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澄传[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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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永澄，字静之，一字练江，扬州宝应人。年八岁读《正气歌》、《衣带赞》，即立文公位，朝夕展拜，谓大丈夫当如是。年十九举于乡，饮酒有妓，不往。会试罢归，筑土室读书，益刻苦奋励，以古圣贤自期。凡古今人物，及朝廷典章、兵农钱谷、九边要害，莫不穷究原委。万历二十九年成进士，补顺天儒学教授（刘颖《职方公年谱》云：公先拟馆选，会为有力者所夺，旁观咸为不平，而公无几微见颜色。谒选当得郡邑，自谓非病身所宜，改顺天府儒学教授。往任是官者，期月辄迁，以故皆传舍视之，公独以兴起人才为任云）。以兴起人才为己任，严程课，饬行检，羔雉之质不及于门。北方学者称为淮南夫子。

    迁国子学正（华氏《东林书院志》云：公迁国子监学正，训士如顺天。又《年谱》云：时选司某犹子入太学，越次乞满，竿牍至再，公坚持不可，最后以祭酒命临之，公应曰：下官若有此例，一听明公弹劾；明公若有此例，竟判允可也，何必下官。卒不能夺。文震孟所撰《行状》同）。时雷震郊坛，先生上书李廷机（时李为礼部尚书，乃先生之座主也），规以开言路，语甚切直。谓灾异求直言，自汉唐迄今未之有改，若一切报罢，塞谔谔之门，务庸庸之福，传之史册，尚谓朝廷有人乎。廷机得书默然。继楚宗妖书京察诸事起，举朝沸腾，先生拟具疏陈得失。会其父继善至京，尼之不果上，遂泣，焚其草（复作《书怀诗》云：忧时无计叫天阊，谏草低徘且作藏。不畏九关多虎豹，应怜华发在高堂）。复作《甲乙杂志》（此书未见）及《邸中杂记》（今集中有《邸中杂记序》，又有读史数则，殆即《邸中杂记》云），援古证今，见者咸侧目，惟相国沈鲤重其行，咨以出处。先生上以书，略谓近日时事，非独与古之治世异，即乱世亦异。盖乱世不正则邪，不用君子则小人也，焉有君子小人各蕴蒙而不露，混扰而无别，可以成世界乎。且太阿之柄操于上则治，窃于下则乱。今既不在上，而下又无显窃之迹，弹射之既无其的，寻求之莫得其倪。则膏肓无可施之功，丛神有不还之势矣。永澄尝读《唐史》，萧嵩引韩休为相，而心恶其直；卢杞引关播同升，而目慑其言，然休不以嫌逼而挫谔谔之锋，播竟以避祸而甘靡靡之节。此二人者所操既殊，就名亦异，君子待小人之道，可见于此矣。又曰：君子处小人之道，莫备于《易》之：有以君子阳附小人而徐图其后者，爻之若濡是也；有以君子显斥小人而不避其害者，彖之扬庭是也。从前之道，为曲为隐，狄仁杰行之于昌宗辈；从后之道，为直为显，张九龄行之于李林甫。二者操术不同，其为君子一也。夫君子岂不乐浑厚包容，以成无竞之风，势不可耳。故君子虽不逆小人之诈，而必不肯堕小人之奸；虽不屑悻悻以博名高，而亦不肯泯泯以晦己志。清议直笔，虽有俟于将来；心术隐微，自当白于天下。若徒泥用晦之志，期微罪之行，即乞休未必得，而天下万世安能尽遗其迹而谅其心哉。然此时又非不欲去之患，不得去之患也；非勇退之难，退而不失其道之难也。我朝刘文靖、谢文正及近日王山阴，皆侃侃谔谔，退不逾时；赵兰溪则病疏屡数十上而不获请。岂前二君子见知之浅而兰溪结主之深哉？三君子能苦口犯颜而兰溪不能故也，进退之机，亦可见于此矣。顾大臣去就，又非可毛举琐细，当举其大者、急者。若孙觉、吕献可，当宋治平朝，言不用而欲去矣，乃曰：此小事，不足决去就。因共争濮王事，不听，遂尔决去。是不为苟去，大臣之准则也。又曰：自古豪杰做事，正于触地挂阂之中，见斩钉截铁之勇。若上下无迕，为所欲为，又何难焉。由是权贵益怒，与选司比思所以中伤先生，先生遂以奉母乞归（《年谱》云：公在京师，数梦王太夫人病。三上大司成书，乞申乌鸟之私，情词恳切。咸谓公瓜期及矣，盍少待。公曰：昔阳城为国师子，诸生中有三年不省亲者，亟斥去之。京兆李谔宦游，久不省归，李皋劾奏，谓：无亲之子，岂可与事君。吾今免于斥且劾幸矣，尚可?颜诸生之上耶。卒请归养焉）。作《吾心亦凉》（《年谱》云：公于溽暑中，搜辑古人之放怀山水，寄情闲佚者凡三十人，则自为跋语）。又作《书怀诗》以见志（其诗有云：男儿三十修名立，况我行年复加一。只今出处两寂寂，邓禹笑人堪惴栗。其志如此）。

    时无锡顾宪成讲学东林，先生事以师礼。尝偕刘宗周南游，谒宪成于东林精舍，相与参性命微言（《年谱》云：先生三十一岁夏，过梁溪，访顾文端公于东林，以师事之。三十六岁夏，复晤顾文端于东林。按：《文端年谱》载：辛亥四月，顾公方抱恙，闻刘永澄至，欣然倒屣。刘为宝应人，与吴门文文起、山阴刘起东皆公所谓世道寄之者也。他日起东诔，永澄曰：兄尝邀余谒顾泾阳，余以病不果，后托兄介绍，行有日矣，而兄病且卒，泾阳亦卒。此一段师友渊源，天若有以限余，而余终自恨鞭策之不堪以负知己。是梁、蕺山两学派，亦先生所联合也）。复访文震孟于苏州（《年谱》云：先生三十一岁夏之吴门，访文文肃公于竹坞。三十六岁夏，又访文文肃公于山中，宿竹坞数夕），过高攀龙于锡山（《年谱》云：先生三十六岁夏，同文文肃公之锡山，过高忠宪公水居，复托信宿，题诗而别。案：诗载先生集中），晤刘宗周于西湖（《年谱》云：三十六岁夏六月，访刘忠端于西湖。与忠端公论交际，则曰：饿死甚小，失节甚大。论出处，则曰：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又共究求仁之旨，析主静之说，辨修悟之异同。忠端公有所发抒，公闻之忻然拜服）。渐摩濡染，学益昌殖，尤严邪正之辨。尝谓：善人在患弗救弗祥，恶人在位弗去亦弗祥。假善之人，事事可饰圣贤之迹，若逢忤时抗俗之事，便不肯为，非畏祸即畏损名耳。此其心仍出于私（书座右）。又谓：不爱财而爱官，不可谓之无所爱；不趋利而趋势，不可谓之无所趋（《清谨篇》。其上文云：今有人焉，徒矜矜于箪食豆羹之义，竹头木屑之能，至于撄小人之忌，触当世之网，而上关国是，下关清议者，则惟恐犯手撩须，百不一发。虽事任在躬，亦不过调停两家，以为持平之论。此何意哉，得失之念重耳）。圣贤只在好恶前讨分晓，不在好恶时持两端。如虑好恶未必的当，好不敢到十分好，恶不敢到十分恶，则子莫之中，乡愿之善耳（《好恶篇》。又《答刘去非书》云：今之容容者勿论已，其以圭璧自持者，不过跳脱于是非之外，居无得无丧之地，此其狷直惩夫好名喜事者耳，而不知圣贤无两处着脚之道也。夫圣贤只冷世味，不冷世务；只冷富贵利达之心，不冷亲贤慕义之心。宜冷而热，固是不肖；宜热而冷，亦非君子。其语亦精）。天下岂有不为君子，不为小人，而中立一格者乎？（《答刘去非书》）故豪杰做事，能不任，受德，无能不任，受怨，怨付于不知己，其是非自伸于自己。行己在清浊之间，非能行己；任事在恩怨之外，非能任事（《与王茂才书》）。若夫以软熟之人，讲中庸之道，只自贼而已矣（《读史》。又《读史》云：汉士明经术者不少，至元、成之间，帝喜经术文学，韦玄成、匡衡、孔光、张禹之徒，遂获尊显，宠极异数。当时无识者见之，岂不艳心，宁知其贻臭万年，与莽、操等乎。仲翁之嗤抱关、桓荣之夸稽古，千里鄙人。又《书弟清之壁》云：梁鸿、管宁，虽贫贱，觉芳兰竟体；孔光、张禹，虽贵显，如粪壤充帏）。又谓：世无中行，全凭高世抗俗之人，砥柱颓波，而当事者多为假中庸所惑（《答笪我真书》），又不识清介廉洁四字，以逢迎世路之资，托中行通变之道（《与某茂才书》）。汉儒以大中训极，而极之流，遂为苟容；自唐儒以博爱为仁，而仁之道，遂为小惠。自汉、晋以来，有恕己、恕人之说，而恕之弊，遂为姑息。圣人浸远，道学无传，于是汉人之中庸，唐人之模棱，皆足以自附于此三字之义（《恕斋说》）。使乡愿冒时中之似，狂狷遗负俗之讥，茅靡波流，长此安极（《程朱药言序》）。复推论乡愿之流弊，谓谦谦在牧，由由与偕，在丑不争，临财无苟，如游鸡群，鹤骨自在，此居乡之利也；而耳习琐尾之谈，目存征逐之行，以不分黑白为浑融，以不悖时情为忠厚，如入鲍鱼，久与俱化，此居乡之害也。夫恶人不可为，庸人又岂可为；恶人不当交，庸人又岂足交。故乡人等之涂炭，清者非苛；古人遇之旦暮，狂者非矫（书座右）。又谓乡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好小人也，亦不甚用情在好恶之间，故立身亦在君子小人之间。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惟乡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乡人害在风俗（《交道篇》）。此等之人，大抵以脂韦为涵养，以模棱为浑厚；本畏祸而托之于明哲，本保奸而托之于谦让；其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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