迄今为止,他一直就是自欺欺人,装聋作哑,为了自己方便,为了自己的意图?

    这是他怨恨这些人的另一个原因。他们逼得他从一个他以前刻意闪避的角度重新认识他们,他还好好自我审视了一番。

    但他真的觉得卡尼不错。昨天卡尼还口口声声称呼他“我的伙计”。他的药店差不多正对着超市,生意兴隆。可为什么当选为哈特福德地区议员没几天,他便买下南边山坡上的土地。巧的是,几个星期后,有消息说要修一条新的路连接主干道,那条路正好从他买的地上通过。

    希金斯在辗转反侧的一夜中,问了自己许多诸如此类的问题,但并没有挖空心思寻找答案。

    另外几个人,律师奥尔森,罗杰斯医生,路易斯·托马西,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儿,又或许他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准确。然后他平静了一点,新的一天,周而复始的一天,也开始了。每一个小时,做什么怎么做都几乎固定了。城镇大道热闹起来。书报商总是第一个开张做生意,坐在自己店门口抽烟斗,跟他挥了挥手,示意早安。书报商应该不知道他的事。他不是出入俱乐部的那类人。他是才到这个国家没多久的新移民,还带着浓重的奥地利口音,迄今还用德语跟妻子说话。

    发生在希金斯身上的事情,以后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他把车停在超市背面,因为停车场要完全留给顾客使用。他下车的时候,瞧见女儿弗洛伦斯骑车往银行方向而去。她正视前方,没有看见父亲。他第一次觉得看着自己的孩子从面前经过很奇特,因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他这个父亲的。

    弗洛伦斯为什么会去学什么天文呢?她为什么不像别的普通女孩,跟男孩子们出门跳舞去,而是整晚跟一个女性朋友在一块儿呢?这表示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属吧?无论是在家中还是这个社区里。

    比尔·卡尼目前一个人在药店里,还没开始营业。他从后门进去,然后再到前门那儿开锁。希金斯,想都没想,就穿过马路想要找他说话。店员们还没到。此时,药店里的气味比一天之中其他任何时间都更浓烈。

    他知道卡尼会是这个模样:手忙脚乱,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他昨天肯定没少喝,眼皮浮肿,眼睛里充满红血丝,著名的雪茄仍然在嘴里,没有点燃。他心满意足,撅着嘴含着雪茄,看上去挺恶心的。

    “早,沃尔特!”他边说边向账台走,要务在身的大忙人作派。

    “早,比尔!”

    卡尼不看他,背过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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