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非洲的青山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晨,我们又比脚夫先出发,下坡越过山峦,穿过一条覆盖着茂密森林的山谷。然后又往上越过一道长山坡,坡上草丛长得很高,使我们行走困难。我们继续前行,往上爬,穿越山沟,有时在树荫下休息,再继续前行、上下攀爬、穿越山沟。这时阳光炙热,到处是高高的杂草,你不得不在其间开出条小路。我们五人排成一列,挂眼皮和姆克拉各背一支长枪,肩上还挂着行囊、水壶和照相机。阳光下我们全都大汗淋漓。老爹和我背着枪,夫人试图像挂眼皮那样走,斯泰森帽 [1] 斜戴在一边,她很高兴在这里旅行,很高兴她的靴子那么舒适。最后,我们来到一片茂密的荆棘林,树林下是一道深谷,从山脊一边往下延伸到水边。我们把枪靠在树上,走进树林,在浓密的树荫下躺在地上。P.O.M.从一个行囊里拿出几本书,和老爹一起看了起来,而我沿着山谷向下来到从山坡流出的小溪边,在高过人头的草丛里发现了新的狮子脚印和许多犀牛踩出的凹道。往回爬上这沙石地山谷非常热,这时我很乐意将自己的背靠在树干上看托尔斯泰 [2] 的《塞瓦斯托波尔》。它是一本很有朝气的书,书中有一段对战争的精彩描写,法国军队占领了最后阵地。我想起托尔斯泰,想到战争的经历对一个作家而言是多么有益。战争是重大主题之一,当然也是最难进行真实描写的主题之一。那些没有见证过战争的作者总是非常嫉妒并试图使它显得不重要,或不正常,或把它说成是一种病态主题。然而,事实上,这正是他们失去的完全无法弥补的东西。《塞瓦斯托波尔》使我想起巴黎的塞瓦斯托波尔林荫大道,想起雨中从斯特拉斯堡回家的路上,沿着大道骑自行车的情景;想起有轨电车轨道的滑溜,和雨天交通拥堵时在湿滑的沥青路和鹅卵石路上骑车的感觉;想起那时我们差一点住进了圣殿林荫大道,我记得那房子的样子,记得它的陈设和墙纸,后来我们却住到了乡间圣母院建筑的楼顶,院子里有家锯木厂(锯片突然的叫嚣声,锯末的气味,盖过屋顶的栗子树,以及楼下的那个疯女人);想起为钱担忧的年月(所有的小说都被邮局退回,从锯木厂的门缝里塞进来,退稿单上从来不称它们为小说,总是叫故事、梗概、叙事等,他们不需要。于是我们只能靠韭葱 [3] 过日子,喝点卡奥尔 [4] 葡萄酒和水);还想起天文台广场的喷泉是多么美丽(水光在青铜铸的马鬃、马胸和马肩上闪烁,青铜马在涓涓细流下呈现绿色);想起我抄近路穿过花园去苏夫洛路时,人们在卢森堡花园 [5] 安置福楼拜胸像(一位我们信任,没有批判只有喜爱的作家,现在成了凝重的石像,这是所有偶像应得的待遇)。他没有见过战争,但见过那场革命和那个公社 [6] ,如果你不因为每个人都有共同的想法而变得盲从,一场革命同样是最好的经历。就像内战对于作家是最好的战争,最完整的经历。司汤达 [7] 见过战争,拿破仑教会他写作。当时拿破仑在教所有的人,但其他人没有学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成就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8] 。作家们在不公正中受到锻炼,就像剑在火中被锻炼一样。我想知道如果把汤姆·沃尔夫 [9] 送到西伯利亚或德赖托图格斯群岛 [10] ,给他必要的触动去减少多余的文字并给他以分寸感,这样会不会使他成为名作家。也许会,也许不会。他似乎真的很难过,像卡内拉 [11] 那样。托尔斯泰个子矮小。乔伊斯中等身高,他把眼睛用坏了。在那最后一晚,喝醉了,和乔伊斯在一起,他不断引用埃德加·基内 [12] 的话:“思维清晰、生命绚丽如战争时一样。”我知道我没有把这句话彻底弄清楚。等你见到他,他会提到三年前被打断的谈话。能见到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作家真让人高兴。

    我必须要做的是工作。我没有特别在意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不再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活,任何别人的生活我会严肃对待,是啊,但不是我的。他们总想要某种我不想要的东西,如果我工作,我不想要也会得到它。工作是唯一的事情,一件总使你感觉良好的事情,同时该死的又是我的生活,我可以在我喜欢的地方、以喜欢的方式过日子。我现在生活的地方令我非常快乐。最好看的天空在意大利、西班牙和秋天的密歇根州北部,以及秋天古巴之外的墨西哥湾。你可以埋怨这里的天空,但你不能埋怨这个地区。

    我现在想做的是回到非洲。我们还没有离开它,但是当我在夜里醒来时,我会躺着聆听,已经开始想念它了。

    此刻,透过山谷上树林中的缝隙向外仰望天空,白云随风飘过,我热爱这片土地,所以我感到幸福,就像你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后感到幸福一样。当你空闲时,感觉到欲望又高涨起来。它就在那儿,但你永远不能完全拥有它。然而此刻在那儿的,你可以拥有,因此你越来越想拥有它、实践它,生活在其中;越来越想现在就再次拥有,直到永远,那种长久的、突然结束的永远,让时间静止。有时候非常安静,以至于后来你等待着听见它运动的声音,一开始很慢。但你不会孤单,因为如果你一直真心爱她,感觉幸福、快乐,那么她会永远爱你,不论她爱的是谁、她到哪里,她都会更加爱你。所以如果你爱过某个女人或某个地方,你是幸运的,哪怕此后你就死了也无所谓。现在,身在非洲,我渴望更多,季节的更替,无需赶路的雨天,花钱买来的真正的难受;给树木、小动物和鸟儿们命名,了解这里的语言并花时间学习,以及慢慢地狩猎、旅行。我一生热爱田野乡村,土地永远比普通人好。我一次只能关爱极少的人。

    P.O.M.在睡觉。她熟睡时看起来总是很可爱,睡得很安静,紧紧地蜷缩着像个动物,一点也不像卡尔睡着时那僵硬的样子。老爹睡觉也很安静,你可以看见他的灵魂紧锁在他的身躯里。他的身躯再也无法恰如其分地容纳下他的灵魂。情况已经发生改变。这里开始发福,失去了线条;那里有了赘肉。但内心里他还年轻,如同他在瓦米河 [13] 下游平原追赶狮子时那样精瘦、高大和结实。他的眼袋已显出来。所以现在我看见的他睡觉的样子就像P.O.M.一直看到的那样。姆克拉睡着了像个老人,没有历史也没有秘密。挂眼皮没有睡觉,他蹲坐在那里等待着游猎队。

    我们老远就看见他们来了。最初一些箱子刚好露出高高的草丛,然后一排人头出现,接着他们进了一个山谷,只有长矛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随后他们来到一处高地,我才看见这一行人朝我们走来。他们向左走得有点太远了,挂眼皮挥手示意他们靠近我们一些。他们建起营地,老爹告诫他们要安静,我们坐到用餐帐篷下,舒服地窝在椅子里聊天。那晚我们又外出打猎,但什么也没见着。第二天早晨,我们又外出打猎,又是什么也没见着。第二天晚上还是如此。这非常有意思,但没有收获。来自东面的风很强劲,破土而出的一道道小山脊靠近那片森林,因此你不可能在到达森林时避免让风提前把你的气味吹送到那儿,使所有动物警觉。在傍晚,你不能朝太阳看,也不能站在浓密的山坡向西看,日薄西山,与此同时犀牛会从森林里出来。因此在傍晚所有西面的区域都是无法进行捕猎的,而在我们可以捕猎的区域什么也没有发现。我们派回去的脚夫从卡尔的营地带来了些食物。他们运回来好些夸特 [14] 的面包、格兰特瞪羚肉和别的野兽的肉,肉已被太阳晒干,满是灰尘。脚夫们很高兴,蹲在火堆旁烤着串在树枝上的肉。老爹搞不懂为什么犀牛都不见了。我们见到的犀牛一天比一天少,我们谈论是否因为满月,犀牛们夜晚外出觅食,早晨在天亮前才回到森林里;或是它们嗅到了我们的气味,或是听见人的声音,完全受惊了而躲在森林里,否则还会是什么原因呢?我提出一条条理由,老爹用他的智慧一一分析,有时是出于礼貌,有时是因为兴趣,像那条关于月亮的理由。

    我们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夜里下了点雨,不是长脚雨而是山里来的阵雨。早晨,我们天亮前起床,爬到陡峭的长满草的山脊顶上,向下看得见营地。踏上河床形成的山谷,越过山谷到对面陡峭的溪岸,从这儿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山坡和森林的边缘。一些野鹅飞过我们头顶时,天还没有亮,天色仍然灰蒙蒙的,无法从望远镜里清晰地看见森林的边缘。我们早在三个不同的山顶设了哨,现在等着天再亮些,如果他们发出信号我们就能看见。

    而后老爹说:“看那狗娘养的。”并冲着姆克拉喊,叫他带上来复枪。姆克拉蹦跳着下山。小溪对面,正对着我们,一头犀牛正沿着溪边的坡地高处快速小跑。在我们观察的同时,它加快速度,斜着往下快速跑过岸边的斜坡。它暗红色的身体,牛角清晰,在它迅速、有目的的运动中没有任何笨重的表现。我看到它非常兴奋。

    “它会蹚过小溪的。”老爹说,“现在正适合射杀。”

    姆克拉把斯普林菲尔德枪递到我手上,我打开弹膛,确保里面装有实心子弹。这时犀牛跑出了视野,但我能看见高高的草丛在晃动。

    “你估计有多远?”

    “最多三百码。”

    “我会崩了这畜生。”

    我观察着,有意识地控制内心的情绪,不再激动,就像关闭了阀门,进入了射击前不带任何情绪的状态。

    犀牛现身了,小步跑进满是卵石的浅溪。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一枪打中它完全可能,但我必须领先它足够的距离,必须走到前面。我超过它,然后到它的正前方,扣动了扳机。我听见子弹嗖的一声,犀牛好像从小跑变成了向前栽。它喷了声响鼻,疯狂地向前冲,喷着鼻息,溅起水花。我又开了一枪,在它身后激起个小水柱,当它跑进草丛时,我再开一枪,又打在它身后。

    “打中了,”姆克拉喊着,“打中了。”

    挂眼皮应和着。

    “你打中它了吗?”老爹问。

    “绝对打中了。”我说,“我认为我打中了。”

    挂眼皮往那边跑,我重新装上子弹,跟着他跑过去。营地里一半的人先后跑出来,在山上挥手,叫喊。那头犀牛刚跑到他们下方,转而跑向山谷,朝山坡顶端的森林边缘跑去。

    老爹和P.O.M.跑来了。老爹带着长枪,姆克拉拿着我的枪。

    “挂眼皮会找到它的足迹的。”老爹说,“姆克拉发誓说你打中了。”

    “打中了的。”姆克拉说。

    “它喷着鼻息,像一台蒸汽机。”P.O.M.说,“在坡上跑着,看起来棒极了,不是吗?”

    “它玩了个通宵,回家晚了。”老爹说,“你确定你打中了它?这是一次距离很大的远射。”

    “我知道

    我打中了它。我非常

    肯定我打死了它。”

    “如果真是你干的,不要对任何人说,”老爹叮嘱,“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你。瞧!挂眼皮找到血迹了。”

    在我们下方,高高的草丛里,挂眼皮正举着一片草叶给我们看。接着他弯下腰,继续循着血迹快速追去。

    “打中了。”姆克拉说,“打得好。”

    “我们要继续向上,到如果它突围我们能看见的地方。”老爹说,“看挂眼皮。”

    挂眼皮已经把他的菲斯帽摘下来握在手里。

    “这就是他需要的所有防御措施了,”老爹说,“我们带着两支重型枪,而挂眼皮在追猎它时只是身上少了一件穿戴。”

    在我们下方,挂眼皮和跟他一起追踪的搭档停下来,挂眼皮举起他一只手。

    “他们听见它的动静了。”老爹说,“快走。”

    我们向他们走去。挂眼皮朝我们走来,跟老爹说话。

    “它就在那里。”老爹低声说,“他们能听见食虱鸟的声音。一个土著小伙子说他还听到了犀牛的声音。我们要逆风前进。你和挂眼皮走前面。让夫人跟在我后面。拿着那长枪。好了,走吧。”

    那头犀牛就在灌木丛后的高高草丛里的某个地方。我们向前靠近时,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呜咽似的呻吟。挂眼皮回头看看我,咧嘴一笑。呻吟声又响起,这次结束时发出像被血哽咽住似的一声叹息。挂眼皮笑了,“犀牛。”他低声说,并把张开的手掌放在头的一侧,做出睡觉的手势。接着在一小群平稳飞行的尖喙鸟儿中,我们看见食虱鸟飞起来,飞走了。我们知道犀牛在哪里了,我们缓慢前行,分开草丛,终于看见了它。它侧躺在那里,死了。

    “最好再开一枪,保险点。”老爹说。姆克拉把他一直带着的斯普林菲尔德枪递给我。我注意到它的扳机已扳上,看看姆克拉,对他很是不满。然后我跪下,在犀牛身上的屠刀处 [15] 补了一枪。它一动不动。挂眼皮跟我握握手,姆克拉也跟我握了握。

    “他把那该死的斯普林菲尔德上了扳机。”我对老爹说。上了扳机的枪,就在我的背后,这让我十分恼怒。

    姆克拉对此满不在乎。他高兴极了,摸着犀牛的角,伸开手指丈量着尺寸,寻找着弹孔。

    “在它身下。”我说。

    “你应该看看他保护妈妈时的样子,”老爹说,“那是他给枪上了扳机的原因。”

    “他会开枪?”

    “不会,”老爹说,“但他愿意这么做。”

    “吓死我了,”我说,“这异想天开的家伙。”当所有的人都来了,我们把犀牛翻过来,使它成跪着的姿势,然后把周围的草割掉,以便拍些照片。弹孔在背上很高的地方,肺部后面一点点。

    “这枪打得糟透了。”老爹说,“糟糕的枪法。别对人说是你打的。”

    “你得给我张证书。”

    “那只会让我俩都成为骗子。犀牛是种奇怪的野兽,不是吗?”

    它就在那儿,身躯长大,膘肥体厚,一副史前动物的长相,皮像经过硫化的橡胶,看起来隐约有点透明,被鸟啄伤的角恢复不好,伤口留下疤痕,它的尾巴又粗又圆,有一些尖头扁身且多脚的虱子在它身上爬。它的耳朵边长着毛,一双极小的猪眼睛,那只角从鼻子往前长出来,角的根部有毛。姆克拉看着它直摇头。我和他的感觉一样。这是一头十分奇怪的动物。

    “它的角怎样?”

    “不算差,”老爹说,“也没什么好的了。不过你这枪实在打得太糟糕,老弟。”

    “姆克拉对它很满意。”我说。

    “你自己对它也相当满意呀。”P.O.M.说。

    “我欣喜若狂,”我说,“但别让我开始说这事儿。别担心我怎么想的。我会在任何一个晚上醒来思考这事儿。”

    “你是个好样儿的追猎手,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射鸟大王。”老爹说,“告诉我们这事儿的其余部分吧。”

    “饶了我吧。我只说过那一次,当时喝醉了。”

    “一次,”P.O.M.说,“他不是每晚都跟我说的吗?”

    “天啊,我就是

    个射鸟大王。”

    “太让人吃惊了。”老爹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还做过什么?”

    “噢,去你的。”

    “千万不要让他知道那一枪打得有多糟糕,否则他会承受不住的。”老爹对P.O.M.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