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一间自己的房间最新章节!

    请继续随我来,现在已经换了新场景。

    依然是落叶时节,但已在伦敦,不再是牛桥了;我请求你们务必发挥想象力,想象出一个和千万个房间类似的房间。

    屋里有窗,掠过行人的帽子、货车与小汽车,可以望到对面房屋的窗户;屋里有桌子,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女性与小说,但没有下文。

    遗憾的是,经历过牛桥的午宴和晚餐后,似乎不可避免地要去一趟大英博物馆了。只有滤除这些印象中的个人情绪和偶然几率,才能得到纯粹的真相,就像提炼精油那样。因为,牛桥之旅连同午宴和晚餐引生出了许多疑问。

    为什么男性饮酒,女性喝水?

    为什么一个性别群体享尽荣华富贵,另一个群体却如此贫穷?

    贫穷对于小说有何影响?从事艺术创作必需哪些条件?

    成百上千的问题涌现出来。但我们需要的是答案,而非问题。

    要想得到答案,只能去请教不带偏见的饱学之士:他们早就不逞口舌之争、不为肉身所扰,并将自己研究、演绎得出的论断著述成籍,最终被收藏在大英博物馆里。

    倘若大英博物馆的书架上也找不到真理,我不禁要问:那还能去哪儿找呢?

    我这样想着,带上了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就这样,我准备就绪,带着自信和好奇,踏上了探求真理的道路。

    天虽没下雨,但很阴沉,博物馆附近的街巷中随处可见堆煤的地下室洞口大开,一麻袋一麻袋的煤被倾倒下去;四轮马车驶来,停在人行道边,卸下一只只捆好的箱子,里面应该是某些瑞士人或意大利人一大家子的衣装,指望这个冬天能在布卢姆斯伯里区的寄宿公寓里栖身,找到糊口之策,求到财运,或是觅到别的有利可图的差事。一如往常,嗓音粗哑的卖花郎推着小车,沿街叫卖花草盆栽。有人大声吆喝,有人唱腔十足。

    伦敦就像一个大工厂。伦敦就像一架织车,我们都像来来回回的梭子,在空白的底色上织出某些图案。大英博物馆就像工厂里的另一个车间。推开几扇弹簧门,就能站在那恢宏穹顶之下;俨如一个念头,置身于宽广饱满的前额,圈住这额头的发带上还辉显着诸多显赫的姓氏。

    走向借阅台,拿起一张卡片,打开一册书目,然后……这五个点分别代表了我发呆、迷茫、慌张的那五分钟。

    你们知不知道,一年之中,有多少关于女性的书被写出来?你们又知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出自男性的手笔?你们知道吗,自己很可能是全宇宙被人谈论最多的生物?

    我自备纸笔来到这里,本以为读个一上午,就能把真理转录到笔记本上了。但现在我想的是:我得有一群大象和一窝蜘蛛的本领,才能完成这件事,因为众所周知,大象活得够久,蜘蛛的眼目够多。另外,我还需要铁爪和钢牙,才能凿开这厚厚的坚壳。卷帙浩繁,堆积如山,我怎么可能找到深埋其中的真理之核?

    在默默的自问中,我开始绝望地上下浏览那长长的书名列表。单单是书名,就给了我思索的动力。性别及其本质,想必会引发医生和生物学家的兴趣;但令人吃惊且无法解释的是,性别——确切地说,就是女性——也吸引了好些讨人喜欢的散文家、妙笔生花的小说家、拿到文学硕士学位的年轻人,还有一些不学无术的男人:除了不是女人外,别无过人之处。

    乍看之下,有几本实在让人觉得轻佻浮夸,故作幽默;也有一些书态度严谨,有先见之明,寓意深远,有劝勉谏诫之意。光是看看书名,就能联想到数不清的男性教师、男性教士,登上他们的讲台或讲坛,口若悬河地就此话题做长篇大论,远远超出为这个主题通常预设的规定时间。

    这种现象最为古怪,很显然——这时候,我已在检阅字母M那一栏下的书目——也仅限于男性。

    女人不写有关男人的书——这实在让我长舒一口气,如果要我在动笔前先把所有男人写女人的书读上一遍,再通读女人写男人的书,那一百年开一次花的龙舌兰恐怕都得花开二度了。

    所以,我随便选了十来本书,把写好书名的借阅卡放进了铁丝盘里,如同其他来此寻求纯粹真理的人一样,回到我的座位等待图书馆职员把书送来。

    我真觉得纳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有如此奇特的悬殊?我思忖着,同时在英国纳税人提供、本该用作他途的借阅卡纸上随手画起了圆圈。

    从这份书单上来看,为何男人对女人的兴趣远大于女人对男人的?

    这好像是个非常古怪、引人深思的事实。我开始浮想联翩,想象那些花了不少时间著书论述女性的男人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是年事已高,还是年少轻狂?已婚还是未婚?有酒糟鼻还是驼背?——不管怎样,能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多少都会让人飘飘然,只要关注自己的人别都是老弱病残就好——我就这样沉浸在可笑的胡思乱想中,直到一大摞书如雪崩般倾倒在我面前的书桌上。

    好了,麻烦来了。

    在牛桥受过训练、习得研究方法的学生无疑懂得理顺头绪,就像把羊只全部轰进羊圈那样,厘清问题,直奔答案。就像我身旁那位埋头抄录科学手册的学生,我敢肯定,他每隔十几分钟就能从字海文矿中淘出真金。他不时发出满意的咕哝声,无疑就是明证。

    然而,若不幸未曾在大学里受过这等训练,那问题的答案恐怕就不会像羊群乖乖入圈,而如同被一群猎犬追逐,东奔西跑,四散而逃。教授、教师、社会学家、牧师、小说家、散文家、新闻记者,还有那些除了不是女人外就别无过人之处的男作者们蜂拥而上,狂追不舍,活生生把我那唯一又单纯的问题——女人为何贫穷?——分散成了五十个小问题;继而,五十个问题如羊群在惊惶中一齐狂坠激流,不知被冲向何处。

    笔记本上的每一页都有我匆匆写下的笔记。为了展现当时的所思所想,我会择选一些读给你们听,这一页的标题用寥寥几个大写的字写着:女性与贫穷。

    但标题下的字句大致如下:

    中世纪女性的状况

    斐济群岛的女性习俗

    作为女神被膜拜的女性

    女性的道德意识较为薄弱

    女性的理想主义

    女性更有尽责尽力的自觉意识

    南太平洋诸岛,女性的青春期

    女性的魅力

    被当作献祭品的女性

    女性的脑容量小

    女性的潜意识更深奥

    女性的体毛更少

    女性的心智、道德和体能逊于男性

    女性对儿童的爱

    女性更长寿

    女性的肌肉有欠发达

    女性的情感力量

    女性的虚荣

    女性的高等教育

    莎士比亚论女性

    伯肯赫德爵士注20论女性

    英奇教长注21论女性

    拉布吕耶尔注22论女性

    约翰逊博士注23论女性

    奥斯卡·勃朗宁注24先生论女性……

    当时,我写到这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还在空白的页缘添了一笔:为什么塞缪尔·巴特勒注25说“聪明的男人绝口不提对女人的看法”?但聪明的男人显然也不谈别的话题。

    我继续思索,一边向后靠在椅背上,仰望恢宏的穹顶,一个念头已扩张为一团乱绪;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在女人这一点上,聪明的男人们历来都没有一致的观点。蒲柏注26这样说:

    女人大都没有个性。

    拉布吕耶尔却这样说:

    女人爱走极端,不是比男人好,就是比男人坏。

    两个同时代的明眼人却得出针锋相对的结论。

    女人有没有能力接受教育?拿破仑认为她们没有;约翰逊博士正好相反注27。

    她们有没有灵魂?有些野蛮人说她们没有;另一些人正好相反,还认为女人的一半是神,因此膜拜她们注28。

    有些哲人认为她们头脑浅薄,另一些却认为她们的感知力更深奥。歌德称颂她们,墨索里尼鄙视她们。

    但凡读到男人谈及女人之处,他们的想法都各不相同。

    我想明白了,要从中理出头绪来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无妒羡地瞥一眼近旁的读者,他的笔记摘录井井有条,还时常以A、B、C为顺序标示,而我的笔记本上呢,东一句西一句,涂鸦般凌乱记下的尽是些相互矛盾的论点。这实在让人懊恼,让人心烦意乱,让人汗颜。真理从我的指缝间溜走了,一点一滴都没剩。

    想来想去,我总不见得就这样回家去,以为煞有介事地添上一笔——诸如:女人的体毛比男人的少;或是南太平洋诸岛上的女性青春期始于九岁,还是九十岁?连笔迹都潦草到难以辨认了——就算为“女性与小说”这项研究添砖加瓦了。忙了整整一上午,要是拿不出什么更有分量、让人钦佩的成绩,岂不是很丢人。

    如果我无法把握W(以下我将以此简称“女性”)的真相,那何必自找麻烦去担忧W的未来?现在看来,向那些绅士们求教纯粹是浪费时间,哪怕他们专门研究女性及女性带给政治、儿童、工资或道德等各种方面的影响。还不如不翻开他们的书。

    不过,我一边沉思,一边在无精打采、沮丧到绝望的情绪中,下意识地画了一张小画,就画在本该像我的邻桌那样写下结论的地方。

    我画出了一张脸,然后是一个身形。

    画的是倾心倾力撰写传世之作《论女性心智、道德及体能之低劣》的冯·X教授的脸孔和身形。

    在我的画面里,他对女性而言可以说是毫无魅力。

    体格壮硕,下颌宽大,反衬出一双极小的眼睛,似乎是为了平衡大下巴;他的脸涨得很红,从其表情来看,他显然是在激愤的情绪中奋笔疾书,下笔有如刺刀,一笔一笔刺在纸上,俨如在刺杀害虫,哪怕虫子被刺死了,他仍然意犹未尽,还要继续屠戮,即便如此,他仍有余怒未消、气恼不平的动机。

    我看着自己的画,不禁暗自发问:是不是因为他的妻子?她是不是爱上了某位骑兵军官?那位军官是不是玉树临风,身穿俄国羊羔皮外套,风度翩翩?还是套用弗洛伊德的说法,他在摇篮里就被某个漂亮姑娘嘲笑过?因为,在我想来,恐怕在摇篮里,这位教授就算不上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我的画笔下,这位教授在撰写大作,论述女性心智、道德和体能如何低劣时看起来非常愤怒、非常丑陋。

    随手画幅小画,权当是百无聊赖的解闷方法,为一上午的徒劳无功画上句号。然而,深藏不露的真理常常就在我们的百无聊赖、我们的白日梦中浮现出来。

    心理学的基础知识——根本不必动用精神分析的堂皇名号——告诉我:只需看看自己的笔记本就能明白,怒容满面的教授画像正是被愤怒画就的。就在我空想时,愤怒夺走了我的画笔。

    那我的愤怒又从何而来呢?好奇、困惑、喜悦、厌烦——它们在这一上午接踵而至,我不仅辨认得出每一种情绪,还能说出其原委。愤怒,这条黑蛇,是不是一直潜藏其间?

    是的,由这幅画来看,愤怒的确潜藏其间。它明白无误地向我指出:就是那本书、那句话激起了魔鬼般的愤怒,就是那位教授说女性的心智、道德和体能低劣的那种论调。我的心剧烈跳动,面颊滚烫,怒火中烧。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尽管是有点傻。可谁都不乐意被别人说成天生就比某个小男人还要低劣——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学生,他呼吸很重,系着简便式的领带,看上去有两星期没刮胡子了。

    人人都有某种愚蠢的虚荣心。这只是人的天性吧,我一边想着,一边画起了圆圈,一圈圈环绕教授的怒容,直到那张脸看似着火的灌木丛,或是一颗拖着巨焰的彗星——不管像什么,反正已不成人样,没有人类特征了。这位教授现在只是汉普特斯西斯公园注29里一把点燃的柴火了。

    我的怒气很快就找到根源,发作完了也就消气了,但好奇还在。该如何解释那些教授的愤怒呢?他们因何而怒?

    只要对这些书留给人的印象稍作分析,就必然能觉察到书中涌动着一种激烈的情绪。这种激烈,假借或讽刺,或伤感,或好奇,或斥责等方式表露出来。

    不过,常常涌现出的还有另一种情绪,而且很难被一眼看出来。我称其为:愤怒。但愤怒是暗中涌动的,混杂、隐没在其他各种情绪之中。从它引发的反常效果来看,这种愤怒得到了伪装,错综复杂,决非简单外露的直白怒气。

    我审视着桌上的一大堆书,心想,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对我想要达成的目标而言,这些书全都没有价值。虽然这些书极尽人情,不乏训诲、趣味和无聊,甚至还附有斐济岛民的怪诞风俗,但就科学的意蕴而言,它们毫无价值。它们写出的都是红色的情绪,而非皓光般的真理。所以,必须把它们归还到屋子中间的大桌上去,回到巨大蜂巢里的小隔间里去。

    那一上午,我辛苦得到的唯一收获就是有关愤怒的真相。

    那些教授们——我把他们统称为教授了——很愤怒。但这是为什么呢?我还了书,站在廊柱下,站在成群的鸽子和史前的独木舟之间,我再次发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那么愤怒呢?这个问题盘桓在脑海中,我信步而行,想要找个地方吃午餐。被我暂时称之为愤怒的情绪,其本质到底是什么呢?我问自己。

    这是个甩不掉的难题,需要我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小餐馆落座,搭配食物继续思考。之前用餐的客人把晚报的午间副刊落在椅子上了,等菜上桌时,我便漫不经心地浏览大标题。

    一行大字母如缎带横跨整版:有人在南非旗开得胜。

    小一号的缎带宣称:奥斯汀·张伯伦爵士注30在日内瓦。地下室惊现粘有人类毛发的斩肉刀。某位大法官在离婚法庭上对妇女的伤风败俗大发议论。

    其他的小新闻见缝插针地散布在报纸各个角落:某女影星被人从加利福尼亚山顶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